第001章、山崖下的兽人世界-01、山崖下 (1)
春暖花开,长年青葱的碧山已开满了小小的凌霄花,染了碧山一身橘红。一道青影在山上骑马狂奔,划破了连绵的红花,紧跟随在後的,是一个红衣少年,吃力的骑着宝马,追赶那道青影。
来到了山崖边,那道青影退无可退,终於停下来,化成清晰的人影下马。
“青伦!”红衣少年跟着下了马,想要接近那名叫青伦的少年身边,却被对方挥剑一指,吓得不敢再往前一步。
青伦一身青白色的衣裳,仅用青布束发,便已如仙人般的出落,红花打在他的脸上,也不过是凡物而已。
然而,他清秀的眉眼间满布了俗世的愤怨,他厉声问红衣少年:“溥睦,溥襄跟官兵都已追来了吗?”
溥睦不安地点头,说:“三皇兄已经带来了官兵,可是,他不是来杀你的,他……”
青伦大笑两声,道:“官兵和刀剑都来了,不是来杀我,还能是什麽?”
话音刚落,他们口中的溥襄便已赶到,身後还随着十几个佩备着刀剑弓箭的官兵。
溥襄身穿宝蓝色的衣裳,头戴宝石头冠,骑着价值不菲的踏雪血马,风尘仆仆的来到他们面前。
青伦见了他的那一刹那,时光彷佛瞬间回到最初,他又见到那最初遇见的蓝衣男子,带着深邃而修长的眉眼,正气潇洒,却又时刻带着调皮的孩子气,他们同饮共醉,说着以後如何一起游历江湖……他如此痴人说梦的时候,还未知道眼前的男人,便是苏国的靖亲王溥襄,从一开始便领了新帝的命令来取他的命!
他以为,他真如他所说的那样,只是一个名叫皇甫襄普通的商家子弟……
若他一早知道,会不会不落得如此地步,会不会,不爱上他?
青伦苦笑摇头,轻拍跟了自已五年的白马,要牠离开,白马不明所以,伫在原地不动,青伦唯有狠下心肠,用剑轻划了白马一下,狠骂道:“走!我不要你了!”
白马走後,青伦便把剑指向了溥襄,那个狠狠地出卖了自己的人,即使在这种情形下,这人在自己的眼里还是俊美如画,风彩依然,但青伦知道这人要杀自己,他不能让自己再沉迷在这种假象之中,冷声问:“溥襄,我在这里束手就擒,跟就地自尽,到底有什麽分别?”
溥襄神情本已焦急,听了青伦的话更是急了起来,忙答:“我会跟皇兄求情,虽杀人是犯了苏国大罪,但本意却是好的,你刺杀的是恶人贪官,只是为了杀一儆百……若我再加以求情,皇兄一定会放你一马,说不定还会赏你,潜儿……”
“别叫我潜儿!你没有这个资格!”青伦恨得咬牙切齿,“若这般天真的话是出自溥睦之口,我还能理解,但是你,堂堂的靖亲王,皇帝的左右手!又怎麽不会知道我的下场只有一个!”
就是死。
见溥襄默了,青伦又问:“那你的未婚妻,茴凝公主呢?”
青伦一直知道靖亲王有未婚妻,却不知道自己的情人便是靖亲王。
什麽金盘洗手,什麽快意江湖,什麽江南小屋……全都是骗他来着,只为看着他由一个让苏国闻风丧胆的杀手,变成靖亲王的男宠,再沦为阶下囚!全都是为那些“朝廷命官”出气来着!
说好的携手江湖,只不过是一场笑话。
他,已经没有回头路。
“青伦……我跟她……我??会与她解除婚约,把你救出来後,我们再找个小村庄生活,那里没有人会认识我们,我们从头来过……”
骗人……青伦愤然抬眼,眼神坚定的望着曾经最信任的情人,一字一句的说:“从此以後,我的碧落黄泉,皆与你无关。”
说罢,宝剑入鞘,在所有人以为他要投降就擒之际,冷不防青伦纵身一跃,在溥襄和溥睦的大叫声之中,投身进山崖里。
其实他大可以借着山崖边的树枝岩石,用轻功让自己免於一死,但他没有,他已经彻底地死了——在崖上,他没有必要再苟且偷生。
青伦闭上眼,放空自己,只求爽快地再入轮回,可这万丈山崖,竟像个无底的空潭,怎麽跌也不见尽头。
可再深的山崖,也会有个底,死,不过是迟早的事。
不知道溥襄在他死後,会不会伤心,还是只会可惜了一个在新帝面前争取功名的机会,然後跟那茴凝公主成婚,从此家庭和睦,夫唱妇随,生几个可爱的娃,那些孩子长大後,男的像溥襄,女的像茴凝公主,会是多麽美满幸福的画面啊……
那画面美满得灼痛了青伦的心。
他已经快要死了,为何要再自挖疮疤,当真是个痴儿。
未几,他感觉自己重重地沉进某片深海之中,那水却轻如最上等的丝绸,温柔地包裹住他的身体,他在水中或沉或浮,在他来得及反应之前,不知什麽力量将他扯上了水面。
他猛然睁眼,才知自己落进了一片黑色的湖中。
他以为自己命大,落在碧山下的某个湖中,可放眼四周,只有怪异的墨色大树林立着,挡住了外面的阳光,哪里还有什麽碧山的踪影。
爬上岸後,他下意识的摸了摸身上的银色宝剑,“还好,还在……”话音才刚落,他便暗骂自己没骨气,这剑还不是溥襄送他的吗?那时他们初定情愫,溥襄便把这系上了蓝色穗子的宝剑送赠予他,作为交换,他把自己的随身宝剑送给溥襄,溥襄还一脸欢喜的把青色的穗子挂了上去。
思及此,青伦便想要把这名叫沧海的剑扔到湖里去,让它从此消失在人世间,只是想到自己身在这片古怪的森林之中,还是带着武器较好,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这森林当真的怪异得很,不似一般的森林,一般的森林还会有鸟声起落,但这里却一点生命的气息都没有,青伦当杀手已久,早已习惯了在寂静的黑夜中行走,但到了这森林之中,还是不期然的感到冷咧。
相较之下,那片黑湖还让他比较安心。
忽然,有什麽在树木之间瞬速移动,还树叶嘶嘶作响,青伦迅速的拔剑戒备。
果不其然,不出数秒,已有什麽如风一样扑向了他,那东西比任何青伦见过的剑客还要快还要狠,青伦心中大惊,但杀手的本能让他能够冷静地往声音的方向精准一刺,及时杀死了那东西。
本以为那东西被自己杀了,自己便能安心,可当青伦看清楚自己杀了什麽时,迎面而来的,是前所未有的慌乱和恐惧。
第002章、山崖下的兽人世界-01、山崖下 (2)
那生物望之似是人形,却骨瘦如柴,四肢扭曲,脸上生了两个大咕窿,两只眼睛在黑洞里怪异地左右滚动,让人望而生畏。
那不是人!不是他见过的任何一种生物!
青伦踉跄退後两步,丝毫没有察觉那东西的同伙已在身後的树上张开血盘大口,准备突袭他。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灰色的影子及时扑倒了那东西,将它的脖子一分为二。
那是一头豹子,只是这头豹跟平日的豹不同,不止体格上壮健许多,还生来与众不同的纯灰色毛发,而且没有该有的豹纹。
不知为何,这头独特的灰豹,让青伦愈看愈便愈觉得比寻常的野豹更美丽高贵。
灰豹低吼一声,低调地宣告自己的胜利,然後便兴冲冲地跑向青伦,用头去顶磨他的腰,似是头小猫在讨宠,青伦见牠如此可爱,一扫刚才的惊惶,摸摸牠的头,道:“小猫,谢谢你救了我,可你知道该怎麽走出这里吗?”
青伦本只是闹着玩,没想到灰豹似乎真的听懂了他的话,竟点了头。
下一秒,灰豹便在他面前变成了一个束着小辫子的黑发青年。
青伦吓得木定口呆,差点便要拔剑杀了面前的妖人。
“你、你是什麽东西!”
“@#$%(#!”那人说了一堆青伦听不懂的话。
青伦深呼吸,冷静下来,摇头跟那人说:“我听不懂你说什麽。”
那人顿了顿,才恍然大悟般,生硬的跟青伦说:“我、我、带你??离开、这里。”
那人的苏国语说的生硬,但至少能沟通,青伦左顾右盼,心知自己人生路不熟,这里又充满着未知的生物,他没有把握独自离开这地方,只好跟这人走。
但为了安全,握着剑的手还是待在备战状态。
那人说,他叫布沙书,住在附近的一个部落。
一听部落这词语,青伦便觉不妥——苏国没有部落啊。
那麽,他现在到底身在何方?
“你??住在??我的??部落??那里??很??安全??”一路上,布沙书便不停地跟青伦发出邀请。
“再说吧。”青伦低眸冷冷回应对方的热情。
不是他青伦恩将仇报,只是布沙书眼神里藏着的东西他如何不晓得?那时溥襄追求他,看他的眼神也是差不多这样子。
想到这里,那本来还算平和的心忽然被针刺了一下。
——溥襄,你那样骗我,见我一步步爱上你,是不是觉得很有趣好玩?
怪不得你总是笑着,微微的笑着,调皮的笑着,温柔的笑着,情深款款的笑着??
大概因为真的很可笑吧。
“我们要走多久才能出这森林?”青伦问。
“很快??出了这??森林??便是??黄金草原了,不、用半??天,便会??到我的??部落。”布沙书笑说。
“喔。”
果然如布沙书所说,在他的带领下,两人很快便离开了森林,随之而来出现在青伦眼内的,是一片金色的草原,金色的长草高及肩膀,在晨光下映出一袭又一袭的闪闪金光,像是由金丝织成的美境。
青伦看的目定口呆,他此生,从未见过这种景象。
“很??漂亮吧。”布沙书笑着拔下一条金草,递给青伦,说:“好吃。”
作为杀手的青伦本不该乱吃陌生人给他的东西,可看着布沙书热情的笑容,他还是忍不住接过金草,轻轻的咬了一口。
他以为草便是草,有什麽好吃的,只是一口咬下去,这金草竟然清甜爽脆,像水果一样美味!
“果然好吃!”
“当??然??”见青伦笑了,布沙书也笑了。
青伦这才有闲情端详领他走出森林的布沙书,除了他是由灰豹变成,左眼眼角有些奇怪的花纹外,其实他跟正常男子别无二致。
只是这奇怪的花纹,让他想起苏国的一种刑罚,便是让在受刑人脸上刺上罪状,让他一辈子受尽屈辱的活着,在其他人面前抬不起头。
难道布沙书是做了什麽,才被人在眼角刺上了这花纹?
青伦自觉不该问揭人疮疤的问题,便改问别的,他拉扯着布沙伦的灰衣,好奇问:“布沙书,你不是由豹变成的吗?怎麽变成人形後不是光着身子,而是穿着衣服的?”
“你来??我的部落,我就告??诉你??”布沙书说罢,便化身成灰豹,低伏下来,示意要青伦坐在他身上。
青伦吃过美味的金草後,心情好多了,而且布沙书一直要他去那个部落,勾起了他的兴趣,便爽快地骑在布沙书背上,说:“既然你那麽想我去看你的部落,那我便去吧!”
灰豹高兴的大吼一声,带着青伦,往远方的喀勒部落奔去。
第003章、山崖下的兽人世界-01、山崖下 (3)
喀勒部落的大门站着一个跟布沙书差不多高大的年轻男子,见到布沙书带着青伦跑过来,双眼瞪得老大,半晌才懂得转身向部落里的人吼叫了什麽,不需刹那,青伦跟布沙书就已被人们团团包围住,此起彼落的不知道在说些什麽。
有些人就像布沙书那样,除了身上的花纹外,外表看起来就跟普通人没什麽两样,另外一些人又稍稍不同,虽也是人形,身形却相对瘦弱,最让青伦头昏脑胀的是,他们还带着各种各样的动物特徵。
就拿现在在捉着他兴奋不已、咯咯不绝的少年为例,他背後就光明正大的挥舞着一只狐狸尾巴。
难道他死了,然後落到了妖界吗?青伦心里疑惑。
此时布沙书已化为人形,跟围着他们的人说了些什麽,人们才给他们让出一条路来。
“??布沙书,他们是什麽人?为什麽会有狐狸尾巴?不??你们到底是人是妖?”青伦忍不住问。
“我??回家??解释给你??听??”布沙书说。
布沙书的家处於部落中偏僻的一个角落,是一间用木建搭而成的简陋小屋,简陋程度只比青伦住过的草屋好一点而已。
不过这间小木屋有一个好处,便是够乾净简单。
让人看着安心,舒服。
布沙书从木柜中拿了几本书给青伦,说:“这是??我、们的历史??”
从刚刚与部落族人的交流,青伦便知自己和他们语言不同,本以为自己在文字上也会一样一字不懂,却没想到书中的字,竟和苏国文字相差无几。
书中说,自古以来,人类和兽人一同平分天下,两族互不侵犯,如此的生活过了一段漫长的时间,人类的皇朝都换了好几代,本以为会继续相安无事的过下去,怎知某天天地突然地动山摇,人类的王国瞬间被毁灭,几乎只剩下颓垣败瓦,幸存的人类别无选择,唯有向兽人求助,於是,两个种族开始慢慢融合,兽人在人类的教导下学会了耕种、建屋,获得更好的生活,人类也因着兽人避过了多次的天灾。
当中有些人类和兽人成婚,生下了半兽人。
“半兽人?就是刚刚那些摇着狐狸尾巴,或是顶着猫耳朵的人?”青伦抬头问。
布沙书点头。
青伦好像有点明白了,继续低头看书。
然而他们再怎麽努力,人类和兽人之间只能生出兽人和半兽人,人类的寿命又比兽人短,久而久之,人类已经死得七七八八了。
坏事接二连三,一个奇怪的时疫出现,兽人族的所有女兽人和女半兽人一下子全部病死。
人类只剩下最後一个男子,而兽人族也再没有女兽人了。
上天似乎要将兽人和人类一同灭绝。
兽人们连日跟上天祈求,终於在一个寒冷的清晨中,天上迎来了一对身影,是一个兽人和一个人类男子。
那两人自称为神,说不忍见到两族同灭,决定给人类和兽人同样的寿命,再赐予半兽人生产的能力。
“没有了?”青伦把书翻了个遍,也不见下文,问:“那其他人类呢?”
“没有了??那个、人类,最後也??死了??你??是这几千年来??我们第一个??见到的??人类??纯种??人类??”布沙书说。
纯种人类??即是不能变成野兽,没有花纹在身上,也没有猫耳朵、狐狸尾巴的存在。
青伦从没在苏国听过这历史,这是连说书人也说不出的故事啊,这部落是不是隐藏在苏国已久,连皇帝也不知道他们的存在?
他也理解部落族人的惊奇,几千年来都没出现的纯种人类忽然出现在他们眼前,也难怪刚刚那些兽人和半兽人如此讶异。
可他们又哪会知道,他这罕有的“纯种人类”,在苏国,就是命如草芥的存在。
“他们很快便会发现我没什麽特别的了。”青伦放下书,淡淡道。
“不。”布沙书摇头,说:“你是特别的??特别是在??半兽人眼中,人类??就是他们的祖先??”
青伦正想反驳,布沙书的家门便被什麽人叩了几下,打断了他们的对话。
布沙书开门,原来是刚刚那个摇着狐狸尾巴的橙发半兽人,他正抱着一张看起来很是柔软的兽皮。
布沙书从怀中掏出了好几块骨头,要给那个半兽人,半兽人猛地摇头,死活不收,把兽皮硬塞了给布沙书。
青伦观察着,那些雪白的骨头应该就像是苏国的银两,那半兽人不收银两,即是把兽皮送给布沙书了,青伦想表达谢意,便跟半兽人说:“谢谢你。”
他以为布沙书虽说得不流利,但好歹听得懂苏国语,又有那些书在,这半兽人应该听得懂他说的话,怎料半兽人一脸迷罔的望着他,瞬即难堪地跟布沙书求救。
“他们??听不懂我说的话吗?”半兽人走後,青伦问布沙书。
“他们??不懂??他们??只懂兽人语??”布沙书满不在乎的答,将新得来的兽皮铺在了自己的床上。
“那为什麽只有你懂?”青伦好奇问。
“我语言??能力??很好??小时候??拿着人类文字版本的??跟兽人文字版本的??书??比一比较??便渐渐知道了??”布沙书朝青伦一笑,那一笑跟纸窗外透进来的斜阳混然天成,他自豪地说:“我父亲和爹爹都说??我很聪明??”
“原来如此??”青伦年幼便失去双亲,不愿多谈这个话题,改问布沙书:“我??今晚睡在哪?”
布沙书指指自己的大床,说:“这里。”
青伦的脸一下子红一下子青,他这生??只跟一个人同床过??
布沙书不解的望着他,问:“怎麽、了?”
青伦默了一会,别过火烧般的脸说:“我不知道你们部落的规矩是怎麽样??我??只跟喜欢的人同床??而我??现在没有喜欢的人??”
青伦觉得布沙书大概喜欢他,想和他同床,若那只是单纯的同床也罢,但??
“你、不喜欢、我吗?”布沙书眼底明显尽是失望。
“我??不想喜欢任何人。”青伦低眸说。
溥襄??想起那人,青伦眼里微微一红。
“对了??布沙书,有更多??人类历史的书吗?”青伦忽然抬头问。
“有,可是很少??”
布沙书把仅有的两本找了出来交给青伦,青伦仔细看了几遍,都没有关於靖亲王溥襄的只字片语。
甚至没有苏国。
“南国、聂国??为什麽??为什麽没有苏国?”青伦着急的问布沙书。
“什麽、苏国??”布沙书一脸不解。
青伦这才彷然大悟,他不是到了一个隐世部落,他是落在了另一个世界,而这个世界——没有苏国,没有溥襄。
“没什麽??”青伦苦笑,又暗骂自己没骨气,不是正合他意麽,到底他在着急个什麽劲。
真的是太没出息了。
第004章、山崖下的兽人世界-02、屍人来袭 (1)
青伦确实是不愿再喜欢上谁。
直到遇上溥襄之前,他心里头就只有如何把天下贪官恶人全数除去这个念头。自小时候在玄武派学武,他从来都是心无杂念的,从不想着儿女情长、名利权势,才能比同门师兄弟更快掌握到武巧要诀。
就算掌门想要收他为入室弟子,他亦断然拒绝。
不留恋任何名利、任何人——才让他在十五岁的时候,可以带着一身高强的武功离开玄武派,成为江湖上专杀权贵的“青伦”。
然而那他潜心修来的武功彷如浮生梦,一点即破,最终轻易地输在一人手上,那人不用一剑一箭,一兵一卒,便将他杀死了。
“青伦——”彷惶间,青伦听到了溥襄的声音,大多数的时候,溥襄都是这样唤他的,唤得曼靡多情,实则是包着利刃的天籁之音,一步一牵引他到绝地。
他的坠落,至今仍未停息。
“青伦——”那人又唤了他一声,青伦才猛然觉醒,唤他的人不是溥襄,而是布沙书。
是啊,他现在身处在一个没有溥襄的天地之中,所以是绝不可能听得到溥襄的声音的。
“布沙书?怎麽了?”青伦问。
“青伦,我弄了些食、物,你也该,饿了。”布沙书递给青伦一个木碗,里面放了满满的肉,叠得跟饭似的。
青伦不知这世界是如何,可在苏国,肉虽算不上什麽名贵稀有的食物,但普通人家绝不可能每天大鱼大肉,布沙书却对他这个初识之人奉上这麽满满的一盘肉,让他很不好意思。
青伦推说:“你不用给我这麽多肉??我吃菜就好。”
布沙书说:“我看你、好像很不高兴??的样子,便给你肉??”
“那你呢?”青伦问,他就算是吃,也不想把人家的家里的所有肉一并吃光。
布沙书笑着捧起自己那盘跟巴掌一样高的肉。
青伦被他那如同赤子的笑容惹笑了,转念一想,也许这部落有大量牧畜,而且这也是人家的一份心意,便坦诚地接过了自己的那份。
再者,这里不是苏国,他不需害怕有人要毒害他追杀他,他该安下心。
吃过饭後,布沙书半强逼的推青伦到那铺了新兽皮的木床上,青伦挡不住他的热情,顺势在角落寻了个位置,手执沧海剑,倚在墙边浅眠。
不知过了多久,只知道黑夜还没过去,青伦张开了灵动的黑眸——他没敢真的睡,他对这世界还不熟悉,他不敢睡——他在江湖的那几年,都习惯如此,谁知道有没有人在暗处,正准备等他熟睡时刺杀他,安心这词对他来说太陌生。
他不怕死,只怕死得窝囊。
青伦望向床边,兽形的布沙书正窝在床下睡觉。
屋内没有灯火,布沙书又是头灰色的豹,青伦需靠着立在屋外的火把,定晴好一会才看清楚他在哪。
身为屋子的主人,却不能睡在自己的床上,怪可怜的。
青伦顿感亏欠,不知自己怎麽了,竟然下了床,来到灰豹前面??然後静静的躺在灰豹温暖的怀中,好像这样便能弥补他一丁点。
他习惯浅眠,那是在遇上溥襄之前。
青伦来到这个只有兽人和半兽人的世界的第二天,是被头灰豹舔醒的。
青伦醒後立刻意识到这处境的尴尬,自己竟昏了头睡在布沙书身上!他大惊的弹起身,想要解释,布沙书却化成了人形,伸了个懒腰,满不在乎地问他:“想吃、什麽早饭?”
“啊、随便、什麽都好??”
布沙书从柜里找了盘果子和紫苏叶给他,上面铺了之前他见过的金色长草。
吃饱後,青伦跟布沙书说:“布沙书,你教我你们的语言吧。”
“兽人语?”
青伦点头,“嗯。”
“好啊,可是,为、什麽?”
“我??总不能永远待在这部落的,始终得学会如何与其他人沟通?”
其实他心里仍留有一丁点期望,这里是只是苏国的某个世外桃源,他走着走着,也许便能回到苏国了。
就算他真的糊里糊涂的到了另一个世界,他也不会永远留在一个地方的,他是青伦,没有家的青伦,若这里没有他的仇人,兴许他可以圆自己单纯到江湖一回的梦。
虽然和他定下此约的溥襄不在,但这个约他可以自己圆,不需那负心人在。
武功他有,不敌也大不了一死,可他总不能在遇到其他兽人或半兽人时,连话也说不上一句。
“你??不留在部落?”布沙书惊讶问。
“不了,我喜欢流浪。”
“青伦??”布沙书的眼神看起来比昨天更失落了。
“这部落就你一个人懂我的语言,你教教我吧。”
布沙书没有再多说什麽,直接回答说:“好。”
接下来布沙书把兽人语和人类语共有的书藉都拿出来,一字一句的教导青伦。
兽人跟人类本就有段时间共融共处,导致语言文字也变得有些相融之处,若够专注学习,半个月已足够青伦晓得如何和其他兽人和半兽人沟通了。
一旦能够学会足够的沟通能力,青伦便带着自己的剑,准备离开这喀勒部落。
“喀勒部落??永远是你的家。”临行前,布沙书满脸失望的跟他说。
青伦低眸心忖:我从来没有家啊。
他父亲本是苏国文官,因涉文字狱而被先帝追捕,所以自他出生起,便过着东躲西藏的生活,就算是父母死前,将他托付於玄武派门下,他也从没有过一个真正的家。
家,一个能让他安心睡觉的地方。
“我没有家。”青伦淡淡回道。
跟送别他的族人一一道谢过後,青伦转身便走,走得乾脆俐落,一眼也不留。
布沙书跟他说,左边是孔雀族和其他小兽的部落,只要绕着金色草原走便可到达,那些小部落向来不欢迎外族人,但他是纯种人类,可能会有不同的待遇。
青伦绕着金色草原,走了半天,终於看到布沙书所说的袅袅之烟,果然,不远处便有个小部落,不知这是不是布沙书口中的孔雀部落?
他看过孔雀,在苏国的因成村,他一开始以为这小东西可爱无害,想要摸摸牠,却没想到被那头美丽的绿色孔雀啄了个小伤口。
那时溥襄直笑他傻,没理会自己的弟弟溥睦正在被十几只孔雀追着,笑着拉他坐下,为他包紮伤口??那一幕此刻仍深深烙印在他的脑海之中,因成村的一花一草、村民,都似是最芬芳的气味般挥之不去。
可惜,这只是一场虚幻的戏。
“布沙书。”青伦回头对金色草原的长草堆中唤。
果不其然,金色长草间发出一阵嘶嗦声,一只灰豹从里面缓缓的步出,化成了人形。
第005章、山崖下的兽人世界-02、屍人来袭 (2)
青伦当然知道布沙书尾随自己已久,只是没料到他竟到现在还未肯离去,都老半天了。
青伦叹气,道:“布沙书,别再跟着我了。”
布沙书不肯:“我担心你,有屍人。”
屍人即是青伦初来时攻击他的人形怪物,不是兽人,也不是半兽人,更不是纯种人类,它们四肢着地,以肉为食,一旦遇到兽人和半兽人便会攻击,因为动作迅猛,有时兽人也会来不及反应。
据书中所描,屍人是在纯种人类消失後出现的,它们出没之处不定,数量也是一个迷,兽人只知它们来去无踪,加上曾有半兽人不敌被伤重致死之事,兽人跟半兽人均视之为天敌,只知道一见到它们便要立刻杀掉。
青伦不以为然。“我会武功,而且??是生是死也是我的命。”
布沙书开口便是二字:“我怕。”
他的心意太明显了,或者说他从来没有隐藏过,他望着青伦的眼神总是含着脉脉情意,青伦怕极了这种眼神,总是故意避开,冷淡答:“布沙书,我不喜欢你,我不喜欢任何人。”
布沙书又默了一会,可仍是没有离开,只要青伦往前踏一步,他便跟着踏一步。
走了几步,青伦按捺不住,向布沙书挥剑一指,喝道:“你别再跟着我!”
若眼前的不是是布沙书,这剑他早就刺了下去,布沙书救了他,教他在如何在这个世界生存,喜欢他??这些青伦都很感激,可除了感激,他不能再有别的感情了。
“青伦??”布沙书眼眸一颤,似乎被这一剑伤到了,死寂的气氛在他们之间盘绕了良久,他才道出这麽一句:“我不喜欢你的话,你能留在部落吗?在喀勒部落,我们族人会互相照顾,总比流浪在外好??”
“我喜欢独自一个!”
“那我帮你在部落建个新的小屋,你自己住??”
“我不需要!”
每个人都说布沙书比其他兽人聪明得多,是全部落最聪明的人,可此时的青伦不敢苟同,他说的每一字一句,布沙书全都听不懂,讲不通!这是哪门子的聪明!
青伦不想理布沙书了,反正说了,布沙书也会将他的话曲解,他要跟便跟,跟到最後,布沙书总是要回自己的部落,那里是他的根,他不可能尾随自己一辈子的。
正想继续自己的旅程,突然一阵强烈的号角声从喀勒部落的方向响起,似是在向四方发出什麽警号。
布沙书的表情立即变得警戒起来,转瞬又犹疑的望向青伦。
“这是什麽意思?发生什麽事了吗?”青伦连忙着急问。
“部落受到攻击了。”
“那你还伫在这干什麽!还不快回去!”
“可你??”
“你快点变成豹,我和你一起回去救人!”青伦想也不想便答,见死不救可不是他的作风。
得了青伦这一句,布沙书立刻化成了灰豹,以风一般的速度,奔回了部落,青伦紧紧抓着他的背,深怕慢了一秒喀勒部落便会变了模样。
有了布沙书,回部落的路程便快多了,不消半炷香的时间,青伦便回到了喀勒部落,只见兽人们正忙着跟大批的屍人撕杀,可是屍人的数量太多,兽人们一个不小心,让数只屍人愈过了他们的防线,冲到了几个来不及逃走的半兽人面前。
半兽人其实不是完全没有攻击力,只是远远不及兽人而已,青伦在那半个月的时候便听布沙书讲过,半兽人面对屍人,可说是不堪一击,就算他们有相当的攻击力,除非物种超然,不然绝对不会够屍人的快。
快、狠,便是屍人最大的武器。
很久很久以前,在人类消失之後,屍人第一次出现在兽人们面前之时,半兽人虽然奋力战斗过,却落得个死伤惨重的下场,那些失去伴侣的兽人便从此发誓,以後与屍人誓不两立——书上如此记载。
只是他们再怎麽防备,偶尔也会有此料不及之事,就像此时,族人本来准备好一个山洞让半兽人避难用,又有谁料到会有些半兽人来不及进去呢?
那些面对着屍人的半兽人张牙舞爪,似是想要与屍人们来个背水一战。
青伦从布沙书的背上轻轻一跃,便如乘风踏云般瞬间翻身落在半兽人们面前,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将离他们最近的几只屍人以剑封喉。
布沙书也及时地将几只想要偷袭的屍人咬死。
眼见原本平静和乐的部落变成战场,那些屍人又源源不绝,来势凶凶的,青伦最见不得人害人家离破散,心中怒意一起,便奔到最前线,一剑一个的把屍人杀掉。
一扬剑,又有两只屍人倒下。
好不容易,靠着众人的努力,部落中突如其来的屍人统统被除去,劫後余生的半兽人们跟自己的伴侣含泪相拥。
“人类大人,真是太感谢你了!如果不是你,我是死定了!”宵亚——那个摇着狐狸尾巴的半兽人,他没有伴侣或是情人,所以便拉着青伦感恩载德的道谢,差点就要眼泪直流跪下然後以身相许了。
其他半兽人听到宵亚这麽说,也纷纷跟青伦道谢,左一句人类大人,右一句人类大人,声声大人让青伦坐立不安。
“叫我青伦就好。”
宵亚重重点头,答:“知道了!青伦大人!”
青伦无言。
半兽人们本就觉得纯种人类是自己的祖先,现在更是纷纷把救命恩人青伦当成是神一样的存在了,说怎麽也不让他走,一哭二闹,就差上吊了。
青伦难抵他们的热情,想着先在这里住上一阵,等他们热情减退,知道他不是什麽神啊大人啊乱七八糟的东西,便可以安心离开了。
其他兽人们对他也算客气,但不管未婚还是已婚的,都紧盯着自己的人,深怕被青伦抢去。
青伦为此失笑不已,在回布沙书家的路途上跟他说:“他们的醋劲好大,我又不会抢他们的人,真是白担心一场。”
布沙书淡淡一笑,却是站在兽人们那边的:“喀勒部落的兽人们都很珍爱他们的伴侣的。”
第006章、山崖下的兽人世界-02、屍人来袭 (3)
青伦感到这里面话中有话,扯开话题道:“半兽人也是男人,就算带着爪子利牙,面对屍人却毫无还击之力,着实可怜,我得教他们武功剑法,好让他们防身,再不堪也得懂些轻功,遇上什麽事的话至少能逃。”
“好,有你教他们,他们会很开心的。”
青伦感觉自己掉进了什麽陷阱,但是只要能不再谈儿女情长的话题,他都不在乎。
布沙书含笑凝视他,好像只要他继续在他身旁,不管是何种方式,他都会满足。
青伦之前要离开部落,宵亚便已跟他说,布沙书很喜欢他,这是全部落的人都知道的事实,他一走,布沙书一定又会变成以前那样子。
那样子?青伦好奇问,他倒是挺想知道以前的布沙书是怎麽样的。
宵亚说,布沙书因为聪明,性格又好,自小被当作是部落里的贤者,大家有烦恼都会找他商量,喜欢过他的半兽人多着去,他却一一拒绝,过着苦行僧的生活,每顿饭只吃三分饱,除非要去打猎,他整天便窝在屋里,闲时看看书,写写字打发时间,大家都担心他何时才会找到共渡一生的伴侣,直至遇上青伦,他的性子完全变了,那昭然若揭的心情让大家安了半颗心,可青伦一直说要走,众人的心又悬了起来——布沙书的一落千丈他们都看在眼内。
想到这里,青伦不禁苦笑了一下,溥襄负了他一片真心,他现在也要负布沙书的。
世道,其实公平得很。
忽地,青伦听见了什麽不寻常的动静声,停下了脚步,警戒地四处张望。
可那异动微弱得很,好像知道他察觉了,又隐去了,无声无息,彷佛那只是青伦的错觉。
“青伦?怎麽了?”布沙书见他如此警戒,也跟着环顾着四周。
“我总觉得??好像有什麽在跟着我们??”
“没事的,那些屍人我们已经杀得一乾二净,也把他们的屍体都烧掉,你别担心。”
“这??”即便如此,青伦还是不能放心,有阵气息告诉他,有什麽在如鬼魅般躲藏着。
“说起来,我们好像千多年未试过被这麽一大批屍人突袭了??倒是偶尔会在打猎时遇到它们。”
“喔?那麽那些号角声是?”若这麽多年没有过袭击,怎麽又会有那号角声来提醒在附近狩猎的兽人,赶快回去保护部落?
青伦真不敢想像,若没有那号角声,部落到底要死多少人。
“我在读兽人的历史时看到他们曾经受袭的记载,想到虽然现在没有屍人袭击,但也该防着点,便让部落做了几个号角,叫人轮流看守,还好有想到这一点,不然今天便??”说到这里,布沙书的眼里黯了黯。
“他们都说你聪明,你果真不负他们所望,是你今天救了这个部落的所有人,他们该崇拜的人是你。”青伦不禁赞叹,心道以布沙书之才智,在苏国若不在将相之位,也会是一个不错的小县官,那麽苏国的人民便不用再捱苦了。
书名:山崖下的兽人世界
作者:雷觅
收集整理:皮皮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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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一只小猫,有什麽好不好崇拜的。”布沙书偷笑,开起第一次见面时的玩笑。
青伦顿了顿,随即掐腰笑骂:“好啊你个布沙书,我叫你一次小猫,你竟记恨到现在??”
就在他们笑着打闹的时候,一只不知隐藏了多久的屍人终於从树丛里扑了出来,以雷霆万钧之势往他们奔去!
“小心!”布沙书率先察觉了,奋力将青伦推开,可也失去了变成兽型的机会,被那屍人压在地上,一口便从他肩上撕走了一大片肉。
“布沙书——”青伦大喊,布沙书却动也不动。
那口肉没让屍人满足,它想要的是将布沙书整个拆骨入腹吃掉,却完全没有留意青伦正要从後用剑刺穿了它的心脏。
屍人应声倒地,青伦连忙扑上前查看布沙书的状况,可他无论怎麽叫怎麽唤,布沙书双眼都紧紧闭着,不肯张开。
布沙书左肩连着颈的一部份肉被那屍人狠狠的撕开了,血流如注,将青伦的白衣青衫毫不留情的染红。
“布沙书!布沙书!”青伦不死心的喊,如果换了是他受这样的伤,已是必死无疑,可他不知道这在兽人的世界是否也一样。
“青伦大??人??啊!出事情了!”宵亚正想要来送些礼物给救命恩人,怎料一来便看到这个境象,吓得边喊“快叫巫医”边回头走。
青伦按住那血流不止的伤口,神情苍白,直至宵亚口中的巫医来到,才肯放手。
第007章、山崖下的兽人世界-02、屍人来袭 (4)
布沙书被几个强壮的兽人抬到了巫医的屋子,巫医从柜子里拿了各种药草敷在布沙书的伤口上,用乾净的布包紮好,念了些什麽,才得闲跟青伦说交待:“伤口很深,但已经用上了最好的药草,照理来说应该没事,但安全起见,得留在我这里几天,毕竟是在人型时受这重伤,要小心调理。”
“刚刚跟屍人战斗时,有些兽人也受伤了,可他们还好好的,怎麽布沙书??”青伦不解。
“人型时跟兽型时不同,脆弱很多。”这巫医知道青伦大概一无所知,体谅地解释。
“没关系的青伦大人,菖蒲说没事,便多数会没事的了。”宵亚在旁安慰道。
那叫菖蒲的半兽人巫医见青伦仍旧不放心,便让青伦留在这里直到布沙书醒来,青伦也当真寸步不离地守在布沙书身边。
他自来到这个世界起,从没见过这麽多血??布沙书??布沙书总是带着淡定的微笑,照顾他的起居饮食,让他以为一切都很美好,好得他可以放心离开部落四处游历??
布沙书是为救自己而受这重伤的,思及此,青伦便觉得双眼痛得发麻。
菖蒲见他如此消沉,安慰说:“兽人都是这样的,只要是为了自己心仪的人,都会拼尽全力去救,布沙书就算??也不会後悔。”
青伦望向菖蒲,那一头浅紫色长发的恬静男子,幽幽说:“你又怎晓得我??不想让别人因为我失去性命。”
他是杀手,夺人性命已是家常便饭,但他杀的都是该杀的人??可布沙书??那麽温暖的一个人,只不过是因为喜欢上不该喜欢的人,便受此重伤,昏迷不醒??
“在我底下流失过的生命虽然不多,但也够了,而且??”菖蒲顿了一顿,说:“而且,我也让自己的伴侣废了一只腿,你说,我晓得你吗?”
“我说了多少遍,不许你这麽想!”一个兽人从内屋步出,严厉又不失温柔的责备失落的菖蒲。
那发色黑白混杂的兽人右边小脚无力,不得不拿着木杖才能一步一步的走向菖蒲。
“对了,忘了跟你介绍,这是我的伴侣,他叫里隐。”菖蒲说。
“你忙了一个晚上,是时候休息一下了。”里隐忽视青伦,只顾着把菖蒲挪回房间休息,完全没作自我介绍。
青伦也没在意,只诚心守在布沙书身边,等他醒来。
他这一守,便是三天。
布沙书一张眼,青伦在床边抱剑守候的画面便映入眼帘。
青伦已经三天不眠不休的守着,就怕自己睡着了,布沙书会有个万一。
“青??伦??”布沙书三天没喝过水,口咙乾涸,说话自然也是哑的。
听到布沙书沙哑的声音,青伦一时懵了,六神无主,好像被人点了穴一样,还是身边的宵亚反应得快,大喊:“布沙书!你终於醒来了!太好了太好了!菖蒲!菖蒲!”
经过菖蒲仔细的诊察,布沙书没有生命危险,剩下来只需要好好疗养伤口便可以,嘱咐了照顾方式,给了草药,便让青伦带布沙书回去了。
青伦本想要背起布沙书,被菖蒲阻止了。
“你满身是血,不乾净。”菖蒲说。
青伦想也是,布沙书正是要养伤的时候,什麽都得小心点,自己几天没换洗,满身是血,确实不该随意触碰布沙书,可他在这里就只有这一件衣服,之前也是借穿布沙书的衣服??
此时的宵亚觉得自己终於有用武之地了,他抱来一堆衣服,献宝似的跟青伦说:“青伦大人,我早说要送你些衣服,只是你这几天不理人,所以我也没有机会??不过我趁着这几天,照着你身穿着的服装的模样,造了几件差不多的,还有其他款式的衣服??”
宵亚是部落里的最好织服师,靠织造衣服维生,因为兽人的衣服都要用自己的兽毛加上丝线织成,不然每次变身後都得毁掉一身衣服。然而因为过程复杂,并不是所有人都有这个能力,唯有宵亚得天独厚,衣服织得又好又漂亮,连别的部落的兽人也偶尔会来找他造衣服,为他赚了不少又白又漂亮的骨头。
他手上的这堆衣服,都是他认为最好的,最适合青伦大人的。
青伦没有他们用来交易的骨头,不好意思收这麽厚重的礼物,正想拒绝,一旁的布沙书气弱的开口:“收下吧??这小子??连自己也是穿着最朴素的衣服,把好的卖给别人赚骨头,现在一下子送你这麽多件??也是他的一份心意??”
看着宵亚渗着祟拜、闪闪发光的眼神,青伦有点心虚的收下了礼物,在菖蒲家借了地方梳洗一下,换好衣服,乾乾净净地把布沙书背回去。
第008章、山崖下的兽人世界-03、留下 (1)
青伦第一次遇上溥襄时,是在一个刺杀任务里。
有人出重金要杀梁城里的一个贪官,他接了,只是潜入那贪官的府邸後,才察觉这是请君入瓮的陷阱,他一步进贪官的厢房,便被数十个杀手重重包围。
他染了一身的血,好不容易逃离了那地方,逃进某个小巷里,跌跌撞撞之间,倒进了某人的怀中。
那人起初有些愕然,在意识到怀中人满身是血的时候,登时反应过来,拦抱起他,往另一边逃去,青伦半昏半沉之间,只听到其他杀手的追赶声渐远,再醒来之时,他人已经身在梁城中的某间医馆了。
那人说他叫皇甫襄,跟弟弟皇甫睦来梁城谈生意,遇上青伦被人追杀,自然不能袖手旁观。
当时的青伦是不信他的,一个字也不信——他不信任何人。只是他受了重伤,全城、或者是全天下的杀手都在寻他,他不能不依靠面前的皇甫襄离开梁城,再找个隐闭安全的地方养伤。
皇甫襄寻了辆马车,让青伦跟皇甫睦躲在里面,他则在外策马,果真神不知鬼不觉地把虚弱的他运出了梁城,无惊无险地到达不远处、默默无名的小镇,让他能在一间偏僻的小院子内静心养伤。
现在回想起来,也许是一切都是计划好的??
“青伦。”布沙书醒来,眼见青伦正望着窗外托腮沉思,便轻声唤他。
他这一唤,把青伦硬生生地从回忆中拉扯出来,青伦猛地回过神,才懂得问:“你好了点吗?来,我给你换药。”
布沙书全凭青伦摆布,在青伦给他换药其间,禁不住心里的疑惑,问:“青伦,你总是在发呆,其实你在想什麽?”
“??不是什麽重要的事,只是一些往事而已。”
在布沙书醒後的数日里,青伦或多或少有跟布沙书提及自己并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但他来自哪里,本来是什麽人,青伦都没有告诉过他。
“你在想以前的世界吗?”
“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还有什麽留恋不留恋的。”青伦轻叹,忽然想起布沙书应该不懂自己在说什麽,便解释道:“我的意思是,都过去了,没有什麽好留恋的。”
其实他念的书不多,他懂的诗词,大多是“皇甫襄”教他的。
“可你常常都在发呆。”
“都过去了。好了别说了,我跟你说点别的事情。”
青伦让布沙书坐好在床上,没有任何的征兆,他突然跪在布沙书面前,行了个大礼。
“青伦!你这是什麽意思!为什??”
“布沙书,我自入江湖後,只跪过两个人。”
一个是溥襄,在青伦伤好後,确认他没有恶意,便向他下跪,叩谢他的救命之恩。
“你是第二个。”
“你快点起来,跪着干什麽??”布沙书急了。
“不,你听我把话说完。”青伦摇头,不理布沙书的阻止,说:“你两次的救命之恩,青伦没齿难忘,我知道你想要我的情,可是我能给你的只剩下这条命。”
他把情都给了第一个人,没能再给这第二人。
欠人一文钱,不还债不完,更别说欠的是情。
“布沙书,我知道你喜欢我,可我??你若想要??我??这身子??”青伦咬牙,没能把话说完,他是个心高气傲的男人,若非出於深情,又怎会真的愿意雌伏在另一男子的身下。
“青伦!”布沙书强硬地把青伦拉起来,挪进自己的怀中,坚定说:“我不知道你之前遇过什麽事,但我是绝对不会让你受半点委屈的!”
青伦迷惘的说:“可我不知该怎麽报答你??”
“我不要你的报答。”布沙书轻抚他的头,傻笑道:“不过你若真的要报答我,便留在这里,让我能随时看到你,我就心满意足了。”
布沙书那记傻笑让青伦心一抖,他不知自己何德何能,竟能让这男人如此莫名其妙地锺情於自己,还为了自己几乎连命都没了。
“你??只是要我留在这里吗?”青伦有点不敢相信。
“嗯,只要能让我看到你活得好好的,我就很高兴了。”布沙书点头说。
再怎麽被糟蹋过的心,也会被布沙书的话温暖起来,青伦红了眼睛,说:“布沙书??你别这麽喜欢我??”
他是真的怕了。
“太迟了,第一眼就已经喜欢上了。”布沙书苦笑说。
听到布沙书这麽说,青伦的脸瞬间就红了个透,像脸颊染上了樱色的兔子,埋头在布沙书的胸膛里。
对了,这次是连更三天。
第009章、山崖下的兽人世界-03、留下 (2)
布沙书养伤期间,青伦径自将他的家务全都包揽了,只是他以前居无定所,哪里做过什麽家事,头几天就把布沙书的家搞得人仰马翻,连辛苦做好的饭菜都能瞬间全倒在地上。
布沙书说自己是兽人,根本不在意饭菜是不是由碗碟盛着,也不在意衣服洗得是否乾净,可青伦死活不肯就范,硬是要自己在这方面多加“修练”。
来看诊的菖蒲见到青伦专心一致凉衣服的样子,怎麽看怎麽滑稽,直说要他们结为伴侣算了。
青伦还没解释,布沙书就开口:“我们只是朋友而已。”
“哦,不过迟早还不是要结为伴侣吗?我看也只是时间的问题。”菖蒲不以为然。
“别乱说,只是我单方面喜欢他而已。”
菖蒲走後,青伦为了避开刚才的对话带来的尴尬,边准备晚饭边问布沙书:“布沙书,菖蒲是半兽人吧?我看他头上的两对耳朵??他是狼吗?”
说回话来,在这部落的一段时间,青伦终於搞清楚兽人和半兽人的分别,兽人虽然可以变成兽型,但在人形时却没有任何动物的特徵,只是身上长有叫作兽纹的花纹图案,不同的兽人会有不同的兽纹,坐落在身体上不同的地方,以布沙书为例,便是在左眼眼角。
而半兽人,则无法变成兽型的,但他们都有着明显的动物特徵,例如宵亚,他那狐狸耳朵和尾巴便是怎麽藏也藏不住的。
虽然同为男子,可半兽人因为受到人类大神和兽人大神的“祝福”,得到生育下一代的能力,这些天他被宵亚拉着在部落的市集乱逛,已经遇过无数的兽人家庭了。
头昏脑胀的青伦得出一个结论:这世界是断袖的极乐世界。
经过半月来的冲击,他不得不相信,这里,没有苏国。
“他是狗。”布沙书身体早已好得七七八八,多得他兽人的身份,肩口的肉迅速长回来了,现下已能够在旁和青伦一起准备晚饭,“不过他的伴侣是狼。”
“那个叫里隐的兽人吗??”
“对,里隐曾经是部落里最强的兽人,可以一天打猎三头长毛象,两头大雄狮。”
“曾经?可他现在??”
“他的右脚废了,救不了,只能靠木杖走路。”布沙书微微叹息。
“菖蒲说这是因为他才??”
“大概吧??好几年前,菖蒲要出外采药,里隐跟着出去保护他,本来跟平日没什麽两样,只是回来时途中突然有近半百只屍人出现,里隐虽保存了二人性命,安全回来,可是脚废了,菖蒲腹中的孩子也没了??”
听到这里,青伦不禁心酸起来,怪不得菖蒲总是一脸哀愁,原来背後有这麽一段故事。
“屍人这麽可怕,你们就没想过用什麽方法让他们一举被歼灭麽?”青伦问。
“我们杀他们都来不及了,哪还有余力研究它们??”虽是这麽说,但布沙书的脸上似乎不见过份的忧心,像在诉说一件与他无关的事一般。“它们神出鬼没,也没有固定的部落,我们只能见一个杀一个,直至杀掉最後一只。”
“没关系,以後有我在,我会帮忙杀死这些害人不浅的怪物!”青伦握着小刀,下定了决心。
半晌,布沙书才反应过来,“青伦??你决定留下来了?”
“嗯,你说想要我留下来,我便留下来吧,其实这里也没有什麽不好,其他人都对我很好??”
青伦未把话说完,便被布沙书大力拥入怀里,只听他兴奋道:“你说你喜欢流浪,等我好一点,我再和你一起去??我会保护好你??”
布沙书说得太认真了,让青伦想要装作是玩笑也不可以,他急忙推开布沙书,把话题转到别处:“我最见不得别人妻离子散,那些屍人似乎特别喜欢欺负你们,我得把它们都灭个乾乾净净。”就像他灭那些贪官恶人一样。
“它们满布整个大陆,到处都有??”布沙书无奈说。
“那我就先灭这里的,再去灭另一处的!”
布沙书苦笑,也不点破青伦的痴梦,只要青伦让他靠近,留在他的身边,他就已别无所求了。
* * *
“哈!喝!”
青天白云之下,十几个半兽人在空地上跟着青伦耍功夫,青伦在最前排舞剑,後面的半兽人们拿着竹剑想尽办法模仿,但还是力有不逮,没几下便全乱成一团,撞的撞,跌的跌。青伦本来还在自顾自的舞弄剑法,剑锋流光如流星般在身边飞舞,榇得他英姿飒爽……直到跟在最前排的宵亚忍不住跟他开口,他才察觉自己把半兽人的存在都忘了。
青伦说好要教半兽人自卫方法不是闹着玩的,决定留在部落後没几天,他便在部落的一块空地上免费开班授徒,现在每隔几天便有不同的半兽人跑来这里练武,除了剑法,青伦还会教他们内功和轻功,半兽人个个雄心壮志,想要为部落出一分力,至少下次屍人来时不用窝囊的躲在山洞里等兽人救。
而且……他们也好想像青伦大人一样帅气啊,如神仙下凡般落下,不费吹灰之力的解救他们出水深火热之中。
“抱歉??太久没这样纯粹地舞剑了,我真的是个不合格的师父??”青伦挠着头跟半兽人们道歉。
一条蓝色大蛇嗦一声的绕上了一旁的大树上,化成蓝发的壮健兽人,跟坐在树上的布沙书说:“你的人类大人这是想要把部落里的半兽人全都弄个半死。”话里满是怨愤之情。
布沙书听了,忍不住笑,说:“慎人,你只是心疼你的宵亚而已吧。”
慎人啧了一声,没有否认。
“青伦也只是想教半兽人保护自己而已,你与其怨青伦,吃他的醋,倒不如快点把宵亚追回家。”
“我都做得这麽明显了,宵亚还都不明白,不就证明他根本不喜欢我好麽!”慎人愤然道。
他可是把作为蛇种兽人最重要的灵蛇勾玉都送了给宵亚呢!
蛇种兽人与生俱来一块灵蛇勾玉,可以为蛇种兽人护体,养心明目,算不上没了会死,但若放在别人身上,便可以是救命灵器了,宵亚挂在身上,若他遇到什麽事,心中感到恐惧,慎人便能同时感受到,赶去救他。
放在自己身上没什麽大用处,送给别人却是另一回事,这便是“灵蛇勾玉”。
经过上次屍人的袭击,慎人把体内的寒勾玉取出,送给宵亚,一是希望他有事时自己能第一时间赶到,二是为了聊表心意。
谁料这宵亚不解风情至此,竟把那寒勾玉挂在颈上,然後便高高兴兴的追着他的青伦大人去了,气得慎人差点吐血。
“总比我都表明说喜欢他了,立刻被他拒绝的强。”布沙书苦笑说。
二人同时叹气,目光重新落在自己心心念念的身影上,默了良久。
第010章、山崖下的兽人世界-03、留下 (3)
“你也喜欢宵亚这麽久了,宵亚一样不理你,若此时我叫你另找旁人,你又会愿意吗?”布沙书脸不改色的反问。
“我??好了,你是部落里最聪明的人,你最有理,我不跟你吵。”
“再者,以青伦的身份??我得好好陪在他身旁,不然他会陷入麻烦??”
“也对??”
树下的青伦本来就只是杀手,从没真正手把手的教过别人如何用剑,花了些时间才掌握到教人的窥门,现正忙着教半兽人们怎麽挥剑呢。
他余光瞄见宵亚的姿势不对,便扶住他的腰,执起他的手,细心教导他剑该如何拿,如何刺,才能做到一剑即杀。
见到青伦又是扶腰又是执手,树上某个蛇种兽人气得差点忍不住跳下来咬人,他的毒液可不只是用来对付猎物和屍人的!
“哟——”宵亚跟着青伦的指导,执住竹剑往着面前的稻草人刺去,竟真的能精准地刺中稻草人的喉咙,忍不住抛下剑狂喜大叫:“我做到了!我刺中了!我做到了!”
刚刚还脸带愠色的慎人才终於染上了笑容。
“看吧,让宵亚跟青伦学剑也没什麽不好,至少他高兴。”布沙书说。
“是是是,他高兴就好。”
这课上完後,半兽人们陆陆续续地拖着疲惫的身体离开,只剩下宵亚拉着青伦聊得兴高采烈,似乎还离不开刚刚那一剑的雀跃。
“宵亚,你不用去市集卖衣服吗?”慎人从树上跳下,拉住宵亚问。
“我??也对,得去赚骨头,才能献给青伦大人??”宵亚说着说着,才肯跟慎人离开。
看样子,宵亚当真是把青伦当成了神一样的存在了,也难怪一直被无视的慎人会感到不是味儿。
“你啊,这样下去,所有兽人都会把你当成敌人。”布沙书如此跟青伦说。
“我也是教他们的伴侣保护好自己,他们不该把我当敌人。”青伦边收拾边道。
“你有你的道理,但兽人都希望他们的伴侣由他们来守护。”
“大家同为男子,为什麽有事便要靠兽人来守护?”
喀勒部落什麽都好,山明水秀,风俗善良,青伦唯独看不过眼兽人的这种想法,同为男子,只不过是因为半兽人比较弱一点,有生育的能力,怎麽在兽人眼中就成了娇滴滴的姑娘了呢。
听布沙书说,喀勒部落算得上是这片大陆上实力数一数二的部落,都被屍人欺侮至此,若半兽人也能帮得上手,事情肯定会好办得多。
布沙书怎会不明白他的意思,柔声解释道:“他们只是心疼心爱之人罢了。”
布沙书的眼神暖得炽热,青伦慌忙无措的别过头,改问:“对、对了,你知道如何能打造些像样点的剑吗?毕竟这些竹剑只是练习用,对付屍人的时候,还是得用我的那种剑。”
布沙书听了,便将青伦领了去部落打造工具的店——在这里,兽人的身体便是武器,他们从没想过要打造什麽剑呀刀呀的,所以布沙书只能带青伦去这里了。
那店主是个熊种兽人,叫达当,部落大部份人的家具碗碟都是他打造的,若真要能打造一把锋利的剑,也就只有他了。
达当端详地细看了青伦的沧海剑一会,摇头说:“这剑太名贵了,用的是只曾在古书中出现过的钢银,就算是当时人类还在的时候,也很少人用钢银打造出这麽好的剑,不行,我做不到啊,最多也只能用银竹仿制??只是这样也比这剑??”达当痴迷的看着这难得一见的宝物,问青伦:“青伦啊,你这是哪来的宝物啊。”
青伦一顿,说:“以前的??一个认识的人送的。”
达当自顾自的把“认识的人”解作朋友了,说:“你这朋友可真是疼惜你啊,把这麽好的宝物送了给你,算是送了你半条命了。”
此时的青伦心沉了沉,暗忖:疼惜?若真的疼惜他,又怎麽欺瞒他这麽久,又带着官兵来追杀他。
只是青伦心里也明白,这剑手工精巧,落在任何人手里,只要那人用得恰当,总能护他半条命。
那时溥襄送他这把剑,便说过:“我希望哪天这把剑能替我保护你。”
青伦接过银剑,见它泛着蓝光,气度不凡,便知道这是把名贵难得的好剑。他把玩了一下,便高傲地跟溥襄笑说:“发肤之痛何足挂齿,你这剑对我来说可说是无用之物了。”
可他知道溥襄送他这剑为的是情意,便将自己腰间的长剑转送给溥襄。
那是跟了他两年,杀过不少恶人的剑,名叫百罹。
“你若不介意我这百罹剑沾满鲜血,我便把它给你作为交换。”这话他虽然说得趾高气扬,可那烧得火红的脸都快朝天了,他不懂得说情爱话,这已经是交换定情信物的意思了。
“这剑沾的是恶人之血,我又怎麽会介意。”听懂了的溥襄笑着接过剑,说:“这剑以後便是我的命了。”
谁知道在那之後,溥襄会带着那把剑,去开满凌霄花的碧山上追捕他?
——溥襄啊,为何你不在最初便把我杀死算了?还要用这些巧言令色来把我的情意全骗去?
想起那人,青伦低语说:“这物是宝物,可我是命如草芥。”
终为人所轻贱。
“嗯?青伦你说什麽?”达当听不清楚,再问一次。
“没什麽??所以你的意思是,不可能造一模一样的了?”
“是啊,我们的小刀都是用最硬最常见的花钢石所制,自然刀削如泥,只是这花钢石很重,用来做小刀子还好,若是用来制剑??可能会重得举不起来??”
青伦一听,便知道没戏,以後就算真让自己教会半兽人们用剑,竹剑磨得再尖锐也不会真的刺伤到屍人,算是白费功夫了。
此时一直在一旁默不作声的布沙书开口了:“可是,达当,不是有一种叫青壁铜石的东西吗?我听说这种石很轻,虽不如银钢,但好歹也被以前的纯种人类用来制过刀剑,不知那东西可不可以用来造剑?”
达当抓抓头,无奈说:“是有这种石??只是这种石多长在山崖边,很难得到,所以我是爱莫难助??”
山崖二字勾起了青伦的往事,使他面有难色,倒是布沙书,谢过了达当之後,领着青伦到了部落的後方。
喀勒部落面对金色草原,背对一座四季如春的依依山,风光甚是美丽,可青伦不知布沙书带他来作甚。
布沙书不用他开口便知道他的想法,道:“达当说那青壁铜石生长在山崖的边上,刚巧这依依山又有一个极斜的山崖,我们可以去碰碰运气。”
青伦心忖就算那青壁铜石生在这依依山的山崖,他们又怎麽取得,他俩又不懂得飞。
难道要再跳一次崖吗?
不过想到那些可怜的半兽人,青伦便觉得自己贱命一条,若能赌一把,把青壁铜石带回去做些刀剑保护他人,很划算。
思及此,青伦点头同意,跟着布沙书走向他所说的地方。
第011章、山崖下的兽人世界-04、红龙与孔雀 (1)
这依依山说高不高说矮不矮,途步上去算不上辛苦,即便如此,布沙书还是变成了兽型,要青伦骑在他身上。
青伦不肯,布沙书便赌气似的趴在原地。
“你真的是??”有多喜欢我呀,青伦心里问,其实他大可以径自沿那条小路上山,但他已答应过要留在布沙书能看到自己的地方,这麽一走,自己不就成了言而无信的小人麽,思及此,他还是乖乖的爬到灰豹身上。
布沙书是豹,人型时走路已比一般的兽人快和敏捷,兽型时更是不用说,用不上多久攻顶了。
“哗??好漂亮??”青伦看着眼前的景色,不禁惊叹,比起当天黄金草原的贵丽,这处更像是仙人避世隐居的地方。
黄昏的光影落在他们身上,上百只流萤围着树木和小屋打转,青伦情不自禁的跑上前,他追着那些绿色的小虫跑呀跑,笑得似个五岁的孩童,小虫不胜其烦,想要摆脱这长不大的小孩,青伦不允,一个轻灵的转身,伸出柔软又白皙的手,跳舞一样把一点小绿光轻轻挪在掌心中。
“呵呵,别怕别怕,我只是跟你玩一下,回家吧。”青伦笑着放开手,小绿光便瞬间失去了踪影,青伦回头问布沙书:“布沙书你怎麽这般不够朋友,也不早点带我来这个地方看看。”
布沙书早就已经看得痴了,失语一般伫在原地。
青伦自打从懂事起便一直流离失所,之後便是潜心练武,在遇见溥襄後,才被带到苏国的各处人家小乡,玩闹游乐。
回想起那段与皇甫襄一起的时光,青伦不禁甜笑起来。
只是一念生,一念起,想起皇甫襄,便会想到溥襄。
这一喜一乐,一伤一怨,让青伦蓦地失去了声音。
青伦和布沙书,两人因着不同因由而不发一言。
“那是因为这依依山是我的地方。”一把声音毫无预警的出现,打破了他们之间的静谧。
青伦马上拔出沧海剑,指向那兽人。
“这就是你的那个纯种人类?小野猫似的。”那兽人轻笑一声,问刚清醒过来的布沙书。
布沙书没有答他,而是挡住了青伦的动作,柔声解释说:“依依山不算是喀勒部落的一部份??这是应熽,是我的朋友。”
青伦这才收起了剑,但依旧警惕地盯着那叫应熽的兽人。
应熽留着一头及肩的卷曲黑发,配上那双浓眉厉眼,还有高大的身型,让整个人显得十分大气,绝非池中之物。
青伦也想对布沙书的朋友友善一点,可这应熽虽然长得甚是正气,却同时散发着一鼓异於其他兽人的滂大气势,让他有点不安。
显然,他跟喀勒部落的其他兽人不同。
“在下青伦,却才冒犯了。”
“小事小事,别介怀。”应熽大方的挥手,表示完全不介意,问:“对了,你们怎麽突然来这里?找我有事?”
“不是找你有事,而是我们要去山崖边看看有没有青壁铜石,想拿来造剑。”布沙书说。
“剑?要来干什麽?”应熽不解问。
“青伦想要给部落的半兽人做些剑,前阵子有屍人来袭,所以??”
应熽在这方面显然跟一般兽人一样,不理解青伦的想法,但还是无所谓的说:“青壁铜石?我这山崖边有啊。”
青伦一听,立马精神起来了,说:“那我下去拿,你有没有绳子之类的东西?”不然他用轻功试一下也无妨,大不了一死。
“不用这麽麻烦。”说罢,应熽便飒的一声化身成一只巨大的红龙,张开两片大翼,消失在山崖边。
未几,红龙又出现在他们眼前,左右手各执大把的青壁铜石。
这青壁铜石外表和普通的岩石没有分别,只是在平凡的黄泥色之中渗了少许绿蓝色罢了,青伦摸了一把,果然是又轻又硬,该是不错的造剑材料。
应熽化身成人型,随手摘了几块芭蕉叶跟几条树藤,把东西全绑好,交到青伦和布沙书手中,说:“反正这些石头轻得很,我便不帮你们带到山下了,你们自己拿回去吧。”
“你不让我们去你家坐坐吗?说起来我也几个月没进过你家了。”布沙书说。
“不了,我没这个兴致,”应熽伸了个懒腰,说:“行了行了,你们快走,我要去睡觉了。”
应熽前脚踏进了自己的小屋,青伦便跟布沙书说:“我总觉得这应熽??有点古怪。”
“龙族人是这样的,他们天生高傲,喜欢独居,应熽算是非常友善热情的异例了。”
“可??”青伦欲然又止,半晌才说:“对了,龙族兽人是怎麽样的兽人?”
“龙族兽人是这大地上最强的兽人,兽型时能根据原型而有不同的能力,像是应熽,因为他是火龙,所以便会喷火了??啊,他作为人型时也能飞,也会用火。基本上在部落里是无人能匹敌的。”
“所以??他会法术?”虽然在青伦眼中,兽人们能化为兽型已是令他难以置信,但听布沙书所言,似乎龙族才是他们当中会法术的人,而且是近乎无敌的存在。
“你也可以这麽理解,在这片天地中,龙族是最有力量,最接近神的一族。”布沙书低眸默了半晌,才说:“不过自作为纯种人类的你来了之後,他们便会变成第二接近神的存在了。”
青伦到现在都不解他们为何把自己当成是神一样稀罕着,只是龙族的存在让他想起了苏国的皇帝皇子,那些自称为龙子的人。
“布沙书,在我的世界里,龙也是很神圣的存在,当皇帝的人会把龙绣到衣服上去,以彰显其地位,不过他们的作为是跟禽兽也不如。”
掌握天下,却放纵贪官害人。
想到这里,青伦便不由自住地回头望向应熽住的小屋。
他听力极好,纵然晚风把树叶吹得沙沙作响,但仍无碍他听到那小屋里头,隐隐地传出了微不可闻的哭泣声。
布沙书一手拿着火把,一把拉住青伦,说:“天黑了,我们要赶快点回去。”
“这??”
“我们得吃晚饭呢,我会做你喜欢的烁烁鱼??”
从门缝里看到布沙书跟青伦真正离开了,应熽才放心的关上门,转身微笑着跟床上的半兽人少年说:“尔罗罗,你好乖,有听我的话,没有吵??”
他不顾尔罗罗的颤抖,爬上了床,把绿发的少年纳进怀里,落下一吻,说:“这样做就对了,你那时若喊了,我便会把他们杀掉,不要忘记——我是龙。”
第012章、山崖下的兽人世界-04、红龙与孔雀 (2)
青伦这天教完剑,便匆匆回家放好半兽人们硬塞给他的“学费”,除了骨头外,还有不少食物,像长毛象肉、大蟹、烁烁鱼,还有各式各样的新鲜蔬果——前阵子他还想着好不好在部落找块地耕种,现在看来大概是没有这个必要。
其实单靠这些就够他和布沙书吃上一整个月,不过狩猎是兽人的习惯,也是他们训练自己的方法,布沙书每隔三五天,都会和族里的其他兽人出去打猎,而今天便是布沙书出去打猎的日子。
青伦放好东西,执了剑,便要出门做他牵挂了多天的事。
“啊,青伦,刚好见到你,这些是你要的剑。”一出门,便见到达当背着几十把铜剑走过来,都是用前几天得来的青壁铜石打造出来的。
达当的手脚还挺快的。
青伦想验一下货,但他着实赶急,就把说好的五十块骨头给了达当。
达当只肯收四十块,说:“你把这麽少见的青壁铜石给了我,我不能收这麽多骨头??我还用剩下来的铜石造了些小刀和剑卖了??我不可以收你这麽多骨头??”
“啊?卖了些小刀和剑?”青伦好奇起来,“是谁买了?”
“菖蒲买了把剑??啊,还有好久不见的应熽也买了把小刀呢。”
听到那名字,青伦便急了,也不跟达当争论那十块骨头的问题,就往依依山上跑。
虽不比布沙书的速度,但青伦的轻功也是一等一的,用不了多久,他便来到了山顶。
他藏身在一棵大树上,观察着底下的两个人。
“尔罗罗??你整天在屋里闷,我是知道的,不然我怎会每天带你出来看风景,你看,依依山的风光是不是美丽如画?”应熽坐在草地上,抱住尔罗罗柔声哄道。
“??”尔罗罗不发一言,只是不住的颤抖。
应熽好像没有看见似的,拿了个红色的果子喂给尔罗罗。“尔罗罗,你不要任性,要吃东西啊。”
尔罗罗喏喏的把果子吃了,应熽很是满意,情深款款的把尔罗罗嘴边的果汁吻去,说:“尔罗罗,我好爱你??”
这画面若是落在旁人眼里,都会以为应熽跟尔罗罗是多麽恩爱的爱侣。
可青伦偏偏看到了那绑着尔罗罗双脚的树滕绳!
青伦那天隐约听到有人在哭,便已觉得不妥,只不过这应熽是布沙书的好友,他不愿妄下判断,立刻翻脸,只得等今天布沙书外出打猎,上来求证,没想到竟看到这一幕!
他不知道应熽这是为何,只知道那绿发的半兽人早已经吓坏了,红着双眼不敢哭不敢反抗,任由应熽轻薄。
他当杀手也是为了除奸警恶,现在就算到了另一片天地,这颗心仍始终如一!
青伦悄悄地拔出沧海剑,那剑光底下的,是滔滔的杀意。
他本想等一个好时机出手,却见到应熽的大手正悄悄伸入尔罗罗的衣衫里,终是忍不住,踪身一耀,猛的把剑往应熽的後背刺。
怎料就在距离一个指头之际,应熽猛然翻身,大手一挥,一道熊熊烈火便往青伦身上扑去!
青伦大惊着往後翻身,才避过被烈火烧死的下场,可他不罢休,顺势又往应熽的脖子挥了一剑。
应熽易如反掌地避开了,嗤笑一声,转而化身成火红色的巨龙。
面对着这庞大的敌人,青伦自知不敌,但看到尔罗罗在红龙身後发抖抽泣的样子,便决定奋力一战,他就算是拼命,也要把这少年救出来!
红龙一声怒吼,抽动尾巴往青伦的方向扫去。
青伦看准时机跳上红龙的後背,就在他要奋力一搏将剑插进那火红的背上时,一只灰豹及时地飞扑上来,撞开了青伦,并用身体稳稳的替青伦挡了红龙的挥拳——若是青伦,这拳定会要他一命呜呼。
应熽见到灰豹,立即化为人形,厉声说:“布沙书,看好你的人!”
眼见应熽又要把少年抱走,青伦什麽也管不上了,直接用剑刺伤了应熽的左臂,趁机抱起少年逃跑。
他提气快走,呼的一声,没了纵影。
应熽又是一阵怒吼,变成了兽型,飞身上天。
青伦自问轻功不错,隐身的功夫也是杀手榜中数一数二的,只是无论他怎麽走,怎麽藏,那条红龙总在自己的上方盘旋。
还好应熽没有朝他喷火,不然他不知怎护怀中人周全。
青伦不想连累喀勒部落,便抱着仍发着抖的少年往金色草原奔去。
他已经想好了,就算他会死在应熽的烈火之下,他也得阻挡一阵,好让少年有机会逃走。
金草虽掩藏了他们的身影,但应熽仍能紧随在後,青伦唯有出下策逃进墨林去了。
这墨林便是他最初被屍人袭击的地方,青伦想,如果这里有屍人,大概可以牵制应熽好一会。
“你??你还好吗?”青伦问怀中的少年。
少年啜泣着说:“我要回家??求求你??让我回家??”
我也想送你回家啊,可你家在哪啊?青伦还真想好好问,可现在情况危急,他没这个闲情日致跟少年彻夜详谈。
就在此时,他感觉自己的手摸到羽毛似的东西,他瞄了半兽人的尾巴一眼,才如梦初醒的道:“你是孔雀族的?”
这孔雀族少年跟他在苏国见过的孔雀完全不同,苏国的孔雀强悍得跟斗鸡一样,他手上这少年却总是在哭哭啼啼。
第013章、山崖下的兽人世界-04、红龙与孔雀 (3)
少年点头承认,哭的一抽一抽,样子可怜极了:“我想回自己的部落,我想回家??”
“我就是拼了命也会把你送回家的。”青伦承诺道,他用膝盖想也知道这少年被应熽做了什麽,如此害怕也是情理之中,“可是你要先冷静下来,不然这样哭下去,被那条臭龙发现便不好了。”
青伦这麽说,少年才强逼自己止住了泪,但那团团泪珠还是不住在眼眶打转。
“我叫青伦,你的名字是?”
“我叫??尔罗罗??”
“好,尔罗罗,你知道为什麽那条龙总是知道我们在哪里吗?”经过刚才一役,青伦深知对着应熽百战百胜是不可能的了,但至少要知己知彼,他认识应熽不久,不比尔罗罗??他推测尔罗罗已被囚禁好一段时间,部落的人都说好一段日子没见过应熽,那次屍人袭击部落,也不见应熽来帮忙,只怕应熽是在忙着看守尔罗罗,连其他人的生死都不顾了。
“我不知道??”说到应熽,尔罗罗的身体又不自觉地发抖了。
“这??”
青伦苦恼了,他的一身武功在应熽面前完全不堪一击,现在更是连逃走都做不到,他该如何是好??
“因为应熽闻得到尔罗罗的气味。”布沙书不知什麽时候出现在他们面前,解释道:“他看不到你们,他只是靠着味道知道你们大概在这个位置。”
布沙书大手抚上青伦的脸,为他抹去脸上的泥巴,轻声问:“你没事吧。”
“没事,你说是气味问题?”
“对。”
青伦二话不说便拎起尔罗罗,准备将他扔到不远处的一个泥潭里,还好布沙书及时阻止:“别乱来!”
说罢,布沙书从一旁的黑色大树上提来几个清水似的透明果子,把它们掐成果汁,抹在二人身上,说:“这无色果的汁液应该可以帮忙隐藏一会儿,用不着把人扔进泥巴里。”说的时候还藏不住上扬的嘴角。
青伦心道:这是我的错吗?你又不一早教我!
布沙书边给青伦抹果汁边说:“你呀,总是那麽冲动??也不跟我谈谈就去应熽处抢人。”
“应熽是你好朋友,我怎知道你会不会跟他通风报信。”
青伦说的理直气壮,一点也不顾布沙书的感受,难得布沙书不介意,柔声答:“无论是谁也不及你重要啊。”
青伦一听布沙书的单思情话,脸又燥热起来,他一如以往的别过脸,说:“我哪知道??我也不想你难为,总之我要送尔罗罗回孔雀部落,你别管我,回喀勒部落去,我不会连累你们的——”
青伦的告别话还未说完,便被布沙书打断了,说:“让我陪你去吧,我跑得快,而且是兽人,总比你们两个对付应熽好。”
青伦愕然:“那你跟应熽??”
“他把这孩子给抢了,始终是他的不是??而且要我从他和你中选一个,那我就只有一个选择了。”布沙书给青伦抹完果汁後,轻拍他的小脸,说:“好了,你们一会都坐我背上,我送你们去孔雀部落吧。”
“父亲!爹爹!”一回到孔雀部落,尔罗罗便像矢箭一样飞奔回自己的家,哭着扑进双亲的怀中。
“尔罗罗!我的尔罗罗!”尔罗罗的双亲见到失踪多时的儿子,高兴得紧抱儿子,旁观的兄弟们每个都欣喜若狂。
看着尔罗罗一家如此高兴,青伦便觉得自己的努力没有白费,哪怕之後应熽要杀了他他也无悔了。
趁着别人因一家团圆而乐也融融,青伦悄声跟布沙书说:“怎麽这里除了尔罗罗外,全部的孔雀??族人都是白色的?”
白色的头发,白色的尾巴??白色的孔雀在苏国可稀罕呢,都比人命值钱了。
“你说什麽呢,孔雀族都是白色的。”布沙书反问。
青伦心道,世界不同,没想到连孔雀也不同了,尔罗罗头发跟尾巴竟是“稀有”的蓝绿色,想必在孔雀族里很受珍爱吧。
就在他如此想时,尔罗罗已隐晦地跟双亲诉说自己失踪时的经历了,他的双亲一听,脸都绿了,立刻说:“你已经??这样你如何做长老儿子的副伴侣啊?”
青伦猛然抬头,副伴侣?
布沙书立刻小声跟他解释:“孔雀族是多伴侣制的。”
意思大概便是苏国的一夫多妻了,青伦黑着脸问那孔雀兽人:“你这是什麽意思?什麽要尔罗罗当长老儿子的副伴侣?”
孔雀兽人立刻就认出了青伦是纯种人类,纯种人类重新出现在世界中这事他略有耳闻,但亲眼看到还是不期然的让人肃然起敬,他恭敬地答:“尔罗罗天生跟平常的半兽人不同,我花了好些努力才使长老的儿子答应让他做他的第七位副伴侣,现在他被龙族的人??这下长老儿子自然不会愿意收留他了??”他转身跟尔罗罗说:“尔罗罗,既然那龙族兽人想要你,不如你就和他结为伴侣吧,能跟龙族兽人结为伴侣,是你的福气啊??”
青伦听不下去了,大骂:“荒谬!”
第014章、山崖下的兽人世界-05、爱错 (1)
苏国行的是一夫一妻多妾制,女人之於男人,多是生育的工具,当然也有鹣鲽情深的,但情深至极,也只在两人之间,其他的人,是多余的。
就像他——青伦和溥襄,还有茴凝公主,总有一个人是多余的。
即使那日他没有跳崖自尽,就算他被苏国皇帝赦免了,他仍是多余的。
那些他与溥襄的回忆??溥襄抱着他躲避敌人,与他一起观赏孔雀,交换信物??这些只属於他俩之间的回忆,多了一个人,便变得多余了。
而他,便是多余的那一位。
由始至终。
“第七位副伴侣!即是在那之前,那人还有七个伴侣?”青伦怒了,他这几个月在喀勒部落见过的伉俪情深多了,遇到这种事真是一刹那都忍不住。
“对啊,我家尔罗罗外貌不出色,又异於常人,我也是求了好久,才帮他求到这门好亲事啊。”孔雀兽人不明为何青伦如此生气,他自己也有两个半兽人伴侣,正常得很。
青伦差点就忍不住拔剑,他咬牙问:“那长老儿子到底喜不喜欢尔罗罗?”
“还论什麽喜不喜欢,看得上眼就已经很好了。”
“你这个当父亲的竟然如此眨低自己的儿子!看我不——”青伦剑已出梢,正要见血,还好布沙书及时将他拉到一旁。
“青伦,这是孔雀族的习性,你不能怪他们??”布沙书低声说。
“那尔罗罗怎麽办?我把他救回来不是让他父亲给重新送回应熽身边的!”
他话音刚落,应熽便出现在门边了,冷冷说:“我来了。”
尔罗罗瞬即躲到青伦背後,除了他,屋里的孔雀族人都倒抽了一口气。
是龙族人!是这天地间最强的种族!是继纯种人类之後最接近神的存在!
应熽望向青伦和布沙书的眼神冷森森的,青伦也不惧怕,回敬了他一个厉眼,布沙书则是毫无反应,只有尔罗罗被吓得又不住发抖,差点就要脚软倒下。
“尔罗罗已经是我的人了,既然那长老儿子不愿要他,你便把他许给我做伴侣吧,我必不亏待他。”应熽跟尔罗罗的双亲说,语气还算是恭敬。
青伦更气了,立即反驳道:“不行!他便是欺负尔罗罗的原凶,怎能让尔罗罗回到他身边!你们问过尔罗罗了吗?!”
尔罗罗的父亲显得很为难:“这??若不让尔罗罗跟他结为伴侣,尔罗罗便没人要了。”
“你们部落不要他了吗?!”
“我这是为了他好,他天生异於常人,自小便被其他族人欺负,若没有一个有力的伴侣,在部落很难生活??”孔雀兽人说的脸不改容。
长老作为一族之首,他的儿子自然也是权力的掌有人,尔罗罗就算做他的第七位副伴侣,也至少能得到相当的地位。
而应熽作为强大的龙族兽人,更是不用说了,即使尔罗罗怕他怕得如见修罗。
“即是说,尔罗罗在孔雀部落因为发色不同常人,你们便嫌弃他了?”青伦忍着怒气质问。
果然,孔雀都是伤人的动物。
青伦只觉手中那早已痊癒的伤口又在痛了。“那不如让尔罗罗到喀勒部落住算了,横竖你们也不待见他。”
没想到孔雀兽人竟然脱口而出:“喀勒部落那个杂种部落??”
杂种部落杂种部落杂种部落杂种部落??青伦只知道自己握剑的手快要忍不住,若不是布沙书握着,恐怕是要开杀戒了。
倒是身为“杂种部落”族人的布沙书很冷静,在旁跟青伦解释:“对於只有一个物种的部落来说,我们的确是杂种部落。”
青伦努力平息怒气,回复成冷静的杀手青伦,平心静气的跟尔罗罗的父亲道:“反正我是纯种人类,尔罗罗跟着我,这没什麽不好吧?”他到此时此刻还是不知道所谓纯种人类有什麽好,但既然兽人们这麽在意,借这个身份来用用也无不可。
“你??这是要跟我们家尔罗罗结为伴侣的意思吗?”尔罗罗父亲的眼神瞬即充满了希冀。
他话音刚落,应熽的杀意便起了,连布沙书也不再旁观者清,张嘴想要说些什麽。
“不是!只是这部落容不下他,我便带他到别的部落去,我保证护他一生平安,若他以後的伴侣待他不好,我便杀了那个人!”
青伦的意思是想认尔罗罗作为自己的义弟,但兽人世界没有这个意识,唯有对纯种人类有一点点认知的布沙书才能勉为其难的跟众人解释。
大家都明白了,便都满意了,尔罗罗的双亲放心了,因为尔罗罗有了纯种人类的庇佑,应熽放心了,因为尔罗罗没有要跟青伦结为伴侣,布沙书放心了,理由不用说,就连青伦也放心了,尔罗罗不用再被族人和应熽欺负。
只剩尔罗罗不放心。
第015章、山崖下的兽人世界-05、爱错 (2)
在回去喀勒部落的途上,尔罗罗小力的拉着青伦的衣袖,说:“青伦??哥哥??我不舍得我的部落,我的家人??”说着说着,又有要哭的迹像。
青伦不习惯被人叫作“大人”,为免回到部落後尔罗罗会被宵亚教坏,便提早教尔罗罗叫自己做哥哥,也好让尔罗罗感觉自己在喀勒部落有个亲人。
“我知道,我不会阻止你回去孔雀部落的,你每隔半个月想家了,便回去吧。”青伦严肃的跟尔罗罗道:“尔罗罗,孔雀部落待你不好,你便走,哪天喀勒部落待你不好,你也要走,知道了吗?”
天下之大,何以惧之无处容身。
只是尔罗罗怎会明白这个道理,但他还是乖顺的点头道说知道了。
“布沙书,你出卖我。”
布沙书正以兽型护送身上的青伦和尔罗罗回部落,无法说话,听到在一旁振翅飞翔的应熽如此跟他说,只是给他一个眼神:你跟青伦如何相比。
应熽冷哼一声,又飞到尔罗罗身边,柔声说:“尔罗罗,做我的伴侣不好吗,我对你不好吗?”
尔罗罗吓得连话也不敢说了,整张脸埋到青伦的背上,青伦给应熽一个字:“滚!”
这种强抢民女的恶贼他在苏国见得多了,在他手下没一个有好下场。
应熽不理青伦,只专心在尔罗罗耳边说他的“绵绵情话”,却没想到尔罗罗愈听愈心惊,竟吓得晕了过去。
“孔雀族的半兽人都特别胆小,难道应熽你就没有听说过麽?”尔罗罗被送到了菖蒲处,一向温和的菖蒲看了那苍白的小脸,都忍不住责备应熽。
应熽虽然跟喀勒部落交好,但龙族天性孤高,从不理旁人怎麽想,面对菖蒲的责难,他也不在乎,只管问:“他身体要怎样才能变好?”
“你要他身体变好来干什麽?”菖蒲皱眉问,连他也嗅出不妥。
“生孩子啊,我要跟他结为伴侣,然後生一堆小龙小孔雀。”应熽一脸幸福的说。
啪嘞一声——有人终於忍不住执剑劈向应熽身边的小木椅,可怜的小木椅因此一分为二。
“应熽你别以为你是龙族人便可以随意污辱别人,我告诉你,你别再打尔罗罗的注意!”菖蒲厉眼瞪着应熽,面无惧色。
青伦被布沙书紧紧抱住动弹不得,有人为他代劳了他自然高兴得很,也对一向平和待人的菖蒲另眼相看。
尔罗罗一觉醒来便多了两位义兄,一个会用剑,一个会用药,两个都待他像宝似的,将他和可怕的应熽隔的远远的,连个指头都碰不上。
青伦很是欣慰,一心想要教尔罗罗用剑,免得自己不在时应熽又要做什麽,只是做什麽也得讲天份,学剑也如是,无论青伦如何用心教导,尔罗罗就是学不会,握剑握得像扫地似的,就连最基本的内功也学不会,青伦无计可施,唯有教他些轻功,只求这义弟能在关键时刻逃跑保命算了。
出奇地,尔罗罗对轻功的掌握倒是很有天份,不足一个月,已晓得踩树而走了。
布沙书说,也许是孔雀的天性所然。
青伦教尔罗罗用武成效不大,菖蒲便教他用药,没想到尔罗罗在医药方面天资甚高,连菖蒲也惊叹不已,有意培养他成为部落的另一个巫医。
“不行!”应熽一直跟在尔罗罗身边,听到菖蒲的话,立马反对:“你以为我不知道啊?巫医是要试药的,这会影响到他生孩子的能力,你就是??哎呀!”
尔罗罗还是怕应熽怕得像鬼一样,只是应熽竟说到菖蒲哥哥的痛处去,这绝不能原谅!
全部落的人都知道,菖蒲自那次流产後便再也怀不上,只怕以後都没有机会了,应熽竟如此狠毒用言语伤害菖蒲哥哥,他得用些方法教他闭嘴。
所以尔罗罗从随身的小袋子中取了把蓝色的粉末,撒在应熽脸上。
这些蓝色粉抹叫水木粉,是菖蒲哥哥教他做的,把生在寒水之中的树磨成粉便可,因为这粉末水气很重,故此对作为火龙的应熽来说还是很有用的。
这水木粉不会让应熽受伤或是致死,只是会让他觉得痛而已。
应熽第一次听到菖蒲要教尔罗罗作水木粉时,脸色都变了,但仍是认命的跟着尔罗罗去部落旁的一个寒水湖中,还代他下水去取那树枝。
第016章、山崖下的兽人世界-05、爱错 (3)
“坏人!你是坏人!”尔罗罗边撒边骂,连着这新仇旧恨一起报了。
应熽咬牙忍痛,无奈不能发作,只能撇头离开菖蒲家。
尔罗罗跟里隐都安慰沉默的菖蒲,菖蒲摇头说自己没事,要尔罗罗做自己的事去。尔罗罗见到这样的菖蒲,心里自然难受得不得了,下定决心要成为一名巫医,分担菖蒲哥哥的担子。
“坏人坏人坏人坏人坏人坏人坏人??”
这天青伦教完剑回来,见到尔罗罗在屋外捉着个稻草人猛用小刀狂刺,不禁皱眉,问从屋顶跳下来的布沙书:“尔罗罗这是怎麽了?”
“他是在把稻草人当成是应熽呢。”布沙书苦笑说。
“他活该!”
青伦对应熽是完全没有同情,这不是没有道理的,尔罗罗现在住在他和布沙书的家中,在最初来到喀勒部落的半个月里,他每个夜晚都能听见尔罗罗痛苦的梦艺,哭喊着:“不要??求求你不要??我不想生孩子??我要回家??”
现在的尔罗罗还是怕应熽怕的要命,但在青伦和菖蒲,还有部落里的其他人的照料下,已经好多了,小脸圆润了一点,笑容也多了。
人是吃五谷杂粮的,怎能只有喜有悲而无怒呢,尔罗罗敢生应熽的气才是好。
布沙书拉着青伦进屋,悄声说:“尔罗罗这样??应熽心痛呢。”
“你这是在帮那登徒浪子麽!”青伦怒了,没想到布沙书竟偏帮一个采花贼!
布沙书立刻把青伦抱在怀中,安抚说:“青伦,我只是想到,如果哪天你也这麽生我的气,我便死了算了。”
青伦没有接受布沙书,然布沙书依旧毫不掩饰自己对青伦的爱意,青伦也渐渐惯了,也渐渐认为??这并不是什麽不好的事,而且布沙书救自己多次,自己不该与他怒目相对,那暗起的怒气便平息了,也任由布沙书抱住自己。
“你是你,应熽是应熽,怎麽会一样。”青伦嘀咕说。
“我虽然觉得他之前那样对尔罗罗不对,但他也是因为心疼尔罗罗才??”
青伦又想发难,但对方是布沙书,他便罢了,说:“好吧,你解释。”
原来应熽是在一次打猎的时候遇上外出采果子的尔罗罗,他对他一见锺情,只是见尔罗罗才二十岁,还未成年,想着过几年等他成年了才去追求??
“等等,布沙书,兽人世界二十岁还未成年?那什麽岁数才叫成年?”青伦止住了布沙书,问。
“我们都有大约五百年的寿命,成年的话??是二十五岁。”
“??”青伦无言,其实他现在也“只是”二十岁,在苏国早该成家立业了,不,这麽数来,尔罗罗不是比他还年长麽?“对了布沙书,你现在几多岁。”反正都问了,也不差这一句。
“四十。”
青伦彻底无语了,让布沙书继续说下去。
怎料等到尔罗罗二十五岁,一直在不远处打转的应熽想要跟他告白,才知道他要嫁给长老儿子作第七位副伴侣!
他看了他五年,守了他五年,爱了他五年,他却要被半送半卖的方式送给一个一点都不爱他的兽人。
应熽去偷偷看过那个长老儿子,虽不是什麽坏人,但他有七位伴侣,个个美丽出挑,孩子都几个了,就算这长老儿子真的有那麽多爱可以分,能给尔罗罗的,始终不会够他应熽能给的多。
应熽一怒之下,便乘着尔罗罗单独一人之际,把他捉回自己的依依山去了。
起初他还想哄尔罗罗爱自己,可尔罗罗只懂得哭,他把心一横,想着让尔罗罗怀上自己的孩子,组成了家庭,便不会再回去那孔雀部落被人轻贱,便??
青伦边听边透过窗口茫然地看着尔罗罗,那孩子还在刺那个稻草人泄恨呢,尔罗罗不知,但青伦一直都知道,在尔罗罗住在这里的日子,应熽每天都是在这屋顶生活的??
不知为何,他对应熽,竟没以前那般痛恨了。
第017章、山崖下的兽人世界-06、火祭 (1)
“不如??你不要再当杀手了?”
某次溥襄带青伦到船舫上赏湖时,忽然淡淡的说了一句。
二人定情後,溥襄便就带着青伦和溥睦在苏国游山玩水,日子虽然过得美满轻松,可青伦杀手的身份不变,总是每隔一段日子便消失上一两天,然後带着一身血腥味回溥襄身边。
那时溥襄忍不住问他这是怎麽一回事,青伦也不讳言,直说自己接了任务,杀恶人去了。
溥襄凝视着青伦,默默了许久,才吐了这麽一句话。
青伦以为溥襄介意自己的身份,心深处好像有谁往里面狠狠地紮针,他紧握自己的百罹剑,别过脸说:“我早就说过我是杀手,你介意了?”
“??”
“我昨天杀的人逼良为娼,他该死。”
“??”
“我上个月杀的是贪官,他勾结山贼迫害村民,该死至极。”
溥襄仍不赞一词,定睛看他的手,青伦只道溥襄嫌弃自己,也无谓多作解释,正要转身离开,溥襄忽然开口。
“可你受了伤。”
青伦睐了眼自己手臂上的剑伤,不解道:“他这种恶人容易杀的话便不会有人出钱请我杀他了,受些伤是当然的。”
“我不想看你受伤。”
“那只是小伤??”
“小伤也不行??若哪天像我初遇你那时一般,受了重伤,该如何是好?”
青伦被这麽一问,也懵了,对,该如何是好?他死了,便见不到溥襄了。
但他依旧是嘴硬,小声说:“大不了就一死??”
他话音刚落,便被溥襄猛然拥入怀里,他托起他的下巴,厉声责问:“难道我在你心中就如此不重要麽?你死了,是要置我於何地?”
青伦心知是自己的不是,他是该考虑溥襄的心情——良久,他才红着脸抿嘴说:“让我再想想看吧。”
这天下恶人贪官太多,他不警恶除奸,又会有人像他那样,自小流离失所。
他说了这句话的一个月後,溥襄把沧海剑送了给他。
溥襄的戏演得真好。
他以为溥襄深爱他至极,可到头来,那人还是带来了官兵去要他的命。
说什麽回去会被皇帝赦免,他杀的贪官这麽多,新帝上任不久,为了平息朝廷众怒,肯定要将他五马分屍,或是凌辱至死,才会挣得朝中大臣的支持。溥襄作为靖亲王,又怎会不知道他唯一的下场。
口口声声说爱他,不舍得他受伤,却还是把官兵带到他的面前了。
所以,爱错,总比不爱好。
爱错,终归是爱着的。
想着想着,忽尔有白点从天而降,一下子燃亮了这寂静的黑夜。
“这是??下雪了?”青伦有点愕然,这是他在兽人世界头一回看见落雪。
“是呢,也冻了这麽些天,是该下雪了。”
布沙书翻出了保暖的斗篷,轻轻披在青伦身上。
青伦想要唤尔罗罗进屋,却被人抢先一步,从屋顶上跳下,尔罗罗一见那人,便紧张得连刀子跟稻草人一并扔在地上,退避三舍。
那人维持着苦笑,没有再往前一步,他弯下腰抱起始终无辜的稻草人,把上面的刀子拔出来,还给尔罗罗,然後很乾脆地一把火烧了那稻草人,跟尔罗罗笑说:“这是不是暖和多了?”
尔罗罗顿了顿,连忙跑回屋里,留下应熽在原地。
应熽把稻草人扔在地上,又飞回屋顶上。
望着这样的情境,青伦竟红了眼:爱错,终归是爱着的。
终归是爱着的。
“青伦。”布沙书察觉到青伦哀伤欲绝的眼神,从後轻轻抱住青伦,说:“我该怎麽做,你才不会这麽悲伤?”
青伦望着眼前如同祭祀般白蒙蒙一片,呢喃着:“爱错,终归是爱着的,总比不爱好。”
* * *
青伦把自己所见所知都告诉了菖蒲,菖蒲听後说:“尔罗罗不喜欢他,再多的人同情应熽也是没办法。”
“也是呢。”青伦应道。
一直默不作声的里隐合上书本,说:“我当初遇到菖蒲时,也曾经想过如果菖蒲不喜欢我,要去做别人的伴侣的话,我便要把他绑起来,带到一个隐闭的地方去生活,直至他喜欢上我为止。”
菖蒲低下头,也藏不住过烧红了的脸:“好好的干吗说这些有的没的。”
乱说八道,里隐初见自己时,自己才只有四岁。
里隐咧嘴一笑,说:“我的意思是,大概所有兽人都有这样的想法,没办法,毕竟我们是兽人,不比半兽人和纯种人类,我们偏向兽性,强取豪夺更符合我们的天性。”
菖蒲不理里隐话中的偏袒,整理药草去了,此时尔罗罗背着一篮药草回来,兴奋的拉着菖蒲说:“菖蒲哥哥,我今天头一回离开部落采药草,你看我采了这麽多回来耶!”
菖蒲摸摸他的头,说:“还安全吧?没遇上屍人吧?”
“安全!完全没看见任何屍人!”尔罗罗笑得天真澜漫。
青伦见到尔罗罗从当初只会哭哭啼啼的少年,变成现在的开朗模样,大感安慰,他在苏国当杀手,不正是为着看到孩子们都挂着这灿烂的笑容麽,没想到在苏国的未竟之志,竟在这里做到了。
应熽跟布沙书紧随在後进屋,尔罗罗出去部落历练采药,应熽自然会暗里跟着,但青伦对他不放心,便让布沙书也跟着去,免得应熽一时昏了头做出什麽回不了头的事。
布沙书看起来和平常一样,倒是应熽,脸上挂了彩,衣服也有点破损了,青伦问他:“怎麽了?”
应熽哼一声的别开脸,明显是在斗气,青伦不明所以,布沙书便将他拉到一旁,在他耳边低声说:“刚刚遇上了好几只屍人,都被应熽暗地里解决掉了,他正在气你跟菖蒲让尔罗罗独自出去部落呢。”
“我又没有不让他跟着去,我还让你跟着一起去,有什麽好气的。”青伦气说,这条臭龙真是不可理喻。
“他就是在斗气而已。”布沙书也不想答这无聊事,改说别的:“对了,你来部落这麽久也没参加过我们的祭典吧,後天晚上正好有一个火祭,你要不要去看看?”
第018章、山崖下的兽人世界-06、火祭 (2)
“火祭?”
“每年初雪之後的第三日,喀勒部落会举行火祭,我们会架一个大篝火,族人们会围着篝火跳舞,很开心的,照理来说??”布沙书不敢说死,因为他从没认真参与过这种祭典,在遇到青伦之前,这些祭典与他八竿子打不上边子,他只待在屋里。
“对对对!很开心的!”宵亚不知何时进了屋,手上还抱着好几件漂亮的衣服,说:“很多兽人会趁着跳舞时跟心上人告白,火祭可是成就过不少美好良缘呢!”
“宵亚?你来这里干什麽?”青伦问。
来干什麽?来挣存在感啊!自尔罗罗来了後,宵亚便觉得他的青伦大人把整副心思都放在尔罗罗身上了,他得趁火祭的机会让青伦大人重新注意自己啊!
“青伦大人!我这是来给你送火祭的衣服的!”宵亚把好几件连自己也舍不得卖出去的衣服小心翼翼地放在桌上,有蓝的绿的红的黄的白的黑的,全是他花足了心思去织造而成的。
青伦摸了摸,果然是好料子,也造得漂亮,宵亚这孩子真的对自己很好??
“青伦大人,你选一件吧,火祭时每个族人都会穿的漂漂亮亮的,好让心上人更喜欢自己一点。”
布沙书听了立刻皱眉,沉声问:“宵亚,你这是什麽意思。”
宵亚瞬即更正自己的意思:“不!不不不不不不不!我的意思不是这样!你误会了!我的意思是、是??难道布沙书你不想看到青伦大人穿的漂漂亮亮的吗?”
布沙书的脸色这才缓了缓:“想??”
“这可不是了,青伦大人,快选一件你喜欢的吧!”宵亚那狐狸尾巴都快摇得像龙卷风一样了,可见他有多麽期望青伦能穿上自己的心血出席火祭。
“就??这浅绿色的吧。”青伦看这浅绿色的衣服甚是素雅,跟宝蓝色的领口与袖子出奇地匹配,就选了这件。
宵亚高兴得快飘上九重天之上了,正当他心满意足,要把其余的衣服都收起来之时,他察觉到尔罗罗的目光正在那些衣服上打转。
宵亚也有耳闻尔罗罗的过去,很是同情,问他:“尔罗罗,你也想要参加火祭吗?”
“我??我可以吗?”尔罗罗怯怯问。
“可以!当然可以啦!每个喀勒部落的人都可以参加的!”宵亚拉过尔罗罗的手,让他在几件衣服中选一件:“随便选,算是我送你的!你加入部落这麽久我都没送过你礼物呢!”
“真的??可以吗??”尔罗罗还是有点怯生,怕这是宵亚的客套话。
“你不选我就不让你踏出这门口!”
尔罗罗这才真的相信宵亚是真心想要送他衣服,颤颤巍巍的指着其中一件纯白的衣服问:“这件??可以吧?”
“可以啊,原来尔罗罗你喜欢白色的啊?”
看到尔罗罗脸上的迟疑,菖蒲便明白了,尔罗罗这是在顾虑着孔雀部落的人呢,那部落的人只视白色的孔雀为正宗,尔罗罗这麽选,大概是想更贴近族人一点吧。
菖蒲跟尔罗罗说:“尔罗罗,别选别人喜欢的,选自己喜欢的。”
尔罗罗忐忑地把目光放在其他衣服上老半天,还是拿不定主意。
一直没说话的应熽忽然说:“不然就湖水绿那件吧,穿在你身上绝对好看??而且,我觉得你喜欢这件。”
被说中了心事的尔罗罗脸红起来,可对方是应熽,他该顺着他的意思选那件吗?可他又真的好喜欢那件衣服。
宵亚看不下去了,对他来说,喜欢就喜欢,哪来那麽多犹疑,把那件蓝绿色的衣服硬塞进尔罗罗手里,让他去试穿。
换了衣服的尔罗罗回来,果不其然,颜色和衣服都很适合他,还把他本来就有点稚气的容颜榇得端庄起来,宵亚骄傲的拍拍胸膛说说:“这是我织的布,我制的衣,没有不漂亮的!”
宵亚走前,应熽暗里塞了好几块骨头给宵亚,让他给尔罗罗多造几件好看的冬衣,然後趁着尔罗罗不在时跟青伦和布沙书粗声粗气说:“你们要跟尔罗罗说,那都是你们送的,知道了麽?”
“啊?”青伦挑眉:“我明明瞧见买的人是你,怎会变成是我们送的呢?”
“总之,是你们欠了我的,我让你们送就送!”应熽还在记恨青伦,语气也见不得上好。
“我们欠了你?何以见得?”
“要不是你们让尔罗罗??”
布沙书出声让两人别再这麽争吵下去,再吵,尔罗罗就会知道以後的冬衣是谁送的了。
应熽首先闭了嘴,一脸不服的坐在一旁,青伦看他脸上的伤痕,轻叹一口气,唤尔罗罗过来。
“怎麽了青伦哥哥?”
“尔罗罗,给应熽的脸上点药。”
尔罗罗登时转了脸色,跟应熽共处一室已经用尽了他的勇气,现在还要他给应熽上药??
菖蒲知道青伦的意思,跟尔罗罗道:“尔罗罗,你不是想要当巫医麽?不是想救人麽?当巫医的人要济世为怀,哪天应熽受了重伤,难道你见死不救吗?现在给应熽上一下药,当作是练习吧?好不?”
“喔??”
乖巧的尔罗罗应了,认真地给应熽上药,应熽的脸色因而大大改善,之後对菖蒲跟青伦的神色也没那麽凶狠??和幼稚了。
第019章、山崖下的兽人世界-06、火祭 (3)
三日後,青伦换上宵亚送的衣服,出现在火祭上。
族人在燃点起篝火後,便各自庆祝去了,有的人吃东西,有的则拉着自己的伴侣或是情人在篝火旁起舞,个个都不亦乐乎。
青伦则选择坐在一旁,一边吃鱼喝酒一边看大家乐也融融的模样。
“大家都很开心呢。”青伦微笑说,话中又带着一点不理解:“明明下雪了,又冷,又种不到食物,可大家还是很高兴。”
在苏国,一旦下雪了,便又要有穷人冻死了。
不说新帝,先帝的治下普遍人的生活其实还过得去,但他喜欢权斗,用人唯亲,有这样的皇帝,再好的盛世,也是会有穷人。
冬天来了,皇帝顾着权斗,排除异己,穷人便唯有认命。
“青伦不喜欢冬天吗?”如常守在青伦身边的布沙书问。
“不喜欢。”青伦斩钉截铁的说,“我在以前的世界,就算把自己赚的钱都给了穷人,寒冬一到,他们还是会死的。”
其实他最初并没有那麽热衷杀人,但是在离开玄武派第一年的冬天,他便亲眼目睹一个父亲为了让其他家人活下去,狠心把自己的女儿卖去青楼。
他急切的从青楼中把那不足十四岁女孩抢回来,换来的却是那一家人的愁容。
他还记得,那父亲说:“我家养不起那麽多孩子啊??”
女儿听见了,第二天便把自己吊死在树上。
十六岁的青伦望着树上的身影,久久不能言语。
书名:山崖下的兽人世界
作者:雷觅
收集整理:皮皮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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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想把那家人杀了给女孩陪葬,最後却还是决定把自己身上的钱都留了给这家人。
第二年的冬天,他又来看望这家人,谁知那父亲竟又想把自己第二个女儿给送进青楼去。
他一拔剑,那父亲便吓得直跪在他面前跢嗦道:“我不这麽做不行啊,知府贪了钱被皇上发现,要把贪回来的钱补上??他向全县的人收钱,我们不给钱他就不开粥厂??不这麽做我全家都会饿死的,大侠你饶了我吧!”
青伦没有把剑收起来,而是让那父亲把女儿留下,转身往知府府上的方向去了。
那一晚,知府惨死,县里的青楼也被一把火烧了,虽然没有人知道青伦的姓名,但他的义举瞬即在苏国传扬开去。
自他习武开始,便想着要把那些贪官恶人一并除去,这事师傅心知肚明,却还是在他临走前劝戒他别对杀人之事麻木,他答应了,却没想到不足两年,这承诺便要被他亲手打破。
等他十八岁之时,“青衣杀手”这名号早已在全国里响当当,死在他手下的奸佞之徒不胜其数,那时他便知道自己不会有什麽好下场,不得好死是逃不掉的。
却没想到会死得那麽惨——那麽可悲。
从青伦那茫然空洞的眼神,布沙书便知道他又在回想过去了,道:“我不知道青伦你来自哪里,但是这里便是如此,冬天下雪虽不是什麽好事,但它是四季之一,大家便都欣然接受了。冬天就冬天,下雪就下雪,日子还是要过的,不如意的话便用火祭让大家高兴一下,算是苦中作乐。”
“这样啊??”
布沙书见青伦还是那麽一副愁眉苦脸,强行拉他起身去篝火那边跳舞。
“不行、我不懂得跳你们的舞??”
“就围着篝火转圈圈吧,我们一起跳,有脸一起丢。”
布沙书笑着拉住青伦在篝火处随意起舞,在他的带领下,青伦还跳得挺有模有样的,火光摇曳,配上他一身的青色华服,本就相貌出众的他更是俊美得让那些一直深怕青伦是要来跟自己抢人的兽人看傻了眼。
青伦一边跳一边留意着四周的友人,宵亚在一个人起舞,慎人微笑着旁观,菖蒲跟里隐静静的相拥??大家都很幸福。
“别想那麽多,在这里,我会保护好你的。”布沙书缓缓抚上青伦那张患得患失的脸颜,轻笑着又不失沉稳的说。
看着布沙书的脸容,青伦有些许失神,不知怎麽地,两人的脸渐渐靠近,正当其他族人都正屏息着等待布沙书吻下去的那一刻,青伦猛地推开了布沙书,在众人失望的眼神中逃离了。
布沙书苦笑了一下,又跟了上去。
族人们的失望也只有那麽一阵子,布沙书跟青伦的日子还长着呢,都住在一起了,离结为伴侣还会远吗?别担心别担心,先开开心心的过现在的日子吧。
未几,火祭的快乐气氛又重新回到他们当中。
尔罗罗坐在木椅上,眼巴巴的望着众人跳舞,他也好想跳,只是没人来邀他,他不敢出去??他又不是宵亚??
宵亚说这火祭是部落里的人寻觅情人跟伴侣的好日子,他坐在这里这麽久,却没有一个人来邀他跳舞??他还是该选白色的衣服的??
“你叫尔罗罗吧,愿意跟我跳个舞吗?”突然有谁向他伸出手来,尔罗罗猛地抬头,认出那是前几天自己在菖蒲家见过的一个病人,立刻点头答应。
那是一位狸种兽人,他把尔罗罗拉到篝火边,教他跳舞。
尔罗罗高兴极了,作为怪物的他,还是会有人喜欢的,原来他还是会有人喜欢的。
只是跳了没多久,那兽人便把他牵到宵亚身边,说:“不如你试着跟宵亚一起跳吧?”
“啊?”尔罗罗一副傻了的样子。
那兽人不是因为喜欢他才邀请他跳舞的吗?怎麽又让他跟宵亚一起跳舞了。
兽人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说:“我是看你好像很想跳才??你现在也懂得跳了,我也要回去跟自己的伴侣一起了。”说罢,他伸手指向不远的一个猫种半兽人。
“啊??这样啊??我知道了??谢谢你??”尔罗罗生硬的说了这麽几句,便目送兽人离开,回到伴侣身边。
他就该知道,没有人会喜欢这麽怪异的自己??
“来啊尔罗罗,我们一起跳舞!”宵亚笑着跟尔罗罗道。
尔罗罗却一点都笑不出来,只勉为其难的说了几句推搪的话,顶着红通通的眼睛跑开了。
他一走,一道红色的身影便迅速跟了过去。
尔罗罗也不知道自己跑到哪里去了,只知道这里离火祭的人群很远,那团熊熊烈火早已不见。
来到这片伸手不见五指的森林里,他才敢放声大哭,为的是自己不知廉耻,自作多情,竟痴心妄想自己也能得人喜爱。
“尔罗罗??”应熽的声音在他的耳边响起。
尔罗罗听到他的声音,呆滞了半晌,忍不住哭得更大声了,他怎麽就忘了应熽总是在盯着自己呢,他怎麽会这麽笨,独自走到一个不知名的地方呢,这下更是哭得出师有名了。
慌忙之下,他从身上摸出防身用的小刀。
“不要过来??不要??”
应熽苦笑了一下,说:“这小刀还是我买来给你御防屍人用的呢。”
尔罗罗哪管得了那麽多,他只怕应熽又要捉他回依依山做那回事,想到这小刀大概对应熽无甚影响,便把心一横,要把刀子往自己的脖子刺去。
他这是死,也不要回那依依山去了。
应熽大惊,猛地将小刀夺去,然後把颤抖的尔罗罗硬抱入怀中,骂道:“难道我就这麽可怕了麽?见到我就要死?”
“我不要回依依山??”尔罗罗边作垂死挣扎边说。
“不回就不回,我之前错了不成吗?我只是太喜欢你了。”
尔罗罗呆滞好一会儿,才咬牙说:“我不要??你的同情??”
应熽及时把尔罗罗眼角的泪珠抹走了,捧起他的小脸说:“我喜欢你,五年前就喜欢上你,我不管你绿的还是白的,哪怕你是黑的,我就是喜欢你,这里面哪来的同情了?”
见到尔罗罗泪眼汪汪的可怜模样,应熽终是忍不住,快速的吻了他的嘴角一下,然後把人深深的拥入怀中。
第020章、山崖下的兽人世界-07、回去那世界 (1)
青伦隐没於黑暗之中,那才是他该去的地方。
布沙书迅速赶至,他扯住青伦,嘻笑道:“走这麽快干吗?我这小猫都快追不上你了。”
听到布沙书又自称小猫,青伦失笑,只可惜那笑容半晌便僵住,青伦定睛凝视面前的兽人,说:“布沙书,你说喜欢我,可你知道我是谁吗?”
其实青伦一直很奇怪,为何布沙书对他如此执着?这种执着来自於什麽?一见锺情吗?
然而一见锺情的情,是锺於表相的情,部落里比他长得好看的半兽人多的是,青伦不明白布沙书为何到现在还纠缠於他。
布沙书一愣,奇怪道:“你是青伦呀。”
青伦摇头,说:“我其实不是你眼中所见那麽好的人,我也不是大家想像中的人类大人??我杀过很多人。”为了怕布沙书听不懂,他强调:“是真的很多很多人。”
布沙书不置可否的回道:“我也是呀。屍人。”
“这不同,”青伦摇头,说:“在我的世界里,杀人是不对的,被捉到的话是要斩头的,所以很多人都想捉我。”
包括溥襄。
兴许是祭典时酒喝多了,青伦把藏於心底里的话一并说出口:“你没问??我便一直没告诉你,我虽然告诉过你我本非这个世界的人??但事实是,我是在原本的世界活不下去,想要自尽,最後却没头没脑的出现在黑湖里,然後遇上你??在我的世界里,我是很坏很坏的人,就连我喜欢的人也这麽觉得,他——”
说到一半青伦便已说不下去了,他认了,溥襄就是他的软肋,哪怕是现在,一想到溥襄带着官兵到他面前的画面,他仍旧是无法平淡面以,他紧握着溥襄送他的沧海剑抱头痛哭,崩溃了。
那些没能在溥襄面前表露的情绪,都一一呈现在布沙书面前。
布沙书蹲下,抱住他,一字一句的问:“青伦,你想要回去那个世界吗?”
青伦总是口口声声说原本的世界有多麽无理,那里的人有多恶劣??可布沙书知道,即便这里再好,青伦总是在想着那个世界。
只要是一个不留神,青伦便会在沉醉在回忆中,在那个世界,在那个人的身边。
“我还能回去吗?我回不去了,我知道的,我知道的??”青伦不断喃喃自语,呜咽着说:“我知道的,我知道的。”
就算他回去了,他也只能亲眼见那人成婚,然後他会重操故业,被皇帝捕杀??什麽也不会改变——他爱的人还是不爱他,那个世界还是不接受他,他依旧孤身一人。
“我陪你。”
布沙书突然抛出这麽一句,被美酒弄得有点迷糊的青伦就这麽不明不白的被兽化了的布沙书托上了背,离开了部落,往金色草原的方向跑去了。
他们一路经过了金色草原,越过了黑林,才来到布沙书的目的地——黑湖。
“布沙书,你这是??”
布沙书化成人型,握紧着青伦的手,一步步往黑湖的中心走去。
“布沙书!”
“你想家了,我这就陪你回去。”布沙书道。
青伦当下就像被天雷轰到,愣住了,他从没想过布沙书会爱他至此,竟愿意为了他放弃自己的家,去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
青伦茫然地在布沙书的带领下一步步往湖中心走去,他的青衣白衫随着步伐湮没在黑色的湖水之中,就在二人快将没顶之时,布沙书紧紧的拥住了他,用自己的唇覆在他的唇上。
二人嘴叠着嘴,紧闭着眼,缓缓沉进湖中??
“——呼!呼??哈??”
首先忍不住冒出水面的是青伦先,他大口大口的吸气,布沙书也随後冒出水面,他环顾四周,仍是他所熟悉的黑湖,犹豫说:“好像没有去到你的那个世??”
他的话还未说完,便被青伦重新压回水底下。
事实上青伦仍未回过气来,却硬是要重新沉回水中,差点便要溺晕过去,布沙书见状立刻用嘴将自己口中的空气都渡到青伦口中。
还是回不去,还是回不去。
无论青伦再怎麽努力,一次又一次的努力,迎接他的还是一次又一次的失败,那黑湖并未有如他所愿般将他带回原来的地方——有那个人在的地方。
在最後一次失败後,他终於认清现实,在湖中心抱住布沙书嚎啕大哭:“我好想他??”
他好想再见他一面,谈上一句话,哪怕之後要被五马分屍,碎屍万段也好,他也甘愿。
可是,自他从山崖上跳下来的那一刹那开始,一切便再也回不了头了。
“我知道,我知道??”
布沙书边哄边抱他上岸,青伦在黑湖待太久了,整个身子都在发冷,布沙书下意识的想要碰碰他的脸的时候,更是立即察觉出不妥。
青伦整张脸都是热的!
布沙书只恨自己犯了傻,怎麽让青伦留在这湖底这麽久,他忘了纯种人类和半兽人跟兽人不同,他的青伦跟自己不同。
他火速将青伦送到菖蒲处检查,让菖蒲开药。
“只是受寒太久患了热症而已,别担心。”
菖蒲给晕过去的青伦喂了药,换上乾净的衣服过後,便让布沙书带回家了。
布沙书小心翼翼的将青伦放上床,又为他盖好兽皮,只怕他又着再凉,加重病情。
昏睡中的青伦不断唤着:“??皇甫襄,皇甫襄??溥襄??”
一向总是在青伦面前微笑着的布沙书一听,变了脸色,紧紧地握住拳头。
他弯下腰,缓缓靠近青伦,轻抚他的脸颊,问:“我就不行吗?布沙书就不比皇甫襄好吗?”
青伦听不到,依旧在梦中不断唤那个人的名字。
他所呼唤的,是他渴求的。
第021章、山崖下的兽人世界-07、回去那世界 (2)
菖蒲的药很有效,青伦醒来时,病已经好了大半,只是全身还是软弱无力,若此时屍人再来犯,只怕此命休矣。
屍人没来,倒是宵亚带着其他半兽人来了,他们纷纷嚷着要来看看他们的青伦大人好了点没有,把房子闹得像鸡场一样,你一句我一句的跟青伦问好,青伦都不知道该先回应谁。
布沙书索性将他们全赶了出去,宵亚不愤大叫:“布沙书你不公平!你独占青伦大人!”
“回去练你们的剑,免得你们的青伦大人好了以後又要重新教你们!”
布沙书一句话便堵住了那些吵吵闹闹的嘴,对啊,他们剑还未练好,青伦大人病好了看他们笑话就不好了!
用不上半刻,地方又重回本来幽幽闲静的模样。
布沙书睐了眼在门外守候着的应熽,转身跟寄住在自己家的尔罗罗说:“尔罗罗,你可以去菖蒲或是其他人的家住一阵子吗?青伦病了,要好好休养,再者,我也不想让你染病。”
布沙书说的在情在理,尔罗罗点头答应了。
等所有人都离开後,这里就只剩下他俩,像平常一样。
布沙书给青伦递了杯水,说:“菖蒲说多喝水会更好。”
青伦接过水,忽然想起在黑湖时的一切:布沙书带着他想要一起回到苏国的世界,吻他,抱住他??
想起昨晚的事,脸便一阵躁热,他以後别想再在布沙书面前有什麽面子了??不过,他还是要感谢布沙书:“布沙书??谢谢你愿意尝试带我到以前的世界??其实你不用那麽傻??”竟然还想要和他一起回去。
布沙书坐到他身边,边喂他喝水边说:“我啊,自从遇见你之後,便觉得拥有的东西都不再重要,只要有你在的世界,我都愿意去。”
布沙书说的浅白,青伦想躲也躲不掉,他不愿负了这麽好的一个人,虽说兽人至少有五百年的寿命,但也不值得花时间在他身上:“布沙书,我昨晚有没有跟你说过??我??在以前的世界,已经有??心上人,我跟他??也??有了夫妻之实??所以??你别花时间在我身上了,去找别的半兽人一起吧。”
溥襄不爱他是事实,可也无碍他把一颗心放在他身上,就像他回不去苏国一样,他的心也同样收不回来了,如果他跟布沙书在一起,他却无法全心全意的对待布沙书,这样不公道。
“我不介意。”布沙书立刻回道,正式且毫不犹疑。
“可??”
“青伦,经过前晚,你也知道你大概回不去从前的世界了,为什麽你不愿意试着接受我?我难道就如此不堪麽?”
布沙书是聪明的,他早知青伦的性子,刀子嘴豆腐心,自己一直对他这麽好,现在还病着,自然是软弱一点,只要自己再多说几句,说不定便会答应和自己结为伴侣了,但他是有远见的,他只诚恳说:“请你试着接受我。”
青伦病着,自然是思绪紊乱,只觉得天旋地转,与溥襄的种种,昨晚的布沙书??统统在他脑海里翻腾了数十遍,在他还没有答案之时,布沙书又说:“等你再清醒一点再说吧,我不想你在这样的情况下下决定。”
就是这麽一句,深深的烙印在病中的青伦心里,在重新进入梦乡之际,他的脑海便不住浮现这句话:试试看吧。
青伦病好了以後,便有点转了性子,就连族人们也感觉到他与布沙书的距离好像亲近了一点,相比起朋友,二人更为亲密,但又没有伴侣的气氛。
族人们虽然迷惑,但都乐观地大感好事近,宵亚也密锣紧鼓的开始制作红当当的礼服了。
只有布沙书知道,离所谓好事近,似乎还有那麽一段距离。
青伦只是在试着接受而已,并没有真的那麽喜欢他,至少,在青伦心中,“布沙书”跟“皇甫襄”是不可比的。
他虽然让他牵他的手,做一些更亲密的动作,可心还是在那个皇甫襄身上,哪怕是隔了一个世界。
布沙书甘之如蚀,这比起一无所有,好太多了。
“青伦大人,布沙书又来接你下课了!”宵亚练剑途中,瞧见布沙书打猎回来,忍不住抛下剑跟自家青伦大人报告了。
青伦见他竟就这麽抛下自己的剑,皱眉说:“宵亚,你的剑。”随意地放下自己的武器,这可是习武之人的大忌。
“啊,是的是的??”宵亚不好意思的挠挠头,立马重新执起剑。
虽然是冬天,但青伦的武术课还是如火如荼的进行着,由最初基本的握剑,渐渐变成了可以二人摸拟对战的程度,还有愈来愈多半兽人加入——这是当然的吧?这可是防寒的好活动啊!
半兽人们见布沙书来了,纷纷面红耳赤起来,不是因为他们爱上了布沙书,而是光看着布沙书注视青伦的深情眼神,心就已禁不住扑通扑通的跳了。
布沙书在他们心中一向都是淡淡的,有点寡情。
也许是太聪明了,总是找不到能让他爱上的人,导致四十岁了还未有过一个情人,更别说伴侣了,可无论谁跟他示好、告白,他都总是淡笑着拒绝,客气得让人恨都恨不起来,现在终於找到深爱的人,一下子把四十年来的淡漠倒转过来,化为韵酿了三十年的柔情美酒,让旁人看了都不得已脸红耳热,醉了。
“冷吗?下雪了也只穿这麽单薄。”布沙书一来便拉起青伦的双手给吹了口暖气,他从一边的小石椅上拿了斗篷披在青伦身上:“我早上不是给你披风了吗?怎麽不好好披着呢?反正你今天只为看他们实战应对而已。”
当场便有个半兽人听得耳根都苏麻了,脚软了,他们家的兽人何时这麽柔情似水的跟他说过这样的话,不是说伴侣不爱他们,只是这事换在一般兽人身上,多数是一声不响的把披风硬套在半兽人身上,哪来这麽多话。
“这??我就一时忘了,而且也不算是太冷。”青伦虽尽力维持那一点淡漠,但一切在白雪的映衬下,包括脸颊上淡淡的粉红,是藏也藏不住。
若说他俩不是情人,族人是打死也不相信的,但偏偏他们就不是情人。
布沙书不问,青伦也就不说,两人就这麽拉锯着,也不知道要拉扯到何年何月。
问题不在布沙书,而是青伦,他不否认自己对布沙书有好感,但他心里同时有着另一个人,就算他与那人此生不再相见,他的心里还是挟着那人,假如此时接受了布沙书,岂不是对布沙书不公平?
他始终困在这个围篱中走不出来。
一天没跨过这个围栏,他便一天无法公然地接受布沙书。
布沙书说,纯种人类受过神的祝福,会跟兽人和半兽人一样有长寿,他不介意等他??
如果他也有五百年的寿命,那麽,就让时间冲淡他和那个人之间的一切,让他能一心一意的跟布沙书一起吧。
青伦是这样想的。
只不过天不从人愿,或者是天看不过眼他们再这样拉扯下去了,稍稍的给了他们一个助力,只是有点可怜了应熽跟尔罗罗罢了。
第022章、山崖下的兽人世界-07、回去那世界 (3)
算算日子,也差不多春天了,不知是不是因为这个原因,这几天雪雨下得特别大,但也正正是因为这种又湿又寒的天气,长在小河边的小贝草才会出现。
尔罗罗学医好一段时间,知道这种草药珍贵,能迅速治好伤口,一瞧外头正下着雪雨便连忙收拾了东西出门去。
自然而已,屋顶上的应熽也紧随在後。
经过这些日子,尔罗罗也没那麽怕应熽了,应该说,应熽对尔罗罗来说没那麽可怕了。
他既不会囚禁他,也不再强逼他做那种事,虽然应熽像只甩不掉的尾巴一样跟着自己??但尔罗罗不会害怕一条尾巴。
而且,尔罗罗渐渐发现,应熽其实??很温柔,那天火祭他自己一个跑了出去,那人跟了上来,说了那些让人害羞不已的话,并温柔地抱住了他,安慰他。
如果一开始他遇上的是这样的应熽??
不不不不不,尔罗罗疯狂地摇头,那是应熽啊!
“尔罗罗,你在做什麽?”在後头当“尾巴”的应熽见尔罗罗突然傻了一样摇头,问道。
“没、没什麽,好像有雪落在头顶而已。”尔罗罗说了一个应熽一听便能拆穿的谎。
尔罗罗穿着出门前青伦给他的斗篷,这雪雨怎麽落在他头顶了?
察觉到尔罗罗脸上薄薄的淡红色,应熽不禁狂喜,布沙书果然说得没错,只要他足够忍耐,尔罗罗迟早会回到他身边的。
可恶,好可爱。
好想跟他生一堆小龙小孔雀。
“尔罗罗??”应熽低头,在尔罗罗的耳边轻吹了一口气,说:“我们??”
他话说到一半,便察觉到了什麽在移动,猛地怒视某个方向,手一伸,便将那只落单且不识好歹的屍人烧成灰烬。
尔罗罗大惊失色,自打他出生起,屍人也只是书中见过的生物,他好几次跟族人外出,都没被屍人袭击过。虽然也有过族人被屍人攻击完回来要接受医治的事,但屍人也只是看不见的传说,比不起他真真切切的见得到、触得及的纯种人类。
“这、这就是屍人了吗?”那可怖的脸容和扭曲的肢体已经深深地烙在尔罗罗脑海中了,即使它现在已被烧成了灰烬,但仍让尔罗罗觉得毛骨悚然。“不,我们快些走吧??好可怕??”
应熽只觉得可恨,难得他跟尔罗罗之间的气氛好了一点,怎麽就来了一只屍人了呢?布沙书说要找个方法来防止屍人入侵部落,他起初还觉得可笑,区区屍人哪用得着上心,一把火烧了便是,现在想来还是布沙书说得有理。
不过听到尔罗罗说“我们”二字,应熽便解了点气。
连尔罗罗也不知道,自己正主动牵起应熽的手,他只知道要快点走,不然又遇上那可怕的东西便不好了。
尔罗罗主动牵起自己的手,应熽便忍不住了,他忍了差不多半年,这麽一牵,终是让他的理智断了弦。
他重重的把尔罗罗压在某棵大树上,在树荫下不顾尔罗罗的反抗,逼他与自己唇舌交缠,手还不规矩的伸到尔罗罗的衣服里,心道:宵亚造的衣服果然是最好的,摸起来舒服,脱起来也顺手,他的骨头没有白花。
他早就尝过尔罗罗的滋味,要不是青伦跟布沙书,他哪用忍上这几个月,刚才他见到尔罗罗的粉色小脸,就知道自己不用忍了,他终於不用忍了!
美食在前,不吃便是傻子!
尔罗罗却慌了,他好不容易不怕应熽,应熽却突然变回以前那模样,这次青伦哥哥不在,没人救得了他!
他怎麽会忘记,被应熽捉住的那些日子的遭遇和恐惧,他每每想起便会不住的发抖。
“我们来生小兽吧??小龙??小孔雀,什麽都好??”应熽脑海中只有未来美好的画面,连不该说的话都说了。
忽然之间,应熽进攻的动作停止了,他低头盯住插在腰间的小刀——那是他送给尔罗罗防身的,那次屍人来袭,他思前想後,深怕自己出外打猎,留在依依山的尔罗罗会遇上什麽麻烦,便从达当处买了把小刀给尔罗罗。
半晌,他才反应过来这是怎麽一回事。
这一刀对他的身体伤害并不深,用些药草便可,却伤透了应熽的心。
他是龙族人,想成为他伴侣的半兽人多的是,都可以挂满了整个黑林了,他却锺情於尔罗罗,他承认自己囚禁尔罗罗是不对,但为了补偿,他已经每天像条哈巴狗一样跟在尔罗罗身後,有家归不得的睡在屋顶上,只为换取尔罗罗的原谅,让他甘心情愿的做自己的伴侣。
尔罗罗回应他的,竟是这一刀?
应熽只觉屈辱无比,恨恨的咬牙道:“尔罗罗,既然你这麽不待见我,我们就以後不要再见了吧。”说罢,连小刀也没取出来,振翅离开。
第023章、山崖下的兽人世界-08、尾羽 (1)
一看到尔罗罗衣衫不整,哭的一抽一抽地跑回来,青伦便知应熽又做出什麽人渣的事情来了。
尔罗罗回来时,青伦正坐在布沙书刚完成的秋千上,试试看绳子够不够坚固。
“怎麽了尔罗罗,是不是应熽做出什麽事情来?我定不放过他!”说时迟那时快,青伦的手上已经握着剑,目露凶光。
“怎麽办??我拿刀子捅了应熽??”尔罗罗哭得语不成调。
“哈?为什麽?”青伦知晓尔罗罗是个怎样的人,不会无缘无故捅别人,显得特别讶异。
尔罗罗哭着把刚才发生的事说明了一遍,青伦听了只觉得牙痒痒,准备要去教训那条臭龙。
布沙书拉住他,示意他看看尔罗罗。
“我??我刺伤了他,是不是很不对??”尔罗罗啜泣着问。
“当然不是!他对你企图不轨!你杀了他也是应当的!”青伦愤然答。
“可是、可是他这麽喜欢我,对我那麽好,我却??刺了他一刀??看到他生气飞走??我便害怕了??我没有不待见他啊??我只是很怕他对我做那种事而已??”
听到尔罗罗这麽说,青伦便在心里暗叹:事情坏了,尔罗罗喜欢上应熽了。
重点是,他不能去宰了应熽。
将尔罗罗安顿下来,青伦便不住的往布沙书胸口搥打,力度介乎在调情和真的要杀人之间,骂说:“都是你!说什麽让他们两个发展一下,说什麽应熽会管好自己!”
起初青伦还是不愿意放任尔罗罗跟应熽自行发展,但布沙书说他已经跟应熽谈好,在尔罗罗同意之前,应熽绝不会对尔罗罗做些什麽,青伦是因为相信布沙书才放手让应熽“追求”尔罗罗的。
布沙书这下也尴尬了,难得的口吃起来:“我??我也不知道应熽的自制能力这麽差??”
“现在我斩了他尔罗罗又要伤心,不斩他他迟下又来对尔罗罗用强的??你说,现在怎麽是好?”青伦想起尔罗罗的话便火冒三丈:“他竟然就这麽留尔罗罗一个自己飞走了!他忘了会有屍人吗!”他想了想,还是觉得该灭了应熽:“不行,我还是该杀了他,他不是尔罗罗的良人,他是人渣!”
布沙书捉住正气在头上的青伦,说:“不然我们一起上依依山找他,看他有什麽解释,你才决定斩不斩他?”
青伦深思一会,心道也有道理,无论如何也得给那人渣死前一个辩驳的机会,於是便点了头,同意了。
怎料他们上了山,竟然找不着应熽,小屋空空如也,四周只剩下点点萤光,看起来了无生气。
“看来应熽这次是真的怒了??”布沙书有点苦恼的说。
“生气?他凭什麽?”青伦已经气得拔了剑,只待见到应熽便要去屠龙。
“应熽好歹也是龙族人,天生便高人一等,为了追求尔罗罗放下身段,尔罗罗却捅了他一刀??”
“原来又是达官贵人这套说词,好啊布沙书,我现在才知道你也是此等腐朽之人!难道他高人一等便能强逼别人了吗?尔罗罗是不是要觉得皇恩浩荡了?原来由此至终是我不识相!”青伦失望至极,大力甩开布沙书的手,说:“道不同不相为谋,我们就此别过吧!”
布沙书及时在青伦要施展轻功离开之际从後抱住了青伦,语带哀求说:“青伦,别这样,我心都痛了??”
“放开!你心痛与我何干。”青伦挣扎着说。
“青伦,刚刚是我说的不好,我不是指应熽这麽做有道理,而是跟你分析应熽为何会生气而已,你别把气出在我身上好不?”
布沙书把责任推得漂亮,竟让青伦自觉有点太冲动了,布沙书哪懂得苏国达官贵人那一套,他只是在解释这里的法则而已,自己怎麽就把气出在他身上了呢。
“哼。”青伦有点放不下面子,但他没有再挣扎,算是给二人一个下台阶:“??那你说现在该怎麽办。”
“应熽要走便随他,我们先回去看看尔罗罗怎麽样。”
“好。”
现下当然是尔罗罗最重要,尔罗罗是他的义弟,他自然有义务告诉尔罗罗应熽不是好人,趁心没全放在这人身上时快点收回吧。
不然??
青伦没再想下去,赶紧随布沙书回去。
尔罗罗睡在床上,眼睛红肿,青伦一步进房间他便猛地起床,见到来者是青伦,神情显得有点失望。
“尔罗罗,你还好吧?”青伦坐在床边问。
“青伦哥哥??你??找到应熽了吗?他的伤??还好吗?”
“没,他连依依山也没回。”
尔罗罗本来已经苍白的脸更是面如金纸,身体像劲风中的小草般晃了几下,“呯”一声的晕倒在地上。
就是要狗血……
第024章、山崖下的兽人世界-08、尾羽 (2)
菖蒲看诊过後,说:“在雪雨中乱跑,回来又大哭了一场没好好休息,对孔雀半兽人来说,晕倒是预料之中的事。”
“之前就听你提起过孔雀族人比较特别,是因为体质弱吗?”青伦问。
“兽人的话还好,但是半兽人多是天性胆小,体质也不好,耐不住惊吓。”菖蒲轻叹一口气,说:“所以应熽当初说要让尔罗罗生孩子是不可能的,孔雀族的半兽人要受孕,必需在非常安稳的环境下才做得到,而且受孕期间也得好好养着??真是矜贵的种族啊。”兴许是想到了那个跟自己无缘的孩子,菖蒲不由得说了句酸话。
“尔罗罗要生孩子,还早着呢。”青伦嘀咕说。
最後尔罗罗足足大病了三天才醒来,所谓始作俑者——应熽才脸有难色的出现在布沙书家门前,他一脸局促,显然拿不定主意该怎麽办。
门外,青伦正沉着脸,思考该怎麽屠龙,他跟菖蒲借了点水木粉,一会儿如果要开战的话,他也好歹有点胜算。
虽然布沙书一直在打眼色要他让应熽进屋。
应熽虽是龙族,但也不是铁打的,之前的伤没好全,现在又在寒冬中伫着,布沙书不禁担心起来。
“好了青伦,你也知道尔罗罗的心意,若连应熽也病了,岂不是让尔罗罗更不安了吗。”布沙书把青伦拉过一边稍声劝说。
“不行,他三番四次的想要淫辱尔罗罗,我不能将尔罗罗交给这麽一个登徒浪子手上!”青伦断言拒绝,他这次是铁了心要帮尔罗罗斩断这段孽缘。
他话音刚落,尔罗罗便拖着虚弱的身子,在菖蒲的扶持下,巍巍的摸到大门边。
“菖蒲!”青伦叫道。
“尔罗罗说他想要出来的。”菖蒲淡淡应道。
尔罗罗跟屋外的应熽对望,泛水的眼神有点委屈,像是在问为什麽不早点来看他,又渗了点内疚,终归是他刺伤了他??尔罗罗有点惭愧的低下头,不敢望应熽:“你??你没事吧??”
“我没事??你呢??”应熽说这话时一点底气都没有。
“还好??咳??咳??”尔罗罗还没把话说完,便忍不住猛地咳嗽。
应熽本来是真的气得要一走了之,连依依山也不想再回去了,可在找其他住处时又忍不住想起尔罗罗瘦小的身影,他的一颦一笑,然後回想起他那抖动得如同落叶的小身影,他肯定是害怕得不得了才会捅他一刀,应熽愈想愈觉得这是自己的不是,他不该这麽冲动的,他该按布沙书说,循序渐进地死缠烂打,这下好了,因为一时控制不住下半身,毁了连月来的努力??
他把心一横回到喀勒部落,当场便受到了宵亚的鄙视,一问之下,才知道尔罗罗自三天前大病一场,至今还未痊癒,听了这消息的他匆匆赶来布沙书的小屋,来到了,又不敢贸然进去。
他怕又惊吓到尔罗罗。
为什麽无论他怎麽做,尔罗罗仍是怕他怕的要命呢。
应熽想不通,猜不透,然而他只需要知道尔罗罗惧怕他,那便够了。
他望着脸色比白雪更苍白的尔罗罗,很想抱抱他,又怕自己坏了事,便小声问:“尔罗罗??我可以抱一下你吗?”
青伦反了个大白眼,这是什麽烂问题,难道应熽期待尔罗罗会答“好啊,随便”吗?
怎料尔罗罗没有回答,而是冲上前扑进了应熽的怀里,说:“对不起??我不该用刀子??”
应熽原本还有一丁点恼怨,可被他这麽一扑,全变成了自己的不是了,连忙道:“不,是我的错??”
尔罗罗感到有一丝丝暖气从应熽身上传到他心里,喃喃说着:“好暖??”便安心睡去了。
那丝暖气来自应熽体内的火种,能使火龙族人将寒冬视如无物,穿着薄衣也能够连眼也不眨一下。
应熽横抱起轻得像羽毛的尔罗罗,跟他的两个义兄说:“我想跟尔罗罗结为伴侣。”
“你想都别想。”
“可以啊。”
青伦跟菖蒲说出完全相反的回答。
青伦愕然望向菖蒲,不明白为何菖蒲会答应,他凭什麽代尔罗罗答应,而且应熽真的爱尔罗罗吗?经过这三天,他很怀疑。
菖蒲深知青伦的迟惑,继续道:“前提是尔罗罗答应你。”
青伦这才悄悄放松了一下,但也只是一下而已,尔罗罗明显喜欢上了应熽,又怎会不答应?
第025章、山崖下的兽人世界-08、尾羽 (3)
“让尔罗罗自己去选择吧,青伦。”布沙书把手放在青伦肩上,悄声说:“我想菖蒲也知道,尔罗罗是不会答应应熽的,至少暂时是如此。”
“啊?为什麽?”青伦不解。
“畏而爱之,尔罗罗畏的是应熽,但也不是。”
青伦当然没听明白,“你别给我打哑谜,乾脆点说,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迟一点你便明白了,青伦,你不是说要教我用剑学武吗,我们现在便去找块空地,他们的事让他们自己解决。”
事後果然不出布沙书所料,尔罗罗怯怯的拒绝了应熽的求婚。
“为什麽?你不是喜欢我吗?我以为你那天扑进我怀里,便是??”应熽完全不理解,他们不是已经两情相悦了吗?尔罗罗为什麽要拒绝他?
“我、我是喜欢上你??”说这话时,尔罗罗的脸已经跟熟透了的红鸡蛋一样,连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来,“但我、实在、在不想跟你??结为伴侣??”他抬头用清澄如水的眼神望进应熽眼里,问:“我们不结为伴侣,但、但在一起??不可以吗?”
这在兽人的世界也不是什麽惊天动地的创举,可是应熽就是怕不早早定下来,一不小心,尔罗罗便会被其他兽人夺去了,在他眼中尔罗罗本应是个抢手货。
“你就是想试试我俩合不合吧?好,不结就不结,只要你不怕我便成。”应熽想了想,这样总比以前禁锢尔罗罗时强,便爽快的答应了。
只是应熽怎会甘心於此,他就是想让尔罗罗快点跟他回依依山,本着以前布沙书教他的“死缠烂打”之法,直接在布沙书家的屋顶上定居了,从此过着每天跟着尔罗罗出门,跟着尔罗罗采药,跟着尔罗罗学医,跟着尔罗罗回家的日子。加上每日的甜言蜜言,直让尔罗罗不脸红心跳都不行,但每每应熽想哄尔罗罗回依依山时,尔罗罗便死活不肯,又不说理由,急得应熽暴跳如雷。
“你就这麽想生小龙跟小孔雀?”趁尔罗罗在跟青伦聊天时,布沙书问应熽。
“也没那麽想生,只是觉得生了,他便是我的了。”应熽不以为然的答。
“你??”
布沙书忍不住想要提点一下,免得青伦终日为尔罗罗的事烦心,却在开口之时,听到了各处的哨站传来了代表战斗的号角声。
青伦当然晓得这是怎麽一回事,立马便往尔罗罗手上塞了一把剑,自己则拿着沧海剑直奔出去。
他一跑到市集之处,便见到比上次为数更多的屍人在步步进迫,那些没去狩猎的兽人在跟它们互相撕杀。因为数量比上次多上了一倍,其他兽人又没赶得及回来,半兽人来不及逃到山洞里,好几十只屍人正追着这些半兽人,准备要大块朵颐。
青伦看得胆颤心惊,还好这阵子他都有用心教半兽人学武,一些善於轻功的成功逃脱了,留下来的,也好歹用剑杀了几只屍人。
宵亚有好好听他的青伦大人的话,长期带剑傍身,才不致於太过狼狈。
他眼角瞧到青伦赶来,差点便激动得要跪下来,他大叫:“青伦大人,快救救我们啊!”
青伦当然晓得,长久以来,他只是教半兽人习武,没有确确实实的实战,半兽人们能撑到此时此刻已经非常厉害。
接下来便交给他吧。
青伦两足一蹬,如踏腾云般来到半兽人面前,也不过弹指之间,上十只图谋不轨的屍人便断了头。
“青伦大人好厉害!”宵亚不住在後方拍手称赞,他的青伦大人怎麽看怎麽帅!不愧为纯种人类!
“宵亚,握好你的剑。”青伦提醒道。
“喔??是呢??”宵亚这才重新回到战斗状态。
不过这是不需要了,因为慎人已经赶回来用巨蛇的身驱护住了宵亚。
应熽和布沙书都化为兽型,加入了战团,应熽始终是龙族,战力高人一等,一把火便烧焦了数十只屍人。
布沙书跟应熽打眼色,应熽便知道该怎麽做,一把捉住了两只屍人便要振翼飞天。
怎料其他屍人像不要命一样,突然全部扑上应熽身上,将他硬生生的扯落地面。
数十只屍人同时咬上了应熽的身上各处,赤红的火龙顿时血流如注,惨烈地吼叫。
再强的兽人也耐不住这个数量的屍人的撕咬,数量太多,无处入手,而且他得保住手上的两只屍人??
其他兽人见到此等惨况立刻扑上去帮忙,一一将应熽身上的屍人咬死。
“应熽!”不远处传来尔罗罗的声音,他在半兽人避难的山洞里听到了应熽的惨叫声,不理众人的阻止冲了出来,见到应熽软摊在血泊之中,眼泪立刻便如泉水般涌出眼眶,扑到他身上。
应熽不住的吼叫,要尔罗罗快点回去山洞,尔罗罗听不懂,但他明白。只是他更不会扔下应熽不管,他从怀中摸出了小刀,往正在吃应熽手臂的屍人刺去。
他从没杀过屍人,但这一刀他刺得精准,毫不留情,和其他正在战斗的兽人一样,决意守护自己最珍贵的东西。
然而,尔罗罗没有看到有一只屍人正准备从後袭击他。
应熽看到了,但他的手臂缺了一大片,深可见骨,跟废了没两样,连拍走这只平时於他如苍蝇一样的屍人也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怪物扑上尔罗罗的後背——
就在那千钧一发之际,尔罗罗转过身,他那翡翠般的尾羽轻轻扫过那屍人,宛如情人之间的耳鬓斯磨,刹那间,屍人便如同遇见命定的天敌般,倒地不起。
第026章、山崖下的兽人世界-09、我的永远 (1)
尔罗罗的尾巴,改变了兽人世界的命运。
其他兽人匆匆赶来,花了半天,终於把剩余作乱的屍人统统杀掉,救下了重伤的应熽。
而应熽手上的两只屍人,则被布沙书用绳牢牢绑起,它们挣扎乱叫,便用布团塞住它们的嘴。
“布沙书,你是不是有什麽对策?所以没有乾脆的杀了它们?”青伦上前问,跟布沙书相处一段时间,他已渐渐了解布沙书的处事模式。
“本来只想捉来多加了解,毕竟它们一直是个谜??不过现在看来,我们很快便会找到它们的弱点了。”
“你是指尔罗罗的尾巴?”青伦怎会忘记刚刚那一幕,那本来只像是装饰的尾羽,竟然比剑更厉害,让屍人哀叫连连,倒地不起。
“嗯。”布沙书应道,“其他的孔雀族人似乎没有这样的能力,尔罗罗又天生跟他的族人不同,这当中必然是有什麽特别之处,我得去孔雀部落查问一下。”
是孔雀族人的尾巴有特别能力,还是只有尔罗罗?
“好,不过现下得先去菖蒲处看望一下应熽跟尔罗罗,只怕尔罗罗已经哭晕了。”
青伦此言虽不中亦不远矣,这次屍人来袭,受伤的兽人很多,菖蒲在确保应熽没有大碍後就去别处给其他人医治了,尔罗罗好歹也学习过医术一段日子,应付应熽的伤口还可以,只是哭得一抽一抽的,连喂药的手也是抖的。
应熽始终是强大的龙族,虽然伤重亦未至於昏迷不醒,加上尔罗罗任性地将自己采来的珍贵药材全用在他身上,导致他还有闲情跟气力安慰尔罗罗呢!
“别哭了别哭了,你一哭,我心都烦了。把药给我我自己喝,你去躺躺睡睡。”
尔罗罗说什麽也不肯,死活要亲自喂药。
变回了人型的应熽满身是伤,但也无碍他一把将药碗夺去一饮而尽,“好了,药我喝完了,你去休息吧。”
尔罗罗这才稍稍止住眼泪,布沙书虽不愿但也不得不去打扰两人,他问尔罗罗:“尔罗罗,你刚才也看见了,你的尾羽似乎藏有屍人的弱点??你能不能??借几条给我?”
尔罗罗还未反应过来,应熽便插嘴骂道:“你要尔罗罗把自己的尾羽割下来吗?借?何时还?拿什麽还?你的命吗?不行!想都别想!”
布沙书也知道自己这要求过份了,但他实在需要尔罗罗的尾巴去寻找屍人的弱点,这麽多年屍人从没如此大举袭击过什麽部落,但单是这半年便已经袭击了喀勒部落两次,规模还愈来愈大,他得尽快找到根治之法,再不济,也得寻个方法让屍人不要再袭击部落。
尔罗罗不等布沙书的再次劝说,便咬牙把自己的两根尾羽用刀给割下来交给布沙书。
“你疯了吗?痛不痛?痛不痛?让我看看??”应熽一把拉下尔罗罗,要查看他有没有受伤,完全忘了自己才是受了重伤的那一个。
“不要啦??没事??只是有一点痛而已??”应熽差点便要当众拉下尔罗罗的衣服,吓得尔罗罗连忙反抗。
青伦虽然仍不太喜欢应熽,但菖蒲跟布沙书说的对,让这两人自己发展下去吧,现在看来,大概会有个好结局。
布沙书深怕被雷劈,也不想再防碍两人的卿卿我我,便拉着青伦出去了。
房间还留着应熽跟尔罗罗,来帮忙的宵亚听到他们的情话了都忍不住脸红耳赤,这两人忘了这里不是依依山吗?
“尔罗罗,尾巴还痛吗?”房间内传来应熽难得温柔的声音。
“才两根尾羽,很快就会长回来,你快点睡,伤口才会好??”
“你现下也有伤口了,你也得睡。”
“??”
宵亚想也知道尔罗罗现下是什麽表情,肯定是困窘得快咬破唇了吧。
“来一起睡吧,这床够大。”
“不要??”
“你不一起睡我就不睡了。”
“??真的只是睡已而吗?”
“不然你以为还有什麽?”那话伴随着爽朗的笑声,听起来还真不像禁锢过尔罗罗的正人君子。
宵亚不听了,用膝盖想也知道尔罗罗的选择,他得去帮菖蒲的忙呢。
* * *
两只屍人被囚禁到一个要靠着烛火才能视物的山洞里,为免它们挣扎逃脱,布沙书还命人用一块大石挡住了出口。
“布沙书,青伦,你们来了,里面的东西正吵着呢。”负责看守的兽人见到布沙书跟青伦来了,边推开石门边说。
“不是拿布团塞住它们的嘴了吗?”布沙书问。
“就噢噢呀呀的叫着,听着就觉得烦心。”兽人脸带期望的问布沙书:“布沙书,你是不是已经想到怎样防止他们再来袭击?”
布沙书淡淡一笑,应道:“不知道,不过这两次的大举来袭实在是前所未有,多知一点也好备个万全,只是这麽多部落,为何偏偏选中我们呢??”
“鹰族那边没事吗?”
“没事,只是??”布沙书的眼神黯了黯,道:“我是该防着他们呢。”
兽人听不明白,只知道屍人的问题快要被解决了而开心不已,那是布沙书啊,布沙书会有解决不到的问题吗?
布沙书领青伦进石洞,果真有两只屍人在尽头处疯狂地挣扎,但其实它们只要把口中的布团咬断,再去咬掉绑住对方的绳子就可以了。
“再次证明了它们只是一群行屍走肉。”布沙书谨慎地重新把布团塞住屍人的嘴,就怕它们咬到身边的这个人:“只是它们两次大举来犯,感觉是有意为之,我还以为它们会思想??看来是我想错了。”
“所以??这两次袭击只是偶然吗?”
“多於一次就不是偶然了,只怕是有人想毁灭喀勒部落——用屍人。”
“屍人能被控制的吗?”这说法让青伦无比惊讶。
“不知道,书中没有提及。”布沙书从怀中掏出几枝白色的孔雀尾羽,是他叫别的兽人赶去孔雀部落取来的,他勾起一道笑,说:“不过我们总算是要知道如何防它们了。”
第027章、山崖下的兽人世界-09、我的永远 (2)
白色的尾羽轻扫眼前屍人的脸,不只过屍人脸不改容,仍不住的挣扎,若不是四肢被牢牢的困住,只怕现在石洞里已是血迹斑斑了。
这次布沙书改拿出尔罗罗的尾羽,只是单单一个手腕的距离,两只屍人便已经一改狰狞的模样,不住地惨叫。
“只有尔罗罗的尾羽有用吗??”青伦喃喃道,“总不能把他的尾羽全割掉然後挂在部落的木栅上吧。”
“哈,要是这样只怕我们的部落要先被应熽给灭了,”布沙书苦笑,轻叹一声,道:“再者,若我们这样做,附近的屍人便很可能往其他部落去,我们附近的部落都是些小兽部落,喀勒部落虽是『杂种部落』,但胜在有很多强而有力的兽人,我们尚有能力应付此等规模的袭击,若是他们??”
大概是灭族吧。青伦想。
布沙书的想法很周到,果然是部落里最聪明的人,就连自己,也只是想着能杀多少便是多少,和一般兽人没两样。
望着布沙书愁眉不展的样子,青伦总感觉他脑内还有很多想法未宣之於口。
“怎麽了布沙书,有查到屍人的弱点吗?”离开石洞後那看守的兽人便急切追问。
“白色的尾羽没用。”布沙书答。
“那就只能用尔罗罗的尾羽了。”
“你把原话跟应熽说一遍吧。”布沙书笑。
“啊??也对??所以,我们现在是没有办法了吗?”兽人苦恼说。
“容我再想想吧,也许线索就从这里断了。”
等他们走远,青伦才悄声问布沙书:“你是不是怕有内鬼?”
布沙书对那兽人看似知无不言,但话里尽是保留,似是在告诉他一切又重回原点,屍人和以前一样无法根除。
“我不知道,只是防一下总是好的。”
青伦点头认同,如果真有人在背後操控屍人,自然是要有所防备??
布沙书突然紧握住他的手,灿烂地笑说:“可我信你。”
青伦一下迟疑,但却没有抽走自己的手,只幽幽说:“你还是谁都不信比较好,包括我,这样方便你想事情。”
“不。”布沙书说得坚定,“我最相信的便是你。”
* * *
经此一役,应熽跟尔罗罗总算是修成正果了,应熽在休养期间,靠着一点装可怜的成份,终於让尔罗罗点头答应跟他回依依山做他的伴侣,他兴奋得差点要在室内化身成火龙,遨翔天际。
青伦倒没什麽意见,只是当时他在场,看见尔罗罗的样子,是既喜亦忧,心里便不太舒服了,难道尔罗罗不是真的全心全意想当应熽的伴侣吗?还是另有隐情?
不管如何,他是希望尔罗罗“嫁”得高高兴兴。
所以在结伴仪式之前,青伦跟尔罗罗私下谈了一会。
那时尔罗罗正在试穿仪式用的礼服,礼服本该是纯红色的,但应熽知道尔罗罗喜爱绿色,便让宵亚以赤色为底色,再以蓝绿色和金色的丝线绣上花纹,极尽贵气之能事——只是贵气需要代价,应熽却毫不在意,将骨头大把大把的送到宵亚手上,眼皮都不眨一下。
“应熽??看来??真的很宠你。”青伦见了那一身礼服,不由得说。
“嘿??”
尔罗罗脸红了红,但脸上仍掺着点不安,青伦没去过任何婚宴,更不知道待嫁之人该是怎样的心情,他只知道尔罗罗正忐忑着,作为义兄,他自当关心,问:“你??仍有挂心之事麽?”
怕应熽之後对他不好,色衰爱弛,还是其他?
“没、没有呀??”尔罗罗眼神闪缩,一看便知是谎言。
“如果你当我是哥哥就别瞒我了。”
尔罗罗默了一会,才面有难色的说:“我??不想生小孩??我不想跟他做那些事??我害怕??”
青伦懂了,之前尔罗罗刚成年没多久,便被应熽掳去,期间时常听到应熽说要跟他生孩子,自然是害怕了,就算现在爱上应熽,也无法改变那当初植根在他心底里的恐惧。
只是现下尔罗罗要跟应熽结为伴侣,性事能避免吗?加上应熽开口闭口小龙小孔雀,也难怪尔罗罗会不安。
不过青伦记得菖浦说过,孔雀族半兽人要受孕不容易,需要全然的身心安稳,所以尔罗罗不必那麽担心。
尔罗罗听後松了一口气,但半晌又换回刚刚那忐忑的模样,“可??应熽想要小兽吧??我不能这麽自私??”
青伦不知如何是好,尔罗罗说的不无道理,只是他不想看尔罗罗担惊受怕着上依依山,能两情相悦地结为伴侣是件好事,是该开开心心的。他把事情跟布沙书说了一回,布沙书听後,说:“我会跟应熽谈谈,他作的孽该由他自己来承担。”
青伦望着布沙书那正经八百的模样,竟然一下子痴了,他曾与溥襄相约,自己不当杀手後,便要一起在苏国各处游历,更要见义勇为,锄强扶弱,他与溥襄没能完成的,竟由布沙书达成。
刹那间,他又忆起那在山水花树之间与他笑谈风花雪月的男人,可刹那恍神终究也只是刹那而已,他很清楚在自己面前的,是布沙书。
第028章、山崖下的兽人世界-09、我的永远 (3)
三日後,是应熽跟尔罗罗的结伴仪式。
那天非常热闹,尔罗罗的双亲跟兄弟都来了,见证应熽小心翼翼地领着尔罗罗走过用蔓藤织成的桥,愈过了小河溪,谨慎小心地完成了兽人文化中结为伴侣的每一个仪式。
春天时份,繁花开得正盛,二人愈过小河溪之时,刚巧一阵轻风拂过,随着花香将樱树上的粉色送到尔罗罗身上。
应熽说:“美极了。”
仪式过後,便是与众同乐的时间,大家围着火篝又吃又喝,都显得欢天喜地的,青伦也是,竟喝到有点茫了,整晚乐呵呵的傻笑着,连尔罗罗抱着他哭说感谢他带给自己新生时,他还是只懂傻笑着。
到了半夜,大伙都很识相,只送应熽和尔罗罗到依依山的山脚下。
应熽帅气一笑,在尔罗罗的惊呼下将他拦腰一抱,振翅飞到山上去了。
尔罗罗再次来到依依山的山顶,回想起最初,他是不情不愿地来到这片土地的,哪怕这里有如人间仙境,每每抬眼便是满天星河。他实在怕极了,什麽美景放在他眼前也只能是修罗地狱,只是现在??不同了,他是自愿来这里的,一草一木都能入到他的眼。
他乐呵呵的点了一下在他身边打转的一只萤火虫。
“这些小虫子你喜欢何时玩也可以,我们先回家吧。”
尔罗罗知道应熽接下来要做什麽,他甘愿,只是仍免不了害怕,他总是在害怕。
没料到应熽抱他进屋的时候,映入眼帘的境象竟比他当初见的到完全不一样,里面的一床一柜,一桌一椅,都是全新的。
“这??这是?”尔罗罗双眼瞪得老大。
“这个??我以前在这对你??咳??想到你看见了大概会不高兴,便把东西全都换了一遍。”应熽抓抓头,有点不好意思的说。
“这得花好多的骨头吧??难怪你的礼服这麽简陋。”尔罗罗已经感动得不能言语,他没想到作为龙族的应熽也会知道他心里藏着这麽一根刺,他乖顺地投入应熽的怀抱,说:“其实你也不用造这麽贵的衣服给我,我穿普通就好。”
应熽马上反驳:“当然不行!我应熽要给就给最好的!你的家人都来了,得让他们知道你不是随随便便可以塞给什麽族长儿子的人!最重要的是,你穿得漂亮!”
敢情应熽还在气族长儿子的事呢,尔罗罗只觉得这样的应熽像个孩子般可爱。
尔罗罗脸已经红得可以媲美他一身衣裳了,应熽情不自禁地吻上他的唇,低声赞道:“这身衣服果然跟你很相衬。”
尔罗罗自然知道接下来是要做什麽,都结为伴侣了,再害怕也得做,这是他的义务,而且,他跟应熽也不是第一次了,不该怕的??尔罗罗闭眼,静待应熽的下一步。
未料应熽竟然将他抱到床上,说:“整天下来你也累了吧,休息一下,未来几天都别去菖蒲处了。”便准备睡了。
“啊?”
等了许久,都不见应熽有要做那回事的迹像,尔罗罗终於忍不住开口:“应熽??我们??不??那个??吗?”
应熽侧身托头,望着他道:“不了。”
“嗯?为什麽?”
应熽的眼神有点黯然,但也不得不坦承说:“布沙书前几天跟我聊了一下,我才知道我之前对你做的事??为你带来多大的伤害。”应熽温柔的抚上尔罗罗那巴掌大的小脸,有点伤感的说:“我以为你跟我一起久了便会喜欢我,自以为是的那样对你,没想到让你落下了阴影,我愈想靠近你,便愈是把你推离开我??我这个人很自负,也很笨,非得要布沙书跟我挑明了说我才知道你的心意,所以我决定了,要等你完全不怕了才做。所以??你不用怕,我会对你很好很好很好,没有事情比你的心情更重要。”
应熽怎能不伤感,若不是布沙书跟他挑明,他还不知道尔罗罗那样捅他一刀,背後是藏着怎样的惊惶呢。然而,尔罗罗再怎麽畏他,还是愿意与他结为伴侣,他不能更贪心了。
布沙书说的很对,自己作的孽自己来承担,一步一步来吧。
只是想到自己的爱竟把尔罗罗伤到这种地步,应熽便不住叹气,他本意不是如此的。
尔罗罗以为应熽是因为不能有小兽而叹气,状作无所谓的说:“可、可不做就没有小兽了,所以、所以、我,不怕的。”
“我其实并没有那麽想要小兽,只是一心认为有了小兽你便会甘心情愿的留在我身边??”应熽凝视着尔罗罗的双眸,诚实道:“我只想要你而已。”
“应熽??”
“而且布沙书教我了喔,两情相悦、两心相通时做,那回事才会像天雷勾动地火那样!”应熽爽朗的笑了,他可是很期盼布沙书所说的那个时候呢!
“天雷勾动地火??”尔罗罗冒汗,他无法想像这些话会从布沙书口中说出。
“所以我不急,我们的日子还长着呢!我就不信我把你宠上天後,你还会怕我!”
应熽说得那像是什麽宏大的理想似的,可笑又可爱,尔罗罗终於放松了紧绷的弦线,含着甜笑在应熽怀中入睡,甜甜蜜蜜地渡过了他们新婚的第一晚。
不是应熽跟尔罗罗的肉啦~(应熽:怨念
第029章、山崖下的兽人世界-09、我的永远 (4)
这边厢,布沙书正致力照顾醉酒的青伦。
“唉??明知道自己不胜酒力就不要喝那麽多??”布沙书边为青伦换寝衣边说教,像个老妈子一样不停摇头,眼神里却是盛着满满的宠溺。
“你胡说!我哪有不胜酒力!我啊!也曾跟皇甫襄彻夜喝到天明呢!我那时也没醉,所以现在也没醉!”
布沙书轻叹一口气,说:“你这不就是醉了吗??你平时都不太跟我提皇甫襄的事??”
“那是因为他骗我,他出卖我,他要杀我!我提他来干什麽!”青伦似乎一酒醉,便会像个闹事的小孩。
其实他也只是个二十出头的少年人已而,只是时势所然,才让他从孩童纵身一跃成为了杀手青伦,若当初他父亲没有因文字狱而落难,他肯定会是个单纯的小书生,或许还会在官场上寻得一官半职,用另种方式与溥襄相见。
“好的好的,夜深了,是该睡觉的时候了,你快睡吧。”
自青伦决定留在部落没多久,布沙书便弄了一张绳床置在青伦的床上,始终他们什麽也不是,同床共枕只会让青伦困惑,供族人八挂而已。
话说回来,绳床其实是个不错的选择,让他可是夜夜在上欣赏青伦的睡颜。
“布沙书??”就在布沙书要爬上绳床之际,青伦轻轻拉住了布沙书的衣袖,双眼微红,半醉半醒的说:“其实我是喜欢你的??只是??我心里头还住了一个人,怎麽赶也赶不走??你还是别等我了吧,去找个喜欢的半兽人,像今天的尔罗罗和应熽一样,结为伴侣??你看,他们多高兴,大家多高兴。”
唯独他一个人,心里想着溥襄,又同时浮起布沙书的身影,他一杯杯黄酒下肚,自以为可以逃避现实,两人的身影却只增不减,相互交叠??他不屑自己的三心两意,他多想只锺情一人,然後一生一世。可他竟如此懦弱,布沙书一心一意待他,他却依旧对那个出卖他的男人难以忘怀。
他很想用同样的心意回应布沙书。
“青伦??”布沙书听到青伦说喜欢自己,哪里还睡得着,连忙钻进青伦的被窝里,说:“青伦,你不是在说笑吧,你不是因为喝醉了才这麽说的吧?”
“哪有??”青伦是真的醉了,不然他怎会说话说得像个撒娇的小孩那样,可他又没有醉得完全,还懂得一字一句把心底话说明白:“我是说真的,你别等我了。”
可想到布沙书若有一天,要跟某个兽人结为伴侣,像今天的尔罗罗和应熽一样,走过那条蔓藤桥,他心里便觉得莫名的苦涩。
他心里不其然浮起一个想法:不知溥襄在另一个世界如何了,跟茴凝公主成亲了没?
青伦心里苦,看在眼内的布沙书何尝不是,他根本不介意青伦心里还有没有那个皇甫襄,他只在乎青伦喜不喜欢自己。
“我的青伦,我不在乎你心里住了多少个人,每个人都有过去,单是我们部落,情投意合之後又转投他人的例子也不是没有,这些你根本不用介怀——我只需要知道你选择了我。”
布沙书说的爽快,一点也不似在勉强自己。
“可若此时溥襄突然出现在我面前??”他也不知道自己会怎样。
刺他一剑,还是红着眼扑上去?
“不可能的,绝不可能。”布沙书坚定的说:“你不是说那个人对你不好麽?他怎麽会来找你?不可能的。”
青伦听了,心里又泛起酸涩的涟漪,唯有布沙书,才能让这涟漪不变成波涛。
“是呢??这是不可能的??”这酸与涩让青伦有点清醒了。
“青伦,跟我在一起吧。既然你喜欢我,我也喜欢你,你为什麽硬要想些有的没的。”
“这对你不公平??”
“上天让我遇见你,已公道得很。”
布沙书的俊脸愈发靠近,很近很近??近得青伦快要停止呼吸,他屏住气息,傻傻问:“你??要干什麽?”
“我们两情相悦了,我好想吻你的嘴。”
“是这样吗??嗯——”青伦还未把话说完,布沙书已经吻上了他的嘴,不容许他再这样拖拖拉拉。
这一吻来得轻,很轻很轻,比羽毛更轻,却是压死骆驼的最後一根稻草——兽人一旦捕获了他的猎物,便再也不会放手了。布沙书压住青伦,忘情地含住他的唇,用舌舔过他口腔里的每一分一寸,急切又不失温柔地扯开了他的衣服。
青伦是可以反抗的,但是他没有,他的世界此刻天旋地转,连该做什麽都不知道,他大可以把一切归究於酒醉,但是,他心里也知道,如果他推开了布沙书,哪怕只是轻轻的一下,布沙书便停下来,他就是知道。
所以,是他默许了布沙书。
布沙书见青伦没有推开他,更是欢喜,边与他深吻边褪去他身上的所有衣物,他迷恋地看着青伦白里透红的身体,心痛地去吻他身上的疤痕,好像这样便能消去那些加诸过在青伦身心上的伤痛。
只是布沙书还是最喜欢吻青伦的嘴,那处散发一股独特的清幽气息,能让人三生三世都忘不了。
直到二人肉帛相见,青伦已完全地清醒过来——这一天真的来了,他得做出决定,决定他和布沙书的以後。
他问自己,自己爱布沙书吗?他不知道,他只知道自那晚布沙书愿意放下一切带他到黑湖起,他对布沙书的爱恋便只多不少,若他得在这里选择一个人相伴一生,那人必定是布沙书。
第030章、山崖下的兽人世界-09、我的永远 (5) (H)
“青伦??我爱你??”
就在青伦在想这些的时候,布沙书已经在用手指帮他的後穴进行扩张,青伦早已在溥襄身下有过经验,但物是人非,加上紧张,让小穴也紧闭着,好不容易才进入一只手指。布沙书边增加手指的数量边哄他:“别怕??是我??布沙书永远都不会伤害你??”
当第三只手指进入他体内时,青伦忍不住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布沙书低下头,吻他的鼻尖,说:“青伦,我会好好待你。”
青伦听到这话,眼睛竟毫无预警的红了起来,这话,他也从溥襄的口中听到过,可到头来呢?
现在,布沙书跟他说了一模一样的话,那麽,会不会有那麽一点可能,布沙书会像溥襄一样,在不久的将来,要致他於死地?
“布沙书??”青伦轻唤布沙书的名字,红着眼咬牙说:“你会一直待我好吗?永远?”
那如星的眼眸染上了脆弱的薄雾,青伦知道,他现在问这些都是枉然的,人心难测,怎能说永远。
可是,此刻的他只想求一个永远。
布沙书抚上青伦的侧脸,万分怜惜的说:“我哪怕是死了也会爱着你,你便是我的永远。”
青伦听了,笑了,满足了,第一次主动地吻上了布沙书的唇。
月光透过纸糊的窗洒进了小屋,悄悄地来到大床上,为两人绮丽的情事染上了素雅的银光。
他们二人的感情,第一次如此光鲜明亮,不再是绿洲幻境,而是伸手可以触及的。
布沙书扶着已硬得有如铁棍的阳具,先用前端小一点一点的进入,好让青伦好受点,等青伦的小穴渐渐泛水了,他才一口气的借势尽入他的穴内。
他自以为能自制,可以在完全进入青伦的体内後等青伦适应才抽动,但那处就像是个被施了法术的温柔乡,布沙书一进去,便控制不住自己地大抽大干。
“啊,啊??”青伦被布沙书那伟人的阳具不停抽插,他起初是想咬牙不作声,但他没想到自己竟然办不到,他好久没有性事了,在布沙书的身下也只是第一次,却像是个淫娃一样扣住布沙书的腿不住的浪叫。
布沙书这下更是完全忍不住了,他的耐性已经耗尽,他不停地干弄,像只野兽一样嘶叫,他再也控制不了自己对青伦那汹涌的情感,他想得到他,然後他得到了,他终於得到了。
青伦的呻吟声,布沙书的低吼声,肉体的撞击声和随之而起的水声,听得种在一边,久久未开的海棠花也情不自禁的稍然绽放。
兽人的体力当真不是盖的,青伦已经射了一次,但布沙书的肉棍仍未有消退的迹像。
布沙书见青伦射了,只有更兴奋,拉起他坐在自己身上,也不顾青伦身上的白液会沾到自己的身体,他紧紧的抱住他,一手托住他的头与他深吻,一手又色情但温柔地揉他那穠纤合度的屁股。
青伦好些日子没如此发泄过,被布沙书这麽撩动,身前的家伙又诚实的站起来。
他紧紧的抱住布沙书,任由布沙书捧起他的臀部,然後重重的放下,每一下都精准地击中他体内的某个点,他只得如在不断晃动的小船上,随着布沙书的起舞而飘摇,享受情慾。
做到後来,青伦有点受不住了,真有点想一拳往布沙书打去,但想起族人的说法,布沙书从来没跟任何半兽人对上眼过,想来自己是布沙书的第一人,孟浪一点也是可以理解的,所以拳头改为了抚摸,摸上了布沙书的眉眼。
在着月光的帮助下,那对金黄色的眼眸比平时更闪闪生辉,惹人着迷。
二人无言相望,四唇又再紧接在一起。
不知过了多久,随着最後一下重击,有道炽热的液体射进了他的身体内,那人又吻上了他的嘴,疼惜万分的说:“我爱你,青伦??我爱你??”
还沉醉在高潮中的青伦想:大概,此人就是要与他相伴一生的人了。
第031章、山崖下的兽人世界-10、绿雀流 (1)
大抵是因为屋外的海棠花开了,今天的鸟儿比平常更早的张开了眼,吱吱喳喳的闹着,惟恐折腾了一整个晚上的青伦累得忘了起床练功。
“唉??”青伦每天也会在这个时间自然醒,只是他这天真的很累,很想懒床,却被鸟声吵得完全睡不着,辗转反侧的直想要往窗外掉石头。
他睡了一整晚的人肉软枕被什麽人挪走了,不知过了多久,那软枕再次回来,鸟声显然细了许多,鸟儿们似乎到远处玩乐去了。
“再睡一会吧。”耳边传来布沙书的低语,青伦实在累透,点点头,又睡了趟回笼觉。
等真正醒过来时已经有满桌的饭菜在等着他了,烁烁鱼、大蟹、各式各样的水果,都是他喜欢的,还有瓶不知名的药罐。
青伦伸手就想染指那已熟透了的烁烁鱼,那可是他在这世界最喜欢的美食,白肉香嫩不止,还透着如鳞片的光茫,他只吃过一次便深深爱上,只是这鱼很抢手,市集每天开始没多久便被抢购一空,他每隔半个月才能吃上一两次。
他记得屋里没有烁烁鱼——有也大概会被嘴馋的他吃掉,不知道布沙书这一大早从哪找来的。
“等等,我要给你上药。”布沙书巧妙地推开了他的手,让他趴着。
“什、什麽上药?”青伦大惊。
“就昨晚??我孟浪过了头,有点把你弄伤了??”布沙书纯熟地翻开青伦的衣衫。
“哪、哪里?我没有伤,不用给我上药,不用??”
青伦满脸通红,奋力挣扎,只是身体像是被马车碾过一样,竟然比不上布沙书的一只手,唯有乖乖任布沙书用手指沾上药膏往他身後探。
“呜??”布沙书先是用那冰凉的药膏在他有点红肿的幽穴外围涂了一层,然後才如入无人之境般轻易地伸进里面,仔细无遗的涂了一遍。
书名:山崖下的兽人世界
作者:雷觅
收集整理:皮皮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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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伦已羞得无地自容了,把脸埋进布枕里,他不要活了。
“有点红肿了??对不起,青伦,我一时忍耐不住。”布沙书上前安抚青伦,又变成一脸无辜的样子了,青伦气他气不下去,改为气自己:“算了算了,是我一时醉了??”
布沙书一听,手上的动作顿住,表情变得严肃,说:“你昨晚是因为醉了才??”
青伦马上解释:“不是!我还是清醒的——你别问了!我没脸答你了!”
布沙书知道青伦不是因为一时乱性才与自己交欢,立刻放了一万个心,继续高高兴兴的服待卧床的青伦。
青伦是喜欢他的,喜欢到愿意委身在他身下,这样一点点的累积下来,他总会超过那负心人的。
聚沙成塔,喜欢就会变成爱。
青伦没想到布沙书会这麽猛,竟能让他三天下不了床,更别说是去教课了,可他总不能告诉半兽人们说他是因为纵慾过度才不能工作,於是布沙书对外宣布青伦病了,整个部落大概只有菖蒲还有里隐知道事情实相。
休养的第一天,布沙书便从达当处搬了个木制的大浴盘和好些木板回来,把以前的小浴盘拆了,青伦问这是怎麽回事,布沙书笑说总有天要试试看洗鸳鸯浴,青伦汗颜??
不过原来的小浴盘不会白白被丢掉的,布沙书把它拆了,加上其他木板,在屋外做了个小围栅,这围栅很简陋,挡不了一只虫,但布沙书在小门上加了个小铃铛,每当有人要意图进来,屋内的人便会提早知晓。
这重要吗?当然啊,那些半兽人要来突击探望时,也能给青伦时间装病啊。
半兽人中就数宵亚最疯狂,连日来已经试图冲进来不下十次,理由竟是怕青伦大人跟尔罗罗一样被软禁!
其实青伦老早就行走自如,健步如飞,只是每当他想要出去教课时,布沙书便会情深款款的执着青伦的手说“我想和你再多过一阵子二人世界??”,青伦便无法招架,拖着拖着,便是十来天,也难怪宵亚会担心。
青伦也不知道这是为什麽,自己就是抗拒不了布沙书,明明是只豹,却总把自己搞得像只小猫小狗一样缠人。
所以即便布沙书今天捉着他缠绵了一阵子後问他:“其实,皇甫襄是什麽人?”青伦虽然犹豫,但还是答了。
与其说布沙书的脑袋长得好,倒不如说他的眼睛生得好,总是让人无法抗拒。
事实上,青伦一点也不想回答那个问题,可布沙书一句“我们不是要相守一生吗?你还有什麽不好意思的?”便把他赶了进穷巷。
不是不好意思??青伦默了一会,还是答了吧,反正他要去做菜,找个话题边煮边聊也是好的。
布沙书听着听着,眉头都皱成一团了,他从後抱住努力不把菜斩成正方形的青伦,说:“布沙书不会这样对你的,我会对你很好很好。”
“我知道。”青伦淡淡道,只是他心里还是有点保留。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绳,他是真的怕了。
被咬了不会死,可是会痛,很痛很痛。
“对了。”青伦突然想起一件事,转身狐疑问:“你为什麽那个技术这麽好,是否这个世界有什麽风月场所,你是不是常去这种地方,所以??”
青伦忘记了自己手上还拿着菜刀,这样步步进击的质问,还真像娘子质问相公那般,看在布沙书眼内是可爱得不能再可爱了。
“没有啊,这是天生的。”布沙书戏谑说。
“你少臭美!”青伦决定不理布沙书,转身回去斩他的菜。
布沙书自跟他做过那事後便变得有点事无忌旦,这半个月每隔三两晚便挑弄他与他欢好不说,这几天更是有想要白日宣淫之势,青伦几次差点忍不住让他得逞。
布沙书在他耳边吹了一口气,轻喃:“昨晚舒服吗?要不要再做一次?”
青伦恼羞成怒,发蛮了:“不要!我要修行!我要学煮饭!”
布沙书倒是没有强求,笑笑便算了,布沙书把青伦推到床边,半逼半哄的要青伦坐下做自己事,“煮饭这些粗活就让我来做吧,你去打坐练功就好。”
布沙书接手,事情就易办多了,过不了多久,香喷喷的饭菜便完美地呈现在青伦面前。青伦心忖,这就是一般夫妻的生活了吧,如此的平淡,却又透露着甜蜜的气息,让人欲罢不能。
他那在崖上瞬间成灰的心,在崖下重新活过来了。
都欢好过了,青伦也不会太矫情,他让布沙书把网床收起来,与自己同床而眠。布沙书捉住这大好良机,得寸进尺,每夜都非要握着青伦的手才肯入睡,真似是存心要让青伦把心陷在他身上。
这夜,布沙书如常的握着青伦的手要入眠,青伦忽然认真跟他说:“我明天起真的要外出教课,我不能再如此不事生产下去。”这样下去他便真成了被圈养的猪了。
“喔??”布沙书的眼神瞬间又成了小狗的模样。
不行,他不能又被这种眼神折服!青伦坚定的摇头,说:“我得去教课,这半个月没练习,半兽人们的武功肯定是要生疏了,再有屍人来袭击的话就不好了。”
“好吧??”布沙书摇头轻笑,道:“你也不必如此紧张,我经过空地时瞧过,宵亚不时都有领着半兽人们练习——你有个好学生呢。”
青伦听罢,安心多了,趾高气扬说:“那自是当然的。”
发现一只心机攻~
第032章、山崖下的兽人世界-10、绿雀流 (2)
翌日青伦“病癒”,重新回到空地上,半兽人见到他都兴奋的像见了青葱长草的绵羊,直直的奔过去,花了老半天跟他们的青伦大人问好寒喧,还不断的强调自己没有疏於练功,感觉就是一群热切期待青伦嘉许的三岁孩童。
青伦如他们所愿的称赞了他们,他们满足了,便跟平常一样去各自练武,爱轻功的练轻功,爱用剑的练剑法,青伦也如常一样来回观察他们每一个人的姿势,看到有不对便加以提点,如此过了半个下午,课上完了,各人各自收拾东西离开。
“好些兽人们说,自你教半兽人武功以来,他们便受害最深呢。”布沙书来接青伦时说。
“什麽意思?”
“夜深?静时,半兽人想找人练功,没人,便找上自己的伴侣了。”布沙书差点就忍不住捧腹狂笑:“你知道的,兽人都很爱他们的伴侣,哪敢对他们动真格,那就只能挨打了,我看见慎人的眼角有淤青呢——唷,你不会也想要对我这样吧。”
“噗!”青伦忍不住笑了出来,轻轻搥了布沙书一拳:“你倒提醒我了,你也得练剑,我总不能跟宵亚他们来真的,我看你骨恪精奇,是练武的好人才??”後面的两句是胡扯的,前面的却是真的,青伦一直想要有个人能和他闲时武刀弄枪过过日子,之前的溥襄武功倒是不错,可结果不如他所愿,他认了,至於布沙书??至少得会两招剑法跟他玩闹吧?
而且布沙书一向是族里的智者,不是什麽勇士,会个剑法傍身总不是错的。青伦自顾自的幻想起布沙书练武的滑稽模样,这个聪明的书呆子,说不定会像尔罗罗一样,把剑当成扫把呢。
没想到布沙书执起剑来,还挺有模有样的,让青伦大失所望。
“你学过了?”青伦鼓起胞腮质问,话中尽是不满。
“平时在树上偷看你的。怎麽样?还不错吧?”布沙书爽朗一笑,还接着耍了几招剑法,都是青伦教过的招式。
果然是部落中最聪明的人,光是看便能学到这个地步,比苦练半年的半兽人们厉害得多了。
“你就差些内功,就能跟我舞刀弄剑了。”青伦觉得这是值得高兴的事。
“如果你喜欢,我就天天练,不过??”布沙书趁着四下无人,把青伦压在一旁的树上,扯起一抹暧昧的笑,轻声说:“我看过古藉,有样好像是叫『双修』的东西??是两个人??”
“你!”青伦顶着红当当的脸推开身上人,往树林里走,布沙书这麽聪明,怎会不知道那是什麽意思,这肯定是来戏弄他来着。
“青伦,”布沙书急步上前拉住他,说:“我们好些天没做了,光是接吻拥抱,我只是找个理由而已,别气嘛。”
“啧??”青伦虽是这样的语气,但他还是乖乖的任由布沙书抱起,往回家的路上走,“才两天便如此叫嚷??你给我小心点,我可不要再缺课了。”
“知道了,我已跟菖蒲买了好用的药,这次绝对没问题。”
“你!”青伦气结,“你这样叫我以後在菖蒲面前怎做人!”
“我们是情人,做这些再平常不过了。”
“等等??”青伦突然喊。
“青伦??我可不会在这时放手的。”布沙书无奈说。
“不,我听到些什麽。”
青伦的听力真不是一般的好,哪怕是虫鸟声此起彼落,他还是隐约听到一把熟悉的声音,在轻喊“不要”,他心里冒起一个不好的念头,该不会又是??
他从布沙书身上跳下,带着沧海剑往声音源头奔去。
不出所料,声音的尽头是棵美丽的山樱树,树下的应熽正压在尔罗罗的身上,二人衣衫不整,青伦脸色一沉,拔剑悄悄步向应熽的身後,正要趁应熽不注意时给他来个了断,才看到尔罗罗在应熽身下又羞又涩的表情。
不好,他搞错了!
青伦的脸色由黑转白,想要沿着原路悄悄回去,只是来时容易去时难,谁料到他不小心踏到一断枝,“啪”的一声,正要进入状态的两人立刻转头看他,然後石化。
“呀——”尔罗罗尖叫着推开应熽,躲到山樱树後,口吃地说:“青伦哥哥,不是这样的,我、我??”
“青、伦!”嘴边的肥肉飞走了,应熽能不生气麽,他连杀人的心都有了。
只是青伦愧疚心全用在尔罗罗身上,没空理应熽,他忙跟尔罗罗说:“不,是我不对,我只是路过,以为你又被??我现在就跟布沙书离开,你们继续??”
尔罗罗此刻只想找块泥地把头钻进去算了,还怎麽继续,他竟让青伦哥哥看到他那种模样,他不要做人了!
青伦困窘非常,回头跟布沙书求救,布沙书忙上前寒暄,却又忍不住笑,青伦气急败坏,而应熽依然有气难消。
“好了,你回去再哄他几句,过两天不就行了吗?别为难我的青伦了。”
“过两天,你倒说得容易,我好不容易带他来这又美又有情调的地方,就是这个青伦,乱跑进来坏事!”应熽的脸色已直逼黑湖,若不是看在布沙书的份上,只怕他这刻就要把青伦这祸害给灭了!
之前是他强逼尔罗罗,现在终於等到尔罗罗心甘情愿,又要给青伦破坏!他容易吗!
“我也只??”青伦想要解释,但思来想去还是因为自己太冲动,活该被骂,便闭了嘴,可眼珠子还是不禁担心的落在尔罗罗身上,就怕自己的鲁莽行为让他又多加一重阴影。
“这片大陆还有地方比依依山更美的吗,你不用如此大费周张了,我先领青伦回去罗!”布沙书像背米包那样背起青伦,不顾青伦的破口大骂,迅速地把这好山好水还给应熽和尔罗罗。
他就这样走了好一段路,才肯放青伦下来,青伦顶着红脸质问:“这样领我走,我以後哪有脸见尔罗罗啊,好像我是三岁孩童??不、族人们应该还不知道我和你的事吧??”
“你也得给应熽解解气啊,做那回事被打断,可是非常非常让人暴躁的。”布沙书跟青伦解释:“应熽是真的下定决心改过了,你也得给点信心啊,他可是你弟婿。”
“我??算了,这次是我不对,我甘愿受罚。”
“我哪舍得罚你,刚刚只是做做样子,让应熽少怨恨你一点,我可是要把你宠上天呢。”
“哦?”青伦挑眉,问:“宠上天?是怎麽一种宠法?”
“就是这样!”
布沙书突然捧起青伦原地转圈,青伦瞬间就像真的凌空飞起来了一样,他惊呼一声,然後开怀大笑,似个纯粹的孩子,世上再无任何事情能让他真正的忧心,万大事有这兽人在。
这人能陪他纵情一世。
“这样便是宠上天了啊?还不如我用轻功呢!”青伦玩得很开心,但下地後还是得装模作样的说出违心之论。
布沙书最喜欢看他这种带着骄傲的任性了,这比一开始他遇上他时那种孤高冷情更贴近青伦的本性,所以他更要宠着他,让他骄傲任性一辈子。
“对了,你休养期间,我不是跟你说过要去寻找尔罗罗尾羽的秘密吗?过几天,我们一起去孔雀部落问问看吧,你一直说要去流浪,我们外出几天权当是吧。”
“你骗谁啊,去孔雀部落便是流浪,我还要去更远的地方呢??”不过青伦也知道这是要紧事,没跟布沙书认真计较,笑着答应了三天後的流浪之旅。
第033章、山崖下的兽人世界-10、绿雀流 (3)
经过布沙书的反覆测试,屍人只对尔罗罗的尾羽有反应,而且是有限期的,时约半个月,屍人便不再畏惧那两条艳绿的尾羽了,布沙书再跟尔罗罗要了一条,屍人的反应又变回了一开始那模样。
应熽一得知这个结果,立刻把话说绝:“我不会让自己的伴侣无限期地为你们割尾巴,你们去找别的方法!”
一旁的尔罗罗又是甜蜜又是尴尬,但他纯真善良,又怎会想整个兽人世界继续活在屍人的威胁下,他再三的哀求,连撒娇都用上了,应熽才咬牙说:“每个月两条尾羽,不能再多了。”
两条尾羽着实不能做什麽,但至少能减少屍人侵袭的机会,菖蒲连夜不休地研究,最後决定将尾羽磨成碎粉,渗入特制的药水,成功制出一瓶能让喀勒部落用上一个月的“绿雀流”。
尔罗罗太单纯,菖蒲不想伤害他,但为了部落,他耍了点心机,装作漫不经心地把制作方法告诉了尔罗罗。他一个月只能拿两条尾羽作素材,尔罗罗却是随时随地都能,果然,尔罗罗趁应熽出去打猎时,自行制作了好几瓶绿雀流给菖蒲好好保存,总比一个月一瓶强。
纸是包不住火的,更何况尔罗罗的心机比纸更薄,怎瞒得过应熽,没两天应熽就发现尔罗罗的尾羽只剩少得可怜的数目!应熽只知道这是尔罗罗自作主张,他又能怪谁,他急得跑去问菖蒲如何让尔罗罗的尾羽长快一点,据菖蒲说,应熽的眼睛都红了,几近崩溃。
若他知道始作俑者便是菖蒲,不知会暴走到什麽程度??
可就算有这几瓶绿雀流,布沙书终归也得去找出让尔罗罗与众不同的原因,找到的话,也就可能会知道真正让屍人恐惧的是什麽了。
花了老半天,布沙书和青伦终於来到孔雀部落,找上了尔尔罗的双亲。
“尔罗罗作为我们部落的一份子,我们也想找出他为何会如此特别,所以才来这里,问一下你们——他的父亲和爹爹,是不是在怀孕期间吃过什麽特别的东西?”
尔罗罗的双亲不疑有他,以为布沙书只是“好学”,真的坐上了好一会,回想当时的情况,因为这是二十六年前的事情了,不是一时三刻便能想到的。
“二十六年前??怀尔罗罗的时候我的身子不太好,连部落里的巫医也没有办法,便去找了些偏方,吃了後我是好起来了,只是尔罗罗??”尔罗罗的爹爹说。
“偏方?包含了些什麽?”布沙书立刻追问。
尔罗罗的父亲顿了顿,迟疑说:“我们应该有把这偏方保存下来??虽然它让尔罗罗变成这样,但好歹也救了我的伴侣一命,你等等。”
得到了配方,布沙书便立刻和青伦赶回喀勒部落跟菖蒲研究,菖蒲拿着方子一看,便指着上面的一道材料说:“这菁晨果是绿色的,有安神僻邪的作用,只是药性太强,许多人用了以後都嗜睡又全身无力,用得不当,更是会伤人性命,久而久之便被其他药草取代了??会不会是这一道?”
“有可能,可这菁晨果要到哪里找?”布沙书问。
“我曾经在黑湖见过这果子,只是这果子独独在清晨结果,一旦到了中午而来不及采集的话,便会被黑湖的潮水潮涨沾湿而枯萎,要再采摘便得在第二天的清晨了,而且还有一点很麻烦——菁晨果在冬天并不会结果。”
“那部落冬天怎麽办?”青伦立刻紧张地问。
“那只能靠由人类古城来的商人了,听说人类古城已经找到方法在冬天种植食物了??”菖蒲摸摸下巴说。
“人类古城?”这是青伦首次听到这地方。
“那是人类以前生活的地方,虽然遇上天灾,但还是有些建筑被保留下来,现在大概正被一些兽人占据着当部落用吧?那边的部落在这几十年好像渐渐统一起来,有了自己的法则,也少来大陆这边来往,很多事也只能靠道听途说。”
“那我们快点去人类古城问如何在冬天种这什麽果吧!”青伦激动起来,差点就要夺门而出。
布沙书道:“冷静,现在也没有证据说菁晨果能克制屍人,我们先去黑湖采些果子回来,再试一下是否这果子在作怪才说吧。”
是夜,布沙书带着青伦去到黑湖,一起等待日出的到来。
只是他们带回部落的,不只是菁晨果,还有一把剑。
这剑,叫作巫山。
第034章、山崖下的兽人世界-11、找个家 (1)
第一次刺杀任务完成後,青伦大感“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找了个素有名声的铸剑师为他铸剑。
刚完成任务的青伦身上杀气很重,仍残留着一阵浓烈的血腥味,连见惯风浪的铸剑师也不禁轻叹一句:“江湖从此多难啊。”
因此,该剑得名百罹。
青伦带着百罹剑在苏国落下了两年的腥风血雨,稳稳地坐在杀手榜之上,直至皇甫襄的出现,此剑才被改名为巫山。
“为什麽叫巫山?”才刚交换了剑,溥襄转头便将跟了他好几年的剑改名换姓,让青伦感到有点不是味儿。
“这麽美艳的剑叫百罹,不是太不吉利了吗?我给它改个诗意点的名字,也好与你手上的沧海剑相榇。”溥襄微笑说。
青伦不识什麽诗词歌赋,百罹这名字也不是他改的,好奇问:“啊?巫山跟沧海是一对的吗?一个在上一个在下,在天在地,感觉八竿子都打不着。”
“你真是不解风情耶,青伦。”溥襄托起青伦的下巴,行为似是调气良家妇女的登徒浪子,偏偏摆脱不了与生俱来的贵气潇洒,道:“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青伦默了许久,才说出这麽一句:“这到底是什麽意思?”他是个不识诗词的粗人,皇甫襄该不会忘了吧。
“我告诉你以後,你一辈子也不准忘记,任何时候。”
“好啊,谁怕谁。”
??
青伦骑在兽型的布沙书背上,很快便在月夜的护荫下越过黄金草原,到达黑湖,因为初到兽人世界的记忆,他对这里仍抱持着戒心。
他紧握着剑,深怕哪里会有屍人飞扑出来,像上次那样把布沙书咬至重伤。
“不要紧张,出来之前菖蒲不是在我们身上洒了些许绿雀流了吗?屍人不敢过来的。”
“谁知道,还是小心为上??而且说不定会有毒蛇,猛兽之类的,我们可不能大意。”
黑林的气温本就比平常的地方低上一些,布沙书拉起青伦空着的手猛搓呵气,笑说:“就算有屍人、毒蛇、猛兽,只要数量不多,我们两个也能够应付的,反倒是你整天忧心忡忡的让我看着心疼。”
即使布沙书两眼弯得像月亮那样,仍是无法缓下黑林与生俱来的死寂和青伦心里的不安感。
青伦总是觉得,黑林中潜藏着他不想面对的事,使他举步维艰。
布沙书笑道:“不要想太多,赶快去黑湖吧。”
说起来,这片暗无天日的地方也算是他俩的开始,他们在黑林相遇,在黑湖接吻??想起那夜布沙书不顾一切的带他跳进黑湖中,青伦紧绷的心才稍稍放宽了点。
这里从来不容青伦机会以及闲暇去欣赏,但是今晚他有一整晚的时间慢慢观看它的境色,青伦盘腿坐在湖边,吃着布沙书不知从哪捧来的水果,静候清晨的到来。
悬在天处饱满的月光毫不掩饰,将自己一丝不苟地投影在黑湖上,青伦不用抬头也能欣赏月光的优雅身姿,不知是哪来的想法,青伦随手将身边的一块小石抛进湖中,几阵涟漪便打破了那几可乱真的幻像。
“我作梦也想不到自己能有一天可以跟你在这里欣赏月光。”身旁的布沙书忽然感叹起来。
“啊?为什麽?”如果布沙书提起,就算不是为了菁晨果,他也会陪他来的。
“先不说这一带经常有屍人出没,没有人有闲情逸致在这里看风景。”布沙书望着湖中渐淡的涟漪,眼神明显暗淡起来,落寞说:“而且我也没想过能遇到你。”说到此处,他便如鱼得水似的,眼角都活起来了,“而你也回应了我的爱,没有比这更美好的事了。”
布沙书忽然傻笑起来,青伦却冒名的感到黯然,这人到底是寂寞了多少年?才遇上了满手鲜血的他?
“傻子,没有爱着的人才好呢,这样便不会受伤了。”青伦靠在布沙书的肩上,幽幽说。
布沙书乐呵呵的笑道:“我开心都来不及了,哪还会受伤,你这便是想太多。”
怎会是他想的太多呢,他正正是因为经历过,才有这样的感受。
无爱无忧,心里空荡的人,就算寂寞,也是强大的;有了爱的人,那人便会成为自己的天与地,他的一言一行,都比剑更锋利,更伤人。
他暗里生怕自己哪一天会伤到布沙书。
“布沙书,我心里一直住着一个你以外的人,你不伤心吗?不妒恨吗?你??真的能接受吗?”天空渐渐明亮起来,黑湖四周也开始像雨後春笋一样的长出各式各样的植物,当中有他们想要的菁晨果,青伦知道自己该赶快坐起身,却忍不住心里的疑问。
这个问题他问过,布沙书也答过,可他始终不信——不敢相信,世上竟会有一个人爱自己至此,只求在他心中的一席位,而不是唯一。
换作是他,他便做不到。
只是布沙书的答案依旧没有改变,他拉他起身,说:“只要是你,我什麽都能接受。”
青伦听罢,只得甜蜜又苦涩的轻笑,一生中能如此被爱一回,对他这样的亡命之徒来说,是何等的难能可贵,布沙书是他的新生,他绝不能负他??
布沙书笑嘻嘻的在他脸颊上印上一吻,便去采那些绿油油的菁晨果了,这巴掌大的果子好会躲,躲在青草之中,真是眼睛差一点都会漏掉——
空气中充斥着平凡的幸福,青伦理应笑着享受这甜蜜而平凡的时光,身子却忽然僵了,目光停留在不远处的黑影上,久久无法动弹。
“青伦?”提着篮子的布沙书立即警觉不妥,提声问。
青伦的身体忽视心底里的叫唤,他愈要自己不要往那黑影处走,脚步便愈快,越过了布沙书,径自步向那黑点。
他的百罹剑——那人的巫山剑,正孤零零地躺在黑湖的岸边,半身淹在如墨的湖水中,一如自己当初的狼狈。
这个世界,从此多难。
第035章、山崖下的兽人世界-11、找个家 (2)
* * *
“你们出去了老半天,就带了不满一篮的菁晨果?”
菖蒲一直等到中午,才等到布沙书和一篮青青绿绿的果子。
他以为至少有两篮的,布沙书和青伦,每人各一篮。
青伦正脸色苍白的抱着两把剑,肩膀还微微的发着抖,一点都不像他认识的那个无所畏惧,英姿勃发的青伦。
“青伦,你生病了吗?是否黑林晚上寒气太重你受不住?”菖蒲问。
“我??”青伦彷徨抬头,现在的他心乱如麻,无论问他什麽他也只能报以茫然的脸。
布沙书挡在青伦身前,把话题拉回手上的果子上,说:“我想着这菁晨果也不一定对屍人有影响,便只带了一篮回来,有用的话,才再多采几篮。”
若要算,在喀勒部落中,菖蒲便是继布沙书之後一等一的聪明人,他的心思足够让自己知道什麽时候该开口,什麽时候不,而现在便是他该闭嘴的时候。
“就这麽说定,青伦跟我守了这麽一整晚也累了,我们先回去休息了。”临行前,布沙书再一次交待菖蒲:“如果这菁晨果对屍人有效,你得尽快来通知我。”
“好的。”
青伦的脸上尽是苍白,眼里只剩旁徨,得靠着布沙书的搀扶才能回到他们的小屋中。
布沙书让青伦坐在床边,他则蹲在他身前,轻唤:“青伦??”
这一声那声轻唤掌掴一样,青伦忽地弹起身来,抱着两把剑要往门外跑。
“青伦!停!你要去哪里!”布沙书从後紧紧地抱住他,阻止他做出会让自己後悔的事。
“我去把这剑扔了,扔、扔到小溪处,还是寒、寒水湖里?不不不,还是让他沉进黑湖底??”青伦已经开始语无伦次了。
“干吗一定要把剑丢掉?留着不是很好吗?我看这剑也挺好??”
“你不懂!这把剑不是普通的剑!”青伦大吼。
那是他和溥襄的剑!
保留着,便是背叛了布沙书!
“这??是谁的剑?”
青伦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良久,才能说出这麽一句:“就是??我以前提过的??皇甫襄??的剑。”
他把头压得低低的,完全不敢看布沙书的脸,就怕会看到布沙书受伤的眼神。
谁知布沙书只是轻笑了一声,好像听到什麽无关重要的事般,托起他的头,揉他的脸,宠溺说:“这样而已?我还以为是更严重的事呢。”
青伦的嘴一颤一颤的,说:“就这样???那是皇甫襄啊??就是我??”
“我知道,你以前的情人嘛。”布沙书边说把青伦挪到床上,给他盖上新买的薄被,看起来确实是一点都不在意。布沙书侧身躺在青伦身边,哄孩子睡般拍拍他的肩,说:“我说了多少遍我不介意,不就一把剑而已,又不是他来了,而且就算他来了也没关系。”
“啊?”青伦不解。
布沙书轻轻把唇印在青伦的额头上,道:“我会比他对你好百倍万倍,好得足以让你将他抛诸脑後。”
“??”青伦犹豫地观察布沙书脸上的每一个表情,想找出一丁点强颜欢笑的证明。
他找不到。
布沙书的眼总是像弯月般散发出金黄色的暖意,一再让青伦那杂乱无章的心渐渐平复下来。
“布沙书??”青伦紧捉着布沙书的衣衫,大力深呼吸,布沙书什麽也没有说,只继续轻抚他的背。
在布沙书的安抚下,青伦终於冷静下来,在海棠花香伴随下安详入睡。
确定青伦真的入睡以後,布沙书没在留在床上与他温存相伴,而是小心翼翼地下了床,执起被搁置在地上巫山剑走出屋外。
在黑湖拾到这剑时,这剑本是与剑鞘分离的,只是青伦当时慌张失措,只懂得伫在它面前发呆,是布沙书把剑收起,交到青伦手上。
没有青伦在旁,布沙书的眼神不再温暖如春,而是回到了以前,那淡薄、漠然的三十年,彷佛世上所有事都与他无关,哪怕微风在他身上下了一场美丽的海棠花雨,他都不会沾上一粒尘沙。
他拔剑的一刹那,首先映入他眼帘中的,不是自己的相貌,是半乾涸的血迹。
布沙书冷眼看着上面的血迹,默了一会,低喃道:“??我怎会不介意。”
布沙书也是我可怜的孩子(之一)~
第036章、山崖下的兽人世界-11、找个家 (3) (微H)
青伦一直沉睡,睡到自然醒之时,已经是晚上了,只是这夜?人静,是谁在舞剑?
风中利落地流动的剑气吸引了他的注意,他推开窗,竟是布沙书在拿着巫山剑在挥舞。
虽然依旧还是那麽两道板斧,但布沙书的剑技已经熟练多了,那光洁如镜的剑身在红花中飞舞,骄傲地证明自己仍是原本那一把让人闻风丧胆的百罹剑,而不是自改名後便一无是处的巫山剑。
布沙书的英姿飒爽地一个转身,竟精确无误地刺中一瓣正要落下的海棠花瓣——正中红心。
正当青伦要为此情此景痴迷之时,布沙书下一瞬便破坏了这一切,他竟在提脚踏步之时,误踩地上成叠的花办而失足倒下,四脚朝天,样子滑稽极了。
“还好你这麽一跌,不然我当真要妒忌你的天资了。”青伦趴在窗边哈哈大笑,嘴也难得掩。
“也不想想我这是为了谁,是谁说想要有人可以在闲时与他舞刀弄剑。”布沙书坐在原地抗议。
“也是??不过你这样子真的好惹笑,哈哈哈哈??”青伦还是忍不住笑,哪怕自己是始作俑者。
“我帅吗?”布沙书忽然没由来的问。
“哈!”青伦忍不住大笑了一声,见布沙书扁嘴,终於收敛了一点,笑答:“你帅,好帅。”
“嘿嘿,心动了吧?”布沙书立刻露出满意的表情,边站起来边说:“我先在去做晚饭,晚点我们来练剑,你得让着我啊。”
望着布沙书煮饭切菜的背影,还有他腰间还挂着的巫山剑,青伦默了良久,总觉得不妥,终於开口:“布沙书,不如把这剑丢了吧,我找达当打造另一把更好的给你专用。”
布沙书放下手上的大蟹,一脸不解的问:“啊?为什麽?这把剑跟你拿的那把很相榇啊,一白一黑。”说到这里,布沙书突然像想起什麽似的,问:“对了,这把剑的名字叫什麽?”
“以前叫百罹,之後被改作巫山了。”青伦有点心虚的说。
“百罹??是什麽东西啊,还是巫山这名字改得比较好,你的剑叫沧海吧?一海一山,名字改得不错啊。”说罢,布沙书拍拍腰间的剑说:“巫山啊巫山,你以後就跟着我吧。”
青伦看着像得了宝的布沙书,也不知道该怎麽劝说才好,心道既然布沙书不介意,又喜欢这剑,便不要执着。这想法缱绻在他的脑间,久久不散。
其实他不愿睹物伤情,只想尽快忘记溥襄,把剑扔了便是一了百了之法。
可是布沙书喜欢这把剑。
“唉??”
青伦在吃饭途中突然叹气,布沙书自然会问:“怎麽了?”
“没什麽??那剑以後便跟着你吧。”
算了,就这麽办吧。
二人一起清洗碗碟过後,青伦本想靠打坐沉静一下心神,没料到布沙书竟然拉着他要到屋外“对决”。
青伦也不知布沙书为何如此兴致勃勃,好像自他打从得到巫山剑起便这样了,一脸兴奋,对剑法莫名的很有兴趣。
“你不是说要找人和你舞刀弄剑麽?我这就和你舞刀弄剑去。”月光底下的布沙书笑似日光,让心虚的青伦不敢直视,找了个理由想要推辞:“那个、之前给菖蒲的菁晨果也不知道研究得怎麽了,我们得去看看??”
布沙书拉住想要逃跑的青伦,笑吟吟的把他扯进自己怀中,说:“那些破事儿且让他先去烦恼,我们做些让自己高兴的事。”而什麽是“高兴的事”,紧贴着的二人再心知肚明不过。
“你这就像那些为了奸妃而从此不早朝的昏君。”青伦没好气的嘀咕道。
“什麽昏君,这名字很熟悉??”布沙书侧头。
“指的就是昏庸的皇帝,这是人类的东西。”
“我现在懂了——可我又不是皇帝,当回昏君又怎麽了,而且若菖蒲那边有结果,他自然会来告诉我,我们瞎操心也没有意思,还是说你不想练剑?”
布沙书猜中了一半,青伦点点头说:“??是暂时没这个心情。”
青伦一说没这个心情,布沙书便马上放弃了刚才的坚持,拉他去小屋旁的秋千架处,说:“那我们来玩秋千吧,你一副不高兴的样子,我才想着要用点能让你高兴的方法逗你。”
青伦被布沙书一再地捧至半空,然後又一再沉稳地落在他的胸膛之中,如同上碧落下黄泉,忽喜忽悲。
他私自以为布沙书练剑是为他一时兴起,却没料到这从头到尾都是为了逗自己高兴,苍天在上,为何他要在遇见溥襄後才认识布沙书呢,为何他不能白纸一样地来到布沙书面前?
世人只知杀手青伦曾无情地夺去过多少性命,可只有上天才知道他是天下间最无法忘情的人。
朦胧有人抹去了他脸上的泪珠,是布沙书。
就在青伦那泪眼对上他的瞬间,布沙书便再也忍不住,低头吻去了青伦脸上的泪。
吻着吻着,那嘴才到了他的唇间缱绻,布沙书起初是犹豫的,只是青伦揽下了他的颈,他的唇才稳稳地落在了他的唇上。
四唇交叠纠缠,青伦主动地攀在布沙书身上,用双腿绕住了他的腰,意思已经很明显,布沙书再不明白也得明白,他托住青伦的腰和臀,抱他进屋里。
床上的二人赤裸相对,青伦主动地埋首在布沙书腿间,舔弄他的性器,一分一寸都不放过,青伦先是轻含住了那性器,直至它完全硬起来後才吐出,他从下而上的舔,来到了性器的顶端,他的舔弄更是愈发的细致,连那小孔也不放过,用温暖的舌头去顶那不住泛出淫水的小孔。
布沙书能做的就只有享受一途,然後顺理成章地将决堤的情慾发泄在青伦的脸上。
“对、对不起,我实在是忍不住。”布沙书慌忙的拿被扔在床边的衣服给青伦抹脸。
青伦却像正值发情期的野兽般,在布沙书给自己抹完脸之後,把布沙书压在底下,神色娇媚的说:“布沙书??我是你们口中的纯种人类,我??能跟半兽人一样怀上你的孩子吗?”
他们已欢好过好几次,这却是青伦第一起泛起这念头。
他又一次醉了,醉倒在布沙书的温柔深情之中。
布沙书多半已经头昏脑胀了,只懂得答:“书上是有这麽说过??”
“男人和男人?”
“是、是有这麽记载过??”
“那麽??你想过要孩子吗?”
宵亚跟他说过,兽人都想要有自己的下一代,那是承传。
布沙书所说的纯种人类只是属於兽人世界的人类,但他不是,他只是一个普通的苏国人,没有受过他们的“神”的祝福,那麽,他能不能够像书中所说的那样,拥有五百年的寿命,又能不能像半兽人那样孕育兽人的下一代?
在那个世界做不到的事,或许能在这里做到。
跟锺爱之人一起,共组一个小家庭,即便是他这种人??他也可以有一个家??过他不敢妄想的人生。
没有贪官,没有出卖,没有追杀??只为了自己而过的人生。
“青、青伦——你在干什麽?你、你你是太累了吗?”
当青伦扶住布沙书的性器坐下去的时候,从没见过青伦这麽主动的布沙书吓得吐出了这麽一句,青伦听罢,露出恍然的笑颜。
是呢,他是真的太累了。
他想找个家了。
第037章、山崖下的兽人世界-12、古城王国 (1)
“家?”青伦彷佛是第一次知道这个字,双眼瞪得老大,一脸无知地望向仍自称皇甫襄的溥襄。
“你别再做杀手了,与我一起浪迹天涯,然後找一处两人都喜欢的地方,留在那里,我们会有个家??我去过江南,那里水木明瑟,太平无事,你或许会喜……”情事过後的溥襄有点慵懒,连说话的语调都天真起来。
青伦倒是清醒过来了,嗤笑一声,说:“只要在苏国一天,我就不会有家。”
先不管他青伦这些年来杀了多少人——连他自己都数不完,单单是他是罪臣之後,就足够让他死无葬身之地了。
当年先帝的命令是诛杀他们一家,溥襄的话使他忽然忆起这件事,令他有点担心,若自己的身份暴露了,会不会连累溥襄。
“家”这句字,对他来说从来都不是个吉祥的字。
“苏国会变好,你也会有家的。”溥襄揽过青伦说。
青伦默了一会,说:“再说吧——只是我不想要『家』。”
江南也好,哪里都好,他都愿意和溥襄一起去。
只是,他不需要家。
——他曾经如此坚信。
然而,此时此刻,他却主动跟布沙书说:“我??想要一个家。”
他这早已腐烂成朽木的木舟,想要找一个永久的避风港,不再漂泊,不再流离。
这里不是苏国,没有贪官恶人,没有溥家人的追捕??
最重要的是,这里有布沙书。
他想要一个家,有布沙书作伴的家。
一如他当初心底里,曾经想要过有皇甫襄作伴的家一样,他动摇过,现实虽无情的让他痛醒,他却再一次作了同样的梦。
布沙书还沉醉在刚才由青伦主导的情事里,听到青伦的话,入神了几秒才清醒过来,奇怪问:“这里不就是我们的家吗?”
青伦如同被雷击中那样猛地坐起身,薄被从他的肩上滑下来,露出历尽伤害也不失美丽的身体,他的脸上尽是惊讶——这里就是他的家?
他们的家?
他们?
布沙书拉下他,让青伦好好躺进自己怀里,边吻着他的额头边笑说:“这里就是我们的家啊,从来都是。”他指着天花、桌子、椅子、屋内的东西都被他点了一遍,“这个,这个,还有这个??都是你和我的。”
“是……是吗?”青伦受宠若惊,有着莫名的迟疑,布沙书对他毫无保留的好从来都让他又惊又喜,只怕这一切都会像掌心流沙,始终会流逝。
布沙书翻身压住青伦,快速地亲了他鼻尖一下,有点流氓的说:“你之前说的话??意思是不是想要生我的孩子?”
“是……”青伦不小心说漏了嘴,慌忙反口说:“不、你当我没说过……”
男人哪能生孩子,布沙书又把他的傻话当成真了。
“不行喔,你说话要算数,你是青伦……”布沙书翻身覆住青伦。
此刻的他们就好像活在只有他俩的世界,布沙书只管尽情的宠着青伦,偶尔拿他开开玩笑……可是即便是他们所在的世界,也有它的问题,这样的日子,不会长久的。
“布沙书,青伦,你们在里面吧。”门外传来菖蒲的声音。“我有事跟你们说。”
菖蒲来了,代表那是屍人的事,二人连忙套上衣服开门。
“你们的猜测对了,就是菁晨果,没想到困扰了我们这麽多年的东西,竟是一个早已被我们抛弃的小果子可以解决的。”菖蒲领二人到石洞处,守卫的人见是他们,立刻推开石门,还笑说:“菖蒲真是这世界的英雄,这药有效极了,至今那两只屍人还没哼过一句声呢。”
布沙书皱眉:“没哼过一句声?”一阵不好的念头在他心中扩散开来,急步进去。
那两只做实验用的屍人早已没了气息,摊倒在石墙边,褐色的血染了一地。
“为什麽会这样?!”布沙书高声喝问。
“我昨晚走时它们还活着的??”菖蒲也显得很焦急,哑了良久才解释说:“因为菁晨果的关系,它们还在虚弱的哀叫……我跟里隐都看的一清二楚,它们还活着的,我一见它有效後便来找你们了……”
平时最冷静的两个人,都慌乱失惜起来。
青伦忽然想起布沙书说过,要防备内鬼,他不知道要防谁,为何而防,但现在看来,布沙书的担忧并非捕风捉影。
要不然,可以用来解决屍人问题的试验品怎麽会突然被杀?整个部落的人都知道它们很重要。
青伦问布沙书:“其实是不是屍人当中也是有思考能力,有它们的组织,它们派人来消灭这些没有思考能力的,以防我们能更进一步知道他的的底细?”
“这??”布沙书低头沉思,眼中似是已有千百样流星飞过,思绪万千,“我再思考一下,这两个屍人没了没关系,下次再捉便是,最重要的是知道了如何抵抗屍人,其他的迟些再作打算??”
布沙书似乎也有乱了套,只能见步行步,他转身跟菖蒲说:“我们明天先跟族人说明此事,但不要跟他们说菁晨果的存在??只说你发现了可以强化尔罗罗的尾羽的方法,我们私底下再多加生产这些由菁晨果制成的药粉。”
“我知道了。”菖蒲点头道。
临行之前,负责看守的兽人一脸愁云惨雾的跟布沙书道歉,差点便要以死明志,布沙书花了好一段时间跟他好言相劝,才说服他这不是什麽大事,可当那兽人一离开他们的视线范围,布沙书那从容的眼神便瞬间变成若有所思的样子。
青伦不知道事态有多严重,他从来都是行动至上,一旦确认刺杀的对象是坏人,他要做的便是——杀。
他甚至不在乎刺杀成功後如何逃脱,一身武艺让他自负而不自知,所以他才遇上了溥襄,那是他自负而种下的因,结成了果。
布沙书与青伦不同,他是那种看清全盘棋局才下手的人。
现在的布沙书脑海里一定正下着一盘非常浩大的棋局。
青伦不懂下棋,他由始至终都只懂得当马前卒。“布沙书??我有什麽,能够帮你们?”青伦知道屍人一直是兽人和半兽人的大患,他们难得找到机会将它们一举歼灭,现在却好像有更大的势力在後头等着他们。
风雨欲来。
第038章、山崖下的兽人世界-12、古城王国 (2)
“容我再思索一些时日。”布沙书大概有感自己的说话语气太冷,亡羊补牢似的牵起青伦的手,柔声道:“我又犯老毛病了,其实这也不算是什麽大事,总之我们找到压制屍人的方法了,是该庆祝庆祝。”
“可是??你的目的是想把屍人们一举歼灭吧?而不是压制屍人。”
“本来不太在意的,因为兽人本就有能力抗衡那些没有思想的生物,只是??”说到此处,布沙书有点迟疑。
青伦追问:“只是?”
“没什麽,没什麽。”布沙书边说边拉他走。
回到家里,青伦还是忍不住,问:“布沙书,是不是这里有内鬼?你确认了是谁麽?把名字告诉我,我现在就去宰了他。”
不然解释不了为何布沙书对他这般神神秘秘。
“嘘——”布沙书拉住冲动的青伦,悄声在他耳边道:“这不是内鬼的问题,是你。”
青伦愣了在原地,他身後便是昨晚跟布沙书翻云覆雨的床,他无法理解布沙书话中原由,是在指他是内鬼?还是其他?
“别想歪,我不是指你是内鬼。”布沙书捧起他的脸颊肆意揉捏。“不过就算你是内鬼我也没所谓,我便跟着你一起成为内鬼罢。”
“别胡说。”青伦不高兴了,他才不愿意和那些出卖别人的小人混为一谈。“说正经的,你刚才是什麽意思。”
“你不觉得那些屍人其实是冲着你而来的吗?”
“什麽!?”青伦提高了声线。
“嘘??我们喀勒部落千多年没有都受到屍人的大规模袭击,你一来到没多久,便接二连三的受到攻击,却不见那些屍人如此去攻击其他部落。”布沙书正色道:“是一次也没有。”
“你不是说屍人无法思想的吗?它们怎麽会知道要对付我?而且这又是为什麽?”青伦想不明白个中意思。
“我不肯定,不过我猜??大概因为你是纯种人类的关系。”
青伦猛地摇头,“我不明白??你的意思是,喀勒部落受到威胁,是因为我在这里的关系?”
“我还不知道,这只是我的猜想而已??”
“那我还不如离开这里,还你们平安!”青伦不能接受自己的存在会害到这个毫不犹疑地收留了自己的美好部落。
眼见青伦又要冲动,执剑离开之时,布沙书从後抱住他,幽幽问:“青伦,你又要留下我一个了麽?”
他落寞的声音传到青伦耳中,勾起了青伦的罪恶感,是啊,他答应过布沙书会留下,那时是出於感恩之情,现在,则多了重恋慕之情,一种他更该顾虑的感情。
他不再是一个人了。
“??”青伦有点像个犯了错的小孩,讨好地往後靠在布沙书身上,半晌,才说出这麽一句:“对不起,我??太冲动了,我只是想部落好。”
“没有你在的部落,再好也没有用。”
青伦转身望向布沙书,那沉重的神色让他知道布沙书是认真的。
那朵差点枯死过去的花被因这一句话完全地活过来了。
不过是一句话。
布沙书对他的渴望,一点一点地将他与这个世界、这个部落连结起来,让他知道,他不再是无根之人。
漂荡翻腾的木舟,找到了愿意为它遮风挡雨的岸。
青伦抬眼望着屋顶,把眼眶中的泪水藏起,然後爽快地说:“既然是这样,我们便一起面对这个困难吧。”
此时的他,眼睛笑得似是弯月一般。
* * *
因为菁晨果的事是秘密,所以翌日布沙书跟菖蒲集合族人的时候,也只是说了屍人死去的事。布沙书在交待事情之时,青伦便在一旁静静观察族人们的表情,有震惊的,有害怕的,有愤怒的??到底谁是内鬼?青伦看不透,他已经和这里的人一起生活了许久,族人们都很单纯,他打从心底里希望内鬼不是他们之中的任何一个。
兴许是有某个兽人过於仇恨屍人,才自作聪明的去杀了它们,青伦如此的期望着。
“若果喀勒部落有长老,布沙书肯定是不二人选了。”後面传来应熽的声音,他本来只是陪尔罗罗来采草药,没想到碰上了族人开会的状况。
“嗯,肯定是会国泰民安,风调雨顺吧。”青伦点头应道。
“啧,也不一定,只要是碰上你的事,他肯定是要抛弃部落选择你的。”应熽摇头叹息,“他以前不怎麽管部落的事,只要管,就必定是不得不管的事,只可惜摊上了你,这辈子充期量也只能当个影子长老。”
夹在他们中间的尔罗罗很是为难,自己的伴侣为了上次欢好被破坏之事而怀恨在心,字字句句都藏着刺,虽说他也是有那麽一点不愤??不不不不不,对方是青伦哥哥啊,也是尊贵的纯种人类,应熽不该这麽跟他说话的!
正当尔罗罗还在胶着该如何应对时,青伦却不怎麽介意地回说:“部落一向没有长老这种东西,挺好的。”
他说完便转身走了,一身轻柔的青色衣裳随风飘动,显得他潇洒脱落,应熽傻了一会才知道自己该生气,他竟然激不到青伦!报不到大仇!尔罗罗忙着安抚这大小孩,都没有闲情去看顾青伦了。
青伦倒没怎麽将应熽的话放在心上,他深信布沙书绝不在乎名利之事,就算让他当部落长老,他也大概会回绝,而且,若他想当,老早就当了,用不着等现在。
青伦只想早早把屍人的事解决,兽人世界的所有人都可以活得无忧无虑,不用再担惊受怕,那些没能在苏国完成的事,他希望能在这里完成。
第039章、山崖下的兽人世界-12、古城王国 (3)
听说了屍人的事,族人们虽无奈,但也得回归自己的生活,青伦和布沙书则来到了菖蒲的家。
菖蒲屋外放了些桌椅,平常都是空置着无人使用,今天却被里隐占用来跟两个脸生的兽人聊天。
菖蒲这才如梦初醒的拍了拍自己的脑袋,迎上前跟那两个兽人说:“真是不好意思,忙起来就忘记跟你们约好了见面??”
体型较强壮的兽人笑说:“没关系,在屋外也是一样,刚让里隐涂了新制的药膏,他说感觉好像小腿有力了一点呢。”
“真的?”菖蒲大喜,望向里隐,里隐指指自己的右小腿,笑道:“真的,虽然即时药效不大,但感觉长久的涂下去,我的小腿总有一天会回复的。”
青伦从没见过菖蒲这种狂喜的样子,就像是在沙漠行走已久的人找到了水泉,在狂涛中翻滚已久的人终於找到一块浮木。
菖蒲连忙从怀中掏出所有的骨头,塞到那二人手上,说:“这药膏你们还有多少?我全都买了。”
那较瘦弱的兽人面露难色的睐向身旁的兽人,半晌,才喏喏道:“不是我们不愿意卖给你们??只是你知道的,古城有古城的规矩,这药膏的材料被??管制,无法大量制作??”
“管制?”青伦第一次听这个词,不明白当中意思。
布沙书解释道:“之前不是跟你说过,我们的东边有一个是以前纯种人类生活的地方,正渐渐被统一了麽?听说那里已建立了一个叫法律的东西,去管治被统一的地方,现在已经严如一个王国了吧。”
瘦弱的兽人听罢立刻接话,脸带兴奋的神色道:“对!古城现在有了法律,没有兽人敢私斗,偷窃强盗的事也少了,大家都按规矩办事,大家的生活都过得美满富足!”
青伦心忖这大概就是苏国的律法吧,是君主用来治理子民的一种手段,他一向对律法没有好感,因为苏国的律法从来都只是对付人民而不是官员,更惶论皇室天子。
律法不公,所以才有他青伦。
他比较喜欢在喀勒部落的生活,对与错,族人有自己的能力去诠释,不需要用律法去介定,更没有人去做那个“君主”决断一切,大家只是一起在部落每日如是的生活着而已,就算偶有冲突,也只是用点到即止的决斗去发泄,他们不需要什麽冷冰冰的律法去压在自己身上。
“我也有耳闻人类古城已经变成了一个很繁荣的王国了,只是部落事务繁忙,一直没有机会来访而已。”布沙书客套说。
“不要再说人类古城了,西子极大人比较喜欢古城王国这名字。”那强壮的兽人轻笑,又不失认真的道。
“西子极?”
“西子极大人便是三十年前,统一人类古城的龙族兽人。”
布沙书耸耸肩,无奈道:“你也不能怪我,你们的古城王国保密功夫很到家,我也只是靠来经商的朋友才稍稍知道你们的事情而已,毕竟我们隔了一整道桥嘛。”
人类古城——即是现在的古城王国,就位於青伦所知道的兽人世界的右侧,它和喀勒部落不止距离数百里,还隔着一条万丈深渊,深渊之深,无人知晓,皆因失足之人从没回来过。
连系两地的,是一条由很久以前的人类所建成的大桥,大桥的尽头是古城王国深严的守卫,未经批准的人,连一根脚趾头也踩不过那条防线。
所以布沙书才说他们的保密功夫很到家。
只是,更让人深思的是,他们要保的是什麽秘密。
* * *
“西子极?他现在竟然是人类古城的主人?”应熽听後下巴都快掉到地上了。
那两个来自古城王国的兽人走後没多久,应熽便陪着尔罗罗来菖蒲的家学医了,听布沙书描述刚刚发生的事,吓得弹起身来。
“你认识他?”布沙书问。
“何止认识??他是我叔叔。”想起西子极,应熽禁不住打了一个冷颤,他小时候很顽皮,父亲和爹爹管不住,将他扔给来作客的西子极两天,便被整得以後不敢作恶。
先不管西子极本身就很强的事实,他可是一条寒水龙啊!是火龙的天敌!他的双亲怎麽就这麽忍心将他交给他!
布沙书没有闲情耻笑应熽那一付想要仰天长啸的悲壮气息,他只想多点了解这个西子极:“这西子极是什麽来头?性格如何?”
“他是一头孤高、不可一世、无情、无耻、无义??的寒水龙,好了好了我认真说吧,听我爹说,当年想要跟他决斗的龙族兽人可是多着去呢,只是他都不在意,整天飞来飞去游山玩水??久而久之兽人便忘记他了,找别的强者挑战去了。”
“这麽听起来他挺像是个喜欢在世外桃园隐姓埋名的高手。”青伦说。
他在苏国时,也曾意外遇到一个隐世高手,那人住在深山里,不问世事,青伦跟他诉说苏国正如何被先帝的群臣糟蹋,极力劝说他一起去刺杀贪官,他都不为所动,说此生只愿与自己的妻子长相厮守,天下事——他无能为力。
那时的青伦愤然离去,他不理解为何有人能如此无情,能置天下苍生於不顾。
现在想来,无情的人其实是自己,天下太大,要将情摊分给天下的所有人更是难,分着分着,情就不见了,变成一把愤世嫉俗的无名之火。
恨自己的无能为力,恨所有人的无能为力。
也许,能将那份情置於一人身上,才能有情。
有些人,选择如此。
脑海里忽然里闪过溥襄的脸,青伦立刻回头望向布沙书,用这一眼把溥襄赶离自己的脑海中。
“西子极是一个不喜束缚的兽人,突然在三十年前开始建立古城王国,还当上了君主,定是发生了什麽事。”回到他们家中,布沙书在床边边抹着“他的”巫山剑边分析。
坐在床上的青伦彷徨地望着布沙书抹拭巫山剑的背影,心里惴惴不安,但还是回应了他的话:“古城王国与我们何关?我们还是关心一下屍人的事吧。”
“我总觉得屍人的事与古城王国有关。”布沙书幽幽说,他扬起已经被他擦得很乾净的巫山剑,剑身如镜,映照出他那藏着万千思绪的双眸,他自信的一笑:“我真是愈看愈喜欢这剑。”
“我却愈看愈讨厌??嗯?!你说什麽?屍人的事跟古城王国有关?你的意思是指屍人是由他们制造出来的还是??”
“古城王国才建立不过三十年,怎麽会是有千多年历史的屍人的原凶。”布沙书站起身,将剑收梢,轻放在沧海剑一旁。“那两个来自古城的商人抵达没几天,两只屍人便无缘无故的死了,所以我才猜想是不是他们受命假借经商之名来这里杀死屍人,以免我们发现更多,或是想要挑起族人之间的猜忌。”
“??”
“怎麽呆了?难不成是我太有才太帅了?”布沙书嘻笑道。
“??没什麽,只是觉得你果然是将相之材。”青伦道,换作是他,肯定是想不了那麽多。
“将相之材有什麽用?”
“可以得到权力、财富??”就像靖亲王溥襄,先帝苦心栽培的辅政王,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那即是无用了。”布沙书总结。
入睡前,青伦问布沙书:“虽然古城王国看起来不是什麽好东西,但如果??我是说如果,西子极邀请你去当他的丞相,你会答应吗?”
“如果你想我去的话。”
听到这个答案,青伦自私地安心了一回,将身体更靠近布沙书,道:“我不想。”
“那我们就继续在部落生活,等解决了屍人的事情,我们再来想想游历天下的事。”
青伦不知道,这也许代表着他们要面对古城王国这个神秘的敌人,这也许需要很长的时间,这也许??不会成功。
他只知道,布沙书会守在他身旁,他不会像溥襄那般出卖他,和布沙书在一起,他能够真正安心。
唯有布沙书自己知道,身上的重担有多重。
第040章、山崖下的兽人世界-13、落雪山之下 (1)
屍人神出鬼没,不愿见它们时就成堆成堆的来,需要它们时便连鬼影都没一只。
自那两只试药用的屍人神秘被杀之後,布沙书一直想要再捉几只新的回来,可不知何故,总是寻不着它们,屍人好像一下子在这片大陆消失了似的,就算应熽出马,飞上天空仔细俯瞰,亦不见它们的踪影。
距离知道“古城帝国”跟“西子极”存在後的两个月,情势依旧胶着。
“这不妙啊??”这天午饭过後,本应如常隔窗观景打发时间的布沙书忽然脱口一句。
“又在想屍人的事吗?”青伦正要打坐练功,被布沙书这麽一说,又坐不住了,问。
青伦不明所以,布沙书自然而然的给他细细分析:“它们若不在喀勒部落的附近,那便很可能去其他部落处了??如果是远处的鹰族部落那还好,就怕它们都潜伏在那些小型部落,如孔雀部落之流,绝对是经受不住大规模的屍人侵袭的。”
这也是布沙书不肯在喀勒部落四周大量洒上绿雀流的原因,喀勒部落虽是“杂种部落”,但却有很多强大的兽人种族,例如熊、狼、老虎??他们甚至有应熽在,已算是数一数二的强大部落,然而他们面对上两次的屍人侵袭尚且如此狼狈,更别说是那些弱小的种族了。
“他们??一定会被灭族的。”青伦心都的凉了一半。
“所以我在想,好不好把绿雀流分发给他们,但是这样就瞒不住菁晨果的事了,再傻的都必然知道单靠尔罗罗的尾羽是无法造出如此大量的药粉。”
还好族人们虽然单纯,但还不至於将尔罗罗尾羽之事告之别的部落,这还多亏其他部落不屑於“杂种部落”的人交往,喀勒部落的人出外打猎,根本跟他们碰不上面,说不上话。
“然後菁晨果就会被抢夺一空?”青伦推测布沙书话中的意思。
“这也还好,就怕??”布沙书默了默,才说:“就怕有人会把菁晨果生长的地方毁得一乾二净。”
青伦顿然明白了,布沙书还是在防着那个古城王国啊。
那两个经商的兽人透露得不多,让本来就神秘的古城王国领域更是蒙上了一层阴森的气息,青伦得知古城王国的存在後,曾提议让他潜入去看个究竟,他潜入过不少机关大宅,就不信一道城门几个守卫能难倒他。
可是布沙书坚决反对,说隔了一条坑的古城王国跟他们身处的这片大陆不同,古城王国的前身——人类古城,本身因纯种人类灭绝沦为蛮荒之地,此後住在那边的兽人都认为是人类为兽人世界带来了不幸的源头,对人类很是鄙视,与对视纯种人类为“接近神的存在”的兽人大陆存在着差异,双方本来相安无事各自为政,现人类古城的和部落竟被一个西子极统一了,成了神秘的国度,内里是何种情况无人知晓,一个普通的兽人去难料吉凶,更何况是身为纯种人类的青伦。
就算青伦成功潜入古城王国里,知道了什麽秘密,也包不准他纯种人类的身份会为他带来何样厄运。
布沙书决不会让青伦冒这个风险。
“怎麽你之前都不跟我说那边的事啊。”在布沙书跟自己权衡利弊之时,青伦不禁埋怨,布沙书怎能让来到这个世界快将一年的他,似个深宫妇人什麽都不知晓。思及此,青伦有点恼了。
“因为我不在意啊。”布沙书说的一脸平常。
青伦知道布沙书以往是过着清贫、少问世事的日子,但再怎麽说也不会全然不知古城王国的事,为什麽就是不告诉他呢。
青伦窝在床角发小孩子脾气,布沙书忙爬上去哄人,被赌气的推开了。布沙书知道青伦的脾性,隔天就不会再恼,宠爱的把头靠在青伦肩上,说:“总之你别冲动,我心里有数。”
不出布沙书所料,青伦在翌日教武时见到布沙书坐在大树上等他下课的一刻,那丁点倔脾气就跟着烟消云散了,纵身一跃,无声地跳至树上。
其实他自己也明白,布沙书没有理由要隐瞒他,他字字有理,自己却气了他一整晚,实在是委屈了布沙书。
青伦这才发现自己被布沙书宠坏了,他坐到布沙书身旁时,竟连一句“对不起”都说不出。
布沙书就这麽笑望着他,便知晓他心中所想,将他拥入怀中,说:“你不气我便什麽都好。”
有布沙书这麽一句,青伦便知自己已被看透得一清二楚。
——能遇到你,是我百世修来的福份。
青伦很想开口,却老半天是说不出话来,头压得低低的,羞涩地坐近兽人身旁。
在树下练武的半兽人们似乎也感受到他们之间甜蜜的气氛,纷纷抬头望上来,宵亚更是起哄大叫说:“结为伴侣!结为伴侣!”尾巴都快摇成拨浪鼓。
这样喀勒部落便能双喜临门了!
连着尔罗罗怀孕的事,再加上青伦要跟布沙书结为伴侣的话,只怕整个部落要乐翻天了。
“少说话,多练功,我下星期可是要给你们考试的。”青伦脸红着对树下的半兽人回嘴,半兽人随即纷纷哀叫。
回家的路上,他俩刚巧在市集碰上应熽,应熽正似个暴发户般跟卖米的半兽人叫嚷:“总之你把最好的米都给我拿出来!我买断了!”
“这、这其他人也要吃啊??”半兽人怯生生的道,头顶上的小兔耳都快垂下来了。
“谁要理其他人了!我家尔罗罗现在难受得很!每天就摊在床上,不吃好米怎麽行!”
那半兽人的伴侣刚巧回来,怎容得应熽对自己的伴侣呼呼喝喝,怒说:“喂,应熽,这部落又不是只有你家尔罗罗怀孕了,你把好米都买光了,其他半兽人吃什麽?”
“孔雀半兽人怀孕时要精心的养着!这点常识你就没有麽?”曾经囚禁过孔雀半兽人的应熽如是说。
“总之我伴侣说不卖断给你就不卖断给你!”
应熽从没在市集为了米这麽无聊的事跟别人闹翻,他根本不喜欢吃米饭!可尔罗罗喜欢!他现在正怀着蛋,辛苦得很,作为伴侣的自己更有义务把天下好米带到他面前!好吧天下的好米他此时此刻大概办不到,但这小市集总该不难吧!想到此处,他坚定了眼神:“区区一个老虎兽人,你以为你阻止到我吗?”
那老虎兽人也不是什麽好脾气的家伙,握起拳头说:“现在是要决斗是不是?我可是无任欢迎。”
“哼,你可别麻烦到菖蒲就好。”他也好一阵子没动筋骨了。
一切如箭在弦,布沙书不得不出手,挡在二人中间,说:“两位冷静一点,不过是买米而已,用得着这样吗?”
“布沙书,是兄弟的就别挡着,这米我是买定的了!”应熽已经准备兽化了。
“布沙书,我一向敬重你,但这条臭龙竟然喝骂我伴侣,我这次一定得教训教训他!”老虎兽人也准备好了。
青伦掩脸,完全不想理会。
太白痴了,真的是太白痴了,竟然为了买米而决斗??哪边输了都是难为了菖蒲。
第041章、山崖下的兽人世界-13、落雪山之下 (2)
布沙书先是把应熽拉到一旁,悄声说:“你真是太冲动了,你这样一决斗,都不知斗到何年何月,寥央也不是弱者,万一你受了什麽伤,回去让尔罗罗知道了,不是会影响他的心情麽?这可是多少好米都补不回来的。”寥央即是那位老虎兽人。
“他?我一拳就打赢他了!”
“你不小心冲动打死他怎麽办?尔罗罗以後怎有脸去喀勒部落,若是要搬家,更是影响尔罗罗养身子??再者,就算让你把最贵的好米全买回去了,尔罗罗不喜欢吃的话,岂不浪费?”
“你??也说得是??”应熽挠挠头,也觉得布沙书说得有理,刚才他只是一股脑热要让没胃口的尔罗罗吃得好一点,完全没有深思熟虑过什麽,“只是??尔罗罗他正辛苦着啊,他喜欢吃米,我得买最好米给他吃。”
“有好米也得有好厨子,你会煮饭吗?”见应熽惭愧的摇头,布沙书便说:“我还满会煮的,要不然你先买一小袋米回去,我回头上山煮给尔罗罗吃,也顺便让他和青伦聊聊天,顺顺心,好不?”
“??好吧。”
解决了应熽这祸首,布沙书便去处理还气在心头的寥央。
“寥央。”
“怎麽了?那条了不起的龙不打了吗?无胆匪类!”
布沙书苦笑,他实在不想插手此等无聊的意气之争,但总不得劝服了一边然後又让另一边挑衅吧,这不是白费功夫了吗?“寥央,你也得明白,尔罗罗正辛苦着呢,应熽天性冲动,就不小心说话大声了一点,为难了阿澺。”
“哼,你知道我家阿澺被为难就别帮他说话。”
“阿澺当初怀孕时的辛苦你没忘吧?”
“我怎麽会忘??”
“我记得那时你也差不多跟应熽一样,整天东跑西颤的只为让阿澺能过得舒服一点,所以??你也该明白应熽现在的心情的。”
“??”
“而且??”布沙书故意吧声音压得更低,说:“尔罗罗现正每个月还在为我们部落割尾羽呢,你不顾虑应熽,也得多想想尔罗罗。”
寥央听後点头,同意息事宁人,还不用应熽买,免费给了他一袋。
两个人心里都自觉理亏,所以都不多说话,事情解决了便直接走人。
青伦没好气的说:“亏你有这个好心情跟他们周旋,是我就让他们打死算了。”
“我的好青伦,应熽跟寥央两个都是部落的猛将,因决斗受伤或是离开部落都会影响部落的战斗力,平时倒好,待他们打一打,事後冷静便可,可现在的我们可经不起这种不必要的自损。”
布沙书说的头头是道,青伦只能佩服,他道:“所以我们现在是要去依依山了吧?”
“依依山是要去,但在这之前我们去买些紫苏叶吧。”
青伦知道布沙书对膳食素有心得,却想不到他对孕夫膳食也一样手到拿来,竟拿着几片紫苏叶就处理了差点要引发决斗的蠢事。
本来因没有胃口而躺卧在床上的尔罗罗正大口大口的吃着肉片伴饭,开胃得很。
青伦敢肯定,若不是因有外人在,应熽肯定是要抱着尔罗罗哭的,看他通红的眼眶就知道。
可这也是他活该,谁叫他一个月前“一击即中”,使尔罗罗大了肚子,初几日刚发现时还高兴得在天上乱飞了一转,现在尔罗罗因孕事不适,教训一下他这个开口闭口要生小龙小孔雀的登徒浪子也好。
“想不到这小小的紫苏叶竟有此神效,让尔罗罗一下子开胃了??”应熽不可置信的盯着眼前的空碗,刚刚布沙书先让尔罗罗喝了紫苏汤才吃饭,没想到尔罗罗喝完了,脸色顿时变好,还开口说肚子饿。
“这是纯种人类的古藉上写的,我只是依书直办。”盯着应熽的神色,布沙书摇头叹气道:“算我拜托你了,你明天别去市集把所有紫苏叶都买下,这可是新鲜的才有用的。”
被看穿了心思的应熽抿抿嘴,不说话了。
“对了,之前我拜托你替我办的事如何了?”布沙书问。
“搞定了,我跟旁边落雪山的云龙谈好,两块骨头,他便给我们带两个活生生的屍人来。”
“这麽便宜?”
“霏泰恪说那些屍人全躲在他山下了,两块骨头就当是运送费。”
“云龙气息如云,善於隐身,难怪它们全躲在那了,想必背後作怪之人以为落雪山因四季下雪而无人居住才??”布沙书喃喃道。
“嗯?你说什麽?”正欣赏爱侣享用食物的应熽没听清楚布沙书的话。
“没事,就这麽办吧。”布沙书顿了顿,说:“其实尔罗罗再有什麽不适,你去找菖蒲就好,不用大闹市集。”
“应熽!你去大闹市集?”尔罗罗听後大惊,连口中的饭也没来得及吞下。
“布沙书!谁准你多嘴了!”应熽暗骂,可脸向尔罗罗时,又成了一副狗腿模样:“没有的事,只是有点口角而已,现在已经成为好朋友了??”
据布沙书所说,半兽人生子与以前的人类女子无异,若是胎生,一般得怀胎十月,卵生的话,则是约七至八个月,然後再孵一个月左右孩子便会破蛋而出。龙族跟孔雀族都是卵生的,所以算算日子,尔罗罗再怀个半年就可以生蛋了。
生蛋??青伦仍无法想像自己的义弟要生蛋??
人人都道生孩子是去鬼门关走一遍,也不知道生蛋是不是同一回事,不过看族人知道消息後欢天喜地的样子,大概不是什麽生死难关吧?
“怎麽发呆了?”布沙书从後抱住青伦,悄声邪笑道:“你也想生孩子喝紫苏汤?嗯嗯,我会努力的。”
“布沙书——”
青伦气结,跟尔罗罗交待两句便走了,水果也没吃。
还好尔罗罗跟应熽没听到,不然这绝对不是哄哄便能了事的。布沙书很快便在下山的路上拦下青伦,他手上的火把映亮了青伦的眉目,那微愠的目色,攒聚不舒的双眉,无一不在埋怨布沙书的口不择言。
第042章、山崖下的兽人世界-13、落雪山之下 (3)
“哼。”
青伦不理他,绕过兽人继续下山,他这是羞恼到了极点,布沙书一向都是谦谦君子的模样,也就偶尔会说些流氓话,他都无所谓,可布沙书怎麽突然在其他人面前说这些话,这不是在凌辱他麽?
就像溥襄当初打的如意算盘,要让他成为靖亲王的男宠,将他的尊严扫得一乾二净??
“青伦,你不是问过纯种人类能不能生孩子麽?我以为你是想??”
“我是这麽说过,可你就不能在其他人面前这麽说!”青伦甩开布沙书的手,骂道。
想生布沙书的孩子,是情意,是希望,是傻话,他愿意在布沙书面前傻,却不愿让别人知道自己痴傻到这个地步,一个男人,竟然想要为另一个男人生儿育女,放在苏国,肯定会成为全天下人的笑柄。
“青伦,你还在顾虑着以往的事?”布沙书听青伦说过苏国如何看待断袖之癖,“可这里是兽人世界,兽人和半兽人——两个男子相恋、生子,是再平常不过的事了。”
布沙书翻过青伦的身子,只见他那双眼红通通的,豆大的眼泪亦早已在眼眶处蓄世待发,就差风轻轻一吹便要落下来。这是青伦埋藏在心中已久的恐慌,害怕被世人嘲笑自己的痴傻,害怕被心爱之人利用,自承认自己对布沙书的情感後,他便一直患得患失,一边欢喜着终於遇上能携手一生之人,另一边却暗里害怕重蹈覆辙,交上真心然後换来无尽的嘲弄。
他太过恐惧,谁不小心逾越了那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的界线,他便会崩溃失措。
他知道这里是兽人世界,不是苏国,男子相恋平常不过,没什麽好稀奇,他也知道族人们全都盼着他和布沙书结成伴侣——他更知道,布沙书自初识便待他如珠如宝。
可是,他还是怕。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绳。正是青伦现下心境的写照。
布沙书没被青伦的朝令夕改惹怒,倒是心疼起来,青伦在他面前,就是块需要被小心呵护的瑰宝,这次是他得意忘形过头,做错了事。
他轻轻将青伦纳入怀中,只需刹那,布沙书胸口的布料便被沾湿,他在黑暗中轻扫青伦柔顺的头发,说:“没有下次了,我答应你。”
布沙书总是如此珍重他,如此珍重他。
若没有苏国,没有溥襄,那该多美好。
* * *
落雪山的霏泰恪果真在翌日绑了两只活生生的屍人来,还说:“你们真的只要两只?我山下还有一堆呢,整天吱吱咋咋的吵死了,若果你们要的话,我可是愿意倒贴五十块骨头给你们。”
真枉费了他那一头高贵的银白卷发,说话的语气就跟应熽如出一辙,还多了些土豪气息。
“骨头骨头,整天骨头骨头的叫,一点龙族的修养也没有。”应熽小声嘀咕,完全忘了自己昨日在市集的所作所为。
还好霏泰恪没听到他的嘀咕,他把注意力放在应熽身後的尔罗罗身上了。“唷,这就是你开口闭口美艳动人的伴侣?还挺有眼光的嘛。”
“你好??我叫尔罗罗??”尔罗罗怯生道,他比以前勇敢多了,还是不敢远离应熽身後一步,全因霏泰恪手上还拎着两只生猛活叫的屍人。
“你想害我宝贝儿子没了啊?”应熽边护着爱侣边骂,霏泰恪无可奈何的说了句:“美人如此多惧,实是可惜了。”才把两只屍人拖给布沙书。
“那我就祝你迎个恶人回山!”应熽回骂。
“正事要紧,霏泰恪,你说你山下正躲着一群屍人?有多少?”布沙书问。
“没算,几百只吧?恶心死了,等会应熽你跟我找上其他龙族的人去把它们清一清。”
布沙书连忙阻止道:“不,请先别这麽做,眼下屍人很可能被人操控去攻击兽人大陆的各个部落,我们得寻找背後的真凶,再斩草除根,现下把山下的屍人清除,会打草惊蛇。”
第043章、山崖下的兽人世界-14、小兽部落的责难 (1)
“哦?”似是听到让他感兴趣的事,霏泰恪拨弄了一下他那银光似的秀发,说:“那些无脑的废物竟然在被控制着?”
“这只是我的一个推算而已,否则解释不了为何它们懂得集中躲在四季如冬、难於狩猎的落雪山之中,似是有人想要把它们藏起来不让我们发现——想必你也知道,前阵子我们正在利用两只擒来的屍人研究如何制衡它们。”
青伦用手肘不动声色的碰了布沙书一下,要他不要在外人面前多说口。
布沙书防内鬼,怎麽就不防防外鬼呢?更何况是忍识上不够一个时辰的霏泰恪?
布沙书报以一笑表示无碍,继续道:“光是前半年,屍人便已集中攻击过我们部落两次,我认为这绝非偶然,当然,我们大可以一举歼灭落雪山下的屍人,但谁知道这兽人大陆还有没有其他屍人在别处躲藏着呢?所以以长远计,我们还是应当先按兵不动,等查明背後因由再作行动。”
青伦听着听着,只觉布沙书就是说书人口中的丞相或是说客谋士,正滔滔不绝的说服当权者采用自己的策略。
霏泰恪打了个呵欠,懒洋洋道:“是这个理,可是屍人之事与我何干?说穿了它们这只是各部落之忧患,我是龙族人,小小的屍人绝不会动到我们一分。”
“现下看来确实是与龙族无关,可假若一天这些屍人将兽人大陆的各部落毁坏殆尽,只剩下为数不多的龙族人,而它们把目标放在你们的身上??你们龙族习惯独居,它们来个三五百只,以一敌百,恐怕再强的龙族人也免不了要在鬼门关走一遭吧?”
霏泰恪虽与应熽性情相似,但性子较为沉稳,听了布沙书的一番话後,他静默了一会,才说:“那你想我怎麽样?”
布沙书定是有求於他,才会与刚认识没多久的他说这麽多。
然而霏泰恪不知布沙书隐瞒之事更多,布沙书道:“其实我的要求并不过份,只是想你回落雪山,若那些屍人有什麽动静,请你务必来告知我们。”布沙书拍拍霏泰恪的肩,爽朗道:“还有的是以後多来喀勒部落作客,你就住在不远处的落雪山,我们竟然现在才与你相交,以後应该多往来,参加我们的祭典,说不定就能像应熽一样找到命定之人了。”
霏泰恪瞥了尔罗罗一眼,似乎对布沙书所说的话心动了,爽快地答应:“好!”
回到家中,青伦才问布沙书:“你就不怕霏泰恪会出卖我们,让对方知道我们的底细。”
“喀勒部落又不是什麽国家,没有城墙城门,只有竹搭的围栏,人们自出自入,若我们有什麽底细,对方早该知道了,所以他们才会杀死之前的两只屍人,以防我们会查出更多,只是他们知道我们不会放弃,若我们什麽都不做,才更会引起他们的疑心。”
“他们??你确定是古城王国搞的鬼了麽?”布沙书心中似乎已有目标,只是青伦不知道。
“本来并不确定,可当我知道那些屍人藏在部落旁边的落雪山,我便大约明白一二,背後之人,大概是想利用屍人把兽人大陆里较为强大的部落歼灭或重创,以此威吓余下之人听命於他们,喀勒部落只是刚好成了第一个对象而已。而有这种统一之心的,恐怕就只有在三十年前统一了人类古城所有部落的古城王国了。”
布沙书说的头头是道,要说服青伦并不困难,青伦又问:“那你也不至於要跟那霏泰恪交好吧?他来历不明??”
“可他是云龙。”
“龙族又怎麽了,还不??”
“云龙能化为云雾,善於隐身,是潜入古城王国的最佳人选。”
“我就说我可以胜任这个务任——”
“怎麽你就是不明白,是我无法让你冒这个险!”
布沙书的呵喝让青伦静了下来,他望着布沙书,一时呆住了。
布沙书轻执起青伦之手,强行平息心中的激动,深深吸了一口气,眼神凝重说:“青伦,你该知道,你是我此生最重要之人,若不是为了你,我根本不在意古城王国的一举一动。”
“为了??我?”
书名:山崖下的兽人世界
作者:雷觅
收集整理:皮皮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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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一,我知你不喜生灵涂炭,其二,我与你以後都要生活在这兽人大陆里,若此处不得安宁,我如何保你平安无忧?”布沙书抬头一个浅笑,看起来却是无比苦涩,忧思冲冲:“小猫只想和你平平安安共渡一生,让你欢喜时坐在我背上周游,得闲了便与我舞刀弄枪??”
布沙书根本不想趟这浑水,这全是为了他。
“应熽说得对,你真不适合当长老。”青伦失笑道。
布沙书捧起青伦的脸,在他额头落下一吻,“我只想与你平安渡日。”
布沙书顺势往下吻,青伦虽然因着两天前的事显得有点生硬,但却没有抗拒,他的手悬在半空中良久,才终於下定决心揽住布沙书的後颈,加深了二人的吻。
两人唇舌交缠,火热地卷在一起,谁也不肯认输,谁也不肯先放手。青伦躁热得很,布沙书自第一次与他欢好後,便掌握了他的敏感点,知道如何轻易使他情动,更可怕的是,布沙书连他口腔里的一分一寸都了如指掌,他只需轻轻的一舔,便能将自己带进情慾的世界。
布沙书抱起青伦带到床上,边吻边褪去他的衣裳,埋首在青伦胸前的两颗淡色乳尖,色情又珍重地吸啜,淫秽之声不绝於耳。
青伦的十指巍巍插入布沙书的黑发,任兽人在他身上落下一个个吻痕。布沙书无论何时都待他温柔似水,除了第一次欢好失了点分寸,此後的每一次都是奉若至宝,一点伤都不曾让他受过。
“之前落下的痕迹都没了,定是太久没做了,我得再多留一点。”布沙书边说着,又再在青伦的腰侧留下些吻痕,彷若雪中红梅,孤高绝俗,惊艳动人。
青伦听了这些浑话,不禁失笑:“哈哈,你还真把自己当成小猫,讨宠呢,明明是头吃人的豹子。”
布沙书的两指轻轻插入青伦的幽穴之中,为接下来的欢好做准备,“我宠你都来不及了,生怕气着你,没时间讨宠。”
青伦知道布沙书在指前几天自己生气的事,软声道:“那是我不好,我总想着以前的事??其实??那与你无关??”青伦知道布沙书没有错,他是兽人世界的人,男子与男子成亲生子再正常不过,是自己无理迁怒於他,现在还要布沙书低声下气,总是他的不是。
青伦余光瞥到那两把相倚着的巫山剑和沧海剑,瞬即又把目光投回布沙书身上。
“青伦的事,都与我有关。”布沙书又在青伦後颈处种下一片梅瓣,“再者,那是因为青伦还未习惯这里的生活而已,等习惯过後,便一切都好了。”布沙书耳道到,气息吹进青伦的耳窝中,就像最不起眼的烈酒,一点一点的把青伦的心灌醉,从此离不了他。
面对布沙书的宽容,青伦也只能是轻笑两声,然後屏息接受布沙书的温柔进入。
第044章、山崖下的兽人世界-14、小兽部落的责难 (2) (h)
月色皎皎,夜蝉声起,二人情动,在月幕下相互交缠,青伦用脚重重勾住布沙书的腰,脚趾不由自主地蜷缩,喘息着任兽人带领自己在情慾的世界来回穿梭。布沙书含住青伦的唇,细意品嚐,下身集中攻击他的敏感点,性器每每刺中花心後,便会趁着幽穴收紧之时浅浅的抽动,在花心松懈之时又再开始攻城掠地,热烈而不狂野,每一下都干得青伦浅吟连连,他的身子早已被布沙书摸了个透彻
“青伦??”布沙书轻咬青伦的耳朵,手也不闲着的抚慰着青伦下身,诱道:“我看古藉时,都说纯种人类喜欢让爱侣叫自己相公,青伦也能如此唤我一回吗?”
这称呼对青伦来说着实太过羞人,但这是布沙书的希望,青伦不想吝惜这一个称呼,“不过??这是成婚了的人才会唤的。”
“我每一刻也想跟你结为伴侣,只是你不太乐意,我才作罢。”说罢,布沙书压住青伦的大腿,让双腿张至最大,在这个角度,他能更完全地塞满那水漾绵绵的肠穴,一点空隙都不留。
“啊??”
随着青伦的一声浪哼,布沙书的抽插明显加快了,炽热的硬棍在青伦体内如鱼得水,轻松地在敏感点上磨转了一下,肠道便像洪水决堤般泛了淫水,青伦轻吊白眼,紧圈着身上的兽人,一口咬上兽人坚壮的肩膀,哆嗦着射了精。
青伦高潮时後穴更是收缩得厉害,似是决意要把布沙书的阳物吸进体内,永远不要分开了,紧得布沙书边叫着“爱你”,边射进了那带给他无比快慰的小穴深处。
这场情事似绵绵流水,虽不甚激烈,却用了很长的时间,青伦累得出了一身热汗,布沙书连忙拿薄薄的兽皮盖在青伦身上,说:“当心着凉。”
青伦这种在刀口上过日子的人,除了存心欺瞒他的溥襄外,还从哪里受过这种贴心的关爱。自他来到这兽人世界後,便备受众人的喜爱,布沙书更是对他奉若珍宝,每每生怕说错一句话便惹他生气,青伦再铁石心肠,也抵挡不住这般柔情。
更何况,他本就不是铁石心肠之人。
“哟,青伦,我是说真的,我们结为伴侣吧,这样我们便永远不会分开了。”布沙书忽尔对正枕在他臂上准备入梦的青伦说。
布沙书早就说过要与他结为伴侣,青伦本无什麽意见,甚至有些心动,只是除了前事困扰着他以外,也有别的事让他不敢蓦然答应布沙书。
就是他的寿命。
虽说据兽人世界的历史,纯种人类理应与兽人跟半兽人同寿,但这只是写书人的记述,谁也不知道此说真伪,万一自己没有这般长寿,在不久的将来留下布沙书,要布沙书如何走出丧偶之痛?
他曾天真的以为自己也能像半兽人一样为布沙书孕育下一代,但都过了一整个春天,他们该做的统统没少,也不见有什麽异样,让青伦更是有感书中所述不尽不实,既然如此,他便更不应该与布沙书结为伴侣了。
他总有一天要比布沙书早走很多,很多。
维持现状那便最好,等哪一天自己开始老去,他便要找用一个轰烈的方式死去,对付屍人也好、古城王国也好,没了伴侣这个名份,五百年间,布沙书很容易便会放下了他,再寻另一人相伴,安然无恙地过他本该过的人生??
“青伦”这个人,会像幻梦般,渐渐在兽人大陆上消失,彷佛不曾存在过。
如此便是最好。
这也是“青伦”本该有的结局,命定的,无论在崖上或是崖下,都不会改变。
青伦翻过身,伏在布沙书身上,心虚道:“结为伴侣不是不行,得等我怀了孩子再说。”
老实说,要青伦讲这些没羞没臊的话,他的脸都红得像红鸡蛋般了,但他当下又找不到一个好的理由拒绝布沙书,脑袋又不好,唯有借用自己的任性了。
反正是布沙书纵出来的。
“咦——”布沙书两眼都快瞪出眼眶,不敢相信这话是出自青伦口中,也不知道当中是什麽意思。“啊?为什麽?怀孩子跟结为伴侣有什麽关系?我、我不理解,你是说没有孩子便不能结为伴侣?为什麽?啊?”
一头冒水的他抛出许多问题,青伦也就只答一个,还要是完完全全的谎言:“就??就在我以前的世界,两个人结为伴侣,最好是先有孕,再办婚礼的,这样会受家族的祝福??”
布沙书哑了一会,似乎完全不接受这个连青伦自己都无法相信的理由,说:“??怎麽书上没提过这回事。”
青伦一听,如遭当头棒喝,立刻捉着这块浮木说:“你这个书呆子,你的藏书又不多,书也没有尽录纯种人类的所有风俗,你执着个什麽。再、再者,我原来所在的世界跟兽人世界就不一样,纯种人类有不同的习俗也不出为奇??是吧?”
青伦拿着布沙书不知晓苏国民情之事来大做文章,但明显这理由不足以让布沙书相信。“??你都在兽人世界了??怎麽还要遵守以前世界的规则??”
“我就突然喜欢这样??书中不是说纯种人类的男子也可以怀上兽人孩子的吗?如果书中所述非虚,那不是迟早的事,除非你有隐疾??”
“我才没有隐疾!”布沙书咬牙抗议,他反守为攻,把青伦压在身下,说:“好,我就从你这一次,你一有孕我就算是五花大绑都要把你绑到蔓藤桥上。”
青伦揽下布沙书,直视他金黄色的美眸,还有他眼下的兽纹,笑道:“我青伦什麽时候讲话不算数了。”
布沙书低吼一声,立刻开始了他的“造人大计”。
青伦心忖这又不会成功,布沙书也不会过份猛浪,便任着布沙书做这无用功了。
造人大计会不会成功呢~在那之前又会不会发生什麽事呢~~~属性狗血的作者剧情很好猜XD
第045章、山崖下的兽人世界-14、小兽部落的责难 (3)
翌日青伦醒来,感觉身下粘呼呼的,想也知道那是什麽,脸上登时一红。
昨夜的自己??其实同样放纵得很。
布沙书早就醒过来了,只是享受着当人肉睡枕,不愿惊醒,青伦一动,布沙书立刻不怀好意地推抬了那大浴盆出来,说要洗鸳鸯浴。
借着清洗的契机,他们又欢好了一回。
这下青伦是真的有点後悔了,似乎布沙书真的决心非要与他结为伴侣不可,现下得了他的承诺,更是把心思放到性事上,想必接下来的日子,布沙书都会日日缠着他白日宣淫。
算了,这也好,反正自己寿命不长,与布沙书放纵一下也无不可。
“好了好了,我得去教武功了。”已经忘了这是今天的第几次,青伦终於忍不住发怒,布沙书这是打算在一天内达成目标麽?
都日上三杆了,布沙书还想做下去,若宵亚等人在空地等不到他来,继而来这里找他,岂不是把这羞死人的画面都尽入眼帘了?
“不行,你不可以再去教武功。”布沙书执着青伦的手,正色道:“如果你现在就怀上了,如此操劳过度,伤了孩子该怎麽办!”
“傻瓜!大傻瓜!”
青伦好气又好笑,跟布沙书玩闹纠缠了好一会,便换上衣裳出门去,完全不理布沙书哀怨的眼神,一出门,便撞上了菖蒲。
“菖蒲?你怎麽??是不是那两只屍人又??”
“不是,我刚刚看过,它们还好好的待在山洞里,我是来跟你们说,药水的事被别的部落知道了。”菖蒲气急败坏的说。
“什麽?!”
“在我们附近的部落昨晚都收到了报信,说喀勒部落私藏着能制衡屍人的药水,纷纷派人来跟我们讨了,族人们现正在市集处吵个不停。”
布沙书顿时收起哀怨的神情,那只是用在青伦身上的,落在外人处的,绝非这样的目光。
来到市集,果然是如菖蒲所说般“热闹”,众人正你一言我一语的争吵着,一边是在控诉喀勒部落自私恶劣,另一边则是在为自己部落辩护,总之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
“孔雀、水濑、狐狸??都是些小兽部落,这好办。”布沙书淡淡说。
其中跟喀勒部落算是有半个姻亲关系的孔雀部落长老认出了布沙书,大喊:“这布沙书便是喀勒部落的长老,问他便对了。”
话音刚落,几个部落的长老便已围了上去,追问着布沙书为何要如此待他们云云,一向耳聪目明的青伦听到布沙书发出一声不屑的轻笑。
“几位长老悄安无措,喀勒部落没有长老,就算有也轮不到布沙书,然而你们的疑问布沙书还是可以回答你们的。”布沙书恭敬的说。
“好啊,你说。”
“我们就听听看你们有什麽好交待的,竟如此自私!”
“你们只想着顾自己,有想过其他部落也受屍人的困扰吗?”
众长老你一言我一语的,烦得青伦想一剑解决他们,免了麻烦,难为布沙书仍能沉着气跟他们解释:“研发药水也是近来的事,药方尚未定案,我怎麽敢将药水分给你们,若你们以为药水可靠,哪天屍人袭击你们的部落,药水却突然无用,造成你们族人的伤亡,岂不是我们的过错?”
布沙书说的在情在理,几个长老本来还七嘴八舌的,忽然便哑了。
“好歹你也得分些药水给我们,让我们的巫医帮忙研究。”狐狸部落的长老说。
“这当然可以,只是印证这药水的成效需要屍人,为此我们已经把几只屍人困在部落里了,若你们想要帮忙,我们倒是可以给你们部落送两只屍人过去。”布沙书说。
“谁要放屍人这种倒楣东西在部落!”众长老异口同声的说。
青伦这下总算是彻底明白了,为何布沙书一点都不怕这些长老发难,因为他们来,是为着害怕,带着恐惧去交涉的人,从一开始便是输家。
反观布沙书不亢不卑,只怕是早就料到了有这麽一天,也深知这些长老的性子,准备好要如何应对。
“我们还在试用这药水,若长老们乐意帮忙,我们倒是可以把药水给你们??只是有什麽後果,我们是不负责的。”布沙书说。
众长老默了,大概是不知该作何决定,他们是得知有这药水的存在,不想吃亏才赶到喀勒部落,只是面前的年轻兽人说得颇有道理,他们现在又没有受到屍人的大举攻击,若果因为用了这药水,而不小心引来了屍人,岂不是得不偿失?
布沙书又说:“各位长老,屍人是我们兽人共同的心腹大患,你们如此惊弓之鸟也是情理之中,只是们我实在不想害人,在未确定药方之前,这药水实在不便透露,但若你们哪天也像我们一样受到屍人的大规模攻击,喀勒部落绝对不会袖手旁观的。”
“你会帮我们?”
“真的?”
“可、可是他们离我们也好些距离,怎麽帮?”
菖蒲适时的给各长老递上几个号角,长老们看的一头冒水,其中狐狸族的长老开口说:“你的意思是有事时吹响这号角等你们来吗?你别糊弄我,我们狐狸部落离你们最远,根本听不到这号角声。”
“可是其他的部落可以听到。”布沙书依然笔挺的伫着,纹风不动,那几个本是来闹事的长老们倒是变得像个求助者了。“你们的部落相近,一个部落受袭,附近的部落也很危险,故此当其中一个部落因受袭而吹响号角,其他的部落也跟着吹号角的话,喀勒部落便能听到,立刻派勇士前来帮忙。”
“是这样啊??”
“听起来也有道理??”
最後,众长老便带着号角回自己的部落去了,来讨药方不成,还欠了喀勒部落一个人情。青伦本就不喜欢他们唤喀勒部落为“杂种部落”,这下更是看不起他们。
青伦转身便要去空地教武功,没想到见到布沙书一脸沉思的模样,不似是在装可怜,不解问:“是有什麽不妥吗?还是刚刚那群长老只是扮猪吃老虎而已?”
“不,不是他们??”布沙书摇头,道:“是鹰族。”
第046章、山崖下的兽人世界-15、掠夺的鹰族 (1)
布沙书口中的问题——鹰族,终於在秋天时份来到喀勒部落。
他们一行数十人,不多也不少,但见那凝重的气氛,便知是有备而来的。
布沙书说过,既然古城王国会将他们拥有绿雀流的事告之那些小兽部落,以分裂兽人部落,自然也不会放过位於北方的枭雄——鹰族。
小兽部落来闹事过後,布沙书便说:“兽人大陆的部落从来都是各自为政,古城王国的人如此做只怕是想分裂我们,或内斗或互相猜忌,等他们要来侵袭时,那些小兽部落便更易倒戈了,所以我们更要待他们好,好让有事时,他们会选择投靠我们。”布沙书拍拍青伦的肩,“还好喀勒部落有你,那些纯种兽人可看重纯种人类了,有你这最接近神的存在,他们便会多生几分敬畏。”
青伦是不明白自己哪里接近神了,在他看来,会飞会喷火的兽人们才更接近神。但布沙书说,是神与否并不重要,最重要的是他们相信青伦会如同几千年前一样解救兽人於危难之中。
小兽部落已不成问题,倒是一些较大的部落,不同小兽部落,他们本身就强悍,跟他们交涉需要小心,搞不好当场开战,战个两败俱伤,然後古城王国便能渔人得利。
所以鹰族突然到来,青伦比布沙书更为紧张,他从来未见过鹰族人,不知与他们对决自己的胜算有多少,而他,已作好牺牲的准备。
布沙书睐向青伦,似乎心里有数,轻轻握住他的手,冲他一笑。
“鹰族人这是不请自来??”站在族人里的宵亚很不安,连他都知道,鹰族不会无缘无故带几十人来,“他们是不是有什麽阴谋??”
会否一早已埋伏几百鹰人在附近,只待他们的首领一声令下,便出来攻击他们?
“一会儿若有事,你们便躲在山洞里,我们一定会赢的。”慎人再三叮嘱。
布沙书既视鹰族为隐患,他不会没有准备,他早在小兽部落之事过後跟兽人们讨论过与鹰族的各个可能性,兽人锐意强化自己的战斗力,半兽人也频频上青伦的课。
宵亚冷哼一声,别过脸:“我才不要留在山洞里,我可是准备好要战斗的!”
“傻瓜,你们半兽人怎麽够鹰族人斗!”
“青伦大人早已把我们训练得很好了!”
慎人这下可是恨死青伦了。“没了那些烂剑你们什麽都不是!”
“好了好了,再吵下去真是要让别的部落看笑话了。”里隐说。
语毕,鹰人们从天而降,一一落在布沙书和青伦的面前,其中穿着棕黑色衣衫的白发男子率先上前,他先上下打量了青伦一番,再转向布沙书,说:“想必你便是布沙书了吧?我是鹰族的首领,八里间落。”
“久仰了,不知你们来访所为何事?还是只是经过而已?”
“咦?不是你们喀勒部落邀请我们来的吗?”八里间落一脸惊讶,可青伦还是看出了当中的狡黠——他在说谎,一个天大的谎。
不怀好意啊。
“想必这当中是有什麽误会。不过我们部落与鹰族部落难得见面,一定要尽一尽地主之宜。”
布沙书把鹰族兽人们带到空地去,让人置好桌椅,捧来食物,喀勒部落没有领袖,也没有长老,大家便都随便找位置坐,一下子把鹰族人都打散了,鹰族人一脸不知所措,只能乖乖的随意坐下。
“青伦,这是你最爱吃的烁烁鱼,来。”布沙书把鱼肉挑好,沾上酱汁,才放到青伦碗里头。
青伦正要大快朵颐,发现鹰人们的目光都落在自己身上,语气不悦的问:“你们盯着我干什麽?”
“没、没??只是头一回见到纯种人类??感到??很神奇。”其中一个红发的鹰人口吃道,眼神就像是宵亚见到青伦般。
坐在他旁边棕发鹰人像是被雷劈到一样,登时大骂:“你说什麽呢,我们有寂格怡呢!”
“但他仍是半兽人??只是象徵比较少而已??”
“你胡说八道!首领,你说说理!”
“稍安勿躁,你们是想让人见笑吗?”虽是这麽说,但八里间落的目光还是如其他鹰人一般落在了青伦身上。
布沙书冷盯着八里间落,八里间落却不为所动,在他眼里,布沙书也只是一个战斗力不高,唬弄小兽的普通兽人,他们鹰族绝不是这麽好打发的。
“你是纯种人类?”八里间落问青伦。
尽管青伦不想理他,但为了大局还是冷冷的回了句:“在下青伦。”连拱手也没有。
“哈哈,连说话的方式也很有趣呢,青伦是偶尔路过喀勒部落吗?不知你有没有兴趣来鹰族部落,我们部落也是山明水秀,应有尽有,说不定你来过後便不想离开了。”
青伦不理解八里间落话中何意,只是他的话让青伦感到不爽,说话的语气自然更冷了:“我是这部落的族人,不是路过的。”
“喔,这样便太可惜了。”
八里间落整顿饭都在闲聊,完全没有切入正题,让青伦有点按捺不住,他不喜欢这样装作无事的谈笑风生,明明鹰人来是有目的的,倒不如把话说开,若然一言不合,便以武力解决,成王败寇,肯定比现下痛快得多。
第047章、山崖下的兽人世界-15、掠夺的鹰族 (2)
夜深了,鹰人们没有意思离开,便被分配到各个族人的屋里住,其中八里间落被带到菖蒲和里隐的家中。趁着夜深人静,布沙书带青伦到宵亚的小屋,慎人理所当然地在屋外戒备,只要屋内的鹰人意图不轨,他便会二话不说的破门而入。
“真的吗?纯种人类真的这般好相处吗?”屋内传来鹰族兽人惊奇的声音。
说到青伦,宵亚便会亢奋起来,“对呀,青伦大人超温柔的,还会教我们武功!就算是病了也会关心我们学武进度!”
“接近神的存在也会生病吗??”鹰族兽人语调里明显藏着失望。
门外的慎人咬牙暗骂:“这傻宵亚,再说下去便要把部落的底细全都和盘托出了啦!”
“无碍,无碍。”布沙书边说边叩门,没多久,一脸笑意的宵亚便出现在他们面前。
“??你们好像聊得很起劲,我也可以来参加吗?”青伦不情不愿地说出布沙书要他讲的话。
“当然可以!!”
青伦大人的要求,宵亚肯定是会毫不质疑的全力执行的!
屋里的那个棕发鹰人,也因为青伦的进来立时变得正襟危坐,如坐针毡似的,宵亚推了他一下,说:“断犽,别这麽拘捕,青伦大人是个好人来的。”
“啊??”
大伙闲聊了一会,布沙书问那叫断犽的鹰人:“对了,刚刚听你在跟别的鹰人争吵,说到什麽你们也有寂格怡??寂格怡到底是什麽人?”
“寂格怡是我的好朋友,他从小便被部落奉为最接近纯种人类的半兽人,可受大家的喜爱呢。”断犽骄傲的说。
青伦听了只想反白眼,先是纯种人类,再来个最接近纯种人类的半兽人,这世界到底是多缺他这种草民?若是带他们去苏国,他们岂不是要乐翻天了?
还好布沙书从来不理会他是否所谓纯种人类。
“为什麽他会最被当成最接近纯种人类的半兽人?”布沙书追问。
“因为他半兽人象徵最少啊,一般鹰族的半兽人都有很明显的尾巴或羽翼,他没有羽翼,尾巴也短得跟尾指一样??那、那是听说的啦,我可是没看过??总之他不像是一般的半兽人!所以从小就受到大家的爱护,就算现在有了伴侣,但还是有不少仰慕者的喔!”
看来鹰族比起部落里的半兽人,甚至那些小兽部落,更相信兽人传说。
“寂格怡的伴侣有来吗?我倒是想会一会是谁这麽有福气。”布沙书笑说。
“就??我们的首领啦!”断犽说的有点不甘愿。
“喔?为什麽他没有来?”青伦想藉此推测是否因为八里间落来意不善,才不带自己的伴侣来。
“寂格怡有了,在部落养胎呢,而且还要带个7岁的兽人孩子,很忙的。”
“难得那八里间落还肯放下伴侣远道而来呢,若是我,是一步都离不了他。”布沙书悄悄的睐了眼青伦。
“是啊,首领这个人??就是对纯种人类很执着,一知道喀勒部落住着一位纯种人类,便立刻带人飞来了,其他人也兴冲冲的,也不知道??”想到青伦正坐在自己对面,断犽立即解释:“我不是说你有什麽不好,只是??只是发个牢骚而已,你千万别放在心上。”
断犽完全没察觉自己说漏了嘴,变相证明了鹰族部落从没有收到什麽邀请,全因着青伦不请自来。
“没什麽,小事一椿。”青伦强扯起一抹客套的笑。
现下青伦只把鹰族当成一群白痴,竟为了看他而千里迢迢来到喀勒部落,当真是把他当成什麽稀有动物了吗?
在他而言,还不如去看尔罗罗比较合理呢。
可布沙书却是如临大敌,夜深了仍坐在床边托头深思,眉头深锁,就似纠结的蔓藤,怎麽解也解不开,盘纠着心中的古老大树。
“他们只是一群笨蛋而已,再不济也就多忍几天,等他们看我看够了,就会滚回自己的部落。”青伦道。
“不是??”布沙书摇头,“古城王国的人这招果然够高明,他们深知八里间落想要什麽??”
“他想要什麽?就是要来看看纯种人类是怎麽一回事而已吧,我就让他看过够。”青伦这次倒是很豪爽大方。
青伦见布沙书仍陷在沉思中,也不以为然,这阵子他都很易感到疲倦,明天又要授课,得早点休息,不等布沙书便睡去了。
翌日青伦如常在空地指导半兽人武功,果然引来了鹰人们的注目,纷纷在一旁盯着他看。
“这麽多鹰人在看着,我们不能让青伦大人蒙羞,大家的皮要绷紧一点!”宵亚小声跟其他半兽人说。
“是!”
青伦听到宵亚的胡话也只觉好笑,紧接着耍了一套剑法,他踩着树干来到高处,翻身一转,剑尖从高处直指地上的稻草人!
啪的一声,如雷如风如闪电,稻草人一分为二,乾脆俐落地散落一地,勾勒出血洒般的轮廓,宵亚为首的人最先反应过来,拍手欢呼,鹰人们全看的目定口呆。
“青伦大人好厉害!到底是怎麽做到的!”
“我也想学,教我教我!”
半兽人们一涌而上,你一言我一语的,青伦也只笑笑说:“你们再努力个两三年,便都能够做到。”
他正要收剑,突然一个晕眩,似是有什麽在脑海中搅拌,使得他全身无力。
第048章、山崖下的兽人世界-15、掠夺的鹰族 (3)
“青伦大人?”宵亚紧张的扶住青伦。
“我没事??”
话音刚落,青伦便在半兽人的惊呼中晕倒过去。
八里间落正要踏步上前,却有人比他更快冲上前揽过了青伦——是一直守在旁边寸步不离的布沙书。
布沙书之快,青伦根本来不及倒在地上,稳稳地落在他的怀中,就似落花及时被惜花之人用掌心护着,不至於被地上的污泥沾染。
“菖蒲,这是怎麽了,青伦是生了什麽病,怎麽会突然晕倒的?”布沙书在菖蒲家来回踱步了不知多少遍,都快把菖蒲家的地板踏破。
“就太久没使那剑式,你至於吗??”已经醒过来的青伦躺在床上嘀咕道。
“布沙书,冷静一点,我家的地板快被你毁了。”坐在一旁悠闲地看书的里隐也忍不住开口。
“不行不行??菖蒲,你一会儿得把最好的补药都拿出来,青伦身子虚,得补补??”布沙书已经完全失去冷静了,话里尽是慌张。
菖蒲给青伦反覆把了几回脉,才跟布沙书说:“布沙书??你得冷静听我说??”
菖蒲的样子万分凝重,布沙书深怕是青伦得了什麽不治之症,眼框瞬间红了,忙说:“不不不不不,菖蒲,你一定得救青伦,我、我不能没了他!”
青伦也有点慌张了,难道他的时日真的不多了?他才二十一岁,他以为自己还有时间!
“冷静,青伦没得病!”菖蒲重重叹了一口气,然後说:“青伦是怀上了孩子。”
刹那间,屋内一片寂静。
过了老半天,是青伦率先弹起身,大叫:“什、什什麽?这没可能,我怎麽会??”
“怎麽不会呢,书上也是有记载过纯种人类的男子怀上兽人孩子的事,当然,也有过人类让半兽人怀孕的事。”菖蒲说。
“我、我我??”青伦的脑袋已经乱成了浆糊。
布沙书盯着青伦的肚子,大口的吸着气,才不至於化成兽形扑上去吼叫,而是巍巍的伸手覆上青伦还未见显的腹部,他的手一覆上,眼眶内的热泪便随之滚滚落下,下一刹那,便像个三岁小孩跌痛了一样抱着青伦嚎淘大哭。
青伦一时懵了,傻傻地任着布沙书的泪沾湿自己的衣裳。
“恭喜了。”菖蒲一如以往地平静,大概是早就习以为常了。
“青伦??青伦??”布沙书抱着青伦哭成泪人,以往的淡定自持一扫而空。
“想不到布沙书也会有哭成这样的一天啊,哈哈。”里隐笑道。
青伦还来不及细想该有什麽反应,只是被里隐的笑弄得有点尴尬,他拍拍布沙书的背,说:“别、别哭了,还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呢??”
“一定是真的!”布沙书一口咬定。
“??”
青伦是又惊又喜,喜的当然是书上所说的居然是真的,这也代表着他也能与布沙书同寿,不需要在若干年後不情不愿的离开布沙书,只是,他仍对男子有孕之事有排斥之心,更何况有孕的是他自己。
他的一边心已留在兽人世界,另一边,却仍在苏国,飘荡无主的同时受着它的制约。
只是青伦不自觉而已。
“这下你不得不跟我结为伴侣了吧?”回到家中,布沙书紧抓着机会要青伦兑现承诺。
“呃??这??”青伦红着脸低头,他当然想豪爽地说句“是”,只是话到了嘴边,还是吐不出来。
“等那些鹰族离开後,我们就结为伴侣??这事不能让鹰族人知道,特别是那个八里间落。”
“嗯?为什麽?”
“他窥伺於你,你看不出来吗?”
第049章、山崖下的兽人世界-15、掠夺的鹰族 (4)
“我?!他不是有伴侣的吗?”青伦大惊。
“他们渴望纯种人类的目光比那些小兽部落有过之而无不及,特别是那个八里间落,这两天整日盯着你看不止,他就连挑伴侣,也是挑了个部落中『最接近纯种人类的半兽人』,执念至此,已经成魔了。”
“他敢碰我一个指头我就斩死他!”
“你——也不想想肚里的孩子??”
又来了,布沙书又来这把戏了,装可怜,装委屈,偏偏用在青伦身上受用得很。
青伦呶呶嘴,唯有妥协:“好吧??”
他至今仍是不太相信自己肚子里已存了个小生命——他可是个不折不扣的男子。
罢了罢了,等过几个月,他便知晓这是真是伪,现下他只想快点送走那些鹰族人,然後吃好睡好,静待与古城王国的交锋,然後再然後,跟布沙书好好过日子??如此闲静的日子,当真是会使人怠懒。
“呵??”青伦打了个呵欠,不经意地说了一句:“好想睡??”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布沙书像被抽了一巴掌一样惊醒过来,立即抱起青伦到床上:“好,睡!马上睡!我陪你睡!”
“睡什麽睡,这才黄昏,我一会还要练剑呢。”
“不行,剑呀刀呀什麽的你是想都别想,教课也不行,伤着孩子怎麽办。”布沙书迅雷不及掩耳地从青伦手上夺过沧海剑,配到腰间跟他的巫山剑作伴。“这剑得由我保管着。”
“万一屍人来了怎麽办?”青伦没好气的问。
“你我形影不离,我必护你周存,就算你有用得着剑的时候,我也会及时给你的,总之,不到万不得已的情形,我是绝不会让你冒险的。”
“真是??”青伦最受不了别人把自己当成娇滴滴的女子,可现下他好像真的怀上了孩子,站在布沙书的立场,他这麽做也是情理俱备,自己也只得认了,乖乖的任布沙书摆布,反正都是在家里,没外人在。
虽然有点不习惯,但是看到布沙书难得的慌张神情,青伦就感到有一道暖光洋洒洒地洒在心头上,照出一道万里无尽的蔼蔼风光,他彷佛看到,布沙书就在不远处,伸出他那修长的手,唤他过去??
青伦嫣然一笑,在布沙书小心翼翼的轻抚下,徐徐入睡。
* * *
鹰人在喀勒部落已逗留了七天,两方都心知肚明就算作为不速之客,也是时候离开了,毕竟作为首领,若非战事,理应留在部落处理事务。
临走前一晚,在八里间落的建议下,喀勒部落举行了一个盛大的宴会。
“喀勒部落是人杰地灵,若是哪天粮食失收,狩猎不足,前面便是无穷无尽的金色草原,完全不用担心会捱饿。”宴会开始没多久,八里间落便赞道。
“哈哈,喀勒部落只是一个小小的部落,你这是过誉了。”布沙书笑答。
此时菖蒲领着些半兽人给各人添酒,後回到了自己的位子上,为里隐挟菜。
青伦捧着杯想要一饮而尽,被布沙书阻止了,低声说:“有孕之人是该喝酒的吗?”
青伦呶呶嘴,不甘心地放下酒杯,可没隔一会,还是忍不住趁布沙书跟八里间落这样有一句没一句之时,把杯中物全都倒进嘴里,然後径自添酒,这样便神不知鬼不觉了。
“连酒也这般香醇,这真是让人妒恨啊。”八里间落喝过酒後又说了一句酸话,布沙书不住皱眉,猜测他话里的意思,想要更好的回应。
“鹰族部落的酒也是大陆中闻名的,勇士亦是一等一的,我们部落才该好好学习。”他客套地说。
忽然,也就是那麽一瞬间的事,八里间落把酒杯大力扔在地上,“啪”的一声,杯子被一分为二,美酒洒落满地,他冷声道:“就连纯种人类也留在你们的部落,你说,这是否太过不公平了?”
青伦最先反应过来,要从布沙书腰间拔剑,却忽然感到浑身无力,就连眼前的景像,也渐渐模成一片。
是蒙汗药!
青伦察觉时,已经太迟了,他的手轻轻滑过布沙书的肩,整个人摊倒在地上。
“青伦!”
布沙书不爱喝酒,只浅嚐了一点,所以并没有受太大影响,唯席中其他喀勒族人已纷纷倒下。
八里间落大手伸向青伦,就在他触及青伦之时,布沙书及时挥腿过去,将八里间落踢倒。
这一脚踢得不轻,八里间落感觉这一脚中有强大的气息蕴含在内,这跟他对决过的一般兽人不同,然胜负是在转息之间,他一心抢夺青伦,无意在此事上纠缠。
他每次想要往青伦伸手,便被布沙书一掌一腿的击退,这全是他没有面对过的套路,他大喊着:“是兽人便以兽型对决!”便化为鹰形,在高空虎视眈眈,眼里满是自信。
除了龙族以外,鹰族便是这空中的霸主,布沙书当然不会那麽笨自投罗网,他拔出巫山剑,只待八里间落低飞突击,便要致他於死地。
其他鹰族人似乎也对这突变很是茫然,伫在一边不知该如何是好,有几个率先反应过来,化为兽型攻击布沙书。
里隐没有像其他族人般昏迷过去,立刻化为狼身扑向那几只大鹰!
里隐的狼身洁白,在烈日下散发出阵阵银光,显得极具贵气,墨黑色的四肢更使他如同天生的草原霸主,使看到的人都不得不心生畏惧。
“里隐不要!”菖蒲大喊,“你的腿才刚好了一点点!”
他的右腿是废了一半,但在这种情形下,就算是把整只脚都废了,他也得阻止别的部落侵略他的家园!里隐哪里管得了这麽多,只能见一只扑一只的阻止鹰人去攻击布沙书,可是以他现在的状况,最多也只能压制数只鹰人,面对其他陆续而上的鹰人,他是有心无力。
鹰人们一涌而上,将布沙书包围得水泄不通,就算布沙书用剑将他们斩至重伤,一只倒下了,还会有另外一只补上。
八里间落趁机用鹰爪把青伦捉去,扬长而去,鹰人们见首领离开,彷惶追上,布沙书急得紧抓住其中一个鹰人的背,想要利用这鹰人追上八里间落,抢回爱侣。
鹰人在半空慌忙的挣扎,其他鹰人见了,纷纷用鹰嘴攻击他,布沙书满身是伤,可他还是牢牢的紧抓住鹰人,不容许自己错失这个机会。
那鹰人在部落留宿的这几天也跟布沙书有过数面之缘,不忍在高空把他扔落,便飞往低处,大力翻身,把布沙书狠狠甩出去。
还好,里隐及时赶上,接住了布沙书,布沙书也只是受了些皮外伤。
“布沙书!你没事吧!”里隐变回人型,心急问道。
“没事??”
话音刚落,布沙书瞬即化作兽型,往鹰人的方向奔去。
里隐见状,立刻变回兽型紧随布沙书,也不顾追至部落大门外的菖蒲对他大声呼喊,直直的奔进金色草原之中。
第050章、山崖下的兽人世界-16、突变 (1)
就算布沙书追上了鹰族,但鹰族一日在天上,他也难以夺回青伦,只能遥遥望着八里间落爪下的昏迷中的青伦逐渐远去。
跑过了黄金草原,布沙书才完全冷静下来,放缓脚步,等里隐追上来。
“布沙书?”里隐不解布沙书为何伫在这里不动。
“里隐,你先回去。”
“那青伦呢?”
“鹰族能走到哪?他们有自己的部落,要找回青伦,去鹰族部落便是。”
“你一个人抢不回他的!”
“我知道。”布沙书紧握拳头,咬牙道:“所以我要你回去救醒其他人,最重要是找应熽和霏泰恪,现下尔罗罗怀着蛋,快将生产,他不一定肯来,但也至少要带霏泰恪来帮忙,人不用多,我只是要救回青伦,这次的事,我们迟些再与他们算帐。”
“好!”里隐点头认同,“那我现在就回去,你还有没有其他事情要交待?”
布沙书顿了顿,说:“部落的事??就请你看顾好,别让古城王国有机可乘。”
“这自是当然。”
“至於那下药之人??你更是要看管??看顾好他。”
里隐身子一震。
“你??应该知道是谁。”说罢,布沙书变回兽型,赶往鹰族部落的方向。
* * *
里隐回到喀勒部落时,绝大部份的族人都经已醒来,宵亚更是在哭喊着大叫:“青伦大人呢?我晕倒前见到那个臭鹰人把他抓走了!该死的断犽!我还以为他是朋友!”慎人去安慰他,他也只是一个劲儿的要去找鹰族算帐。
慎人忍不住骂道:“宵亚你别胡闹了!难道你以为一个半兽人就能敌得过鹰族部落吗?”
宵亚边哭边回骂:“我??我去找其他半兽人!”
“他们大多有伴侣有孩子了,你要他们抛下家人跟你去拼命?”慎人拉住冲动的宵亚,不悦问:“难道你在这里就一丁点牵挂都没有?”
“什??什麽牵挂?”宵亚瞪大双眼,一脸天真。
“你!啧??”慎人气结,无话可说,可又不想离开宵亚一步,只得别过脸,眼不见为乾净。
里隐终於开口:“宵亚,别闹了,你若想救青伦,现在就跟慎人上依依山,当着尔罗罗的面跟应熽说今天的事,再让应熽去唤霏泰恪来帮忙,若霏泰恪要骨头,就给他,算我的。”
“骨头?我也要帮忙付!”喀勒小富豪的名字可不是白叫的。
“不了,这个钱,是该由我来付??好了,别耽误了时间,快上山。”里隐转身,冷声跟菖蒲说:“你,跟我进屋。”
菖蒲喏喏连声,低着头跟了进屋。
门才刚关上,菖蒲便被里隐粗暴地将压在墙上,低声质问:“你为什麽要这麽做?”话里尽是失望和愤怒。
里隐从未得过贤者的美名,但也只不过是因为布沙书珠玉在前,事实上,他也是个机智的明白人,布沙书一提,他便醒悟到到底是谁在宴会上的酒水下药。
这当然不是因为菖蒲是巫医,精於用药便断言是他,而是因为自己——菖蒲没有在自己的酒中下药,他才免於受害。
除了菖蒲,没有人会这麽做,菖蒲从来不会做伤害他的事。
“你说话呀!”里隐喊得力竭声嘶,此刻他痛悲欲绝,他认识的菖蒲不是如此的,他的菖蒲从小温柔可爱、聪明伶俐,是为了部落才当巫医,为什麽却在今日对族人下药,帮着外人抢走青伦?
“我??是错了,我无话可说。”菖蒲咬牙说,半句都不愿分辩,通红的双眼却出卖了他的本心。
“你私通外敌是错了,可你为什麽要这麽做!为什麽!”
菖蒲沉默不答。
“答我!”里隐只想知道是什麽让他的菖蒲落得如斯地步,是不是被鹰族人要胁?还是其他不得已的理由?
可惜这都不是菖蒲做这些事的理由。
“我妒忌!我怨!我恨!”菖蒲突然大喊,全然不顾会否让其他族人得知,他抓住里隐双肩,直视他英气、同时流露着不解的眉目,颤抖着说:“我好不容易怀上的孩子没了,我的伴侣因此废了一只腿??我却要眼睁睁看着族人逐一建立自己的家庭,为他们的孩子接生!为什麽他们全都那麽幸福,我和你却要??我受不了了??我无法每天看着你走路一巍一巍的,再也不能和从前一样当部落最出色的勇士,只能每天苦笑着看别的孩子玩闹??你问我为什麽,我也想知道,这些年我都忍下来了,为什麽现在忍不了?为什麽?为什麽??”
菖蒲神色一时愤恨一时呆滞,已几近崩溃,他想要给自己的恶行寻一个好听的理由,说着说着,却连自己都说服不了。
里隐知道自己的腿跟那无缘的孩子从来都是菖蒲的隐疾,也正是如此,自己才一直笑脸迎人,也不准菖蒲妄自菲薄,未想到的是这人始终未能释怀,做了傻事。
“你??你傻呀,”里隐轻轻推开菖蒲,说:“就算你这麽做,那孩子也不会回来,我的腿也不可能恢复到原本的模样??”
“来经商的那两人给的药,不是挺有用麽??”菖蒲苦笑着享受里隐的触摸,“他们派人来信,如果我在宴会帮那百里间落一个忙,便会给我更多的药膏,这样,你便能好起来了??”
他是巫医,长年累月的试药,本就难以有孕,所以他也不求别的,只求治好伴侣一条腿,可他努力多年,仍不及古城王国的一瓶药膏。
他别无选择。
“菖蒲,你真傻。”里隐重叹一声,拍拍伴侣的肩膀,说:“你先在屋内休息一会,这事事关古城王国,若处理不好,有屍人来犯便糟了,我出去跟其他兽人交待一下。”
菖蒲突然问:“里隐,你是不是以有我这样的伴侣为耻?”
“不会,你只是一时想歪了,此事并未对部落造成很大的伤害,就算族人知道了,也不会放在心上太久的。”
菖蒲低眸不语。
里隐以为菖蒲要些时候冷静,交待几声便走了,他一踏出屋外,菖蒲便忽然如被狂风吹袭过後的枯树,晃晃悠悠地往自己跟里隐的房间走,期间没少扫跌装着珍贵药材的药罐。
那些都不重要,一点都不重要。
他好不容易爬上床,在床边摸出自己年前买的剑,跪坐着拔出了剑。
菖蒲当然知道这是自己的错,他错的彻底,只是这错就像糖衣毒药,他吃的心甘情愿。
他是巫医,他知道自己病了,也知道无人能治好他。
像他这样的恶疾,待在里隐身边也只会为他带来耻辱,还不如趁早割了。
菖蒲握好剑,对准自己的腹部,他曾无意中听青伦说过,刺这个位置最痛。
——快点刺下去,一人做事一人当,如此一来,里隐便不会因他而受族人鄙视。
——千错万错都是他的错,他不当巫医,便会早早有了孩子,他不当巫医,便不会出去采药,那孩子不会死,里隐不会受重伤??
这都是他的错!
菖蒲双眼一瞪,狠下心肠地将剑身狠狠地没入体内。
顿时血流如注,染满了他的白衣,和他与爱侣睡了千百回的兽皮上。
“哈哈哈??青伦,你骗人??都不是最痛的痛?”菖蒲倒进柔软的兽皮中,兽皮上渗着血腥味和里隐的气味,他本来还对死亡心怀恐惧,然而,里隐熟悉的气息让他安心起来,他紧抓着兽皮,就像抓住了里隐一样,含着眼泪,气若游丝的说:“里隐??看在我死了的份上,能不能忘记我做过这麽恶毒的事?能不能??只记住从前的我?”
菖蒲隐约听到里隐的一声“好啊”,安心地瞌上了双眼??
菖蒲??
第051章、山崖下的兽人世界-16、突变 (2)
里隐此时对菖蒲之事仍毫不知情,忙於指示其他族人检查鹰人们有没有在部落留下奇怪的东西,以绝後患。不远处,宵亚跟慎人带来了明显心不甘情不愿的应熽和一脸担忧的尔罗罗,後面还跟着一副要来看好戏的霏泰恪。
“你们可终於来了。”里隐松一口气,轻拍应熽的肩,说:“别这副样子了,看在布沙书的份上,去帮帮他吧,要不他一个人一定进不了鹰族部落的。”
鹰熽还在不爽,抿嘴埋怨道:“我宝贝儿子还没出生,万一我出去的期间尔罗罗要生了怎麽办?”
尔罗罗轻掐了他的手臂一下,责备说:“还有两个月呢,你就不能在一个月之内把事情处理好回来陪我吗?”被掳走的可是他的青伦哥哥呀!
眼见尔罗罗生气了,应熽才终於接受自己不得不去鹰族部落一趟的事实。
“应熽你别担心,我会看顾好尔罗罗,而且他住在我家也有好处,菖蒲在呢。”说罢,里隐转问霏泰恪:“你??也会去吗?我知道这是麻烦了你,若你需要一些车马费,这绝对不是问题??”
“别把我看成是这麽俗的人,我只求好玩而已,而且我也好久没大闹一场了,对吧应熽,你也挺怀念我们以前一起大闹各个部落的时光吧?”
应熽没好气的随意敷衍了几句。
“好了,请你们快点出发,布沙书正等着你们呢。”里隐催促道。
“知道了知道了。”临别前,应熽抱起当众尔罗罗深吻一轮,才柔声说:“乖乖等我回来喔。”
“嗯??”尔罗罗把头压得低低的,试图藏起自己通红的小脸。
等应熽跟霏泰恪飞走後,里隐才悄声跟尔罗罗说:“虽说我和菖蒲会照顾你,只是??你菖蒲哥哥这阵子心情不好,也请你代我多逗他笑,好麽?”
“菖蒲哥哥怎麽了?”
“没什麽,就、就心情不太好??”里隐当然不会把菖蒲之事说出去,若是可以,他还要把真相瞒着族人一辈子。
尔罗罗疑惑着来到里隐跟菖蒲的家,只见屋内一片狼藉,平时菖蒲视如珍宝,精心保存的药罐全碎成一地,彷如蝗虫过境。
空气里混乱着浓烈的血腥味,里隐心知不妙,连木杖也顾不上,跌跌撞撞的冲往房间,床上没有他心心念念的菖蒲,只有倒在血泊之中的傻爱侣。
“菖蒲!菖蒲!”
菖蒲的眉心有点白光忽暗忽明,正是魂魄离体之像,尔罗罗也慌了,还好他及时沉住气,上前给菖蒲把脉。
菖蒲教过尔罗罗,兽人与半兽人濒死前,眉间会有一点白光,若那白光脱出眉心,便是魂魄离体,哪怕是再世华舵也别无他法。
“还??还有脉搏!快,快点给我菖蒲哥哥特制的活气药!”
他们发现得晚,菖蒲的魂魄已经有一半脱离肉身,尔罗罗依着菖蒲教过他的方式念咒,把那半个魂魄唤回菖蒲身上,再用安魂丸把魂魄定在菖蒲体内。
族人对此事全然不知,如同他们对宴会下药之人毫不知情一样,早已因着日落各自归家休息去了。
里隐以为没事了,只道等菖蒲醒来後一定要好好责备他一番,他怎能傻到这个地步,竟想要抛下他一个人死去。里隐不会不知道菖蒲的想法,他定是怕连累自己在族人前抬不起头,怕自己不再爱他。
真是一个活脱脱的傻瓜??“你就算成了痴儿,你在我心中,仍是世上最美的菖蒲啊。”
里隐等,等菖蒲醒过来,他要好好的抱住他,吻他,哄他,告诉他,这世上没有任何事、任何人比他更重要,若族人不原谅他,那他们便到别的部落生活,他们至死都不会分开。
然而,两日过去,菖蒲依旧没有醒来。
连族人也开始好奇,纷纷说怎麽两天没见菖蒲了,照理说,菖蒲早就该给他们煮了一大窝药汤,排去体内残余的迷药,怎麽到现在还是连人影都见不着。
“菖蒲哥哥??他、他病了,所、所以里隐大哥跟我正忙着照、照顾他??里隐大哥说、说若有大事才来找他,他、他现在没空??”尔罗罗口吃着跟门外来探望的人交待,他从不擅长说谎,光是这个再普通不过的谎言,便让他的眼神闪缩得像做了什麽天大的错事一样。
等众人走後,尔罗罗小心翼翼的挺着肚子进房,不是怕影响孩子,而是怕惊动了里隐。
里隐现在就像个不定时的火山,随时就要爆发,而唯一的解药就只有昏睡中的菖蒲。
里隐抱着这解药,两眼放空,如此已经两天了,菖蒲虽未有断气,却同样没有醒过来,只像个活死人一般躺在床上,动也不动。
书名:山崖下的兽人世界
作者:雷觅
收集整理:皮皮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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尔罗罗翻了一整天的医书,才找到答案:魂魄虽锁在体内,却支离破碎,病者将昏睡不醒,彷如死人。
那是前人留下来的医书,也有菖蒲添加的记注,上面写道:“用过安魂丸後,要再——”最重要之处被药水沾上,模成一片,连字的轮廓都没有,让尔罗罗束手无策,毕竟他只跟菖蒲学医不多於一年,普通的伤疾他还有能力医治,但返魂之术却只略懂皮毛——菖蒲还未来得及教他。
里隐知道後,咬牙痛哭了一夜,直至再也哭不出任何眼泪,菖蒲还是残忍地留在睡梦中,不肯醒来。
里隐听见尔罗罗的脚步声,转过头对他说:“没关系,尔罗罗,他还活着,只是需要休息一会而已,很快便会醒来……”
尔罗罗以为里隐是在痴人说梦,不忍说破,里隐却说:“既然菖蒲知道解药是什麽,那即是世上有这解药,他睡了,便由我去寻。”里隐苦笑着跟尔罗罗说:“你得养好身子,要不然应熽回来,肯定是要把我宰了。”
“那菖蒲哥哥需要的药??”
“我明早便去几个小兽部落问问他们的巫医,他们总该比我们有头绪。”
听到里隐的话,尔罗罗总算是开始感到安心了,里隐大哥一向稳重持平,他说的话一定可信,有了他的话,自己便可以好好的去睡一觉了,毕竟这些几天没睡好,对孩子可不好呢。
尔罗罗一步出房间,里隐便收起脸上虚假的笑容,心痛难当地紧抱住菖蒲。
第052章、山崖下的兽人世界-16、突变 (3)
* * *
不知过了多久,青伦终於醒过来,发现自己双脚被绑,躺在陌生的柔软大床上。
“你终於醒过来了,身体有没有不适?”一直守在旁的八里间落立刻殷勤问。
青伦仍然头昏脑胀,未搞得懂状况,自然而然的问:“布沙书呢??”
八里间落沉下脸,说:“这里是鹰族部落,布沙书不在这处。”
听到自己身在鹰族,青伦瞬即反应过来——逃!他想要运气一掌打死前面的鹰人,却似是服用了软筋散般浑身无力,那打去八里间落的一掌就跟小猫抓痒无两样。
“你!你对我下了什麽药!”
“只是很少量的安神药,让你能多些休息,不要劳累而已。”
这话说得好听,明明是下药软禁,却被他说得像是善行义举,青伦冷笑一声,问:“你到底想要做什麽。”
“我想跟你结为伴侣。”
“妄想!”
“没关系,你跟我生活久了,便会知道我是真心待你好的。”八里间落很是自信。
“我就是死,也??”话说到一半,青伦才想起自己肚子里可能已有一个能令布沙书喜极而泣的小生命,他若是死了,这小生命也便跟着走到尽头了,那布沙书??
“怎麽了?”
“没,没什麽??”
“我知道你肚里已有了那个叫布沙书的种。”
八里间落冷不防的一句,让青伦得到不知从何而来的力量,啪的一声劈烂了床边的小瓦碗,执着碎片直往八里间落的喉咙插去!
只是八里间落躲避的快,电光火石之间,那碎片便已转至他的手中。
现在的青伦,完全不是他的对手。
“这样很危险,下次别这样了。”八里间落毫不在意的把碎片扫到地上。
“懦夫!你有种便跟我堂堂正正的决一死战,下药算什麽君子!”
“我又不是为了杀死你而请你回部落,我只是想跟你结为伴侣而已。”
“你想也别想!”
“我知你跟那布沙书有些过去,我也并非不讲理之人,其实你跟他相识不久,想必感情也不深,要不等你生下腹中孩儿之後,我派人将其送回喀勒部落,到时候我们再慢慢培养感情,好不?”
青伦只觉这八里间落疯癫失志,大骂:“荒谬!你到底怎麽才会放了我!”
八里间落一再解释:“我说了好几次了,我一定要跟你结为伴侣。”
“为什麽?”
“因为你是纯种人类,我从小就想跟纯种人类结为伴侣,那是我的愿望。”八里间落说得简洁,却又毫无道理可言。
青伦快要被气死了:“纯种人类只是一个传说!我根本不是最接近神的存在!也不是半兽人的祖先!”
“那是布沙书教你的吧?那个杂种部落从来不懂得珍惜纯种人类,我看他们也只把你当作普通的族人??真是暴殄天物。可是在鹰族部落不同,我们会把你视若珍宝,必恭必敬。”
青伦指着脚踝上绑得牢牢的树滕绳,嘲讽问:“这就是你口中的『视若珍宝,必恭必敬』?”
“这??也是没有办法中的办法,待你明白鹰族部落的好,愿意留下後,我甘愿受罚。”
“??”青伦只知这人已经失常,如此辩驳下去也只是浪费气力,索性别过脸不理此人,暗自思索该如何逃出去。
布沙书现在定必焦急得很,四处寻找他。
“好了,你好好休息,我明天再来见你,有什麽事,唤门外的人便可。”
等关门声响起,青伦才翻身过来,环视四周,看看自己身处的地方到底长什麽样子,也好方便他筹谋如何逃走。这屋子跟平常房屋没什麽两样,倒是屋里的家俱,样样手工精巧,连小汤匙也被雕上英伟不凡的鹰像,无时无刻地叫嚣着这是鹰族的部落。
看到汤匙上面的鹰,青伦心里便不爽快,把它扔得远远的,正在屋外守卫着的兽人听到了,忙不迭的冲进来,跪着诚惶诚恐的说:“大人、请问发生什麽事了?”
这兽人的反应着实奇怪,引起了青伦的好奇,他想起了布沙书,若是布沙书此时在,他会做什麽?
布沙书肯定会利用这人的惶恐,达成自己的目标。
为什麽这兽人这麽恐惧?还要向他下跪?莫不是??
“你们好大的胆子,竟然敢软禁我。”
那兽人一听,更是抖得厉害,连忙解释:“不是的,人类大人,我们只是听从首领的命令。”
“你敢说捉我来这里不是你们一早策划好的?”
“大人、不是的,我们那时也是吓傻了??只是首领已经动了手,我们不能不从??”
青伦本想藉此机会让这兽人把自己放走,只是转念一想,就算让他现在逃得出这鹰族部落又如何?他不黯兽人大陆的地势,只怕他出了部落大门没两步,便会被那丧心病狂的八里间落给抓回来。
布沙书此时若在,定会神态自若的让他不必冲动,毕竟他现下是毫无反抗之力的废人一个。
“??我要睡觉了,迟点再跟你们算帐。”青伦冷哼一声,重新躺回被窝里去,难得的高床软枕,不睡白不睡。
“是、是的??”
翌日早上,那臭不要脸的八里间落果然又来看他,还带来了巫医和上好的食物,青伦当然知道那食物里渗着让他身体发软的药,只是他不吃,肚子里的那位也要吃,为了那孩子,他得委屈这一回,多少也吃一点。
看来那巫医也是深信着纯种人类传说的人,他连为青伦把脉的手也是抖的,只怕是自觉绑走了神圣的人类大人,犯下了弥天大罪,青伦也不吝啬演这一场戏,全程没给过他好脸色看。
“大人是有了三、四个月,若父亲是豹族的,您未来六个月好生休养,定必能生出个健康的孩子。”
青伦一声冷哼,那巫医的头便登时压得低低的,差点便要跪伏在地上。
“那便太好了。”八里间落道。
好个屁。青伦吃够了便回床上休息,他打算养足精神後在晚上偷偷运功将那可恨的药力慢慢散去,到时再逃也不迟。
如此的日子过去七、八天,青伦体内的药效已减去一半,只是现下他还没有十足的把握,只能免为其难地每天听八里间落的疯人疯语。
就在被掳走的第八日,青伦门外的守护换了人,这人青伦认得——
“青伦大人,我能进来吗?”门外是那叫断犽的鹰人的声音。
“你来干什麽,我不想见你。”
“我、我的朋友想见你??啊,寂格怡你不要这样??”
在一片混乱的声之中,有人闯进了来,那人一身醉红衣裳,上面绣着金丝而成的花纹,一看便知地位不凡,只是青伦仍未知道他是谁,依旧用着往常对待鹰人的冷峻语气问:“你是谁。”
换作是平常,不管是兽人还半兽人,早已吓得腿都软了,可这长发的美男子没有,还高高在早的俯视着青伦,说:“你便是夺我伴侣的人?”
青伦这才抬头直视此人。
“我是八里间落的伴侣,寂格怡。”
第053章、山崖下的兽人世界-17、潜儿 (1)
眼前的男子虽柳眉星眼,样貌艳丽,却不失阳刚,举手投足清脆利落,活脱脱便是一美男子,这样的男子,放在哪里,也是一枝独秀,独领风骚的,藏也藏不住。
他,便是八里间落的伴侣——寂格怡。
“你便是夺我伴侣的人?”寂格怡见青伦不说话,再问一次。
他的话,如寒冬中落下的一片梅花,轻的,冷的,落在青伦的心头间,震出了悲凉。
青伦记得在喀勒部落时便听断犽说过,这寂格怡是八里间落的伴侣,因怀了蛋不便去喀勒部落??他还真是糊涂,到了鹰族部落这麽多天,居然忘了这人的存在,说不定联合此人,早就逃出这鬼部落了。
毕竟这寂格怡是鹰族部落里最接近纯种人类的半兽人,受到族人的尊敬,不是麽?
青伦上下打量这寂格怡,果然并没有像其他半兽人那样,生来张扬的动物耳朵或尾巴,乍看之下,还真跟自己没什麽两样。
“你??”青伦也不知该以什麽身分面对寂格怡,自己又不是情愿来介入他们之间的,一时哑了,良久才直言:“我是被你伴侣给掳来的,还下了药,现在是想逃也逃不了,你们之间的破事儿可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
“是你令八里间落跟我离异的吧?”
“他自己发神经与我何干!”青伦开始发现这寂格怡跟八里间落一样神经。
“如果没有你,这一切便不会发生??”话音刚落,木无表情的寂格怡瞬即从腰间拔出小刀,直往青伦胸口插去。
青伦虽受药物影响而浑身泛力,但接这一刀还是绰绰有余的,不止如此,他还能反手夺过小刀,让这美男子命丧黄泉,一屍两命。
青伦邪魅一笑,旋即顺势拉下寂格怡,将他压在床上??
断犽还未来得及出手制止,一道黑影便如狂风一样将寂格怡从青伦身上夺了过去。
八里间落小心翼翼地将寂格怡放下,才诚恳地对青伦欠身说:“刚刚是寂格怡不敬,请你原谅他。”
不敬?青伦只觉若是论不敬,八里间落比寂格怡待他更不敬,更何况他刚刚也只是想吓吓这寂格怡,顺便偷走小刀,完全没打算对他怎麽样。
“喔,那便算了吧。”青伦不着痕迹的将小刀藏在兽皮下,一眼也不赏给这八里间落。“我要休息了,你们走吧。”
被软禁之人还可以命令别人离开,青伦只觉得这兽人世界真是离奇至极,每每都能让他大开眼界。
青伦这边厢是在高床软枕上舒舒服服的被软禁,那边厢的断犽则是正准备受罪。
鹰族部落最壮阔粗壮的大树顶端象徵着鹰族权力的核心,只有首领才能坐在顶端,与其他枝干上的鹰人议事。
巨树直穿云雾,却永远到达不了天空的尽头。
此刻的八里间落坐在那顶端、由树枝自然生成的椅子上,质问断犽:“阿断你真是好大的胆子,我命你看守青伦,不让其他人进内,你竟然擅离职守!”
其他枝干上的鹰人不发一言,无人和应八里间落,也无人帮阿断说一句话。
阿断咬牙,似乎是下定了决心,高声说:“首领!我觉得寂格怡不是其他人!”
站在阿断旁边的寂格怡低眸咬牙,不哼一声。
“现在是寂格怡是首领,还是我是首领!”八里间落拍椅大喝。
断犽抬高头,默不作声的直视八里间落,看在众人眼中,明显就是不承认八里间落的地位,想当然八里间落也看得出其中意思,气得命人将断犽关押去树底下的铁牢,七天不得出。
寂格怡一句求情话也没讲,只跟断犽说了句谢谢,八里间落跟众人议事完毕,便命众人离开,许多族人都在离开前经过寂格怡身边,悄悄跟寂格怡说各种安慰说话,寂格怡都没回话,只静静地低眸,伫在原地,此刻的他是一座永不倒塌的辉煌大殿,任何来往的过客都不会动摇他。
等这些过客都离开了,寂格怡才终於抬头面向那终将离去的人,不亢不卑。
八里间落走向他,低声唤:“寂格怡。”
寂格怡抬手,说:“虚情假意的解释不用说了,我早知你的决定。”
从那天他的伴侣突然抱着一个纯种人类回来,寂格怡便知道他的世界势必面临巨变,想当然,在最初的几天,他跟八里间落争吵了千百回,还拿肚子里的孩子作要胁,然而八里间落都不为所动,执意要与他离异,另与那叫青伦的纯种人类结为伴侣。
他吵得累了,只问:“我们的孩子,你都不要了吗?”
八里间落竟淡然答:“他们都不是纯种人类。”
他俩的第一个孩子叫奥页,是活脱脱的一个鹰族兽人,而还在寂格怡腹中的那一个,也被巫医占出是位健康的半兽人。
寂格怡隐约记得,巫医解读占卜结果时,八里间落的脸色有多沉重,那时他没有多想,想不到至今是想也不用想。
答案显然而见,八里间落一心只要纯种人类的後代,才与他这个部落中“最接近纯种人类的半兽人”结为伴侣,十年过去,他从他身上得不到想要的东西,便转投他人了,一个真正的纯种人类。
他寂格怡自小因着这身份被族人敬而远之,就只有八里间落敢执起他的手,他满心欢喜,以为终於有人能别於其他族人,愿意深爱自己,而不是敬畏。
这是他此生最大的误会。
什麽最接近纯种人类的半兽人,只不过是贋品的代名词,真正的纯种人类来了,贋品就要被扫地出门了。
可他从来没打算做这贋品,至少在八里间落面前不是。
第054章、山崖下的兽人世界-17、潜儿 (2)
“八里间落,我这人是受不得屈辱的,等收拾好,我便会带奥页离开部落。”
“寂格怡??你不用这麽做,即便是离异了,我还是会照顾你和孩子的。”
“我不需要。我好端端的一个人,有手有脚会跑会跳,为何要依靠於你?”
这话若是被青伦听到了,定必会拍手称是,半兽人同是男子,根本不需要兽人无谓的保护。
“你离开部落後,要去哪里?”
“你不必知道。”
“你若是要去那些杂种部落,倒不如留在鹰族。”纯种的鹰族部落只此一家,要是离了这里,定然是去那些杂种部落。
“这些你都不必在意,我现在还站在此处,是有一样东西要问你取回。”
“那是什麽?”
“我父亲给你的死蛊。”
寂格怡的父亲是部落的巫医,前年才跟着伴侣离开部落远游,临行前将辛苦养成的一只死蛊交给了儿婿,也是部落新首领的八里间落。
这死蛊用过百死者之血养成,被下蛊之人魂魄会瞬即离体,就算再世华陀也束手无策。
“寂格怡,我不许你再对青伦??”
“你放心,失败了一次,我便不会再试。只是要到别的部落,得防着自己被欺负,拿这死蛊充撑场面罢了,我父亲已把养蛊的方法交给了新巫医,你们之後爱养多少便多少。”
其实八里间落大可以不理不再重要的寂格怡,但他还是将装着死蛊的盒子给了他。寂格怡得了自己想要的东西,转身便走,一切彷如交易。
一切只是场交易。
霏泰恪把在巨树之端上看到的事一字不漏的告诉布沙书後,追问:“你让我去偷看他们的情况,我全都做了,之後该如何?该不会是一直在鹰族部落外空等吧?”
他们都已经等了七天七夜了。
青伦被掳进鹰族部落没多久,布沙书便赶到了,藏於部落外的一片小树林里,未几,应熽和霏泰恪也到了。
一心要回依依山的应熽只想尽早一把火烧了这由树屋构成的鹰族部落,然後大喇喇的离开,却被布沙书极力阻止,说不小心烧到青伦便不好,应熽为免伤着青伦以後被尔罗罗埋怨,只得应了。
然後他们便在此处等了七天七夜。
这七天七夜间,都是由霏泰恪化成云雾,在鹰族部落四处游走,左听一些八卦右听一些闲聊,再把这些八卦闲聊告之布沙书。
总之霏泰恪是有点觉得无聊了,说:“若再是这麽无聊,我便要回落雪山了。”或是到喀勒部落找些半兽人调戏调戏,喀勒部落的半兽人都长得不错。
“明天便是好时机,让你们大闹这鹰族部落一顿。”布沙书说。
“啊?何解?”霏泰恪好奇问。
布沙书很想笑,但一想到青伦还在这树海之中被囚禁着,便笑不出来:“据这几天你收集回来的情报,跟那巨树之端的情况,我便知这八里间落已因掳走青伦之事尽失族人的信任,明天一旦传出一直受族人敬爱的寂格怡要因此离开部落,人心自会乱成一团,我们再趁机救出青伦回喀勒部落便可。”
“无聊。”此时在树上嗑着瓜子的应熽探头出来,说:“一早把鹰族烧了趁乱救出青伦还不一样?”
“这可不一样,若最初便去抢人,说不定那些仍在困惑中的鹰人还是会听命於八里间落,再去喀勒部落闹事,现在据霏泰恪所知所见,大部份的鹰人已经不满八里间落始乱终弃、公器私用的妄行,加上寂格怡要走,八里间落的命令只怕他们是不会甘於服从的。”
应熽听了这麽多解释,只觉头痛欲裂,问道:“你??你这一套是从哪里学来的啊??”
“纯种人类的几代王朝兴灭,也是因着帝王不得人心——这全写在书上,自古万法可变,唯人心不古。”
“行了,我又不会纯种人类的文字,你是布沙书你最强,总而言之,明天过後我便能回依依山了吧?”
“救了青伦便是。”
应熽只等这一句,便安心睡觉养足精神,准备明天大闹一场,然後回去看他的宝贝。
入夜後,霏泰恪依着布沙书的指示,不动声色地将写有“寂格怡将会离开部落”的树叶逐一塞到鹰族各家各户的门缝间,只等天一光,这消息便会瞬间被传个透遍。
果不其然,太阳一升起,鹰族便被一股不安的气息围绕,有些胆子大的鹰人,一早便飞到八里间落的树屋前质问,八里间落也直认不讳,气得他们直要去劝阻寂格怡,没想到寂格怡所住的树屋已经空空如也。
跟八里间落离异後,寂格怡就跟儿子搬到一间小树屋住,他们搬得伧拙,只带了些随身身品,自然走得更容易了。
族人也不是都是傻的,他们立刻前往困住断犽的铁牢,果不其然,铁牢空空如也,寂格怡这是带着唯一为他挺身而出的好友断犽一起离开了。
第055章、山崖下的兽人世界-17、潜儿 (3)
鹰族人乱成一团,在他们眼中,自寂格怡出生後,鹰族部落便一直风调雨顺,他们把这些全当成是寂格怡的功劳,因为他是最接近纯种人类的半兽人,现下寂格怡走了,他们该怎麽办!
几个比较急性子的,已老早不顾八里间落的命令,飞离部落去找寂格怡了。
“轰——”,离部落大门最近的一颗树忽然着火倒下,火烧连环船,连带着其他树也一一倒下。
八里间落暗叫不好,立即命人跟自己前往青伦所在的树屋,却无一鹰人听从,纷纷赶去救火了。
八里间落已无心於自己的权力,他只想着:与纯种人类结为伴侣,这是他的毕生心愿,他一定要留住青伦。
他一打开门便跟青伦喊叫:“青伦,部落失火了,快跟我走!”
此时的青伦体力已恢复了大半,听见部落失火乱成一团,知道机不可失,随即掏出小刀直往八里间落的心脏送去。
八里间落勉强躲开了,他紧拉着青伦的手,说:“不要闹了,其他人正在救火,我得带你去安全的地方。”
“然後让你继续软禁我吗?想都别想。”青伦一掌打向八里间落的左肩,便让他的肩骨脱臼,若是他再纠缠,这左肩骨便等着碎裂吧。
“青伦,我没在开玩笑??”
青伦冷笑:“我也是!受死吧!”
这鹰族部落的树干枝枝粗阔,所以鹰人才可以在上面建屋生活,青伦也不顾脚底下是几丈高,仗着这树干粗壮可靠,便就地跟八里间落拼命了。
青伦左一掌右一刀,伤了肩骨的八里间落应接不暇,一不小心,又被插了一刀,好在他躲避得及,这一刀只插在腰间,并非心脏,即便如此,他仍不放弃青伦,边避开他的攻击边继续劝说。
趁着部落大乱闯进来的布沙书看到青伦在枝干上跟八里间落你来我往的,心脏差点便要停顿,大喊:“潜儿——”
青伦低头见是布沙书,一个恍惚,竟不慎失足掉下,直往硬地上摔。
这一刻就像当然他从山崖上跳下那般,彷如隔世。
“潜儿——”布沙书拔足狂奔,只求来得及追上青伦落下的速度。
他一个踏步,竟如学了青伦的轻功一般,踏空而上,在半空中揽住了青伦,护他落地。
八里间落眼见好不容易到手的青伦竟重新被布沙书夺去,怒不可遏,直要变成兽型冲来杀死布沙书。
“坐好了,我带你离开这鬼地方。”说罢,布沙书化作了灰豹,顶着还惊魂未定的青伦,往人群中奔去。
布沙书的策略是对的,在人群中,八里间落难以下手,一不小心,便会伤到其他正在忙於救火的族人、甚至青伦,八里间落一个犹豫,便被兽型的应熽逮着。
应熽跟八里间落的决斗始於不公,结果也是可预视的:八里间落输的一败涂地。
八里间落的左翼早被青伦所伤,拍翼时一抖一抖的,被应熽看得透彻,专攻那痛处,任八里间落再硬朗,也是受不住这烈火的无情攻击,直至左翼都被烧得见了骨,才不甘的倒地,眼白白看着青伦的身影远去。
应熽见好友委托的任务完了,急着回去见爱人,连布沙书跑去哪也不理,潇洒的拍翼归家去。
霏泰恪也跟几个鹰人玩够了,尽兴了,化身为云龙,高高兴兴的回落雪山。
布沙书与这两条龙不惶多让,只知要带青伦脱离险境,直往部落外的树林奔跑,完全没有理会其他人去了哪。
直至逃到一水泉,布沙书才变回人形,倚坐在树底下气喘着说:“好??好久都没有这麽不要命地跑了??还好,刚刚跑得快??不然便接不住你了??”
青伦站在布沙书的跟前,神情呆滞地凝望着他,一话也不说。
布沙书心中浮起不好的预感,轻声唤:“??青伦?”
沉默了老半天,青伦终於开口:“你刚刚唤我什麽?”
布沙书一顿,说:“青伦呀。”
“不。”青伦两眼空洞,说:“你唤我潜儿。”
这世上,只有一人会如此唤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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染血碧山的八个月前,青伦与溥襄跟溥睦刚巧来到小时候同父母住过的小福村,这村子虽小,却充满着青伦开始逃亡生活前最快乐单纯的回忆,他才三岁,每天只需跟父母玩闹,跑跑跳跳,趁母亲凉衣服时躲起来吓她一跳。
只是好境不常,不知是哪里走漏了风声,先帝的官兵突然出现,青伦一家三口是靠着邻家的陈婆婆才及时逃得掉的,自始以後,他们便过着有一天没一天的逃亡生活。
经过长年的逃亡,他早就把此事遗忘,只是他这次跟溥襄路过,才硬生生的勾起他潜藏的回忆。
他本来只是想去看看这陈婆婆的後人过得如何,没想到没有後人,陈婆婆倒是活生生的躺在小石屋外的木椅上午睡,还耳聪目明的听到他和溥襄的脚步声,一见青伦便大叫:“小潜!你是小潜!”
青伦把年过半百的大恩人安顿好,才有点尴尬地想要解释刚才的事:“那个??那个是??”
“小潜???”溥襄大感狐疑,他以为青伦便是青伦,怎麽会有人唤他小潜?
“那??是我原来的名字,父亲改的,姓安名潜。”青伦这名字用久,青伦也几乎要忘记自己的姓甚名谁。
“安潜??这名字改得不错。”
溥襄稍稍知道青伦的过去,安家似乎被什麽人盯上,只能隐姓埋名,潜逃渡日,安潜安潜,安於潜藏,想必安父当时便已有一世隐姓埋名的决心,也希望儿子能安於这状况吧。
谁料到这安潜长大成人後,会成为名动苏国的杀手青伦。
“你念的书多,你说这名字改得好,便是改得好吧。”
看着眼前的小桥流水人家,青伦问溥襄:“皇甫襄,以後我不当青伦,只做安潜,待在你身边,可好?”
青伦这便是答应了溥襄之前的请求,愿意放下杀手的身份,跟他好好过日子了。
粼粼川水,声音静寂而美蔓,溥襄紧握青伦的手,时光彷佛停留在这一刻,永世不灭。
“当然好,我的潜儿。”
假如时光真的能停留在那一刻,那该多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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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伦俯视身下的兽人,冷声问:“你是如何知道我的真名。”
布沙书连忙起身,解释道:“青伦、我??”
“这世上只有一人会如此唤我,而我跟他,早已恩断义绝。”青伦眼睛微红,问他:“溥襄,我的布沙书呢,你把他藏到哪里去了?”
那个自他来到这世界後便不明就里地纠缠他,缠得他心乱如麻的布沙书,去哪了。
怎麽突然就变成那个欺骗他、要取他性命的人了呢。
“溥襄,布沙书呢?”
“我、我不是??”
“告诉我,布沙书在哪。”青伦目无表情,追问着布沙书的下落。
“我是布沙书!我不是他!我不是溥襄!”布沙书力竭声嘶的大喊,失了控般不停说:“我不是他!我不是他!”
喊着喊着,似乎就连自己也说服不了自己般,布沙书渐渐静默下来,幽幽的睐向青伦。
他这一望,望穿了青伦心,他渴求的幸福,原来都只是镜花水月,空欢喜一场。青伦咬咬唇,欲言又止,良久才吐出了一句:“??罢了,”他深深地望了布沙书一眼,知道他想要做什麽,说:“我不想知道这前因後果,就此别过吧。”
青伦转身要走,布沙书自是不准的,他一手拉住他,想要像往常一样把青伦抱入怀中哄骗他,只是青伦怎麽肯,那是存心要杀他的溥襄,杀了他一家的溥家人。
他还以布沙书的身份,再一次骗了他。
这次他要从他身上取得什麽?
青伦反守为攻,一手往布沙书的脖子劈去。
然而他做不到。
他的手刀停在半空,久久未能落下。
事已至此,他竟无法杀他。
青伦却不知道这无能是为了谁——皇甫襄,布沙书,还是??溥襄。
第056章、山崖下的兽人世界-18、复生蛊 (1)
“青伦!青伦!”门外传来溥睦的声音。
“怎麽了,一大早就吵吵闹闹的。”刚起床更衣的青伦不住失笑,情人的弟弟就是这样,一有什麽事就光会叫喊,活脱脱一个纨絝子弟,还好有皇甫襄,不然皇甫家大概要从此没落了。
不对,皇甫襄好像说过他还有两个兄长,长兄已经当家了呢。
“哈,或许在他兄长面前,他也是一个无所事事的纨絝子弟。”青伦想着那画面,不禁大笑起来,溥睦却冲进来惊慌失措的喊:“你还在笑!官兵都杀上来了!”
“官兵?”青伦瞬即拔剑,探头左右张望,长廊空无一人,更别说什麽官兵了。
只是那长廊尽头的大厅,的确好像有什麽人在跟皇甫襄说话,然而因为距离太远,青伦听不到他们在说什麽,只感觉气氛很凝重。
他才要踏前一步,溥睦便制止他:“你干什麽!”
“去救皇甫襄呀!我可不能让他因为我被官兵捉去了!”
青伦不知为何官兵突然找上门了,只是他们来了,就绝不会是什麽好事,当杀手的是他,是罪臣之後的也是他,他不能让无辜的皇甫襄遭受牵连。
溥睦咬咬牙,犹豫了好一阵子,实在没办法了,才下定决心说出真相:“青伦??其实我们不姓皇甫??”
“啊?什麽意思?”
“??我们姓溥,『溥天之下,莫非皇土』的『溥』。”溥睦的神色闪缩,看似十分心虚。
一听到这个皇家姓,青伦便明白了,“你们两个??是靖亲王溥襄,和淳亲王溥睦。”他心头一紧,喃喃自语:“不是皇甫襄,不是皇甫睦。”
既是杀父仇人之子,又是皇家子弟,青伦怎会不知他们的事。
自然而然,靖亲王有一个未过门的妻子,外姓王角亲王的闰女茴凝公主,这门亲事天下皆知,青伦也不例外。
只是他不知道自己以後会遇上这靖亲王而已。
青伦屏息闭眼,快而准地把剑架在溥睦脖子上,厉眼冷问:“皇??溥睦,你们最初接近我,就是为了这一天?”
“青??伦??”溥睦只是个仍未行冠礼的少年,所谓游走江湖,不过是跟着兄长和青伦四处游玩,被如此锋利剑架着还是第一次,而且,他很清楚面前的人是杀手榜上赫赫有名的青伦,他若要杀他,就像掐死一只蚂蚁一样容易。
青伦在他面前虽算不上热情,但好歹也是和善,现在这般杀意浓浓的模样,溥睦从未见过。
他害怕得双腿发软,舌头打结,连话也说不清楚。
“从一开始,你们就不怀好意,想要取我性命吧?”青伦微睁双目,眼里早已没了刚才的光彩,彷若死水。这一刻,他不过是一个死人,“这些日子,很好玩吧?”
看着他像个傻子一样,不止陪着仇人之子四处周游,还上了他的床,暖了他的被,捧着自己血淋淋的心到他面前,想着如何把这早已脏乱无比的人生洗乾净,与他重头开始。
却不知道那人由始至终只是想他死。
大概是皇家子弟的日子过烦了,找他这个必死之人来愚弄把玩,也顺便给那些权贵出出气吧?
京城权贵,都是如此。
“不是的、青伦、皇兄他是真的对你——”
“闭嘴。”青伦冷眼直视一脸慌张的溥睦,缓缓开口道:“我还未杀过皇亲国戚,那麽,就首先由淳亲王开始吧。”
溥睦闻言,大惊失色,立马往大厅狂奔逃命,然而这年轻的亲王又怎会比得过身经百战的杀手,青伦一个箭步,便轻易截住了溥睦,剑身直指溥睦的心胸插进去——
有人及时挥剑抵住了这一击,怒骂青伦:“你忽然间发什麽疯!”
面对溥襄的质问,青伦只觉可笑,反问:“你问我发什麽疯?我不杀你们才是发疯了吧,靖亲王。”
溥襄一征,良久,才道:“你??你知道了?”
“我还知道大厅里都是官兵,要来取我性命。”青伦皮笑肉不笑的笑着,自虐地斜眼睐向溥襄身後的官兵,都备着刀剑弓箭。
看来是真的玩厌了。
“青伦,你听我解释??”
“少废话,纳命来!”
青伦挥剑疾刺,一瞬便杀死了溥襄身边的两个刀手,其他人见了,自然是要上前夹攻,青伦翻身一跃,剑招更是凌厉,不出数招,又是一个刀手命丧黄泉。
弓箭手们早已拉弓待命,只等时机一到,便会数箭齐发,任这青伦再厉害,也避不过万箭穿心。
刀剑手也有默契,这是皇帝命他们前来时一早拟定的战略之一,开始不动声色地退至左右两边,为弓箭手开路。
青伦被两边人马牵引着,分身不暇,待他发现时已是千钧一发之际,一切只差弓箭手松开弦线,他的人生便完了。
而事实是,他的人生早就完了,失去父母时一次,失去皇甫襄时一次。
青伦不怕死,他只怕自己死得窝囊。
面对一字排开的弓箭手,他竟顿觉松了一口气。
如此死去,勉强算得上是壮烈吧。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溥襄蓦然上前,挡在了他身前。
“靖亲王!”官兵们全都被溥襄这麽一挡乱了阵脚,那可是皇上的亲弟,伤了丝毫,他们都得被问罪。
“皇上要的是活捉,你们竟敢起杀心!”溥襄高声叱喝。
“皇上派臣等前来时,是说『不能活捉,便当场诛杀』!”
溥襄不信,这几个月来,他私下传信皇帝,虽然未有提及二人关系,但他在信中为青伦说尽了好话,更说青伦忠於社稷,是侠义之士,希望皇兄能从轻发落,留他一命。
他暗自决定,若皇帝决意要处死青伦,他便从此带着青伦隐姓埋名,等风声一过,再去寻他们的江湖逍遥梦。
还好皇兄准了他的请求,所以他才打算在这两日跟青伦坦诚一切,待青伦原谅他,便带他悄悄回京。没想到皇帝派来的人马早了这麽多到来,全然不给他安抚青伦的机会。
“行了,溥襄,你这年来还玩不够吗?还想让我心甘情愿的跟你回京城受死?你真当我是傻子吗?”青伦冷笑,他怎会再相信眼前这人。
可是到了此等境地,溥襄就在他伸手可及之处,青伦仍未有伤及他一分一毫。
“青??”
溥襄想解释,只是他身边的刀手已经按耐不住:“靖亲王,皇命难违,恕在下失礼了。”说罢,便往青伦身上挥刀,一人起,其他人也随即跟上,青伦自是奉陪,在这刀光剑影中,溥襄冷不防抽出巫山剑,挡下正要刺向青伦身後的一剑。
刀剑手没料到堂堂靖亲王会倒戈,不知该如何是好,只能边躲避着溥襄边攻向青伦。
“靖亲王,你真会演,不当戏子真是埋没了你。”攻防之间,青伦不忘嘲讽溥襄。
“青伦,你现下投降,我必护你一世平安!”
“笑话!”话音刚落,青伦又一脚踢飞一名剑手,在缝隙间看到不知所措的溥睦。
他疾风般闪走至溥睦身後,以剑架颈,威胁众人道:“你们再动一分,这小亲王就立即身首异处!”
这下当真是谁都不敢动了,只能眼睁睁看着青伦架溥睦离开庭院。
马蹄声过後,这宅院和昨日一样,花香鸟语,日色明媚,正合适溥襄对青伦念念诗书,待青伦听烦了,便与他过几招讨他欢喜。
然而,一切都不一样了。
第057章、山崖下的兽人世界-18、复生蛊 (2)
* * *
青伦恨极了自己,竟连杀死一个仇人也做不到。
青伦的犹豫让布沙书狂喜,他还有机会跟青伦解释!解释这一切!
他紧捉着青伦双肩,解释道:“青伦??溥襄已经死了,所以才有布沙书的存在!溥襄已经不在了!不在了!”
青伦来这兽人世界不过一年,已经遇上各种荒唐的事,竟一点也不感到惊讶。
“你死了,然後转世成布沙书吗??所以呢?”青伦已无心听这人解释,敷衍地回答。
布沙书知道这一承认,便是再没有狡辩的余地,可问的人是青伦,自己只能如实答,别无选择。
若果可以,他想瞒青伦一辈子。
只是他不能再骗青伦了,骗了那麽一次,代价已经大得他生不如死四十年。
布沙书轻轻点头,继续道:“我在此处渡日如年的活了四十年,没想到能在黑湖再遇你,你可知??”
“闭嘴!”青伦厌倦了这含着毒药的糖衣,狠下心肠猛地从布沙书——溥襄的腰间抽出银白的剑,撂在那人颈上,鲜红的血就这麽顺着剑身流下,伤的是布沙书,青伦却感到莫名的震动,他力竭声嘶地大吼:“你闭嘴!你既然一早认出我来!为何还要瞒我!看我笑话!怎麽不一早杀了我算!”
“这是否另一场骗局?什麽兽人世界都是假的吧?官兵在哪里?”青伦环视四周,不觉察有任何人的气息,放声大喊:“靖亲王的人,别躲了!我发现你们了!我青伦就在这里,你们要杀便杀,哈哈哈哈??”
他笑自己,笑得疯狂。
他好不容易放下了自己的心,却发现自己又被骗了一回,还要是同一人,天下间有这麽愚蠢的人麽?
他还能相信什麽,他连自己的所见所知都不能相信。
倦鸟尚有巢穴可归,何解他连一个安居之所都没有。
“青伦!冷静一点!”青伦无助而脆弱的笑声让布沙书心疼,他捧住青伦的脸,说:“这里是兽人世界,这里没有官兵,更??没有溥襄。”
青伦凝视眼前的人,这分分寸寸明明就是布沙书,那个宠他爱他,对他一心一意,愿为他对抗应熽、鹰族、古城王国,还愿意放下一切与他回陌生的苏国的布沙书,怎麽突然就变成了溥襄了呢?
难怪,布沙书天生会苏国语。
难怪,布沙书从一开始便对他如此了解。
难怪,布沙书从不介意溥襄的存在,还死命的要留下巫山剑,带在身上。
因为布沙书由始至终,便是溥襄,不过是换了个臭皮囊而已。
多麽显然易见的答案。
青伦心里一阵苦笑,笑自己的愚笨,怎麽就不曾怀疑过呢,他猛地甩开眼前人,冷声道:“滚开,别让你的血染污了我的衣裳。”
青伦又要走了,布沙书几乎是在青伦踏出脚步的一刹那,紧随追上,青伦加快脚步,他紧跟着加快,却是永远不敢越过他,生怕青伦一离开他的视线,便会永远消失不见。
哪怕这处无山无崖,青伦也是有这种能耐,而他万万受不住这风险。
二人不知这样你走我追了多久,偶尔遇到几只屍人,都被青伦快而狠地扭断了脖子,连剑也用不上,此刻的他是遇神杀神,遇佛杀佛,唯有这样,才能发泄他心里的怒火。半天过去,总算是走出了这片树林,来到一片青葱如玉的大草原时,夜幕早已低垂。幸好黑夜繁星满布,不愁没有火把。
“青伦,算我求你了,别再走了,你的身体受不住??”
“这短短路程,我怎会受不——”青伦的声音嘎然而止,大概他也想起自己腹中有了一个小生命。
这记忆一被勾起,他的脸色便瞬即染成了惨白,再没有之前那种又惊又喜的感觉,剩下的,就只有屈辱而已。
他果真如应了溥襄的如意算盘,成了他的男宠,还像女子一样,为他生儿育女!
“我、我打死这孽种!”青伦气结,一手要往自己的腹部重击,布沙书大惊,顾不上後果就猛扑上去。
青伦这一掌是用尽了十成的功力,而这十成功力,全都落在了布沙书的背上。
布沙书猛地吐了一大口鲜血,晕死过去。
青伦茫然地看着自己染了一身鲜血的青衫,再看看怀中的布沙书,到这种境地还紧抱着巫山剑的布沙书,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
溥襄骗了他两回,如此死去,也算是报应了吧?
只是,他怎麽能放这人在荒山野岭,任屍人猛兽吃他的肉,饮他的血?
他做不到。
青伦犹豫了半天,终於下定决心,在附近找了几枝粗壮的树枝,拼成了一块大木板,用这木板加上坚韧的树滕,连夜带着布沙书翻越了半个草原,希望能找到一个小兽部落。
眼看前面便是代表着小兽部落的袅袅之烟,青伦更是奋力的往前走——他得赶快!
忽然,一把熟悉的人声自不远处传来,声音听起来很是稚气,又夹杂着慌张失措:“青伦!青伦!青伦救我!”
青伦回头一望,懵了。
是溥睦。
自先皇时便已受宠非常的四皇子——淳亲王溥睦,跟他和溥襄一起在苏国游山玩水,天真稚嫩的溥睦。
溥睦还是穿着他那套到碧山追赶他的赤红华衣,稚气未脱,好像什麽事也没发生过一样,一遇上什麽麻烦便会大喊“兄长救我!青伦救我!”
这下原来世界的相关人都来了??很热闹呢(喂)
第058章、山崖下的兽人世界-18、复生蛊 (3)
“溥睦?”
青伦错愕,搞不清楚这是发生什麽事,何以溥睦会来到兽人世界?
溥襄说他是轮回而来??若溥睦也是轮回而来,又怎会和以前一模一样,他该和溥襄一样,转生为兽人或是半兽人??
溥睦哭喊着奔上前,像抱着救生的浮木般抱住青伦大叫:“青伦快救我!我不想被捉回去!”他半身发抖,整个人都被冷汗沾湿,说话一喘一喘的,似是被什麽怪兽追赶过。
青伦还来不及问这是所为何事,便发现有一白一黑的两只狼在他面前,目露凶光。
来者不善,青伦想要拔剑,白狼却忽然化身为白发的清雅男子,不愠不火的跟青伦微微点头,说:“你怀里的是我们的爱人,请你放开他。”
青伦一征,完全不知该为哪一点惊讶,是“爱人”?还是“我们”?
青伦问溥睦:“你??跟他们在一起?”
溥睦这下更是慌张了,连话都说不清:“青伦你在说什麽,我听不懂你的话??你跟他们说的话都怎麽这麽相像??”
青伦这才知道,溥睦竟然在不懂兽人语的情况下给自己找来了两个兽人爱人。
溥睦总爱惹麻烦,这大抵是误会吧。青伦如此想,他转身跟白发兽人解释:“他算是我弟弟,我从没听过他说自己有什麽爱人,你们是误会了什麽吧?”
“没有误会,”那黑狼也变回人形了,是个和白狼不相伯仲的美男子,只不过眉眼间没有白狼般温柔,添了一股英杰之气,他说:“他跟我们都有了肌肤之亲,怎会不是爱人!”
青伦惊讶的望向溥睦:“你跟他们都有了肌肤之亲?!”
青伦话音刚落,溥睦眼眶中的泪便簌簌落下,委屈说:“只有跟白发的那个是自愿的,黑发的那个??”说着说着,溥睦竟掩脸痛哭起来,看样子是真的受到了天大的委屈。
这里面大有文章,青伦若是站在溥睦那边,自然是要为他取公道,杀了这一黑一白的兽人,只是??
布沙书还在虚弱的躺在那里,他没有时间顾这三人的儿女情长。
“我没有时间管你们的事,这孩子我也要带走了,告辞。”
青伦跟两个兽人交待完,又要拉起树滕起程。
“等等!”白发兽人忽尔冲到他们面前,说:“你一人要拉这伤患去哪里?不如让我和乌南托帮助,然後再详谈刚才的事?”
这白发兽人令青伦想起布沙书,总是懂得把握机会。
青伦没有多加深思,点头答应。
白发兽人瞬即扬起浅笑,说:“我是佰及,那是乌南托,我们都是狼族兽??”
“这不重要,”时间不容许青伦跟这佰及在此闲聊,“这兽人伤重,得尽快接受治疗。”
“好,去哪?”
“??喀勒部落吧。”
现在有人帮助,自然是要回喀勒部落,那里有医术高明的菖蒲,一定能治好布沙书的。
佰及也不拖拉,化成兽型,任青伦将布沙书牢牢绑在背上,不等其余三人,径自往喀勒部落的方向跑去了。
溥睦死活不肯上黑狼的背,不停问青伦:“我们到底要去哪里,为什麽非要带上这黑狼??”
青伦此刻只想尽快赶回喀勒部落,忍不住斥责溥睦:“溥睦,现下不是你任性的时候。”
溥睦本就觉得是自己害青伦跳崖自尽,被他这麽一骂,更是无地自容,唯有不情不愿地爬上了黑狼的背。
途中,溥睦不住问青伦问题:“那个伤重的人是何人?为何你那麽紧张他的事?”
青伦抿抿嘴,欲言又止,终是说:“他??是你很重要的人。”
“我很重要的人?也是青伦很重要的人麽?对了,青伦,你有见过兄长吗?他一定会来救我们的??”
青伦本想就此解释所有事情,然而话到了嘴边,往事就像走马灯一样在他脑内浮现,件件都刻骨铭心,他鼻头一酸,只道:“我不知道。”
青伦回到喀勒部落时,布沙书早就被送往菖蒲家了,近半的族人都围在屋外不得而入,见到青伦後又转而围着他问好,好不容易挤了进屋,却见到给布沙书进行医治的是尔罗罗,而不是菖蒲。
“菖蒲呢?”青伦焦急问。
尔罗罗一脸困窘,不知如何回答,倒是瘦了一圈,满脸頽气的里隐一拐一拐地把青伦带到寝室,轻描淡写的讲:“他睡了。”
青伦一看菖蒲腹中的伤便知这不是睡了,讶异问:“他发生什麽事了?是不是鹰人伤的?”
“不??是他刺自己的。”
“什麽?!”青伦两眼瞪得老大,不可置信道:“发生什麽事了?!”
里隐毫无预警地跪在地上,拉住青伦染了血的衣摆,痛不欲生的哀求:“你是纯种人类吧?是最接近神的存在吧?求求你,救救菖蒲,我问过邻近部落的所有巫医,他们全都没有办法??你一定有办法的对不对,求求你,我下半生给你做牛做马??”说着说着,里隐竟然开始叩起头来。
呯——呯——呯——
里隐一下一下的叩头,每一下都重如沉石落海,就怕不够诚恳,菖蒲从此不会醒过来。他和菖蒲一样,对纯种人类的传说总是一笑置之,待青伦没有特别的恭敬和敬畏,只如一般的朋友般。到底是绝望到了什麽程度,才会抓着一个自己从来都不相信的“神”如此恳求?
“你、你先起来,我再想办法??”青伦心知肚明自己并无任何法力让人起死回生,但看到里隐如此惨绝,忍不住将这种暧昧的话冲口而出。
里隐一听,就像饥渴者之人见到绿洲,露出了灿烂的笑容,说:“真的?哈、哈??太好了??哈哈??”说着说着,又静默下来,其实他也明白,青伦并没有任何办法。
青伦伫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青伦哥哥??”尔罗罗在门外悄悄跟青伦招手,唤他出去。
青伦以为是布沙书出什麽事了,出来只见布沙书身上都已经包紮好,脸上也渐渐恢复了血色。
“是不是布沙书出什麽事了?他的背骨??接得上吗?”青伦尽量让自己不要显得太激动,那一掌他算是出尽了全力,落在布沙书的背上,只怕他的背骨早已断裂。
“刚刚已经用菖蒲哥哥特制的接骨药涂上了,因为只是断了骨头,没有像里隐大哥一样被撕碎筋肉,所以应该没什麽大碍,就等布沙书醒来了再慢慢调养,但他这伤不轻,就算以兽型养伤,也得休养好些时日,如果菖蒲哥哥在便更好了、啊,青伦哥哥你别担心,我??”
“行了,我知道他没事就好。”青伦转身,一脸冷淡,显然是拒绝再听任何有关布沙书的事。
“你又发什麽神经!”一旁的应熽看着尔罗罗无法得到孕夫应有的休息就气,现在青伦的态度更是让他抓狂。
能不能让他和尔罗罗好好的回依依山过日子!
“青伦哥哥?发生什麽事了?”尔罗罗摸不着头脑,青伦之前跟布沙书不是恩恩爱爱的吗,怎麽去鹰族部落一回,青伦就变了?
“没,他救了我一命,我总不能弃他而去,现下他没事了,我也要走了。”
“走?走去哪?”
尔罗罗这一问,青伦才止住了脚步,对啊,他要去哪里了呢,这里,不是他的家吗。
他好不容易想要家了,找到家了,又没了。
“离开部落??什麽都好,总之我不想见到??不想见到布沙书。”
青伦正式进入“我不听我不听我要走”
第059章、山崖下的兽人世界-18、复生蛊 (4)
尔罗罗认识青伦一段时日了,知道青伦的性子,倔强得像头牛一样,只有布沙书才拉得回来,现下不知因着什麽原因,跟布沙书闹翻了,更是无人能拉得动这头蛮牛。
一直在门外被青伦忽略的溥睦终於塞进了屋,後面还跟着乌南托,他那“溥睦去哪他便去哪”的气氛活脱脱就是以前的应熽。
乾等了老半天的佰及见到溥睦,也兴高采烈的上前,执起他的手就笑说:“见到你,真好。”
只是溥睦根本听不懂他在说什麽,一脸怨恨地甩开他的手,躲到青伦身後,搞得青伦好像护稚的母鸡一样。
“青伦青伦,你快点赶他们走好不好。”
先不管溥睦的身份,青伦根本不想管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只拉溥睦到布沙书跟前,冷声说:“你以後有什麽事,只管找这个人,他会照顾好你,也会教你这里的语言,到时候你再跟那两头狼把事情讲清楚。”
“他是谁?”
“他是布沙书??也是你的兄长,靖亲王溥襄。”
“哎!”溥睦惊讶大喊,他看看地上的布沙书,说:“他不是呀!”
“你之後再问他吧,别问我。”青伦别过脸,不愿再谈下去。
溥睦一头雾水,他看看地上那个陌生的男人,又看看青伦的背影,忽然明白了什麽似的瞪眼大双眼,道:“青伦,其实当初是我不对,我不该偷听皇兄跟幕僚的谈话,那些官员是皇上突然派来的,根本不关二皇兄的事的!他并没??”
“我不想知道!”
青伦此刻只想知道现在的自己如何像以前一样,能够洒脱的踏出喀勒部落,这次他应该走得很轻松,不会再有头灰豹在後面跟着纠缠,可双脚就像被什麽勒住,牢牢困死在这部落,走不了。
布沙书说这里是他的家,他便真的把这里当家了。
他在这个家住了一年,日子过得安稳,交了几个朋友,也有了义弟,竟生了不舍之心,这些??他以前从来没有过??
“哇——你还有脸来!”屋外突然传出宵亚的叫骂声,然後又是一阵起哄,有些族人还大骂:“死鹰族,滚!”“还敢来!是不要命了吗!?”
青伦一听是鹰族便来气,气冲冲跑出去,见到的却是断犽跟寂格怡,寂格怡身旁还带着个英气十足的小兽人,想必是他和八里间落的儿子奥页,阿断显得非常尴尬,倒是寂格怡,一脸淡漠,颇有青伦初来之时的架势,如晨起之烟,轻轻一吹就会散去,不吃人间烟火。
青伦收起剑,上前问:“你们来是所为何事?”
断犽挠挠头,很是尴尬,说:“我们离开鹰族部落後,不知去哪是好,我就胡乱飞??飞着飞着就飞到这里了,我也不是故意的??”
族人们还在吵骂,完全没理会到寂格怡那跟纯种人类没两样的外表,只管在骂,还骂得挺难听的。
在众人的指责声之下,寂格怡露出清明坚定的眼神,抬眼对上青伦,说:“我想在这里定居。”
族人全都被他这麽一个神来之笔惊吓得哑了,一时三刻说不出话来。
断犽最早反应过来:“寂格怡你傻了啊!”
“没有,我喜欢这里,想在这里定居。”
“我们??鹰族才刚突袭过他们没几天呢??”断犽低声提醒。
“鹰族的事与我何干,我们都脱离鹰族了。”
此时一个比较天真的族人阿皊,他是兔种的半兽人,也是阿澺的弟弟,听了便说:“既然他们已经脱离鹰族部落,也即是不是敌人了,加入我们部落有什麽问题?”
寥央听不下去,摇头说:“别天真了,说不定他们是奸细,被派来探我们的底细,让他们加入,我们下次岂不是要被灭族了?”
另一个兽人加入讨论:“喀勒部落不就是来者不拒的部落吗?很多族人都是因为被原生部落抛弃、或是跟原生部落不合才来这里,照这个理,这二人也该加入我们呀?”
“白痴,你们的原生部落有对我们下过药、掳过人了吗?”
族人们又开始你一句我一句的争论着,吵了半天还是得不到结论。
青伦本就不善於处理这些麻烦事,只能拿出行走江湖那一套出来用,问寂格怡:“你们有没有用来投诚的礼物?”
他自是知道寂格怡只是个可怜人,不可能是什麽奸细,但一下子让全族人知道寂格怡的过去也非上策,只会为寂格怡徒添难过而已,倒不如用这个机会,帮喀勒部落捞点好处。
寂格怡想了想,点头说:“我有一只死蛊,是我父亲养的,若你们想要,给你们便是。”
“死蛊?那是什麽用的?”
“杀人用的,只是若供上一百个生人的血,假以时日,便能养成复生蛊,能救人一命。”
“任何人?”
“只要肉身魂魄仍在便可。”
“好,你留下吧。”青伦环看族人狐疑的眼光,真後悔自己的好管闲事,然而送佛送到西,便说:“只是你和断犽得跟我一起住上好一段日子,族人信任你了,我才离开。”
寂格怡答应後,青伦便跟宵亚交待说要找一个偏僻的小空屋给他们。
青伦把复生蛊之事告诉里隐,里隐急得马上割碗取血,给死蛊带来第一滴生人之血。
寂格恰摇头:“这是不够的,还余九十九人。”
里隐立即就把主意打到族人身上了,想要出去求助,却被尔罗罗挡了下来,为难说:“他们??都不知道菖蒲哥哥正沉睡不醒,更不知道菖蒲哥哥是那次宴会的原凶??若他们知道了,也不知道肯不肯帮这个忙??”
尔罗罗起初知道菖蒲所做之事也很惊讶,却生不起气来,菖蒲忍隐了那麽多年,一直隐而不发,才走了歪路,出卖族人??尔罗罗是不气了,却不知道其他族人能不能原谅他,毕竟当日被下药的人是他们不是自己。
“我去求他们,请他们看在这些年菖蒲尽心医治他们的份上,给我这九十九滴血,菖蒲一醒,我便立刻带他走!”
一知道伴侣有救,里隐的眼神登时就亮了,就像依依山上的萤火虫那样,一闪一闪的,充满了希望,寂格怡却毫不客气,直问:“你知道这复生蛊怎麽用吗?”
“你教我!无论有多难,我都能办得到!”
“要你的命也可以?”寂格怡嗔笑一声,不带感情的解释:“这复生蛊有两端,一面生,一面死,一面白,一面黑,这菖蒲是无论如何都能救得活,只是下蛊之人,要把自己的命作为赌注,生蛊在上,自然两人都能平安无事,若是在下,这菖蒲起来以後入眼的便会是你的屍体。”
寂格怡以为里隐会退缩,没料到他想也没想便抱着木盒冲出房子,当着众族人的面跪在地上,将事情一五一十的全说了出来。
族人们全都一脸讶异,他们以为菖蒲只是因为鹰族的突袭而身体不适,却不知道菖蒲陷入昏迷的原因正正是因为他连同古城王国和鹰族族长陷害他们。
第060章、山崖下的兽人世界-19、前世今生 (1)
最让青伦意想不到的,是喀勒部落的族人,他们平和地接受了真相,默不作声的逐一献上自己的血,还跟里隐说:“你们平安快乐就好,不要走。”
里隐眼框通红,对他们连叩了几个响头。
青伦问宵亚:“你们??一点也不恨麽?菖蒲可是对你们下过药啊?”
被菖蒲出卖,宵亚很难过,神情却非常坚定澄明,如一泉清水:“青伦大人,那是菖蒲啊,他只是一时想歪了,即使是他一时想歪了,也没想过要我们的命??喀勒部落不喜欢对族人斤斤计较。”他低头皱眉头,为难说:“只是这私通外敌之事??我也不知道该怎麽办,部落从没出过这种事,这事还得问布沙书,他最聪明,一定能想出个办法来的!”
青伦感到鼻头有点酸,眼角微红,用带点沙哑的声音说:“在我以前住的地方,私通外敌,轻则是流放,重则是死刑。”
“死?不要!我不要菖蒲死!他是好人!”
青伦一听,不禁扯起一抹无奈的苦笑,喀勒部落的人真是单纯美好,哪怕对方曾出卖自己,也能依旧纯粹的喜欢一个人。
宵亚很快便准备好新屋,领着青伦,寂格怡和阿断过去,这新屋里头有两间小房间,大概是宵亚以为断犽跟寂格怡是一对,便只准备了一间房给他俩,另外一间的床私心地用上了最好的兽皮做被子,一看便知道是留给他的青伦大人的。
青伦虽相信寂格怡和断犽大抵不是奸细,但防人之心不可无,他有自己的职责,作为看守的人岂能高床软枕,若出了大事他可是难辞其咎,加上他记得寂格怡正怀着蛋,便跟寂格怡说:“我习惯睡地板,你就跟孩子睡这房间吧,断犽睡另一间。”
等一切安顿好後,青伦在屋内寻了个角落靠墙浅眠休息,那是他当杀手时每日的睡相,不如此睡,哪天仇家寻了上门,他躺着睡,哪来得及应对?回想起来,与皇甫襄、布沙书同寝的日子,他都是安然入睡的。
这些天发生的事实在太多,太混乱,青本该累得立即进入梦乡,任谁也叫不醒,最终却是一夜无眠,脑海里尽是那人的身影。
那个人??是谁?布沙书?皇甫襄?还是溥襄?
是谁?
是谁??
朦胧间,他伸手出去抓,却扑了个空。
青伦张眼,放眼这空荡荡的屋子,这里虽然应有尽有,却都是冷冰冰的,没有人缠着他说话,为他煮汤切菜,也没有人与他相拥而眠,渡过这长夜漫漫,虚空寂寥。
布沙书死了,皇甫襄死了——两个他最信任的人,都是溥襄杀的,在他眼底下一口一口的生吞下肚,再也活不过来了。
他那在崖上死去的心,在崖下重新活过来,然後又死去。
死去活来,死去活来。
“青伦,奥页还在睡,我跟寂格怡出去市集走走逛逛,你要一起来吗?”断犽一下子打断了青伦的沉思。
青伦抬头,才知现下原来已经是清晨,他竟连鸟儿晨起的叫声都没听到。
“啊??当然。”
一来到人来人往的市集,所有人的目光便都放在寂格怡和断犽身上,想要骂但又碍着青伦面子而没有骂,半晌过去,大家都很有默契地回复到平常的生活,买卖的继续买卖,逛逛走走的继续逛逛走走。
“他们没有恶意。”青伦说。
“我知道,都是因为鹰族突袭的事。”寂格怡倒没怨言。
“过些日子他们便都明白你们和那件事没有关系。”
“没关系??也不尽然吧。”
这次他们出来,是想买些食物,不同於鹰族,喀勒部落有很多来自不同种族的兽人,爱吃的食物不同,市集自然而然便有各种寂格怡未曾见过的食物。
“这??这是蟹吗?”寂格怡瞪着地摊上的大蟹,问。
“对呀,你没有吃过吗?”摊主问。
“见过??但没有吃过??”
“这麽好吃的东西你怎麽能没吃过,快买只回去吃,配上米粥洒点盐更好吃喔!”
在摊主的强力推荐下,寂格怡买了好几只大蟹,还有各式各样的果子,想要在未来几天用不同的方法煮来吃。
要煮米粥,米是不可或缺的,他们来到属於阿澺的米摊,也自然看到他的弟弟阿皊在帮忙照顾档摊,这白发的兔子半兽人,见了他们便热情招待,竖着洁白的兔耳说要去他们家给他们煮粥。
“阿皊这孩子缺心眼,才刚成年,青伦你帮帮忙,别让他给鹰人骗了。”寥央别无他法,唯有暗地拜托青伦。
阿皊是众多来上青伦武术课的半兽人之一,个性活泼天真,常常跟着宵亚起哄,青伦虽知断犽没什麽阴谋,但还是点了头,算是安了寥央的心。
阿皊厨艺了得,兄长阿澺几次怀小兽时也是他负责煮饭给兄长吃,所以要拿对正在怀蛋的寂格怡的口味,对他来说着实不是什麽难事。
连挑食的奥页也吃得开怀,连吃了三大碗荷叶粥。
“所以寂格怡你便是他们口中的那个『最接近纯种人类的半兽人』了?”寂格怡正大快朵颐之时阿皊问了句很杀风景的话。
寂格怡顿了顿,半晌才说:“是??”眼里深沉,显然是不甘。
“所以鹰族对你很好吗?”阿皊侧头,样子很是无辜可爱。
“也??还算不错吧。”
奥页闷闷的说了句:“除了我父亲外,所有人都把我爸爸当成宝,骂都不敢骂一句??这个青伦来了後,我父亲更是变了个模样??我讨厌他。”
“我也讨厌八里间落!他绑架了青伦大人!”谈起青伦,阿皊便像宵亚一样,手舞足蹈的。
“我不是没事麽。”青伦叮嘱:“说了多少遍,别学宵亚那一套,我是普通人,并不是神。”
“我们都明白,可是每次上课时,看到青伦大人你英姿飒爽的身姿,飞墙走壁的,斩杀屍人时又果断狠绝,实在是禁不住祟拜之心啊。”阿皊抓着自己又长又白的兔耳朵自辩,一旁的断犽开始担心他会不会不小心折断自己的耳朵,又落无机会出口要他不要自残。
青伦无言以对,只能嘱咐:“??总之别把这一套用在寂格怡身上,很失礼。”
阿皊走後,寂格怡便问青伦:“青伦大人?他们是这样唤你的?”
“这都是半兽人们闹出来的笑话,其实平常我和一般族人没两样,买东西还是要付骨头的。”
“出门不用有守卫伴着?”
“哈!这是哪来的规矩,我们都是男人,什麽守卫?”
“在鹰族,即便我是个冒牌货,族人们还是很着紧的,出门总有十几对眼睛在盯着,去部落外更是不用想了——有屍人,很危险。”
“在喀勒部落才没有人有闲暇这样管接管送呢,你得靠自己了。”
寂格怡这才开怀的爽朗大笑了几声,说:“所以我想留在这里。”只是神情略有悲凉,也不知道他是为着什麽在感慨。
有正品在,他这个冒牌货便能真正的做回自己,过自己喜欢的生活了,他想,种种田也是不错的。
第061章、山崖下的兽人世界-19、前世今生 (2)
* * *
“青伦??”布沙书在疼痛中醒过来,不止喉咙沙哑,後背更似是被一分为二了般,想要撑起身来,无奈後背被人用布带紧绑在木板上,动弹不得。
“青伦——”
“青伦——”
他虚弱的呼喊着,只为能唤出青伦的身影,却唤来一个意想不到的人——溥睦。
那日作为溥襄的他眼睁睁的看着青伦跳崖,身旁溥睦立刻扑前去救,一不小心,也跟着跌了下去。
不过一刹,他同时失去了爱人和弟弟。
因为他靖亲王的身份,流着的血脉,还有那加在他身上的皇命。
“溥、睦?”他怔怔地吐出久违的二字。
溥睦大吃一惊,难掩心中狂喜:“你怎会知道我的名字!难道你真的是皇兄?”
布沙书现下只想到青伦,没有心情去与前世的兄弟相认。“扶我起来??我要去??找青伦??”
溥睦一脸尴尬,只道要按住布沙书不让他起来,不知如何解释青伦的事。他在这里两天了,除了青伦和眼前的布沙书,无一人能听明白他说的话,而青伦自把他安置在此处後便再也没有出现过,想也知道青伦完全不想见他两兄弟。
说实话,青伦没杀了他们,已算得上是仁慈。
尔罗罗刚巧磨好药草进来,见布沙书醒了,登时喜上眉梢,道:“你总算是醒来了??不要乱动,不然骨头会长错位置,等等,我给你换药。”
应熽当然是不会容许,立马便抢过伴侣手上的药粉,“自告奋勇”的给布沙书换药。
“布沙书,是不是鹰人那些混蛋把你打成这样的?我当日真是不应该抛下你就这麽走了??”应熽那日急於回来陪伴侣,没料到留下布沙书一人会让他受此重伤,使他深感愧疚。
布沙书的神色黯淡下来,低语:“这与鹰人无关??”
应熽给昏迷的布沙书换了两天的药,加上平时也会帮尔罗罗处理些杂七杂八的,已是驾轻就熟了,不消一会便把伤口包扎得漂漂亮亮,就差没打上蝴蝶结。
“你跟青伦又怎麽了,他已经两天没来看你,这纯种人类真狠心。”
“他这是伤心??”
“你真行,什麽也能给他说项,哪天他杀了你你也会复生给他护航吧?”应熽没好气的说。
布沙书旦笑不语,应熽也懒得介入,索性把他绑回在木板上算了。
溥睦挨了上去,紧握住布沙书的手,泪眼汪汪问:“皇兄、皇兄??你真的是皇兄吗?”他自失足跌下山崖後便孤身一人,不见以往熟知的人和事,连别人说的话他也听不懂一字一句,现下他寻回自己兄长,哪怕他已经脸目全非,也总算能够安心了。
看着这从小就长不大的么弟,布沙书失笑,扬手轻拍他的额头,用苏国语道:“前尘往事,早已烟消云散,何必追问?”
溥睦激动得大喊:“皇兄!”
布沙书轻抚溥睦柔顺的头发,看来他这阵子被照顾得很好,“溥睦,这里没有苏国,也没有皇兄,就算我以前是你的皇兄,今生也早就不是了。”他长叹了一口气:“你就别再叫我皇兄了,皇家弟子的身份,让人痛失摰爱,我是不能再当了。”
“今生?皇兄你这是转世了?那、那皇上、二皇兄怎麽了?”
一提起苏国新帝,布沙书的脸色便变了,他别过脸,只剩左脸的兽纹若隐若现,淡淡道:“前生的事,我当真是不想再提了。”
“那、皇兄、那这里是哪里,为什麽别人说的话我都听不懂??我、我回得去吗?”溥睦又问。
“回不去了,溥睦,留在这里吧,皇家子弟太难当了。”至於兽人世界的始末和兽人语,溥睦是免不了要与当初的青伦一样从头学习一遍,布沙书让应熽带溥睦去自己家中取些书本,好让他在养伤期间也能指导。
那两个一白一黑的兽人想要跟上,被布沙书叫住了。
“你们是溥睦的谁?为什麽要跟着他?”
“你又是他的谁?”乌南托冷声问。
“我是他的兄长。”
佰及一脸不信,狐疑问:“你是溥睦的兄长?为什麽你懂得兽人语而溥睦不懂得?”
布沙书有感自己正在躺着,动弹不得,气势早就输了一截,难以跟这两个人谈判,便温声说:“我与他自小分开,近日才相见??”
佰及虽仍有疑惑,但布沙书既然是溥睦的兄长,语气便不得不变得恭敬起来,道:“我,佰及跟乌南托,是溥睦的爱人,刚才是我们失礼了。”
布沙书怎能不讶异,狼族人不同孔雀部落的多伴侣习俗,崇尚一生一双人,溥睦竟一下子给自己带来了两头狼族人作“爱人”,想想也不大合理,也不符合溥睦的性子。溥睦是小孩心性,但还是有些分寸的。
“溥睦从未说过自己有什麽爱人,是不是当中有什麽误会?”
乌南托立刻激动的弹起身,就差没翻转整间医馆,大喊道:“胡说!他怎会这麽说!”
“说不定是语言不通让你们产生了什麽误会?我过阵子教他兽人语,你们再好好谈谈,这段日子,真是感谢你们替我照顾这不成材的弟弟??”
溥睦是被先皇和太后惯大的,难得天性善良才没有步入歪路,身在异乡没人照顾,孤身一人肯定是难以在语言不通的兽人大陆上生存,想必眼前这两位兽人帮了很大的忙。
青伦、溥睦、兽人大陆、古城王国??这些事在他脑海中缠绕,如扭麻花般扭弄着布沙书的心神,然而他此刻只有头昏脑涨,完全看不清全局。
其实,其他的他都可以摒弃,唯有青伦,他无法放手。
第062章、山崖下的兽人世界-19、前世今生 (3)
* * *
步入初冬的那天,可以救醒菖蒲的复生蛊渐渐成形,本该在依依山睡午教的尔罗罗不知怎地就下了山,说是想看看菖蒲,也顺道跟青伦见个面,现下尔罗罗叫应熽做甚麽他也心并情愿,只有乖乖的抱着快生蛋的尔罗罗下山。
谁知他一进青伦的新屋,脸色便惨白的跌坐地上,吓得应熽魂飞魄散。
寂格怡一瞧便知是孩子快出世,当机立断的让出了自己的房间,让尔罗罗躺好在软绵绵的床上。
“寂、寂格怡你是懂医术的吧?尔罗罗怎麽了?他会不会有事?为什麽菖蒲还不醒过来?”应熽着急得快扯烂寂格怡的绣着金线的华贵红衣了。
“不懂。”寂格怡答得乾脆直白,一点悬念也不留:“只是以前看父亲做过而已。”
应熽听罢几乎就要晕倒,此时尔罗罗早已痛得叫不出声,双眼反白着大口抖气,冷汗不住直冒,沾湿了半身衣裳,看得叫人心惊胆颤。
“我去附近的孔雀部落捉他们的巫医过来!”
应熽话音刚落,尔罗罗的手便搭住了应熽的衣袖,差不多是用尽最後一股力,把应熽留住了。
那股力就像是棉花一样,轻柔无力,可於应熽而言,这可是比千斤鼎还重,一拉,应熽立马就回头跪在床前了。
“尔罗罗!尔罗罗!”应熽眼见尔罗罗又要痛昏过去,连忙扑上去拍打他的脸,让他醒来。他心中的焦急,就如同热窝上的蚂蚁,难以言语。
尔罗罗半昏半沉之际,看到应熽那焦急如梵的样子,就想逗他笑,可尔罗罗本身就不是什麽风趣幽默之人,说笑话也说不到点上,反而让应熽更是难过:“你别着急??等??一会儿??你要的小龙小孔雀就要出来了??”说罢,腹部突然被什麽重重踢了一脚,痛得尔罗罗厉声尖叫,脸色更是白得惨不忍睹。
应熽此刻已是追悔莫及,什麽小龙小孔雀,他只是想要尔罗罗一个而已,现在因为他的胡闹,让放在心尖上的伴侣受这样的罪,他一下没忍住,竟当场嚎淘大哭起来:“是我混帐,我该从一开始就对你好??很好很好??去他的小龙小孔雀??”
腹中的孩子急着出来,使尔罗罗剧痛难当,可心里又想着安抚应熽,一时不知该如何反应,怕自己的尖叫会让应熽更是难受,只得咬唇憋住,差点便要咬出血来。
可这样隐忍不发,终究是於事无益,以致尔罗罗无法用力,孩子一直出不来,旁边的寂格怡看不下去,开口让应熽到房外候着。
“不!不!我不走,我要留下来陪他??你滚开??”
“又不是难产,你至於吗?生产从来就不是什麽舒服的事,既然如此,你以後好好待他和孩子便是,快点走,别碍事。”
“你没看见他很痛吗?!”应熽怒了,当下他只想让尔罗罗好受一点,口不择言道:“要不??能不能取下这个孩子??不生了,这样便不会痛了??”
应熽如此不经大脑的言论一出,在门外发呆的断犽都不禁想冲进去暴打他一顿,更何况是尔罗罗本人,一巴掌就往应熽头上呼下去,咬牙骂:“我、我杀了你!”
被应熽这麽一气,尔罗罗的力气又回来了,终於在青伦从孔雀部落掳走的巫医的帮助下,花了半天,在痛苦的尖叫声之中生下了蛋。
青伦盯着那只晶莹剔透,无时无刻发着白光的蛋,才不得不在心中承认:他的义弟真的生了只蛋??
他抚上已悄悄隆起的腹部,已经差不多四个月了,要不是入冬後换上厚重的披风,这事恐怕就瞒不住了。
再过几个月,春天便要到来,到了那个时候,寂格怡也差不多能为族人所接受了,如此一来,他便可以悄然离开部落,寻个地方隐居起来。
他不想让人看见自己如此可悲的模样。
在寂格怡的提醒下,应熽才记得要孵蛋的事,道了声谢,便抱着蛋和尔罗罗飞回依依山去了。
孔雀部落的巫医边骂“这龙族人怎麽就忘了带上我呢!”边沿路跟上山去了。
“看他的样子,孩子不到一岁他是打死也不会下山了。”不知从哪听到消息,赶来看好戏的霏泰恪,一来就看见应熽一脸鼻涕眼泪的抱着尔罗罗和蛋飞走了,也算是心满意足了,打趣说:“不知这次是小龙还是小孔雀呢,哈哈,过些日子真要上山去看个够。”
霏泰恪打趣说着,余光瞥见相貌出众的寂格怡,眼睛顿时发亮,眯了起来,说:“这是打哪来的美人呢??是不是那位鹰族来的??谁来着?”
以寂格怡孤高的性子,自然是不会理会霏泰恪戏言,拖着奥页就回房闭门不见客,可断犽没那麽好量度,大骂:“『谁来着?』,寂格怡没名字你叫吗?名字也不知道你也敢出言调戏!”
“寂格怡??确实是个美人呢??性子也刚烈,很好,很好??”
霏泰恪完全没有理会断犽,大概是在思量着如何把美人追到手,可惜他忘了自己三天前还在追着小白兔阿皊满部落跑,现在一见寂格怡就变了心,气得断犽直要跟他当场决斗。
这事最後是由慎人和宵亚把他们两个分开才了事,慎人倒是无所谓,宵亚可不想眼睁睁看着自己为青伦大人置的新屋被霏泰恪破坏,龙族人一变身准没好事。
入夜後,寥央带着阿澺和阿皊来青伦家中煮饭,说是答谢断犽为阿皊出头,青伦看着阿皊眼框红红的委屈样子,心忖:真作孽,龙果然都不是什麽好东西。
大伙儿在聊天,青伦兴致缺缺,跑到屋外透透气,一出门,便碰上那人。
* * *
刚步入冬季之时,布沙书勉强回到了以前的状态,溥睦也总算学会了兽人语,但仍跟那两只狼谈不拢,为了躲避,直接住进前世兄长布沙书的家。佰及与乌南托自不会就此放弃,在喀勒部落逗留久了,竟被族人胡里胡涂地当作是新族人,热情地帮他们挑选新屋。
他们连看也没看一眼,异口同声的说:“离溥睦最近的那间就好。”
只是布沙书本就住得偏远,再近,也得走上一段小路才能到达,溥睦很是安心,打算长期留守在家中,不出门了。
对於又有一个纯种人类加入部落之事,半兽人们起初都显得很雀跃,只是没过几天,雀跃就成了失望,毕竟珠玉在前,这溥睦不似青伦,虽也懂一点武功,却完全比不上青伦的身姿浩然,充其量也只是个单纯的少年。
溥睦虽没什麽值得他们崇拜,但始终也是他们的祖先,半兽人待他热情,溥睦性情好,很快便跟他们打成一片,每天在屋里跟来访的半兽人说原来世界的种种事情,听得佰及和乌南托一脸茫然。
半兽人本来是隔几天便要去上青伦的课的,可青伦现下以要看守寂格怡等人为藉口,不肯教课,他们也只能自己练了,溥睦嘛,勉强能充当一下代课。
而布沙书,在可以走动了後,理所当然会去青伦所在之地。
他的伤患仍在,可只要他能动,就只能来到这人面前,一心一意,哪怕青伦整天躲在屋中全然不知,他也别无选择。
青伦见到溥襄??不,是布沙书,那人自不远处缓缓步来,一柺一柺的,他心中一懵,眼睁睁看着布沙书灰墨色的身影从风雪中向他缓缓走近。
第063章、山崖下的兽人世界-20、紊乱 (1)
布沙书来到青伦面前,二人四目相对,竟是相对无言。
布沙书是心有万语千言说不出口,青伦则是真的无话可说。
“你??还好吗?”隔了老半天,布沙书才开口说了这麽一句。
他由此至终,也只不过是这麽一个心愿。
良久,青伦别过头,低眸回道:“不见你,也就好了。”
此话不是气话,是他的真心话。
他说的不冷不热,淡如清水,布沙书听了,也不算太难受,点头承认:“你说得对,若不是我,你也许仍在苏国自由自在,济世为怀吧。”
青伦不语。
“潜儿??”布沙书等了这麽多年,终於可以再唤这个名字,却不知该是喜是悲,只觉眼眶微痛,良久,他哑声问青伦:“你与我??与布沙书,还有可能麽?”
溥襄与皇甫襄都欠青伦太多,可布沙书不是,他白纸一张,也许,青伦可以放他一马。
不过,以青伦那刚烈的性子,布沙书早就知道答应,现在不过是垂死挣扎罢了。
事实上,光是青伦没有在草原上舍他而去,反而拖着他翻过一整片原野回到喀勒部落,他已不该贪心更多了。
可对着眼前的倔强少年,他总是想要更多,那来自灵魂深处的贪婪让他无法自拔。
他渴望着他,永远地。
青伦也没有出乎他的意料,闻言一征,只望着眼前的兽人,木然说:“我从来未曾真正认识你,怎会有什麽可能不可能?”
他不识皇甫襄,不识溥襄,更不识布沙书。
他,连自己都不认得了。
此时天上飘下一片薄如纸蝉的雪花,落入了青伦的眼中,雪花还未来得及碰上青伦发肤便碎成了雪雨,滴在青伦的脸颊上,缓缓滑下。
“初雪落下,三天後便是火祭。”青伦语带自嘲:“原来快将一年了。”
作了将近一年的美梦,是时候醒了。
* * *
这年火祭,喀勒部落过的很是冷清。
尔罗罗与应熽窝在山上享天伦之乐,能救菖蒲之蛊尝未养成,布沙书在家中养伤,青伦依旧住在寂格怡的家,避不见客。
即便宵亚强颜欢笑,努力带动气氛,可他个性单纯,是真快乐还是假开心,大家一目了然,自然而然也染上了他的哀愁。
算起来,其实过去的火祭也没有这些人,大家照样欢快庆祝,为何只隔了一年,便有了如此大的变故?
大家的心里都有个底,却说不出个所以然,唯有冷冷清清的过了这一年一度的庆典。
此时的青伦正在依依山上探望尔罗罗一家,冬季中的依依山仍是四季如春的景致,甚是暖和,所以当尔罗罗看到青伦穿着披风过来时立刻就感觉到不妥,抱着蛋紧盯着白袍,一脸思疑,却又不敢开口问他的青伦哥哥。
“青伦哥哥??我听应熽说,你??跟布沙书??吵架了?”尔罗罗思前想後,终是忍不住多口问了一句。
“??算是吧。”
“??不在一起了吗?”尔罗罗怯生着问。
“不了。”青伦这回倒是答得很乾脆。
离离合合在人世间皆是平常,兽人世界亦然,分开後祝福对方後成为致友的大有人在,没什麽大不了,只是尔罗罗总觉得青伦不与布沙书一起实在是太过可惜了,在他看来,二人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互相补足,更何况布沙书有多锺情於青伦那是人所共知的,二人不是感情正浓麽,怎麽好端端的就突然分了?
尔罗罗没敢再问下去,就怕火上加油,青伦哥哥再也不来看望他了。
“青伦哥哥,再没两个月孩子便要出生了,你记得要来看他啊。”
“这个??”青伦迟疑了一下,事实上,他来除了是想要看看这“侄子”的模样外,还想跟尔罗罗说一件事??
就是他想要搬到这依依山上住。
他的肚子已经愈来愈大,住在寂格怡那里尚好,寂格怡不会乱说什麽,可近来阿皊和宵亚两人频频往寂格怡家里跑,这样下去,秘密很快便瞒不住。
他思前想後,此时离开部落再在这陌生的国度寻个栖身之所很是不智,倒不如在尔罗罗这里搭个小帐篷住着,等孩子生下来後??他会把孩子还给布沙书,然後才离开部落,离开部落本就是他的初衷,只是这後来发生的许多事让他留下来罢了。
面对这局面,除了走,青伦想不到有其他选择。
“青伦哥哥当然可以住在这儿,住多久都行??我马上把小房间执拾一下给你??”
“不用了,我在外面的小树林里搭个帐篷就好,这里四季如春,就算是以天为被也是好的。”
小树林有小树林的好,就是一有什麽动静,树叶便会沙沙作响,瞒不过青伦的。
“这??”尔罗罗不知青伦腹中有了布沙书的孩子,以为青伦只是想避开布沙书一阵子,挣扎了半天,才点头同意,语带试探的说:“那??青伦哥哥跟布沙书和好後要搬回去喔。”
书名:山崖下的兽人世界
作者:雷觅
收集整理:皮皮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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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伦没有答应,只温柔地摸了摸尔罗罗怀中的蛋道了谢,便带着自己的包袱去搭帐篷了。
“我也真是受够你们这一对,好端端的吵什麽架,就不能好好过日子吗?”被尔罗罗拜托过来帮忙搭帐篷的应熽边搭边埋怨:“你倒舍得,说分就分,还让布沙书带着伤整天闲赋在家,水米不沾,要不是他那突然跑出来的弟弟,他就跟个活死人没两样??他去鹰族救你时是拼了命的,你回来就翻脸不认??”
应熽的埋怨曳然静止,是因为他看到了青伦眼眶里隐忍不发的眼泪。青伦依旧目无表情地搭建帐篷,可人心肉造,事到如今,他怎会毫无感觉?怎麽真的舍得?
皇甫襄、溥襄,青伦不知他们对自己有几分真,几分假,但布沙书对自己的好,他是看着眼中,放在心上的。
然而,这里面渗了多少欺瞒?
他被骗了两回,已经分不清楚了。
身在暖和之地俯瞰地上的一片雪海,是青伦现在的写照——苍白悲凉。
因为小攻不渣,总觉得不太虐??
第064章、山崖下的兽人世界-20、紊乱 (2)
也许青伦终有一日能原谅那人骗过他,害过他,但杀父之仇是永远忘不了的。
安家灭门不是溥襄的错,但总是他溥家的错,这血海深仇,自是要延续到下一代身上的。这绵绵无期的仇恨中,夹杂着万般无奈,兴许青伦曾想要原谅他,给不相干的布沙书一个机会,但安家上下不容许。
然而,溥家对安家做过的,无论是溥襄还是布沙书都不知道,如若知道,便不会心心念念要追回爱人了。
“咳、咳??”布沙书本就负伤,加上天气湿冷,病痛是免不了的。
“皇兄,来,喝点药吧,从那个巫医家拿来的。”溥睦递来一碗黑漆漆的药。
布沙书其实不太想喝这碗药,他多想就这样一睡不醒,如此一来便不用面对这长达五百年的极刑,但他还有事要做,一睡不醒的话,他便做不到了。“我是布沙书,不、咳咳咳咳咳、不是你皇兄??”布沙书告诫说。
“知道了,我只是一时不习惯嘛。”溥睦撅嘴。
“溥睦,你也老大不小了,要学懂保护自己,这兽人世界不比战场好得了几多,迟些若真的战火纷飞,你便跟那两狼人躲起来,好好过日子。”一阵沈默过後,布沙书又说:“若是可以,也把青伦带走吧,你们的身份,咳咳、纯、纯种人类,在以後可能会为你们带来杀身之祸。”
“皇、哥哥,你在说什麽啊,喀勒部落的族人都很好,对我友善,怎会有杀身之祸。”
“我看古城王国那边也该有动静了,也不知道鹰族怎麽了??”那日鹰族大败,想必是元气大伤,这情节若放在苏国,皇帝必然是要乘人之危,攻不下,也至少会得了个附庸国。
现在回想起来,告之鹰族青伦的存在、还有要菖蒲叛变,这些都是古城王国的陷阱吧,大伤鹰族或是喀勒部落而取之其一,对古城王国来说都是有益无害。
“行了,皇兄,你睡一睡吧,你如此日思夜想,想破脑袋都不知是为了什麽,什麽古城王国,等他们有行动再算吧!”
布沙书听罢也只是苦笑,在药力的逼使下,不可抗力地进入睡梦中。
在梦里,他是皇甫襄,带着青伦在江南一间山边小屋安定下来,每天只顾柴米油盐,偶尔锄强扶弱,日子过得好不写意。
只是好景不常,溥襄带着他与生俱来的宿命亦步亦趋的来到他们面前,自己带着青伦不断逃跑,好不容易逃到一片黑暗之中,四下无人,青伦却忽然松开了手,迷惑地望着他,步步後退。
他左右观望,站在他身旁的,竟然是皇甫襄和溥襄,他茫然低头,想看看自己的手,发现自己就站在一池黑水之中,水中映照的倒影竟是布沙书。
他是谁?皇甫襄?溥襄?还是布沙书?
青伦一脸失望悔恨的幽幽望他,渐行渐远。
“青伦!”布沙书猛然张眼,才发现自己刚才是在梦中。
这梦境实在太真实,太可怖,他吓得冷汗直冒,等他回过神来,才发现青伦正坐在床前,执着沾了水的布,瞪住眼与他四目相视。
“我、我??”青伦下意识的把手上的湿布扔在地上就要走。
布沙书余光睐了眼窗外的景色,又见溥睦在不远处呼呼大睡,便知道青伦是趁着入夜来照顾他,心中狂喜,自然是拉住青伦不让他走。
“你、你放手!”
青伦好不容易挣脱了布沙书的手翻窗逃走,走没多久又让布沙书追上了,这是当然的,再好的轻功,又怎麽与豹相比,青伦一下子急了,拔剑就要挥向眼前人。
他听到应熽说布沙书生病过後,心中忐忑不安,忍不住在夜里偷偷回到以前熟悉的家,本只是想来看一眼,但见到布沙书憔悴的脸容,脚便像生了根一样,一留,便留到此时此刻。
布沙书只稍稍避开剑锋,又要上前。“我知道你也许无法原谅我,可我永远渴求着你的原谅,青伦,我爱你,就算再给我三生三世,我也只许你一人。”他双眼泛红,却不眨一眼的直视青伦,只盼着能把真心真情都传递给他。“不会再有背叛了。”
到了这种时候,他也只能说这种空话,可除此以外,他根本无话可说,只因这都是他的真心话。
无论是身为皇甫襄之时,还是身为布沙书之时。
“那你就去死!”青伦难忍兽人这万般纠缠,父母的惨死,苏国人的悲惨生活??都让他心乱如麻,无计可施之下竟冲动拔剑而起,脚踩白雪,毫无章法的直往布沙书颈间刺去,被布沙书巧妙地躲开了。布沙书本就拥有溥襄的记忆,以前跟青伦舞刀弄剑打发时间,又怎会不知道青伦的套路,更何况青伦这剑满是犹豫不决,漏洞百出,就算是病着痛着,轻松避开亦是情理之中。
青伦眼中不甘的泪光比布沙书的更快落下,滑出一道属於紊乱的花火,可花火落在白雪上,也不过是飞蛾扑火罢了,青伦明知道他该杀死眼前的人,但又深知道杀了他的话,自己会伤心欲绝,他对这人,永远无计可施。
不见他便会好,然而,他终究是见过他了。
世人只道人生若只如初见,赞颂初见时的美好,却不知有些人,是见也不能见,一见,便是末路。
青伦是杀手,从来都是手足先於脑袋,就在他迷惑於杀与不杀的矛盾中时,身体早已自行挥剑了,布沙书虽及时下腰避过一劫,却被削去了一缕黑发。
身体流着杀手的血,心却被“青伦”牢牢的捉住,青伦无所适从,以致於招招不致命,你攻我躲,更像是以往青伦与溥襄切磋时的样子,只是多了一层难以察觉的杀意而已。
这月笼轻纱,本该是他俩相依赏月、於说未来的好时光,却被怎麽也理不清的家恨情仇挡住了这良夜美景,只剩剑锋划破长空的铿锵之音。
第065章、山崖下的兽人世界-20、紊乱 (3)
布沙书带着病,又没有敌意,青伦本该轻易拿下他的命,可他挺着五个月的肚子,身手自然减半,加上心绪不宁,要斩断这两世孽缘,谈何容易,思及腹中之子,青伦顿觉得没有颜脸面对安家列祖列宗,羞愧难当。
刹那间,眼前彷如有上百鬼魂,眼里无一不是埋怨,怨他连累了安家的名声。
血腥味自喉咙涌出,一个晕眩,青伦便跪地不起。
“潜儿!”
青伦抚上腹部的一瞬,脑中浮现的尽是自己与兽人布沙书一家三口乐也融融、过上闲静日子的画面,而这一切,原来在初见的那刻,便注定不会发生。
“潜儿,潜儿,青伦,你醒醒??”布沙书再也顾不上自己的伤,急急抱起青伦,化为灰豹往依依山上跑去。
颠簸中,青伦半张眼眸,只见身边的风景如走马灯般闪逝而过,他闻到布沙书的气息,心里安稳了一大半,脑海中竟萌生起腹中这孩子姓名字的念头。
姓安可好?兽人世界没有姓氏,正好让他在此为安家留个子嗣,纵使没有灯火宗祠,但好歹也是安家後人,这些作为罪臣之後的他是想也不敢想,更别说是身为惊动朝廷的杀手青伦了。
原来说到底,他青伦心底里都不过是想寻个安稳地方,为自己活一回。
皇甫襄问:放下杀手的身份,与我去江湖游历吧。
青伦点头,换来的是突如其来的背叛,愤而跳崖。
布沙书问:留在我身边,我们一起组一个家。
青伦再次点头,又换来真相无情的敲打,羞辱他至无地置容。
他的两次圆满,都被同一个人夺去,他已夺去了自己的命,自己的尊严,自己的身体,以後的以後,这个人还要夺去他多少东西才善罢甘休?
“还给我??”
还给我,把布沙书还给我,把皇甫襄还给我。
——把从血海深仇中救我的两个人,都还给我。
“还给我!”青伦激动的坐起身,才发现尔罗罗、应熽、还有布沙书全都围在他身边。
布沙书的手紧紧握住他的,彷佛无论如何也不会再放手。
尔罗罗第一个反应过来,扑上去大叫:“青伦哥哥!发生这麽大的事情怎麽不告诉我!我要是知道了实情,绝不让你住在那破帐篷里!”
青伦半张着嘴,却发现喉咙乾涸,心中慌乱,说不出一句话,他该怎麽解释,他堂堂男儿竟怀了孩子,这孩子还流着一个骗子,一个灭了他全家的人的血脉?
他要怎麽解释?
布沙书本想要压住上前抱他的冲动,怕刺激了青伦,可见到青伦无助的模样良久,终是忍不住把青伦的头轻轻压在自己肩上,柔声道:“青伦,岁月沧桑,耐不住蹉跎,我们以後一家三口就这样好好过日子吧,那年答应过你的,我绝不食言。”
青伦闻言,像泄了气的皮球,缓缓闭眼,不语。
他逃不了,只要有布沙书的情意在,他便逃不了,只能被牢牢锁在他身边。
这人不会放开他的。
他果然像溥襄原本的打算一样,成为了那男人的阶下囚。
* * *
在依依山上,四季节候无甚意义,然而青伦仍坚持用厚重的披风包裹着自己,掩耳盗铃,室布沙书和尔罗罗精心照顾之下,他还是行屍走肉般,日日在山边俯瞰喀勒部落的一片皓白,俨如当日他从碧山上看到的景致一般,绝望而无力。
今天的他也打算如是渡过这一天,只是一颗蛋破坏了他的打算。
“青伦哥哥,快来快来!孩子快要破蛋而出了!”屋内传出尔罗罗雀跃的叫声。
青伦听着,想跟着高兴起来,只是郁结过深,竟连一个客套的笑容也挤不出来。
屋内来很多人,寂格怡,霏泰恪,尔罗罗,应熽,溥睦??还有布沙书。他们都围着那颗被好好疼惜着的蛋,等光滑无暇的表面渐渐裂开。
最先伸出来的,是一只红色的小龙手。
“是只火龙!”霏泰恪惊喜道,天晓得他多久没见到龙族的孩子出生了。
应熽和尔罗罗早就从巫医中得到答案,并不惊奇,但当亲眼看到孩子破蛋而出,眯着眼睛呜呜叫的可爱模样,二人还是难忍眼泛泪光,两手交缠,彷佛世界只有他们和孩子三人。
身旁由始至终守着青伦的布沙书悄悄执起爱人颤抖着的手,试探着问:“你觉得,我们会不会也有这麽一天?”
“不会。”青伦说的斩钉截铁,但始终没有甩开布沙书的手。
布沙书听罢也只是苦笑。
“不好了不好了!”屋内温情默默,宵亚却不识相的蓦然闯进,神色慌张的大喊:“不好了不好了!”
“怎麽了?发生什麽事了?”布沙书问。
“大事不好了!那可以救菖蒲的复生蛊刚养成,可原来那会要了里隐的命,大伙儿知道後都在劝阻里隐,劝着劝着,古城王国的人便来了!现在里隐跟族人都在挡古城王国的人!”
宵亚说的乱七八糟,但也足以让布沙书知道事态严重,领着应熽跟霏泰恪下山,临行前叮咛青伦要好好照顾自己。
青伦一如既往,没有答应他的任何要求,布沙书前脚离开,他後脚便悄悄跟着下山,只是布沙书的目的地是部落大门,他青伦要去的是只剩菖蒲一人的医馆。
第066章、山崖下的兽人世界-21、偷龙转凤 (1)
古城王国的人来得突然,本来因为菖蒲的事在屋里乱成一团的人全都不见了,只留下菖蒲微弱的呼吸声。
冷不防有人从窗口中神不知鬼不觉地爬了进屋,悄然来到菖蒲床前,里隐若是知道了,肯定要吓个半死。
青伦低眸看这个从来淡然面对一切的半兽人,心中五味杂陈,虽然这人对自己下过药,自己却对他恨不起来,只有淡然的无奈和同情。
而且他也没因此失去了什麽。
其实,他确实因此失去了某样东西,但这都是命中注定,与菖蒲无关。
菖蒲是个可怜人,本着爱护部落的使命感,接下了巫医的职责,却不料伤了自己,还害了锺爱的伴侣,这麽多年忍隐不发,也是难为了他。
青伦是最见不得如此悲惨的事的,更别说菖蒲是他的??朋友,从前他愿意为苏国人民冒险,今天的他也一样。
他轻轻执起放在床边的小木盒,打开一看,果不出其所料,是已养成型的复生蛊。
青伦行走江湖的那些年,对蛊术之事有所涉猎,蛊虫愈毒愈美,他手上的这只亦然,这小小一条黑白两色、晶莹剔透的蚯蚓,远看就像是一小块冰勾玉,光彩耀目夺人,一时间看得青伦定睛不移。
青伦抖着手,把蛊虫引到手心中,屏着气息静待蛊虫把他认作灵魂宿主。
是的,他想要以自己的命去赌,换菖蒲的命。
来到兽人世界,与布沙书相遇相爱,加上有了孩子??那时的他肯定不想作此豪赌,或许再过些时日,他便会像所有半兽人一样,把男子有孕当作是平常。
只是知道布沙书的真身後,这些可能便通通成了痴念。
那美丽耀目的将来,瞬间成了无尽的地狱。随着肚皮日渐涨大,他心里的慌张便愈像一个无底深渊,就怕一天自己真的生下了这孩子,和布沙书过上“美好”的日子。
那是仇人之子!灭了他满门的仇人之子!他怎能放下这血海深仇,弃安家上下的冤魂不顾,与这人共渡一生。
安家上下不会原谅他,他也不会原谅自己。
青伦闭目静待,就在蛊虫决定要在青伦这灵魂宿主掌心咬上去之时,不知从何而来的宵亚及时扑上去,从青伦手中抢过蛊虫。宵亚原想要一手把这得来不易的复生蛊扔出窗外,冷不防被蛊虫咬了一口。
“啊!”宵亚吃痛惊叫,蛊虫应声落地。
“宵亚!”青伦也顾不上蛊虫,连忙上前查看宵亚的情况。
这复生蛊虫是知晓自己的天职的——救活死人,牠左右张望,只见唯一一个活死人菖蒲躺在床上,径自往最终宿主方向爬去。
待青伦发现之时,这黑白两色的蛊虫便已自眉心隐没到菖蒲的体内。
——复生蛊有两端,一面生,一面死,一面白,一面黑。下蛊之人,要把自己的命作为赌注,生蛊在上,便两人都能平安无事,若是在下,宿主亡,以命换命。
宵亚还没来得及见在上的是黑是白,便霍然倒地。
不过弹指之间,房内静得只剩菖蒲微弱的呼吸声。
“宵??亚?”青伦颤声着唤,然而宵亚动也不动。
“宵亚??”青伦又再唤了一声,宵亚依旧不哼一声,没有带着祟拜的叫他“青伦大人”。
“宵、宵亚??”
菖蒲张开久闭的双目,头一扭,映入眼帘的是慎人紧抱住宵亚怒吼的境况。
宵亚没死,只是惊恐过度晕过去而已,然而慎人怒火难平,他是气宵亚胡来,但他更气导致宵亚胡来的青伦。打从这青伦来到部落後,宵亚就没少犯傻过,对这纯种人类掏心掏肺,自以为是的要对抗屍人,现在更因为这个人差点丢了命。
慎人把灵蛇勾玉给了宵亚,好让自己能够感知宵亚的情绪,及时赶到宵亚身边,安慰也好,救命也罢,总之凡是关於宵亚的,大事小事都是他的责任。
宵亚天性乐观,不常恐惧,所以当他今天在部落大门莫名地感到无与伦比的惊惶之时,想也不想便抛下眼前的混乱,转身往宵亚的所在拔足狂奔。
天知道他看到宵亚倒在地上之时,心中有多慌乱,知道由来後,他更是以为他爱了将近十多年的人儿就要这麽不明就里的没了。
所以当宵亚醒来,青伦想要上前接近时,他几乎是用吼的让青伦滚,还说:“喀勒部落不需要你这种灾星!”
宵亚当然是连声反驳,然而慎人气在头上,容不得宵亚满口护短,不顾宵亚挣扎的扛起了他,消失在众人眼前。
青伦自知理亏,咬咬唇,转身问菖蒲:“你还好吗?”
菖蒲对事情一知半解,只知自己被救活了,思及自己所做之事,不禁羞愧难当,低头道:“对不起。”
“族人都原谅你了,他们知道你平安醒来,一定会很高兴。”青伦一顿,苦笑说:“喀勒部落是我去过最好的地方。”
此时菖蒲才察觉青伦身上有什麽不妥,虽然青伦极力用披风隐藏自己圆滚的肚子,但他是经验丰富的巫医,这技俩瞒不过他,他震惊地望向青伦:“青伦你??”
青伦下意识的掩住腹部,但也知这是掩耳盗铃,低眸,没有否认。
“让我为你??”
“听说古城王国的人来了,就在大门处,里隐他们正挡着,我要去看看。”青伦故意岔开话题。
里隐就是菖蒲的全部,听到他正跟凶险奸狡的古城王国对峙,菖蒲便立刻把所有事情抛诸脑後,冲到部落大门前。
部落门前的里隐不知在跟古城王国的人交涉着什麽,气氛凝重得如箭在弦,菖蒲忍不住轻唤他的名字,里隐身子一颤,不可置信地回头,见到心心念念的伴侣生活活的站在他眼前,在众人的惊呼喜叫下,抛下拐杖的直奔上前,紧紧抱住菖蒲。
青伦站在远处,望着这一切,由衷的勾起动人的微笑。
第067章、山崖下的兽人世界-21、偷龙转凤 (2)
“你本来想要代里隐用复生蛊!?”布沙书事後听到事情始末,不由得心惊胆跳,还好生蛊在上,又有宵亚,不然他便要失去青伦了。“你疯了吗?”
现下古城王国的人在金色草原扎营,等待与喀勒部落交涉的结果,他本应要与族人商讨应对事宜,没想到青伦在他不知情时来了这麽一出。
其他人如里隐、寥央原还在专心讨论,听到一向温文的布沙书没由来的大声吼叫,无一不转头过来察看,布沙书才压低声线,责难说:“你不要命了吗?你也不想想腹中的??”
青伦立时厉眼一瞪:“你闭嘴!”
事关青伦和他们的孩子的命,布沙书难得的说了次重话:“我骗你瞒你,这些我都认,什麽罪我都受,可你不能拿自己和孩子的命冒险,若你恨我,孩子生下来後我来抚养,只要你活得平??”
“我怎会为仇人之子生儿育女!”
“??仇人之子?”布沙书从话里听出了不妥,好像有什麽比他所知的更血淋淋,横在他与青伦之间,他追问:“什麽仇人之子?”
“你知道安伯伦这个人吗?”
安伯伦,是青伦,即是安潜的父亲,他是先皇时的一个礼部小官,出身书香世家,素日不党不争,只管典仪小事,在朝廷中毫不起眼。
先皇锺情皇后,立国後为了稳住武将才纳了大将军之妹为庆妃,连带着庆妃之子溥昭跟着受了冷落,先皇在位之时,就连黄毛小儿溥睦也得亲王之位,年长六岁的溥昭却只有郡王的名号——狡兔烹,走狗死,谁叫大将军没多久便因平定外患而战死了呢,後来的武官个个都是先皇的亲信,庆妃也就没有作用了。
庆妃郁郁而终,一个礼部尚书上书,请求先皇开恩以贵妃之礼下葬,以显大将军平定外患之功,这本是让先皇彰显皇家恩典之举,也是平定民间对先皇冷情的议论,先皇却以此为由,定礼部不识礼数之罪,“尸位素餐者,满门抄斩”,安伯伦因写了数笔而被牵连,不得不连夜举家逃亡。
不过三日,礼部面目全非,从此礼崩乐坏,留下来的官员为了活命,也只能三缄其口,成了明符其实的尸位素餐。
民间暗地里称之为“庆妃案”。
溥襄长大後重读此案,深感愧疚,立志要重整礼部,安伯伦於他,不过是受牵连的小官一名,自然没有把这个名字放在心上。
“安伯伦?”
青伦冷哼一声:“这也是,溥家杀的人何止千万,『庆妃案』里面的一个小官,在你们眼中也只是贱如蝼蚁吧?”
一听“庆妃案”,布沙书心里便有了个底,虽不知道安伯伦是谁,但想到青伦曾说过自己自小因事逃亡,便可猜测青伦是因文字狱受牵连的後人,安伯伦肯定是当年礼部中人。
布沙书这才看清实相:那个得来不易的孩子,让青伦生不如死。他,也让青伦生不如死。
青伦又怎能与灭门仇人之子厮守一生?
这场温情默默,早在他俩诞於世上的那一刻,便已被碾成了灰,曾经的死灰复燃,不过是昙花一现,再美再好,也不过是梦幻泡影。
溥襄就算逃得过新帝狩捕青伦之命,也逃不过先皇抄斩安家一门的血债。
新仇旧债,怪不得青伦恨他。
有什麽咽住了他的心胸,使他哑了半天,他在心里不住挣扎,最终却只能忍着心绞剧痛,闭眼道:“若你不愿??便让菖蒲给你打胎药吧。”他重重吐出一口气,彷佛吐出了半个灵魂,“我只要你活得快活、安好。除此以外,我不敢再有别的奢求了。”
布沙书转身回到族人之中,留下双眼通红的青伦。
* * *
古城王国的人突如其来,实在是不怀好意。
他们一行人不算多,却带着一个半生不死的鹰人,口里说着鹰族人全都到了古城王国作客,现在要请刚加入喀勒部落、前鹰族的寂格怡去古城王国作客,美其名是与故人相聚,但听在耳里只剩赤裸裸的威胁,若寂格怡不答应,怕是要对已成为人质的鹰族不利。
然而寂格怡去了,也不保证什麽。
喀勒部落的人最是护短,绝不出卖同伴,更何况对方是一直图谋不轨的古城王国,当场便争吵起来,在那被胁持的鹰人大喊:“这古城王国的人趁鹰族纷乱,把族人全掳去了,首领更是被禁闭在牢中,你们绝不能让寂格怡去送死!”之後,气氛更是一触即发,有几个耐不住性子的兽人已经化为兽型了。
最後还是布沙书把事情压下来,要古城王国给他们时间“寻找”寂格怡,说是寂格怡跟一个兽人外出了,意思是寂格怡另有新欢,与鹰族再无关系。
古城王国的人不以为然,一脸难为的说:“只是鹰族首领说无论如何也要看新生儿一眼,不然就绝食自尽,我们实在是没办法呀。”
布沙书管不着八里间落是死是活,可他不能任着鹰族被灭,或被吞并为古城王国的一部份。一个鹰族能被灭,狼族,虎族,甚至喀勒部落,都会步其後尘,更甚者,会率众投诚,到时候,兽人大陆便不复存在了。
他们在部落之中守着自己的规则,几千年来相安无事,谁知道古城王国重重围墙之下藏着什麽可怖的法则?
布沙书,不,作为皇族的溥襄心知肚明,能一统人类古城的横蛮之风,重典是免不了的,禁私斗,绝聚众??他们兽人大陆的这些兽人,又有多少个能在这些重典下幸存,变成帝王脚下的家猫?
到时候,青伦又如何自处?
那是古城王国,一向视纯种人类为祸根的古城王国。
若不是心怀鬼胎,又为何非要把“最接近纯种人类的存在”的寂格怡带走?
也许下一个便是青伦了。
西子极举动之怪异,实在让布沙书猜不透,可惜他对这人只是耳闻,古城王国又密不透风,实在无法揣测其目的,让人头痛。
或许,他要亲自去古城王国一趟,探个究竟。
“我去。”从族人口中得知事情的寂格怡半刻疑虑便说。
“不!”断犽惊叫,“此行肯定凶险万分,他们已经把鹰族灭了,我不能让你也跟着没了!”
“我说了要去便是要去,别拦我,就当我从没加入过喀勒部落。”寂格怡那斜眼睐人的样子,还真有与青伦几分相像。
“你还怀着蛋呢!”
寂格怡不愿辩驳下去,反正他下定了决心的,就一定要做到,只是儿子不能去这凶险之地,“断犽,如果我回不来的话,奥页就交给你了。”
“不!寂格怡你这没良心的!你把这小家伙给我是托孤吗?不不不不!那个八里间落如此待你!不值得为他去送死!”
“可我——”寂格怡几乎便忍不住将心底话冲口而出,不得不深深吸一口气把激动硬地压下来,提高声线佯作高傲说:“我不就是好奇,去古城王国看一下它的来历,你就这麽大惊小怪干什麽,说不定那里太美好,我就留在那不回这杂种部落了!”
任谁都知道这不是寂格怡的真心话,寂格怡性子虽冷,却不无情,奥页带在部落认识的朋友回家玩时,寂格怡的眼眉都会宽和起来,哄哄孩子们,跟一些较熟落的族人谈话时也不会总是冷冰冰的。事实上,大家早把他当成是喀勒部落的一份子,而不是鹰族人,更不是“最接近纯种人类的存在”。
此时某人懒洋洋的声音响起,拯救了绝望的断犽,“我去不就行了?”
布沙书终於知道谁是青伦的杀父仇人orz、、、、、、
第068章、山崖下的兽人世界-21、偷龙转凤 (3)
众人回头,竟是霏泰恪,他优雅的从半空落地上,一脸从容、笑意盈盈的说:“为什麽所有人都忘记了我似的?我不是去古城王国的最佳人选吗?”
身为云龙的霏泰恪,能化身为云雾,确实是去打探古城王国的最佳人选,这也是布沙书从前所期望的,然而他并不愿意在这麽关键的时刻做这个决定。
古城王国所行之棋比他们快上了千步,如此的他们难道会不知道霏泰恪的存在麽?被虏走的鹰人会不会早已说漏了嘴?毕竟在抢回青伦一事中,霏泰恪可是“居功不少”。
然而霏泰恪也是动机不纯的,他一掌压在寂格怡身後的大树上,不羁地说:“我就让你前伴侣瞧瞧你未来的伴侣好不?”
这些花言巧语自言是入不了寂格怡的耳的,可他深明霏泰恪现在很有用,只能目无表情地扭过脸不说话。
“听好,”布沙书挡在寂格怡身前,神色凝重地跟霏泰恪说明:“你这次去只是打探对方底縕,不是救人,知道情势後便回来禀告,懂不?”
“还禀告呢,布沙书你是几千年前的人啊?”霏泰恪显然不觉事情有多严重,他是龙族,还是云龙,飒的一声便不见了,谁能拦得住他?只有布沙书这种普通兽人才会如此忧心忡忡。“择日不如撞日,我现在就出发去!”
“霏泰恪!等等!”
布沙书着急喊止,但已化为云雾的霏泰恪早就消失在蔚蓝的空中。
应熽在附近上空盘旋了一阵,回来摇头说:“不在了,刚刚就应该狠心点,朝天喷火,看这死云龙还能不能装白云。”他小时候跟霏泰恪和另外一些龙族孩子玩捉迷藏,每次都输得很惨,幸好其中一个龙族半兽人聪明,教他朝四周喷火,才把隐身了的霏泰恪给烧了出来,叫痛着认输,从此以後,再也不愿跟他们玩捉迷藏。
当然,事後因为险些烧掉树林,被父辈狠狠地打屁股的事,则是别话了。
布沙书很是无奈,唯有暗自祈求霏泰恪能从这凶险旅途中无事归来。
然而天不从人愿,霏泰恪离开後未几,远方的古城王国便传来几阵旱天雷之声。
布沙书跟青伦几乎是同时的跃跳上一棵大树,往古城王国的方向遥望。
旱天雷并没有停下,暴雨一样道道闪光直打在半空中,看似毫无目标,但布沙书直觉知道,这都只是表象,他神色不安地盯梢着远方,等待未起的峰烟。
他在前世中一生未参与过战争,然而从跟过父皇征战的老将军口中得知,战争是人间炼狱,士兵百姓无一幸免,这些老将军在先帝面前总是说自己无所畏惧,私底下却常为亡者设灵,只求心安。
他不愿,这兽人世界沦为人间炼狱。
他不愿,心爱之人在炼狱中受罪。
电雨以雷霆之势落下,终於打中了什麽,一道黑烟随着龙吼声占领了整个上空,凄厉得直叫闻者心寒。
看到这一切的喀勒族人,无一不噤了声。
不久,一个半兽人跌跌撞撞的跑来,气急败坏的说:“那、那个从古城王国来、来的兽人、派人来说,说一条云龙也到他们那边做客了!”
布沙书彷佛看到那兽人忍俊不禁的模样,他们大概本只想取下鹰族给喀勒部落一个下马威,顺带把作为喀勒族人的寂格怡带去作人质,现下买一送一,连带着有强大战力的龙族人也没了。
寂格怡这下更是铁了心肠,转身便要回家收拾行装,也要跟儿子交待清楚,这种事还是要亲力亲为,不能假手於人。
“我不要我不要!爹爹,你别去那个鬼地方,阿皊跟宵亚说,那里都是坏人,那个鬼父亲我不要了!我只要爸爸!呜——”说着说着,一向稳重乖巧的奥页直接哭闹起来,在地上撒野翻滚,扯着寂格怡不让他走。
寂格怡没有办法,唯有等儿子哭累了,睡觉时悄悄收拾离开。
他何尝不想置身事外,留在这里安安乐乐的过日子?只是鹰族人都在那个古城王国里,他们都是从小绕在他身边的族人,他无法置之不顾,若果可以用他来换取鹰族人的平安,那麽他别无选择。
更何况,那个人也在那里受着苦??
“寂格怡,你要偷偷跟古城王国的人走吗?”寂格怡一步出屋外,青伦便从黑暗中现身,一身明亮的淡青衣裳让暗夜中的他看起来很是淡雅,却光辉出众,与总是以艳红示人的寂格怡在月夜下相映生辉。
青伦话里没有激动,只有平静:“你忘了自己肚里还怀着蛋吗?就不怕被那班人煮了来吃?”
“我们没有吃人的习惯!”寂格怡反驳,心里却不经意发寒,他也想把这事拖到生产过後,可是古城王国的人来势汹汹,霏泰恪又因此被捉了??种种原因,他不能置身事外,若果早一点跟古城王国的信使离开能换族人少遭一点罪,他唯有赌这一把。
大不了??就是死而已。
对於青伦来说,鸡蛋跟鹰人蛋只差在孵出来的是什麽而已,以前苏国闹饥荒的时候,易子相食的事还少吗?他们都不知道古城王国的底细,谁敢把话说死。
“死也有很多死法,”青伦稍稍读懂了寂格怡的心思,大概眼前的半兽人也跟自己一样,视死如归了,“没有尊严的死,是种很惨的死法。”
他说得平静如死水,任谁也无法撼动这想法。
他的父母托孤後没多久,终还是被追兵捉住,三天後满身伤痕的被押至菜市场,在众人无情的注视下,结束了悲惨的逃亡生活。
那些人永远不会知道,他俩还有个小儿在玄武门傻傻等着他们回去,他们只知道,又一个得罪皇帝的人死了。
然後,便没有然後。
生活依然,卖菜的继续卖菜,杀鸡的继续杀鸡,京城熙来攘往,这两颗人头顶多只值两三天的饭後闲聊。
青伦一直很怕自己会如此死去。
在任务中死去,至少还是奋战至最後一刻,自尽亦然,那是心甘情愿的。
可被当作成阶下囚那样死去,像父母那样凄凉的死去,就算活了下来,也只能像狗一样乞求别人的施舍,那样地死去,那样地活着,他实在是怕极了。
从他认识到自己无法善终的那一天开始,他便一直深深的恐惧着。
这个结被皇甫襄和布沙书松开过,却从未被真正解开。
第069章、山崖下的兽人世界-21、偷龙转凤 (4)
“寂格怡,我是一个杀手。”青伦忽然没有来由的冒出这麽一句,让寂格怡不知作何反应。
“啊?”寂格怡眯眼,他甚至连杀手是什麽都不知道。
“我以杀人为乐。”
“屍人吗?”青伦的身手早就被宵亚跟阿皊传个透彻了。
“不,是实实在在的人,他们会走会跳,会笑,有妻儿老小。”全都有一颗贪婪的心,活着只有遗祸世间。
寂格怡望着青伦的神色显然变得不同了,他微微後退半步,警戒着。
青伦手握沧海剑缓步向前,剑尖划过泥地,发出通透清脆的磨擦声,划破厚重的雪地,寂格怡苍惶後退,强作镇定问:“你、你要做什麽??”
“我?”青伦嗤笑一声,也不知道是在嘲讽谁:“我由始至终,也不过是想所有人活得快活安乐,三餐温饱而已。”
如此简单,却无一个世界能做得到。
想来也是他强求了。
话音刚落,青伦已滑步至寂格怡身後,趁寂格怡还来不及反应之际,一手刀劈去。寂格怡不是练武之人,瞬即便晕倒在青伦怀中。
“没事的,一炷香的时间便会醒过来,你好好绑着他,免得他坏了事情。”青伦对身後的断犽说。
断犽猛然下跪,连叩了几个响头,说:“青伦大人的大恩大德,断犽没齿难忘,唯有——”
“不用了。”青伦打断了断犽的话,苦笑说:“我也不是单纯的做好人而已。”
“??”
“我只想要给这一切的荒唐一个结束,真真正正的结束。”
* * *
因为寂格怡自愿随古城王国的人而去,古城王国的人一大早便派人来接他,所有人都知道寂格怡怀着蛋,还差一个月多便能生下,正是最需要安养的时候,古城王国的人心思细腻,备好了车轿到寂格怡家门前。
虽然是寂格怡自己决意要去,但喀勒部落的族人们仍自觉愧对寂格怡,纷纷沿路护着他的轿子到部落门外。
直至轿子没入金色草原之中,族人才不舍散去,布沙书昨晚便说过,对此事,他们都没有左右的能力,他们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轿上的青伦一身红衣——那是以前从宵亚处得到的,那时宵亚以为他和布沙书迟早会结成伴侣,满心欢喜,精心巧制了一赤红华衣,镶上金丝宝石,宵亚是天生的裁缝,一向清素的青伦穿上这身衣裳,竟没有一丝突兀,亦没失去他该有的冷傲。
寂格怡以红衣为辨,这点相信对已虏获鹰族的古城王国来并不陌生说,青伦借此偷龙转凤,加上“纯种人类”的外貌,难道还装不成“最接近纯种人类”的寂格怡?他不过只是穿上红衣,挺着肚子,古城王国的人便自然而然地当他是寂格怡,让他顺利的坐上轿车,离开部落。
离开的时候,青伦不敢掀开车帘偷看,怕被族人认出误事,更怕见到那人。
谁知道自己会不会忽然失控,轻唤他的名字一声?
布沙书?皇甫襄?
那些灭门之恨、欺瞒,他都无暇顾虑了,他现在是一个有任务的杀手。
这个任务大概真的是此生最後的了,由自己许给自己,也算公道。
青伦抚上腹上淡金的花纹,坚定的神色中竟有点点不忍,这孩子非他所愿,可要带着他赴死,也非他乐见。
“寂格怡,还有半天便到古城王国,不如在前面的水泉稍作休息,等早上再出发?”代表古城王国的兽人隔着车帘问。
“好。”
“我还有话跟布沙书要说,有什麽事跟随从说就可以了。”
“布、布沙书?”青伦急得扯开车帘,“他怎麽会在这里?”
那兽人脸上又扬起胜利的神色,完全掩不住心里的得意,说:“他说要跟那云龙见上一面。”
青伦一下车,不远处那人的身影便映入眼帘,他的背伤没好全,走路仍是有点一拐一拐,在冬末的点点霜雪的衬托之下,显得苍老凄凉。
那人似是感受到他的注视,一如以往、甚至是义无反顾的,转身以温柔的笑回应。
青伦半张嘴唇,想说点什麽,最终还是没有开口,咬着唇转身回到桥中,继续当他的寂格怡。
一抹红影就此消失在天地苍白寂静之间。
写的时候会想青伦是否太狠心了,明知道眼前人这麽爱他,可青伦被仇恨占据了二十年,又被溥襄骗过,性情乖张的他又怎麽放得下呢,然而青伦的心对小攻也是软的,只是不懂如何解结而已??他常作死倒是真的~
第070章、山崖下的兽人世界-22、古城繁华 (1)
青伦的这点小技俩,布沙书又怎会看不破,青伦身上的每一分、每一寸,就连气息,都早就刻划在他的人生里,无论多少次轮回,都是磨不掉的。
当车轿经过布沙书时,布沙书瞬间便认出了青伦的气息。
他知道了,也只能苦笑,他的青伦??不,青伦就是这个性子,宁死不屈,又怎会眼看着寂格怡有难而不出手相助,而深爱着这人的自己,唯有悄悄跟里隐交待一下,什麽也没带的跟了上去。
古城王国的人没有理由拒绝自投罗网的人,立刻便答应了布沙书随行的要求。
此刻的青伦是寂格怡,布沙书不应过份亲近,只能自远处冲他一笑,看着他转身回到轿车上,独留自己在茫茫雪地中,千万次轮回。
这便是他与青伦最好的结局。
相望不相亲,相见不相爱。
如此沉重,但只要这人好好的活着,他都受得住。
“布沙书,没想到你会自投罗网。”夜里,古城王国的兽人来到布沙书休息的树下,给他带来了一块兽皮保暖。
“什麽自投罗网,朋友去古城王国作客了,我不过是想藉此到访这神秘国度而已。”兽人开门见山,布沙书却依旧装傻。
“古城王国是个伟大的国度。”兽人坐在布沙书身边,说:“还未跟你说过我的名字,我叫尤尔。”
“幸会。”
“听说你是个聪明人,怎麽会突然说要随行来古城王国呢?”
“你的意思是去古城王国是不聪明的选择?不是说只是来与鹰族人会面而已吗?”
“哈,说的也是,此行非常安全,说不定你到了古国王国,会不舍得走呢。”
两人都在互相试探,却无一人愿意点破现局,这样有一搭没一搭了老半天,竟是由尤尔首先提起霏泰恪:“那条云龙,从小就是这麽肤浅愚蠢。”
“你认识霏泰恪吗?”布沙书问。
“算是小时候的玩伴吧,若他认出我来,大概便不会擅自到古城王国『作客』了。”尤尔忍不住咯咯吃笑起来。
“玩伴?这麽说你是龙族兽人?”
“是呢,我是条地龙啊。”
龙族人分许多种,有像应熽般的火龙,也有像西子极般的水龙,无论哪一种,兽人或是半兽人,都身怀绝技,一般兽人绝不是他们的对手,养得个个龙族人孤高自大,成年後大多占一方之地独居。像应熽那样住在部落一旁已算特例,但成为某一人的手下?这得多强大的力量,才能让龙族人心甘情愿,笑着俯首称臣?
而这古城王国里面到底有多少像尤尔的人,布沙书没敢问下去,生於忧患,死於安乐,似乎单纯是屍人的话,上天也觉得他们兽人活得太容易。
不知何故,尤尔突然提起了霏泰恪:“霏泰恪这条笨龙是不是跟那个叫寂格怡的好上了?”话里竟有点愤懑。
“何解有此想法?”
“这条臭龙从小就满口花言巧语,爱追着半兽人满山跑,因此作过的孽可不少,现下为了这叫寂格怡的去犯险,若不是好上了,他才没这麽好心呢。”
布沙书心忖:你都道他笨,就算好上与否,也挡不住他做蠢事。
“别人的私事,我管不了这麽多。”
尤尔冷哼一声:“他最好不是,不然??”
“不然?”
尤尔惊觉自己说漏了嘴,立刻打圆场转移话题:“古城王国美人多,霏泰恪现在在那肯定是乐呵呵的,哈哈??”
布沙书也跟着笑了两声:“经你这麽一说,我也想瞧瞧他现在的写意模样。”
然而,事实上,现在的霏泰恪实在是说不上写意。
“喂,醒来。”看守牢房的兽人粗鲁的踢了下围住霏泰恪的铁笼。“禁大人要问你话,喂,醒来!”
兽人见霏泰恪仍不张眼,索性给他倒了桶冷水,终於将被雷打晕了的霏泰恪弄醒。
“痛??”霏泰恪倚着铁笼爬了起身,感觉好像还有一道雷在他体内冲击他的四肢,又麻又痛,使他无法笔直地站着。
此刻的他衣衫褴褛,活脱脱就是一阶下囚。
他努力睁开眼睛,看清眼前人是谁,可晕眩感充斥着他的脑袋,他极其量也只能判断出牢笼外的,是一个头顶弯角的半兽人。
“我可不记得你个性如此爱程强,身体若是不适,就乖乖坐下来。”被称为禁的半兽人冷冷道,“现在不把掌机会休息,以後有得你受。”
“哈??我可是云龙,你以为??这中看不中用的牢房,能困得住我吗?不到半天,我就化为云雾回老家去了。”大抵还是龙族人,即便到了这种时候,还是能如此骄傲自信。
禁冷笑一声,说:“这牢房是困不住你,但是我可以。”
见霏泰恪一脸不解,禁好心的为他解说:“你还没忘记在被雷电击中之前,被什麽缠着吧?”
霏泰恪默了半响,脸色才恰如其分的铁青起来:“是风??”
他起初是被一团无形的风缠住锁死,然後才被雷电精准地击中,最後落入敌人手中。
这麽多年过去,他逍遥惯了,竟忘了云龙的死穴——风。
云朵虽然看似在天上油然自得,可实际上是被无形的风操弄着,风向往哪里,云便得往哪里。
龙族的世界亦然,既有寒水龙制衡火龙,自然也有风龙制裁云龙。
独居这麽久,若不是偶尔会遇上些龙族人,他很有可能会真的忘记有其他龙族的存在。
“西子极大人说的没错,你这种蠢蛋就是该被古城王国管一管。”禁轻勾嘴角,冷声说:“你就别想着逃出去了,这牢笼已被我用风围住,你化成什麽也没用,还是乖乖坐着,休息一下吧。”
霏泰恪可不是别人说什麽他便会听的兽人,趁着夜深无人,他试过化成云雾,想要如同往常一样神不知鬼不觉的逃走,果真是被一道无形的墙给轻轻挡了回去。
霏泰恪重重的叹了一口气,现在成了陌下囚,回去还不被应熽嘲笑至死,美人更是别说了,真是没面子。
闲来无事四处张离,他才发现毗邻在旁的牢狱原来不是空的,里面躺着一个不似人形的兽人。
龙族人蜂拥而至~~~~~~~~
第071章、山崖下的兽人世界-22、古城繁华 (2)
霏泰恪盯着兽人那残破的双羽,不可置信的问:“你??该不会是鹰人吧。”
他可不记得自己跟应熽大闹鹰族,有把任何一个兽人弄成这样。
“咳咳、咳??”白色长发的落魄鹰人连咳了几声,便没有其他反应,看样子,似是被折磨得连说话也成问题了。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霏泰恪盯着那兽人看,愈看便愈觉的面善,良久,才少有的迟疑问:“诶,难不成??你就是寂格怡的前伴侣?”
不过是三个字,那鹰人便激动起来,扑上前隔着铁栏吼叫:“寂格怡!寂、格怡他有、咳、有没有事!是不是被、被捉来了,咳咳咳??”
鹰人万分激动,竟在铁栏上掐出掌印,若他再多加把劲,兴许就能这麽破牢而出了。可惜这激动支撑不住破败的身躯,狱卒听到骚动过来猛踢他几脚,就倒地不起了。
“唉,你还是快点变成兽型回复伤口吧。”霏泰恪倒是很看得开,靠墙绕着二郎腿,就差没哼歌。
“没用的??回复了还不是每天要被、他们严刑拷打,逼我带鹰族归顺、古城王国,我还不如被他们打死算了??”
昔日威风凛凛的鹰族首领,曾领人直接从喀勒部落掳人的八里间落,竟变得如此落魄潦倒,连求生意志也没有,霏泰恪看了也觉得心有余悸,自己会不会自明天开始也得被严刑拷打?
“寂格怡??还有奥页,他们在哪?生活得如何?”八里间落又问。
“啧,都离异了,还问这麽多干吗?”霏泰恪没像一般人那般愤世嫉俗,觉得八里间落人渣一名,他觉得离异就离异,总好过人在心不在。
牢狱虽算不上不见天日,但因为是晚上,只能靠火光视物,刚回复视力的霏泰恪只见八里间落脸上无奈的苦笑,似是在自嘲,除此以外,没有别的表情。
他仔细端详八里间落的容颜,竟和自己有一点相像,就连发色也相同,怪不得寂格怡不爱直视他,经常见了他就别过脸。
啧啧,敢情是把他当成八里间落了,这样看来,他是跟那美人没有缘份,有机会的话在古城王国找个貌美的半兽人吧,说不定能藉此逃离呢。
“他们父子还算平安,你自身难保,还管这些闲事干什麽??对了,刚刚一时没看清,那个叫禁的半兽人美吗?”虽然是与自己相克的风龙,但美人比一切都重要,若是把他追到手,兴许便不用受那些严刑了。
八里间落只回他一个字:“丑!”
美丑是相对的,禁眉清目秀,唇色淡雅,虽不是绝色,也至少是顺眼的,可惜的是他脸上从眼角划过半边脸的疤痕,过於碍眼,看在阅人无数的霏泰恪眼里,确实是奇丑无比。
也就唯有禁右脸眼角的美人痣,能入得了霏泰恪的眼。
然而这美男计该用还是得用,在早上禁来牢房的时候,霏泰恪便下定决心,要色诱这留着紫绿色短发的龙族半兽人。
一大早,禁就来说要带他去见西子极,霏泰恪一路上极力逗禁说话,禁还是一声不吭,若是寂格怡,霏泰恪那般容貌好看,哪怕只是一丁点,霏泰恪都会当作是挑战般愈战愈勇,但对着那一大道疤痕,霏泰恪实在没什麽动力。
“唷,禁,你把霏泰恪带来了?”迎面而来一个魁梧的兽人,兽纹生在眼角两端,划过後颈,使他看起来有点妖魅邪气。
“对,西子极大人要见他,毕竟也好久不见了。”禁转身,对霏泰恪说:“他便是把你劈下的雷龙,克宁那斯,也是古城王国的宫城禁军统领。”
“宫城?禁军?统领?”霏泰恪完全不明白这些字的意思。
“行了,他一直在外,不知道王国的制度架构也是理所当然的,日子还长着呢,你慢慢教导他吧。”克宁那斯拍拍禁的肩,忽然想起什麽来,说:“这麽说尤尔也快回来了吧,你们这麽多日没见,一定挂念得很,算算日程,走得快的话中午就该到城门了,你肯定是要去接他的吧?”
克宁那斯的调侃让一直冷着脸的禁脸通红起来,霏泰恪暗叫不好,这叫尤尔的肯定是禁的情人,色诱之策大概是行不通了。
“今天又要去跟那鹰人说话吗?”禁问。
“对呀,真麻烦,早点归顺王国不就好了?他的族人也会好吃好住,坐享其成。现在族人只有三餐温饱,自己又每天被严刑拷打,何必呢。”克宁那斯话里指的大概便是八里间落了。
“小心点,别把人打死了。”禁叮嘱道。
霏泰恪实在听不下去,出口道:“喂喂,你们怎麽都甘心情愿当古城王国的走狗了,还帮着它逼别人归顺?龙族人该有的骄傲去哪了?”
大概是被骂太多回,两人一点都不生气,克宁那笑说:“龙族人的骄傲,就在这古城王国里,你迟早也会明白的。”
克宁那没打算多加解释,说罢便自顾自的越过霏泰恪,往牢房的方向大步迈进。
霏泰恪见到西子极的时候,他正坐在气派的精雕木桌前,神色凝重的读着什麽,见霏泰恪来了,也没有什麽反应,一扬手,禁便识相的闭嘴等待。
算算日子,这西子极也该有七十八岁了,但容颜仍和三十来年前,与应熽他们游玩的时候没两样,然而此刻的他是一方霸主,脸上已不复以往的亲切了,眉眼间尽是冷酷风霜。
看样子,这三十年西子极也不好过。
年纪轻轻便统一了风俗残暴的人类古城各部落,座下更是一堆天生心高气傲的龙族人,日子确实无法好过啊。
想起儿时所见的那个漠视别人、只喜欢傲游山水的兽人,霏泰恪仍旧不明白为何西子极要蹚这浑水,像自己那样,找个山头过些舒爽日子,不是更好麽?
就在霏泰恪想这些有的没的之时,西子极已完成了手上的事宜,有时间闲出来会这旧人了:“霏泰恪,好久不见。”
第072章、山崖下的兽人世界-22、古城繁华 (3)
“对??三十年算是久了吧??”霏泰恪也不知道西子极要对他做什麽,只能有一搭没一搭的应着,事实上三十年的光阴对他来说不过是过隙白驹,过眼云烟。
“这三十年,你过的很写意呢。”西子极居高临下,不怒而自威,气势一下子便压住了霏泰恪。
“还好吧还好吧??嘻嘻,还不如你风生水起呢。”
“我不跟你东拉西扯,古城王国正打算收复兽人大陆,你也别跟喀勒部落的人浪费时间了,来我座下帮忙吧。”
霏泰恪从来不管这些正经事,他只想在落雪山自由自在的过日子,闲来无事就到别的部落玩闹、追求美人??侵略兽人大陆这种“宏愿”并不在他的脑海之中,更不用说这种宏愿与他的理想生活本就矛盾。
只是现在敌众我寡,霏泰恪可没蠢到就地反抗,说要帮兽人大陆对抗古城王国,以扞卫他自由自在的放荡生活,他委婉地说:“你是知道我的,我就爱自由自在的,平时也没在练武什麽的,恐怕是不能加入??”
没等他把话说完,西子极便说:“你也说的对,等等让禁把古城王国的律法全书给你,你按律法行事便可,其他事你爱做便做。对了,禁,也不用把他锁回牢中了,让他到你和尤尔的家去住吧,顺便适应一下这里的生活。”
“是。”禁应声答。
“等、等等!你不打算放我回去了?我家在落雪山呢!”霏泰恪突然惊醒道。
西子极彷佛听到什麽好笑的话,“哈”一声的冷笑,抬头横眼,自信说道:“过不了多久,兽人大陆便是古城王国的,你到时爱怎麽回去也可以。”西子极睐了禁一眼,禁便知道该怎麽做,逼着目定口呆的霏泰恪到房外。
“喂喂??你要带我去哪里。”霏泰恪双手被一道无形的风紧紧缚着,只能跟着禁走。
禁没有回话,只是来到一道华丽的大门面前,说:“让你看看古城王国的景色。”
木制的大门被缓缓的推开,随着沉重的吱扭之声扬起,一道温和的日光亦同时照在霏泰恪的脸上,把他的双眼擦得雪亮。
在他眼前的,是繁华的闹市,街道上人们熙来攘往,车水马龙,不远处有间挂着“学校”牌子的房子,青青学子的读书之声在人们的买卖声中不屈不挠地飘扬。
禁从城墙上俯视这一切,微笑说:“西子极大人用了三年扫平人类古城的野蛮兽族,建立了京城,再用十年时间收复附近的小部落,终於建立了古城王国,加上各种的努力,才有了今天的盛世??每个孩子都有书念,成年的兽人也不再因私斗受伤,能把精力用在狩猎身上,朝廷每年都会把税收分给有需要的人、福利局、教育局??”禁回头问霏泰恪:“难道你不想兽人大陆的人也能盛受这种繁华吗?”
霏泰恪顿了顿,问:“难道??你们??是在复兴纯种人类以往的日子吗?”
霏泰恪至从认识布沙书後,多了些机会读有关纯种人类的历史,眼前这一切,不正是书中所述,纯种人类未灭绝之前的生活麽?
不对啊,纯种人类在他们看来,是兽人女性灭绝、一切灾难的祸根,又怎会想要延续他们的生活方式?
“纯种人类的事,与我们无关,这些都是西子极大人定下的,”说到古城王国,禁的脸色便宽容了许多:“刚开始的时候这里真是荒地一块,只剩下人类古城的旧城和一些烂屋,屍人无处不在,兽人们也比屍人更横蛮,诓骗屠杀同类,与屍人别无二致,分别只在於会讲话与否而已。”
“那也是人类古城的事,与我们兽人大陆无关呀?我们那边的兽人都循规蹈矩,没有自相残杀,至於屍人,我们倒是要托你们的福,是你们控制屍人连番攻击喀勒部落吧!”虽然不知道古城王国的人是如何做到的,但此事肯定与他们脱不了关系。
“为什麽你们不想想为何我们能控制屍人?”禁反问。
“什麽为什麽,不就是你们的阴谋??”
“那是因为你们未曾想过控制它们!你们就只懂杀杀杀!”
的确,面对屍人,兽人大陆就只有“杀”一种方式,从来没想过从根源上解决这个问题,令武力不足的半兽人,只能靠兽人生存,兽人虽有力应付,但数量一多起来,也是疲於奔命。
“你看看。”禁指着城墙下的另一端,有上十只屍人正乖乖地排在一排,路过的半兽人亦面无惧色,彷佛只当旁边的屍人是家养的鸡鸭。“古城王国已经超脱了与屍人之间的杀戮,并将它们收为己用,当然,它们不能思想,但对於守城门、训练战士,还是很有用的。”
“怎、怎麽会??”眼前的景像颠覆了霏泰恪三十年来的认知。
“西子极大人收复兽人大陆不过是时间的问题,”禁直视无语的霏泰恪,神色坚定地说:“无论你们同意与否,世界正在进步,早早归顺古城王国对大家都有益无害。”
正当霏泰恪无言以对之际,城墙下扬起一道兴奋的声音,大喊:“禁!禁!我回来了!”
原来叫喊之人正是尤尔,他激动地挥动两手,就差没有张翼飞上来抱住禁在半空中旋转了。
禁的表情登时柔和起来,对他回喊:“快完成任务,我回家等你吃饭。”
“我要吃蟹肉饼!”
“行了行了,快去工作,别总是这麽馋嘴。”
这一来一回,一问一答,当真快要温馨死霏泰恪这孤家寡人,他需朝三暮四,但内心还是憧憬着寻找一名知心的伴侣终老的。
他默默了良久,才开口问:“我能否不去你家住,回牢房算了?”
“??”
第073章、山崖下的兽人世界-22、古城繁华 (4)
禁说君令不可违,霏泰恪尝试挣扎了一下,还是在一团烈风的逼迫下来到了禁的家。
禁的家虽说是木做的,但看上去非常宽敞坚固,看起来就算禁在屋内刮起大风也不会变成废墟的样子,再往屋内看,更是惊人,与禁冰冷的气息不同,他的木屋看起来非常温馨光亮,每一块木板、兽皮都是浅色的,与照进来的夕阳之光相得益彰,就算霏泰恪是被逼进来,心里也有一刻回家後要照这个样重建一间给自己。
屋子有两层,第一层就放着桌子跟几张木椅,还有个大书柜,霏泰恪还未来得及看清放了什麽书,便被禁拖了上二楼。
禁一直拉他走过两道木门,才将他带到属於他的“新牢房”,说实话,这“新牢房”实在跟牢房二字搭不上什麽关系,除了一看便知软熟非常的床以外,还有好些孩子用的玩具,房间一尘不染,就知道常常被人打扫。
“我睡这间?那你孩子睡哪?”霏泰恪好奇问,说起来也奇怪,怎麽到现在还是看不到半个孩子的模样,莫非是出去玩了?
禁的脸一红,脸上的疤痕竟好看了许多,他有点口吃的说:“这、孩子还没出生??”
霏泰恪瞧禁的肚子平坦如镜,便知这房间里的东西是留着给将来的孩子用的,他俩估摸着期待得很呢。
此时,尤尔已经跟西子极交待好一切,兴致勃勃的回到家来,一推开门就喊:“禁、禁!我回来了!蟹肉饼在哪!”
禁一听,就笑了,朝楼下答:“还未做呢,先去柜子里拿点冰镇红豆糕来吃吧。”
晚饭时间,禁果然做了好大一盘美味的虾肉饼,尤尔左一块右一块的吃着,不忘要禁多吃一点。
被逼坐在桃木长椅上的霏泰恪此时才被松开双手,与他们同枱吃饭。尤尔从头至尾都没给好眼色他看过,霏泰恪想想也是,谁想要辛劳工作过後,回家见到伴侣被另一个兽人绑在一起呢。
“那个,不如让我回大牢算了吧,免得碍了你们。”霏泰恪不经意地说。
“得了便宜还卖乖!”尤尔骂道。
的确,若放在八里间落身上,说不定这还真是极致的便宜,至少不用日日被拷打,还能吃虾肉饼。
“别吵了,为这点小事吵,以後日子还要怎麽过。”禁说。
霏泰恪听了只觉得心寒,看来古城王国是真的不会放他回去了。他不是心疼那在落雪山的家,那不过是一间房子而已,他不舍的是能自由自在地在空中傲翔,戏弄别人过日子的时光。
在古城王国,所有兽人都只是西子极的下属,要甘心情愿地为他攻城略地,这点,从禁、尤尔,还有其他龙族人身上尤为明显,而霏泰恪从不打算效忠於任何人。
席间,禁问尤尔:“那个寂格怡现下在哪?”
听到熟悉的名字,霏泰恪为之一振,一边装作毫不在意的挟菜吃饭,一边听禁和尤尔说话。
他是因为寂格怡才来古城王国犯险,进而被掳,寂格怡会否因此被逼着要来古城王国?
“现在??大概正在皇城里与西子极大人吃晚宴吧,那寂格怡果真是没有半点半兽人的样子呢,可惜只是徒有空殻没有实力,不然就不会被胁迫来这里了。”
“就算是纯种人类,也不代表能威胁我们古城王国。”禁笑说。
“对啊,什麽纯种人类的传说??也只有兽人大陆的那些蠢蛋才会相信。”尤尔转向霏泰恪,脸色阴沉问:“你该不会也相信什麽纯种人类的出现,代表几千年前的盛世会重现的蠢话吧?”
“盛世已经出现了,在这里。”禁纠正道。
霏泰恪实话实说:“说实在,我也不知道这传说是从何而来。”
其实说了这麽久的纯种人类传说,信仰者也并不真的了解这传说是为何,问一百个人就能得八十种说法,除了所谓的“半兽人祖先”外,热切如鹰族者,也只能说出纯种人类中的“人神”与“兽神”拯救了当时尚在水深火热之中的他们,而失去了纯种人类後没多久,屍人随之出现,他们因而断定是因为没了纯种人类,猖狂的屍人才会四出作恶,所以,有了纯种人类——哪怕只时相似而已,信仰者才会觉得安心。
“对呀,那传说根本狗屁不通,若纯种人类当真是如此重要,为何屍人猖狂几千年,神还不来灭了它们?”尤尔轻蔑一笑,说:“倒是我们古城王国收服了那些东西。”
霏泰恪不甚在意这是与非,只随口回了他几句,反而是禁说了句实话:“物以罕为贵。”
尤尔点头称是,三人又回复刚才的气氛,尤尔忽然跟禁说:“我倒没想到喀勒部落的布沙书会主动跟来。”
霏泰恪停下手上的动作,不自觉地凝住气息。
“布沙书?是喀勒部落的首领吧?”
“是呢,看喀勒部落对我们的来意,分明是不服的,却还是任寂格怡来古城王国,首领还半路跟了上来。”
“他不是与一个叫??纯种人类的有来往,快要结为伴侣了吗?”
“好像是吧?只是此次任务是要带寂格怡回来,我也没有多留意那个所谓的纯种人类。”
二人就这麽你一言我一语的说话,旁边的霏泰恪眉头深锁,想不透布沙书这是因何缘故。
第074章、山崖下的兽人世界-23、软禁 (1)
经过一天多的路程,青伦一行人终於来到风谲云诡的古城王国,却没料到那道严密的城墙後,竟是如此明媚繁华的一面。
虽然已几近黄昏,但街上的人依然络绎不绝,两旁的房子朴素却不失精致,看得出木匠在一分一寸上都花了心思,就是在轿上,青伦也能嗅到木屋里散发着淡淡的松木香,让人几乎要被迷倒在这香气之中。
未几,轿车正要渡过一条小桥,青伦瞧见不远处有半兽人正用一个大笼子运送不下十只的屍人,他下意识便拔了防身用的小刀,屏息静待,护送他的兽人竟突然停下轿车,跟那半兽人开始闲聊:“这就是明天要用的屍人?”
“对呀,明天军队要做训练,这已是第十车了。”半兽人长叹一声:“唉,这阵子也捉不到太多的屍人,不知道以後要怎麽做训练。”
“如果我们只能靠屍人才能训练,那才真正要你担心呢,屍人不过是像斗虎那样的存在,没了它们,我们再改用别的。”兽人拍拍半兽人的肩,安慰道:“别担心,克宁那斯会跟西子极大人说明白的。”
“那就好??”
轿车再次前行,青伦讶异地望着那渐行渐远的屍人笼子,心里扬起一阵巨大的惊恐,他所在的地方,远远比他所想象中强大,不止是能控制屍人攻击兽人大陆的部落,更把屍人看作是能与训练用的斗虎比拟的畜牲??工具而已。
相比之下,喀勒部落还只在想如何防备屍人的袭击,差距之大,不可同日而语。
一直紧跟着轿车的布沙书在青伦眼中看到不曾见过的惧色,多想伸手拉住青伦的手予以安慰,可这样太冒险,布沙书是不会对真正的寂格恰如此亲密的,所以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青伦将自己隐没在布帘之下,独自面前这些冲击。
经过重重守卫,布沙书又来到了他最熟悉的地方——皇宫,他的前世是皇子,在禁宫长大,怎会认不出这皇城的格局?虽不全然相同,但供皇帝住的,总离不开那几个模样——让人一步进去就有被压抑的感觉,就算四周都是精心养着的桃红绿柳,可它们与候命的守卫又有何分别呢?不过是皇帝的所有物,後者为皇帝装饰他的威严,前者为皇帝守着他的和善。
其实,这都不是一个皇城最需要的,皇城需要的——唯有帝王。
唯有有了帝王,这偌大的宫城,才可被称得上皇城。
在尤尔的带领下,青伦和布沙书被带到一间偌大的宫殿里,殿室的尽头站着一位壮硕的兽人,金黄色的阳光自两边的侧窗映照射在他身上,照亮了他那不怒而威的容颜,水龙独有的银蓝色头发,傲然而冷酷的眉目,无一不在诉说着他的名字——西子极。
青伦眼见这罪魁祸首就在自己面前,明知道是飞蛾扑火,但还是暗里摸了小刀,想寻个机会奋力一战,布沙书早就料到,率先暗里挡在他面前。
西子极没有主动上前,冷眼盯着青伦良久,才冷声问:“你就是寂格怡?”
青伦被他盯得不高兴,语气自然不好得去哪里:“废话。”
西子极又上下打量了青伦一番,说:“也是,怀着蛋,没有半兽人的特徵,又一身红衣,倒容不得你不认。”
青伦故作姿态的啧了声,心里已是冷汗直冒,心道若古城王国久久不放他回去,等日子一过,肚里的小东西就会让他穿帮,到时他该如何?
此时,克宁那斯已将八里间落带到,八里间落连走路也走不到,几乎是像米包一样被人扔到青伦和布沙书脚底下。
“八里间落,你的伴侣已被我请来古城王国,也会在此住下,为了他和腹中的孩子,有些事你还是不要太固执的好。”西子极说。
八里间落兴许是太虚弱,良久才半张满布红筋双眼,他见到面前的是青伦,先是微微的愣住了,很快便回过神来,紧闭双眼,别过头说:“我与他早已离异,就算是你把他带到这里来,我也不会因此而投诚的,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
西子极以为八里间落会因寂格怡而放弃,毕竟在寂格怡离开後,八里间落有好一段日子是消沉度日,暗里不停打听前伴侣的去向,他还以为这鹰族首领对寂格怡余情未了,才会让人去喀勒部落把寂格怡“请”过来,没想到八里间落如此决绝。
其实西子极大可以杀了作为俘虏的八里间落,逼鹰族人加入古城王国,只是这样一来便落了暴君的口实,也许兽人大陆的部落会因心生恐惧而投靠,却终究不是长久之策。
倒不如让外人以为是鹰族有感古城王国之强大真意投诚,如此以来,以後来投靠的人才多了几份真心。
他做的这些都不是必要的,却是长治久安之上策。
然而八里间落在这里受尽了酷刑仍死不改口,才让他萌生了以寂格怡为质的想法,也顺便给兽人大陆的另一大族喀勒部落一个下马威。
青伦不理解这其中的角力,倒是布沙书,一眼便看出来。其实在半途中他就想清了一二,现下不过是确定了他的推测:古城王国不愿做暴君,至少在兽人大陆的部落面前不是。
布沙书直视西子极,问:“喀勒部落与鹰族人有一面之缘,听说他们都移居到古城王国了,不知他们现下安好?我听闻我的一个朋友霏泰恪也到此处作客了,请问他现在住在哪里了?可否安排一见?”
明明知道对方狼子野心,却不能开门见山,只能彬彬有礼,隐忍不发,在兽人大陆里有稍实力的部落首领都不愿这麽做,也唯有布沙书能够,他可是熟读帝王之术之人。
虽然同是太后所出,但先皇早已属意长子溥侑为太子,也有意培养天资聪颖的二子溥襄为日後的辅政亲王,才有了靖亲王之名号册封,只是任谁都想不到这靖亲王的精力最後会花在这兽人世界里。
第075章、山崖下的兽人世界-23、软禁 (2)
西子极的目光终於移到布沙书身上,他眉角微皱,喃喃自语道:“是喀勒部落的首领。”
布沙书立刻笑答:“那只是族人对我的玩笑话,族里比我耳聪目明,又有才干之人多着去,首领之名我绝对担当不起。”
“喀勒部落是没有首领的吧?”西子极问。
“遇上难题,我们喜欢一起商议解决,首领是不必要的。”
如此一来,西子极兴许不会旧技重施,把用在鹰族的一套用在喀勒部落上。
西子极不怒,只转了话题:“你们二人远道而来,想必也累了,我已让人在侧厅准备了晚宴,请随便享用吧。”
“霏泰??”
西子极扬手,便让克宁那斯和另一兽人把他以外的人都请了出去。
八里间落自然被带回属於他的地方,青伦和布沙书则被带到侧厅,享用前所未见的美酒佳肴,鲍参翅肚,无一不缺,而且做得精巧细致,连萝卜片也能雕成花,把巧手打造的宫殿完全比了下去。
这些布沙书都见过,他是由受宠的皇后所生,自然不缺美食佳肴,然而对兽人来说,食物只求饱足,精贵与否根本不重要,所以任他们再贪图美味,也只在本来的饭菜之上下功夫,从未想过吃那些不饱肚的小东西,更别说把食成雕作龙凤再下肚了。
时隔五十多年,再见盘中餐,加上身在由纯种人类所建的人类古城之中,布沙书竟有种错觉,自己现在正身处苏国皇城。
“都是些中看不中用的食物。”青伦抿嘴道。
端菜的兽人说:“西子极大人交待了,您怀着蛋,让厨房煮些合适的餸菜。”
一提起肚里的小生命,青伦又不说话了,兽人交待了一下,便出了侧厅,独留青伦和布沙书。
布沙书首先执了叉子,被青伦着急的喝止:“你就不怕被下毒了?”
布沙书轻笑一声,说:“他们毒死我有什麽好处,要我死的话,在大殿之时就可以了,不必等这一时。”布沙书咬了一口鱼肚,并非以前吃过的风味,便知这里不是苏国,心里莫名泛起一阵乡愁,半晌,他又想起什麽,对青伦说:“我若真被毒死,你便寻个机会逃,别??”说到此处,为免随墙有耳,他特意压下了声线:“别逞强,找个无人之地隐居吧。”
布沙书说得自然,已然是早把生死置於度外,纵是活在刀锋上的青伦,也逃不过心中莫名的悸动,布沙书何苦为了一个无法回应他的人犯险,还处之泰然的为他谋後策。
青伦吃不惯这种盛宴,没有胃口,只吃了几口便放了下了碗筷,对着窗外的月光发呆。
饭後,他们二人被带至各自的寝室休息,布沙书和青伦也就真如不相熟一样,半句话都没说便踏入自己的房间。
门外窗下都有兽人守着,美其名是保护宫城、方便随时照顾客人??实际则是看守软禁,而且做得滴水不漏,青伦一时三刻还真的寻不到时机偷溜出去,不禁後悔刚才为何不捉紧机会杀了西子极,如今也唯有留在这寝室中闭目养神。
等天一亮,便有人来带他们到宫外大街。
“嗳,昨天还睡得好吗?”前来迎接的尤尔问。
青伦从未受此等牢狱之灾,咬牙狠骂:“被你们软禁了一晚,还敢问我们睡得好不好?!”若不是打算刺杀西子极,青伦早就在此时此刻跟尤尔拚了。
只是他心底里如何不知,他也许连眼前的尤尔都打不过,更别说是西子极了。
别的兽人不说,兽化了也不过是一畜牲,但龙族不同,他们无论兽化与否,都身怀绝技,上天、下地、喷火、落雷??如有神助,青伦的盖世武功,落在他们面前只能是班门弄斧,自寻死路,那次与应熽对战,青伦唯有奋力一战,才勉强救走了尔罗罗,而面对比能让应熽闻之色变的西子极,青伦想要行刺,只怕能一命换一命,已是最好的结局。
“什麽软禁,说的那麽难听,要软禁你你能来这条大街上吗?”尤尔一脸不服气。
“出入哪里也要人跟着,这不是软禁是什麽?”
“你在鹰族时不都是这样麽?有什麽分别!”
青伦这才忆起寂格怡该有的身世,因为与众不同的外观而被鹰人层层保护着,虽衣食住行无一不精,无一不备,却被隔绝於族人之外。
寂格怡忍了三十五年,自是不会把这当成一回事,青伦却因而发作,不知会否露出破绽,青伦一愣,不知如何应对,还是布沙书从旁解围:“寂格怡早就不是鹰族人,尤尔你是知道的。”
“他也不是喀勒部落的人了,”尤尔阴阴的应道,他睐了眼布沙书,想要说什麽,最後还是忍了下来,毕竟他今日来不是为了跟这两人吵架的:“西子极大人让我带你们逛逛城都的大街小巷,也算是消除你们对古城王国的误解。”
这城都面貌布沙书在昨天已稍稍看了一遍,心里有了个底,古城王国与苏国甚为相似,若非路过之人身上不是长有兽纹或动物特徵,还有衣着的差别,想必就是纯种人类生活於此地时的境况了。
可细细观察,还是能看出在位者之心思,尤其是货币,一众部落都是用兽骨交易,古城王国却是用青铜铸成的铜板,除了能统一用度外,还能防止国民外逃,试问拿着这些铜板到兽人大陆,只认兽骨的兽人们能给他们换来什麽呢?稍稍有些银钱的国民,都不愿意放弃现有的一切。
那些常来兽人大陆各部落经商的兽人,大概都是古城王国派来查看各部落情况,醉翁之意不在酒,用来交易的骨头,看来都被扔到野地荒山去了。
青伦还拿着铜板无心地把玩,布沙书只能苦笑摇头。
第076章、山崖下的兽人世界-23、软禁 (3)
漫不经意的走了几条大街,经过一裁衣店时,他们竟撞上了霏泰恪,霏泰恪身边跟着一个长角的半兽人,似是在挑衣服。
霏泰恪瞧见布沙书,难掩喜色,叫道:“布沙书!”
布沙书连忙上前,说:“见到你就好,还以为你会出什麽事。”为免霏泰恪说漏嘴,他率先开口:“寂格怡说要来古城王国,我便跟着一起来游览了。”
霏泰恪当然知道眼前的红衣男子不是寂格怡,愣了半晌才知道他们在搞什麽鬼,心里暗叫好玩,眼神色也发亮了:“好啊好啊,有你和寂格怡,我在这里的日子一定快活多了。”
禁在一旁默不作声,尤尔过去轻拍他的肩,似是在安抚,确实,霏泰恪也太无礼,好歹禁一家招待他数日,霏泰恪怎可当面说别人让他过得不快活呢?
布沙书低声问霏泰恪:“他们两位是??”
“都是龙族的,是对伴侣??”虽然很丢脸,霏泰恪还是得承认:“那个叫禁的是风龙半兽人,我可打不赢他。”
“这里如此多龙族人?”
“大概吧,我也数不了这麽多,若说这里是龙族部落,我也相信。”
“若昨天我把西子极??”青伦想起错失的机会,恨得咬牙切齿。
布沙书轻扯青伦的衣袖,示意青伦别乱说话,尤尔跟禁就在不远处呢。
青伦甩开布沙书,大声说:“怕什麽怕,他们也心知肚明自己作了什麽好事,还要让我欢天喜地吗!”
霏泰恪点头如捣蒜,抬起青伦的下巴,情深似海的说:“这才是我的寂格怡。”
青伦一掌便劈开那无礼的手:“去你的!”
睐到布沙书阴沉的脸色,霏泰恪才收手,他觉得自己有点无辜,对着禁这样的人三天有多,见到美人,能不调戏一下养养眼吗?
“霏泰恪,你真是一个没心没肺没脑的大烂人。”尤尔只说完这句,便带走了布沙书和青伦。
接下来的几天,布沙书与青伦除了被尤尔带到大街上,听他说古城王国有多繁荣之外,都待在各自的寝室中,完全没见上西子极一面,就像是被遗忘了一样,起居饮食、什麽时候去什麽地方,都得照着古城王国的安排,漫无目的的活着。
青伦细想,这不就是当初溥襄给他“最好的结局”了麽?
带到京城中等候发落,幸运的话,也许能保住性命,但重获自由已然是妄念,在余下的日子,只能靠着靖亲王的宠爱作保活命,如丧家败犬般有一日没一日的过,成了迂腐的皇家下的一条走狗男宠。
青伦靠着墙,用小刀刻画着日与夜,一天、两天、三天??如此的生活不过是六七天,他便按捺不住了,假如当初听了溥襄的话,跟他回京城,下场最好也只能如此吧?
肚皮里的孩子不识相,在此刻翻了个小筋斗,让青伦更是无地自容、脸如死灰,终是忍受不住,推开窗门一躣跳下。
此时的布沙书正在房中挨着软枕挑灯夜读,他身上本就有伤需要休养,又闲来无事,便问古城王国的人取些书看,好藉此一窥对手底细,门外忽然阵阵急促的脚步声,当听见有人大喊“鹰族的寂格怡逃走了,大家快追!”时,他吓得直跳起来,想要趁乱出去,但门外的守卫不动如山,唯有另择途径,他轻力推窗往下一看,不出所料,窗下空空如也,只剩远处的奔走声。
门外的守卫是受命来看守他们,自然不会擅离职守,但窗下的守卫却不然,他们的职责是守卫宫廷,宫中有变故,他们自是要四出奔走,也给了布沙书爬窗逃走的机会,布沙书趁四下无人,忍着背伤,执住屋瓦一个翻身上了屋顶。
第077章、山崖下的兽人世界-24、无处可逃 (1)
青伦跳出窗以後,走壁上了屋顶,他挺着五个月的肚子,不及以前敏捷,惊动了墙下的守卫,他还好守卫都是些虎、狼、牛,不然来个龙人或是鹰人,他肯定很快便被捉回去。
鱼死网破,反正他已如此张扬的逃了出来,绝不能空手而回,青伦迅雷不及掩耳的跳到对面的城楼,又一个信步跃至一个宫殿,不过弹指之间,他已越过五个宫殿,在月光下如灵鸟飞舞,兽人们望尘莫及。
青伦此刻只想快点了决西子极,可他在这里数天,每天浑浑噩噩的过活,连自己住的宫楼叫什麽也不知道,更别说要精准的寻到西子极所在的寝室了,如今之计,也唯有靠着依稀的记忆,一宫接一宫的寻找。
听到远处传来的龙啸声,青伦连忙躲进身下的一个小宫殿。
殿里只点了一盏烛火,昏暗无比,青伦隐身在梁上半天,以为无人才敢攀下,没想到一落地,背後便有开门声响起——“叽”一声,有谁推开了古旧的木门。
“啊!”来人只来得及惊叫一声,便被青伦摀嘴压在墙上。
这人穿着厚重的灰色斗蓬,虽掩住了衣着,但仍隐约能看得出清秀的脸容,还有金黄色的微卷发丝。
斗蓬厚重,青伦一时三刻还分不清他是兽人还是半兽人,但没差,无论眼前是什麽人,只要是与古城王国同流合污的,他也绝不手慈心软。
杀心正起,腹中的小东西及时踢了一脚,痛得青伦摀肚跪地,刚逃过一劫的人没趁机逃走,反而关心他起来:“你、你没事吧??”
青伦忍痛挥刀直指这人,咬牙命令道:“你,你乖乖的坐到角落,别作声,不然我第一个先杀了你??”
孩子这一踢非同小可,直踢得青伦冷汗直冒,连说话也没力气,这要胁的话,自然是空洞无力,也难得对方肯顺着他的意思一乖乖坐到一角。
坐了老半天,那人才忍不住问了一句:“你??你就是寂格怡吗?”
“怎麽这里每个人都认得我吗?”
“你概不是兽人,又没有半点半兽人的象徵??宫城里所知,唯一最接近纯种人类的半兽人,就唯有那个叫寂格怡的了??”
这人声音清脆,宛如竹丝之音,不经意的安抚了青伦腹中孩子,没有再闹事折磨青伦。
青伦顺了顺气,坐起身来,问那人:“你叫什麽名字?在这宫中作什麽?”
那人低眸默了半晌,才诺诺道:“你、你就叫我夏莱尔吧,我、我只是宫中一个小人物??不知也罢。”
“那你知道那西子极睡在哪吗?”青伦不懂旁敲侧击,直接开门见山,至於夏莱尔说的是否真话,到时便知。
“你、你想要干什麽?”
夏莱尔那惊慌的模样,让青伦想起自己的义弟尔罗罗,也不知他现在如何。
“杀他。”
“你疯了!他可是龙族中最强的人!你只是鹰族的半兽人??”
“我还以为古城王国是不分兽人半兽人,有能者居之。”这几天观察下来,宫中守卫不乏半兽人,个个都是英挺男儿,有能力如禁者,也能在国军中有一席之位,跟着西子极四出打天下。
“是??是这样没错??”
“你们都被他管得很高兴麽?”青伦冷声问。
“??”夏莱尔默不作声,把脸隐在斗蓬之下。
“你们喜欢也罢,不喜欢也罢,可怎能控制屍人攻击别的部落,此等丧心病狂之事你们也做得出来!”在古城王国里,他是寂格怡,为免多生枝节,他几天沉默,现在鱼死网破,青伦索性把气发到古城人夏莱尔身上。
兽人大陆的部落不都是美好的,可在青伦眼中,它们就像是他到访过的每一个小村庄。邻舍之间偶有纠纷,生活也甘苦交杂,但他们没有束缚,处处也是来去自由,他们所有的,同样是他们甘愿的,没受逼迫。
唯独古城王国,像皇帝朝廷一样,不放过他们,一声不吭地把那双脏手伸到笼外来,非要把他们也一拼锁到笼子里,与他们腐烂至死。
“西、西子极大人才不会做这样的事??屍人不过是训练军队的工具而已??”夏莱尔口吃着反驳:“你、你们驯服不了??就来赖我们??”
“好啊,你不信,我杀了西子极之後就扔你去兽人大陆,看你怎麽驯服那些神出鬼没的倒霉东西!”说罢青伦便扯起夏莱尔,大喇喇的走出小宫殿,用刀架着夏莱尔的脖子说:“带我去西子极的寝室!”
夏莱尔身子都软了,连走步路都是如履薄冰,如此当然青伦的踪影很快便被发现,那些不是龙族的半兽人守卫都备着刀剑,刀剑的铸工比喀勒部落的好上百倍,所以就算这里的半兽人不像青伦般会武功剑法,半拿着刀剑没有章法的乱斩,也是杀气重重。
古城王国的人虽强,但终是强取豪夺,青伦练武多年,剑技熟练,也未必斗不过他们,只要不是龙族人,他大概都能应付。
现下青伦被重重包围,先声夺人方为上策,一守卫缓步接近,他便轻松地抢过守卫身上的剑,捞着夏莱尔转了一圈,好几个兽人的上身便被划破了,血如泉涌,那些伤虽不致死,却吓倒了众人,一个一生被圈养的半兽人,怎可能突然像杀红了眼一样,眨个眼便弄得走廊血流成河。
可古城王国的守卫不是常人,不会像当日溥襄带来的官兵一样,一招毙命,青伦往一兽人身上狂捅了六七剑,才逼使他不甘愿的倒下,可一人倒下,青伦面前还有三十余人,等着他的,还有正在赶来的十几名龙族人,包含禁和尤尔。
然而青伦经已筋疲力尽了。
他腹中的孩子占据他大部分力气,翻个身已是艰难,更别说他在逃脱之时翻越了多少宫墙,消耗之甚,与应熽之战有过之而无不及。
第078章、山崖下的兽人世界-24、无处可逃 (2)
其中一个半兽人见他喘息如牛,拿着刀作势便要往他身上劈,作为人质的夏莱尔惊呼一声,却想不到青伦比那半兽人更狠更快,一剑就刺穿半兽人的腰腹,狠狠地扭了一圈,那一刻,夏莱尔听到的不是半兽人的惨叫声,而是PAI肉扭转分离的撕裂之声。
剑拔出来的瞬间,血水就像雨点一样飞洒在众人身上,夏莱尔的灰色斗蓬更是不能悻免,染得一身血红。
血雨川流不息的落下,夹杂着青伦的不屈——他就算是死,也要多拉几个古城王国的人当背!
况且他还未杀死西子极,他给自己的任务还未完成,他不能就此死去。
好些兽人已经兽化,熊、狮、虎、蛇,无一不张开獠牙扑上去,腹中孩子彷佛也感到生命危在旦夕,在青伦腹中荒乱的翻动,如此雪上加霜,青伦都不肯倒下,巍巍地站在血雨中奋战。
此刻的青伦如同修罗,遇神杀神,纵是所有人都倒地不起,他都紧执着剑。
如此大的阵将,布沙书不可能听不到,他循着刀剑血肉交纵的声音迅速奔去,他是豹人,再漫长的路,他也能一跃而过,可每每跑向青伦,布沙书就只会觉得自己的脚像双绑了铁一样,怎麽也跑得不够快。
萧萧冷风中夹着青伦的低吼声,还有那些禽兽的吼叫,布沙书狠不得与青伦易地而处,撕碎那些想要伤青伦一分一毫的人,他跑呀跑,越过一个又一个的长廊,终於亲眼见证这腥风血雨的一幕。
青伦就伫在他面前,脸上全是血,脚下是哀叫连连的古城守卫,整条长廊顿成血河,青伦的一身红衣,竟与此情此景互相辉映,引出了重重冷艳之色。
他身後有几个龙族人步步进逼,青伦睐了布沙书一眼,眼中闪过一丝光彩,可在转身的瞬间,那丝光彩顿成了空虚冷漠,站在那里的,是杀手青伦。
青伦扔下满身鲜血的夏莱尔,举剑即往身前的龙族人如电光般冲去,剑尖直指尤尔。
可禁怎麽会准许,他一挥手,青伦便被无形的风狠狠打在地上。
“有孕之人还这麽胡闹,你也是第一人。”禁上前,高高在上地俯视身下的人,青伦每想要爬起身一次,他便赏他一掌劲风,强撑着的青伦本已有伤,又被无形的风狠掴一次又一次,终於倒地不起,可倔强的他就是不肯放弃,摊在血池中仍不忘握剑伺机。
他狠瞪着面前一个个冷眼以待的龙族人,心中想着如何能多拉几个人和自己陪葬。
啸——又是一道重击,把青伦打飞到柱上,落在地上时,禁还好心的以风为垫,接青伦安然下地。
这是赤裸裸的蔑视。
禁仍是目无表情:“好好的座上客不做,非要当阶下囚。”
青伦怎会善罢甘休,他一动作,禁便要扬掌,电光火石之间,一道灰色的身影猛地飞扑上去,灰豹往禁颈上狠狠一咬,登时血浅四方,尤尔及时撞开灰豹,禁的颈才没被折断,只是被撕了这麽一大片肉,喷了那麽多血,就算是龙族,也是致命之伤。
“你竟敢对我哥??”话音刚落,尤尔已兽化成土色的巨龙,虽没有羽翼四肢,但尖锐的银牙,可媲美高楼的粗长身驱,使他俨如修罗模样的毒蛇,小小的灰豹在他面前不过是个笑话。
土龙山响般嘶吼一声,四周的泥土破地而出,整个皇城天崩地裂,宫殿倒的倒塌的塌,华丽的皇宫在龙族的怒火下,只勉强仅余几座宫殿而已。
“惨了惨了??”雷龙克宁哀叹。
粗糙的砂泥化作追命箭,誓要把不自量力的灰豹扎得体无完肤。
灰豹左躲右闪,在夹缝之间找到了生机,一口咬住青伦便要逃跑,但土龙怎会让他得逞,不顾後果的紧追上去,接连撞倒了好几道宫墙。
情况已然失控,其他的龙族人却不见焦急,只顾送走受了重伤的禁,处之泰然的模样,似是在等待谁来一锤定音。
忽然间,一道厚实的龙吼声划破长空,瞬间万物死寂,陷入疯狂的土龙也莫名的震动了一下,不甘心的变回了人形。
悬在半空中的,是一条银蓝色的水龙,鳞甲在月夜下闪闪生辉,如夜中耀日,照亮了身下的半片废墟。
灰豹的身姿因而无所遁形,水龙轻轻摆尾,龙鳍上便生出了千万颗水珠,随着龙尾摆动凝聚成一体,急骤在灰色的身影上。
不过是刹那,布沙书和青伦的挣扎都成了白费,被困在一池寒水中。
青伦早已昏厥,还是被寒水冷得乍醒过来,只见自己全身都被极寒之水包覆住,咽进了水又吐不出来,手脚拼命扑腾,可脚始终踩不到地,好像有什麽在把他往下拉,转眼又晕死过去。
在双眼阖上之前,他隐约看到,有一道朦胧的熟悉身影往他而来,那人在他额角轻轻印下一吻,转瞬奋力将他推出这寒水之外。
他看不清那人的表情,可他就是知道,那人在微笑。
那人知道他会活下来,所以,很安慰。
在着地的瞬间,青伦彷佛看到那人在一颗庞然水珠中或浮或沉,除此以外,再没有一丝动静。
第079章、山崖下的兽人世界-24、无处可逃 (3)
* * *
青伦醒过来後,身上红衣依然,却被告知自己犯下重罪,经过审判,被判刑终身流放狩园。
“意图逃离古城王国,可是大罪啊。”那狱卒阴声说。
无故被软禁,逃走本就是人之常情,何错之有,可已然成了名正言顺的阶下囚,青伦还能辩驳什麽?
“你的孩子可厉害,经过这麽多折腾,竟还能留着一条命。”狱卒由衷的佩服道。
“??布沙书在哪里。”青伦攀住铁枝,声音冷得像七重冰下的寒水一样。
狱吏不语,青伦的身子便不住颤抖,好像体内有什麽欲破茧而出却不得其门,把他的五脏六庙撞得支离破碎。
他发现自己竟然在悲痛,而且痛不欲生。
“布沙书??在哪里??”青伦连声音都抖了。
“你的伴侣是八里间落,你问布沙书做什麽?”狱吏奇怪问。
“布沙书在哪里!他是生是死!你就答我一句!”青伦猛然抬眼,双眼满布红丝,就像头疯狂的红色野兽一样,竭斯底里的拉扯铁笼,似乎以为可以靠着蛮力逆转这一切,可这铁笼是由精钢而制,青伦的内功在它面前简直是不堪一击。
狱卒被他这疯狂模样吓怕了,又耳闻他前日逃走的疯狂壮举,慌慌离去,留下青伦在这偌大的四方之室,抓着铁笼疯狂叫喊。
不会的,那个人足智多谋,就连捉他这麽一个杀手,也花了这麽多心思,绝不会如此轻易死去的。
不会的,那个人沉迷於他,就连到了这兽人世界,也追着他不放,绝不会如此轻易死去的。
不会的。
不会的。
“不会的??不会的??”不知何时起,青伦已泪目斑驳,绝望的喃喃自语着。
他几次能杀掉那个人,都没有做到,是因为他下不了手,他知道自己的心瓣上早己刻上那人的灵魂,无论几世轮回,他的情与爱,都属於那人。
命中注定,无处可逃。
他不能爱,所以唯有恨,那恨意也是命中注定的,绝望绵延,细水长流。
只要那人活着,他便能明目张胆的恨他,暗地里爱他。
只要那人活着,他还是能带着恨意的被他牵住手,听他说话,哪怕是分隔两地,知道他活着,自己的心才能跳动,无论为着什麽缘故。
书名:山崖下的兽人世界
作者:雷觅
收集整理:皮皮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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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他活着。
只要他活着??
他们不能在一起,可是,这并不代表他想他死啊!
“啊——”
他在牢房内力竭声嘶,喊得撕心裂肺,在意的人却听不到。
一个月下来,除了送饭来的狱卒,青伦都没有见到其他人,而那狱卒把青伦当作了修罗鬼神,每次只放下饭菜便匆匆离去。
起初青伦还会追问狱卒布沙书的情况,可问了数天以後,便没有再问了。
整间牢房只靠天窗透射阳光照明,一到晚上,便伸手不见五指,偶尔才能一觑月色,若遇上雨天,也只有淋雨的份,狱卒可没那麽好心为他的铁笼盖草蓆挡雨。
青伦睡过比这更差的地方,但进牢房,也是第一次,以他的性格,是宁可死,也不愿被捉到这种地方的,只是这次与被八里间落掳走不同,那时布沙书还在,他知道他会来救他的,而他也愿意被他救。这次,布沙书不在,他才知道什麽叫心如死灰,呐喊无声,在他眼里,什麽都变得死气沉沉,仇恨、心痛、悲伤,他统统感觉不到,除了腹中孩子的心跳,所有东西在他眼里都是死的。
古城王国想得可真周到,怕他自尽,便连筷子木匙也不给他,铁笼也不够高让他悬梁,当真是铁了心要他在这里行屍走肉数百年,够狠。
其实就算古城王国给了青伦自尽的机会,青伦也不会这麽做的,他腹中还有那人的孩子呢,青伦虽几次冲动要取这“孽种”性命,可他心里何尝不知道稚子无辜,他与溥家人的仇恨,不该由一个未出生的婴孩来承受这一切。
归根究底,这孩子是他自己提出要的。
然而,青伦实在是害怕极了,身为男子,为男人生子已然惊世骇俗,更何况那是仇人之子的血脉,每每思及此,他都心慌得想一死以求解脱。
可是,那人死了。
就这麽一声不吭的死了。
纠缠了两世,算来竟三年不够。
寒水中的一吻,模糊得像梦境一样,青伦却感受到前所未有的清醒,眼前的是谁的魂魄,是怎麽样的情,他彷佛都知道了。
不过是一个深爱着他的人罢了。
无论换了姓名、躯壳,在他眼前的,都是同一人。
作死过头作醒了
第080章、山崖下的兽人世界-24、无处可逃 (4)
“父亲、母亲??”青伦心痛得紧,他咬唇闭眼,一颗澄明的泪珠滑下:“你们能原谅我吗??如果??如果我想??”
那笔血债怎麽也算不清,但这情债亦然,终究是他欠了他一份情一条命,若要锱铢必较,也许他青伦欠得更多,有欠有还,但现下的他该怎麽还呢,一个月思索下来,也唯有一途。
青伦抚上腹部,深深吸了一口气。
古城王国说要“流放”他到名叫狩园的地方,听狱卒所言,似乎是个荒芜的深山,只有野草蔬果可食,生活非常艰苦。
“你别以为是深山就可以逃走,那可是重兵守着,专门让你们在那处受苦的,比死更难受。”尤尔来看这青伦这个让他兄长受重伤的罪魁祸首,不由得犯狠,字字句句都是幸灾乐祸,毫无慈悲。
这流放或许对其他人来说是极刑,但对青伦却是喜讯,他过惯了苦日子,这种山林野岭的生活对他来说只怕是小菜一碟,更重要的是,就算他逃不出那狩园,也能在不惊动古城王国的人的情况下产下孩子。
作为寂格怡的替身,他腹中的自然需是卵生,七、八个月便该作动了,现在六个月有多,离孩子“应该”出生的日子不远,若被古城王国的人给他多按一项罪名,他受得了,腹中孩子可受不了。
青伦被关在铁笼里数天,便被送到狩园去,一缕微不可见的薄雾从天窗缓缓而下,顺着微弱的月光和点点微尘绕至青伦耳边。
“青伦。”
是霏泰恪!
此处伸手不见五指,青伦无从知道霏泰恪在哪里,只道:“你??你不是被幽禁了吗?怎麽??”
“嘘,小声点。”霏泰恪怕被门外的狱卒发现,把声线压得很低,说:“这还得谢你,那克制我的风龙重伤,现在昏迷不醒,随时丢命,没了他,逃出来便不是什麽难事,不过也顺道被满街通缉罢了??那条雷龙三不五时便在城墙边打雷,害我整天只能像游魂野鬼的飘荡着,当真是没意思。”
“你??你知道布沙书在哪里吗?”虽然心里早有答应,但青伦还是不死心的问,语带哽咽。
霏泰恪见他双眼又再微红,心有戚戚,然而他也不知道布沙书是生是死:“这里龙族人太多,我不敢猖狂探问,这几天我在宫城里来回盘绕,也不见布沙书的踪影。”说到这处,他忽然想起一件事:“这次事情闹得很大,半个宫城都被毁了一半,宫牢也跟着被毁了一半,听说八里间落不见了,不知是殁了还是逃了。”
青伦木然问:“那又如何?”
霏泰恪是精明之人,如何看不出八里间落其实还念着寂格怡,如若是逃了,必定是立马跑去喀勒部落找人,被古城王国的人知道了的话,定然会暴露青伦的身份,先不论青伦会如何,若古城王国再去虏走寂格怡,鹰族便真的会崩溃投诚了。
只是霏泰恪知道把这些告诉青伦也没用,说得好听一点,青伦是行事爽直,难听一点,便是躁动成性,这些环环相扣的事放在他面前,也只有落得掷地碎玉的下场,解连环的事情他是做不来的。
万千微尘轻轻摇曳,碎雪似的直逼青伦消瘦苍白的脸,青伦抬头直视微不可见的月光,竟觉得刺眼难受。
青伦跟霏泰恪说:“那些人说要流放我到一个叫狩园的地方。”
“这我之前听禁略略说过,听说是比死更让人难受的地方,若是在里面病了,多半是活不久,守卫只是来确认你有否在里面过得苦而已。”
霏泰恪好不容易逃出来,若在此时硬闯被擒回,下场肯定凄惨,青伦不会强人所难,但他实在不得不请求:“我此行来是为了杀西子极的,待我把孩子产下,拜托你把他带走,离古城王国有多远便多远??”
“那你——”
那你要做什麽?霏泰恪正要追问,牢房的大门便被打开,有一穿着深灰色斗蓬的人出现在门前,他提着烛火,照亮了晦暗阴森的牢房,霏泰恪惊得立即飘至天窗躲藏。
夏莱尔急步至青伦面前,从怀中取出几个包子塞到青伦怀中,说:“这是用紫苏特制的包子,对你的身子好,快点吃吧。”然後他顿了一顿,说:“关於你伴侣的事??我很抱歉。”
想起寂格怡的前伴侣,青伦也没什麽好感,淡然说:“我本就跟他没有瓜葛??对了,你怎麽会在这里,狱卒准你进来?”
夏莱尔神色惭愧,掩嘴斜眼说:“这、这不重要??”他看四下无人,压低声音说:“若你愿意、我可以安排让你去见那鹰人最後一面。”
这麽说,八里间落终是殁了。
青伦垂眼,看不出任何情绪,他深深吸一口气,说:“谢谢你,没那个必要了。”
那个人的最後一面,他见过了,缱绻柔情,让人悔恨,恨命运作弄,恨自己冲动逃走,不理那人死活。
其实只要他再细心一想,自己一走,布沙书自然而然会跟上来,无论多少回多少世。
最初的那一面,最後的那一面,他都见过了,才如此万劫不复。
夏莱尔又是一阵寒暄,直至他走後,一直隐身的霏泰恪才出声:“他是谁?怎麽这麽好心?”
“那日我去刺杀西子极途中胁持的一个人质,大概是这里的某个宫人吧?”
“那他不是该恨你入骨吗?怎麽又给你带包子,又要带你去见八里间落?”
“也是呢,不过我都要被送去狩园了,他想要对我做什麽,也只能趁今天了吧,始终那狩园对他们来说如洪水猛兽啊。”
霏泰恪对於不予置评,他在古城王国吃了苦头,不再学乖谨慎点,他便是百分百的蠢蛋了。
“夏莱尔,你刚刚去哪了。”
夏莱尔回到他的寝室——诺大如,那使在月黑风高的夜里,还是光猛非常,宽大,简朴而不失大气,一看便知非无名小辈可以睡觉的地方。
窗後月色正浓,窗前正放着张深蓝色的圆形大床,有人正在月前读书,因为床纱笼罩,夏莱尔看不清他的容貌,正如别人看到他,只能只看着灰色斗蓬一样。
夏莱尔当然知道床上的是谁。
那宫人见夏莱尔不答,压低声线,语带轻责说:“为怎麽一声不吭的走了呢?西子极大人找你找不着,心情似乎不是很好呢。”
夏莱尔点头示意明白,待宫人离开,才缓步步向大床,不等夏莱尔,床上的人便一把扯他上床压住,此时夏莱尔的小脸才正式暴露在烛火之中,在斗蓬之下的他有着着炯炯有神的双目,如星火闪耀,秀气的鼻子连着粉色的嘴,美得出落动人,雅而不俗。
西子极轻抚他的脸,沉声道:“要你别去那里,你偏要去。”
说罢,便不容分说的低头吻上夏莱尔。
第081章、山崖下的兽人世界-25、狩园缘 (1)
青伦再见天日之时,春日正盛,他被预先喂了药,锁进铁笼,准备运送到狩园。
他在一阵颠簸醒过来,隐约闻到凌霄花的香气,久违的熙熙阳光没有难为他,豁亮而不刺眼。淡色的大街上突然多了一抹红色的身影,让大街上的人不禁忘了工作,如炬的目光纷纷投到青伦身上,刚刚还在发蒙的青伦才知道自己在哪里,彷徨之间,竟有种重回二十年前父母被拉到菜市场斩首的错觉,不过这次的主角是他罢了。
“这??这是谁啊?”
“不知道呢,要送去狩园的,肯定不是什麽好东西。”
“哈,一个半兽人,能在那里活下来吗?”
“又不关我们的事??”
“啊!他看过来了——”
别人的窃窃私语,都被青伦的凌厉眼神一一杀绝,直至来到狩园门前,都没有人再敢闲聊他半句。
青伦就算被人锁到铁笼里,都不见可怜之色,神情反而更阴狠了。
狩园实际上是一座大山,只是山林木色哑淡,不见生气,连屍人也不愿步近,而八丈高的黑色围栏,更是让人不寒而栗,走到半途,已是杳无人烟,无人居住。
“这里就是你人生的终点了,寂格怡。”来“送行”的尤尔隔着铁笼阴阴说。“你如此厉害硬朗,说不定能受得住,可你肚里的小东西??可就不一定了。”
青伦对狩园里的生活还不清楚,可听尤尔所言,那可是让人比死更难受的地方,心中不禁担心腹中的小生命,现在的他完全不是西子极的对手,他死不足惜,然而这小家伙可是他和布沙书曾经心心念念期望的孩子,现在布沙书不在了,他得不保存这孩子。
那时万般不待见的小家伙,现在竟吊着他的命,若非顾念着这孩子,青伦早就用尽方法冲出这牢笼,以命搏命的冲到西子极面前了。
“只要我一息尚存,都不会放过你们,你们就最好能把我关一辈子!”青伦说得咬牙切齿。
尤尔冷笑一声,说:“这里的看守比宫城严密得多,你怎麽出来?”
若青伦有刀剑在手,定然会头也不回的往尤尔刺去,甚至是掌风也能伤他几毫,耐何他相隔太远,只能恨恨的看着尤尔的身影隐没在大门之中。
运送的人很小心,把锁钥交给狩园的囚人後,便事不关己的离开,隐身中的霏泰恪忍不住说:“这是要让你作困兽斗给他们看笑话呢。”
青伦冷眼环顾四周,围着他兽人眼里或仇恨或轻蔑,都不安好心。
第一个上前的是一个衣衫褴褛的光头兽人,从他的骨架便可以看出他以前是个壮硕勇猛的战士,不知因何缘故,虽然神色依然好斗,也不至於骨瘦如柴,但他已经不能被称为战士了,从他灰褐乾燥的皮肤可见,他充其实也只是头被圈养的老兽,有一天没一天的过着而已。
其他兽人亦如是。
光头兽人色眯眯的盯着青伦,打开了铁笼,伸起满是直条兽纹的手托起青伦的脸,淫笑道:“你就是那个『最接近纯种人类』的半兽人?样子不错,这里没半兽??”
他话还未说完,便青伦狠狠的踹了一脚,青伦虽被喂了药,但这一路来他运息把药力散了大半,这一脚虽不致命,可把兽人飞踢到几十步以外,下了马威。
其他兽人老半天才反应过来,上前要压住青伦。
青伦被困了几天,不能发泄心中凄怆,旋即几个手刀,将数个不自量力的前卒打趴,完全没了这几天被人囚禁的落魄,只剩下阴郁的气息。
与春天毫不相衬的冷风吹起,打响了四周铁灰色的瘦竹,明亮却又空洞的丝声像是战鼓,愈打愈烈。
青伦随手劈断瘦竹,以竹为剑,快而狠地刺穿了十数个上前送死的兽人、野兽,直至再无人敢上前,他才松手,让沾满竭红鲜血的竹竿清脆落地。
他本该痛快尽兴,可他没有,因为他很清楚,就算他赢了谁,杀了谁,都换不回那个疼惜他的人,是他锱铢必较,把该一世算完的帐算了两世,白白挥霍了本就浅薄的缘分。
可他天命如此,又如何改变这命定的结果。
“青伦你??”霏泰恪被这短短几瞬吓得口目定呆,他早知青伦武功了得,只道他个性奔撞,不曾亲眼看过他狠绝之姿。
青伦死盯着手上的血,无动於衷,说:“我本该如此。”
随之而来的,是平淡的哈哈两声,他又回到原点了。
霏泰恪不知青伦与布沙书因何缘故决裂,但他知道这两人早被对方吸了三魂七魄,是爱是恨,是生是死,都分不开二人。正因如此,才更显青伦身影空洞。
霏泰恪见他孤身只影,便觉得他身边应当有人温暖他那枯竭的心。
青伦把生命燃烧在仇恨中,没有留一个点油火给自己的心,现在火烧到了尽头,很快便是油尽灯枯。
然而再怎麽理所当然,那两人都走到了生死相隔的境地。
“我累了,先找个地方休息吧。”青伦往竹林走去,翩翩红衣转瞬隐没於灰暗之中。
第082章、山崖下的兽人世界-25、狩园缘 (2)
青伦大显身手,再没有狩园兽人敢动他分毫,互不侵犯,青伦只管安心在竹林尽处养胎。
狩园真如古城王国的人所说的那般,是折磨人的地方,先不说那些野蛮的兽人,一言不合便打个你死我活,这里阴森湿凉,连人都易染风寒,又如何孕育好果子,这里的人也唯有吃菜叶维生,偶尔幸运,才寻得果子权当大餐,三餐不继,所以兽人们才会显得如此落魄。
青伦现下身怀六甲,本该好好养着,却每天在寒凉之地受冷,吃青菜杂草,他没所谓,但肚子里的磨人精也不知跟了谁的性子,整天翻腾抗议,还得靠霏泰恪在山上寻得的几颗红莓,才肯消停。
“这孩子真是矜贵。”没有旁人,霏泰恪便不需隐身,光明正大的现身,打趣说:“是打哪来的皇族呀?”
青伦身子一僵,没回应,继续磨竹子当小刀,权当是消磨时间。
“你太闲的话可以多休息,早上练功,下午磨刀,是要吓谁呢。”霏泰恪没好气道。
青伦仔细检查早已很锋利的竹,很是满意,那天用断竹已把那些兽人打得不敢再犯,若有把长剑便更好了,不过时间有限,他又不懂制剑,唯有磨把小刀出来应付应付。
练功也是为了以後的恶战多作准备,若因为身子而不练功数月,功夫肯定要生疏,不利日後逃走。
——不做这些,他又如何麻木内心剧痛,强撑下去,直至大仇得报。
“你??别总想要跟西子极一战,你我能逃出这狩园已是万幸。”霏泰恪瞧他那副不死心的样子,也不好说什麽,只好言劝告:“我查探过这处,当真像是个大铁笼一样密不透风,就算你会飞蟾走壁,围墙满布巡兵,很快便会被发现,难不成你想要光明正大的走出去吗?”
“只要不是龙人我都有把握!”
“你以为这狩园浪得虚名麽?你又以为是为着什麽,外面的野蛮兽人逃不出去,在此地虚耗至死?就是因为正门永远有龙人轮流看守压制,你不把那些普通兽人放在眼内,可龙人你总知道强弱分别吧?”
青伦别过脸,咬牙道:“我无论如何也要逃出去,孩子??就拜托你,你是云龙,总是比较方便。”言下之意是托孤了。
霏泰恪从前便常以自己云龙的身份为傲,能控制和化为云雾的方便他潜藏於各处恶作剧,虽然战力略逊,可对终日流连半兽人之间的霏泰恪来说,这并没什麽大不了。
然而到了这危急关头,他才惊觉自己毫无压倒性的力量,甚至还狠不过青伦,充其量也只能是个逃兵,实在窝囊至极。
事实上,现在的他是可以全身而退的,毕意能完全压制他的禁重伤昏迷不醒,但任他再没心没肺、玩世不恭也知晓分寸,别人因救援自己而被掳,他怎麽能弃青伦在此等地方不顾。
霏泰恪长叹一声,道:“你放心吧,我与布沙书相识,他又是应熽的好友,我无论如何也会保存你们的孩子的。”
听到关於腹中孩子的事,青伦又是一阵征仲,神色略显无措,久久不能回过神来。
这样的日子过了三个月,青伦腹中的孩子也到了该临盘的时候。
说实话,被困在狩园也绝非大祸。古城王国对这里的囚人放任不管,便不会发现青伦不是寂格怡,也没有契机用孩子来作胁,就是伙食差了点,让孩子常常闹腾,连月来也不知让青伦腹痛作呕了多少遍,对青伦来说,这简直比被插一刀更让人难受。
——如果那人在便好了,那无论如何难受,他都能强忍下去。
这样的念头无数次在青伦的脑海中浮现。
这天,青伦大腹便便的到近采摘果菜,难得见到鲜艳的黄梨,高兴的擦两下便拿来祭五脏,他已经有近半个月没好吃的了。
这黄梨清甜爽口,在这比湿冷得几乎连火也烧不起来的狩园内,实属难得,连月来他不过寻得两颗而已。
在一个月以前,他偶然之下寻得一山洞,便躲藏起来,拒霏泰恪於门外,所谓孕夫最大,霏泰恪唯有守候在外,免得那些野蛮兽人乘人之危,打些什麽鬼主意。
青伦回来後随手把今日所采的果菜塞给霏泰恪,霏泰恪难得见他一回,想要寒暄,青伦竟直接无视他,直冲回到山洞中,霏泰恪忍不住埋怨:“你这性子,也就布沙书会爱得死去活来。”
霏泰恪习惯久不久便往洞内唤叫青伦,好知道他安好与否,毕竟孕夫待慢不得啊。
“喂,青伦青伦。”
“??”
奇怪,青伦平时好歹也会随便应他一声,怎麽突然没了动静?
“喂,别把我当透明啊。”
“??嗯。”
青伦出声了,声音里藏着微不可闻的颤抖,霏泰恪起初没发现,但闲着无事反覆思量,未几便察觉不妥。
他冲进洞里,见青伦蜷缩在乾草铺成的小床上不住打颤,痛得脚趾尖都卷曲起来,他还是紧咬着牙,不许自己作声,整个人就像是从在水中捞上来一样。
这明显就是作动了啊!在这种情况之下也要倔强不求人帮助,霏泰恪当真要写个服字。
“我、我来帮你??”对接生之事完全没有经验的霏泰恪说。
“滚——”
青伦咬牙怒吼,他虽然接受了要以男子之身孕育生命,但要他在他人面前产子,依旧是天大的侮辱。
“好好好,我滚,你先深呼吸??”
其实霏泰恪只退後了几步,可青伦已经痛得没闲盯他,放声惨叫。
一整晚过去,孩子还不愿出来,青伦早已气弱游丝,只觉得这比以往在任务中受过的任何伤都来得疼痛,就好像有数十头牛马在拉扯他的四肢,又有数十头狼虎在他体内冲撞,痛得他撕心裂肺。
他已经叫得声音沙哑,喉咙乾涩,可孩子就是不愿出来,青伦不知如何是好,他好害怕,为什麽他要独自面对这一切,为什麽没有人来握住他的手,用低柔而沉稳的声音告诉他:“没事,有我在。”
向来硬朗的青伦忽然落泪哭泣起来,吓得在一旁着急的霏泰恪目定口呆,尽说些无用的安慰说话。
“没事的??你看尔罗罗不也是这样吗??”
“??”
“别哭了啦,不然以後孩子会是爱哭鬼??”
“??”
青伦嘴巴一张一合,似是在说什麽,霏泰恪倾身一声,原来是在说:“我受不了了??将我肚皮剖开,把孩子取出来??取出来??”
“这!这当然不可以!”
霏泰恪被青伦这疯狂的要求吓得退避三舍,但青伦样子实在凄惨,仓皇之间,他也有一瞬心生动摇,可剖开青伦肚皮的惨烈影象一浮现,那点点动摇也随之消失不见,就在他手忙脚乱之际,脑内突然灵机一触,想起以前看到别的龙族人生孩子的情形,实在生不出来的话,推腹助力也是一途。
现下的青伦已经无力反抗了,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霏泰恪把手放在他腹部,大力推挤,霏泰恪用力的那一刻,他的身体就像是被刀劈开了一半一样,剧痛难当。
“啊——”
惨叫声瞬间再次响切了整座山,回回不散,掩盖住紧接而来的婴儿哭叫声。
“终於??终於生下来了??”亲眼见证新生命降临,霏泰恪有数不清的感动,他小心翼翼地摸了摸孩子头上毛茸茸的灰色小耳朵,跟青伦说:“是个可爱的半兽人,在这种伙食下,也算是个胖小子了。”
小宝宝还未张眼,可他认得爹爹的味道,张着两只小手在半空中乱抓,嗯嗯呀呀的说着要爹爹抱。
“白眼狼!”
霏泰恪边抱怨边把孩子送到青伦怀中,青伦懵懵懂懂的接过孩子。
这??便是他生下来的??孩子?
“呜呀!”终於来到爹爹的怀中,小宝宝立刻紧紧抱住青伦,打死都不放手。
“??”
青伦细细端详这折磨了他近半年的小家伙,虽说初生婴儿都是一样,但青伦总觉得这孩子的眉目有点像那个人。
青伦刚才已经哭过一轮了,现下更是按捺不住,心里的委屈、难受、不甘、愧疚、悔恨、茫然??统统爆发出来,兵败如山倒,一发不可收拾。
他抱着孩子低声痛哭,泪流满面,惨不忍睹。
一向没心没肺的霏泰恪都觉得不忍,悄悄退了出去。
清澈连绵的泪水落在孩子粉红色的小脸上,孩子不舒服地嗯哼了声,青伦慌张得连忙抹去那毫无作为的泪水,完全不似曾视这孩子为恶毒之物。
可惜布沙书看不到。
青伦捧起这让他大起大落的小东西,用爱意满溢的红肿眼睛注视他的小脸眉目,又再数哪处像那人,哪处像自己。
他强颜欢笑,说道:“我没念过书,没识多少字??名字你就将就点用吧——安原。”
第083章、山崖下的兽人世界-25、狩园缘 (3)
安原出生半天便张眼,那双眼清澈有神,彷如夜中明珠,照亮世界所有事物,跟青伦如出一辙。
他傻呼呼地望着正喂自己喝果液的青伦,显然不明白为何爹爹神情恍惚,魂不附体似的,喂了自己一脸都懵然不知。
青伦边喂安原,边搔弄他的小豹耳,时隔半月,他已经习惯这对毛耳朵了。
记得自己头一天认真看安原时,心中其实多有忐忑,毕竟他不只是以男子之身生下了孩子,孩子还长了对兽耳,可安原是他和那人的亲骨肉,再忐忑,也只能到忐忑为止。
抱着这小小的温热身躯,摸着那软绵绵的豹耳,总教他想起前年晚晚与布沙书相拥安然入睡的日子。
一张床,一双人,原来幸福不过如此而已。
“青伦!”山洞外突然传出霏泰恪雀跃的叫声,弹指之间,一缕云雾涌到青伦面前,化为人形。
“怎麽了,这样大呼小叫,小心被古城王国的人发现你在这里。”
“这里他们又不管,再说,我一直都很小心,只要不是在洞穴里,我都不现身??先不说这个了,我刚才去那些兽人处偷听,听说古城王国不知庆祝什麽,给狩园送肉来呢!”
“肉?”
青伦刚生产过後,正是最需要滋补的时候,日日在这吃草,加上思绪不宁,人瘦了大半,霏泰恪一听那些野蛮兽人说有肉时,差点就没高兴得叫出来。
说实话,他馋嘴想要吃肉想了很久呢。
听那些兽人说,肉是一人一份,由守卫分派,霏泰恪作为通缉犯不好出面,只能由青伦亲自去拿,还好青伦底子不错,生产後休养了半个月,虽未至於同从前一样,但也算行动自如,该不会被那些野蛮兽人留难。
把照顾安原的重任交给霏泰恪,红影一幌,青伦便不知去向了,霏泰恪暗暗称奇,对安原说:“希望你性子学你父亲,武功学你爹爹,别学反了。”
回应霏泰恪的是安原的小巴掌。
见识过青伦的狠劲,野蛮兽人一见青伦身影便神色慌张,不自觉地让出一条路给他,唯有守卫冰冷如初,正眼也不看他。
“你们都来得太快了,肉还未准备好。”守卫冷冷说。
青伦步步前行,便步步惊心,不敢相信眼前所见的一切——被众人围绕着的“肉”,竟是脸如金纸,像被从九寒之水中打捞上来的布沙书!
青伦惟恐那是幻影,激动的扑上前,直到摸到那冰冷的身躯,才觉醒这不是梦,然而布沙书唇色发紫,紧闭双眼,不作一声,若非那哆嗦不绝的颤动,青伦肯定会以为在面前的是死人。
在触及布沙书的一丝发肤那一刹,一道寒气往青伦直逼而来,心脏好像被无形的气息瞬间冰封一样,狩园的湿寒与此相比,简直是小巫见大巫。
“这是什麽意思!”青伦转头怒问那些守卫。
守卫就像是在说天地常理那样平常的说:“什麽意思?这就是要分给你们的『肉』呀?”
“你们疯了!他是人!他还活着!你们竟要把他当肉给人分食?”
“难不成你们这些狩园的罪人还想吃蟹、长毛象和马吗?他是活着,可等他死了,你们便能吃了,别那麽多要求。”
一旁的野蛮兽人也开始不满,起哄说:“这事又不是没发生过,只是以前送来的是死人,这是将死之人罢了,你这半兽人可别乱了我们的好事。”
一个胆子大的兽人想要伸手向布沙书,瞬间便被一掌扫飞至竹林处,“嘭”一声巨响,数十至竹树应声倒地。
野蛮兽人以为青伦要独占美食,当然不依,心里再畏惧青伦的身手及杀气,也要一涌而上压住这程咬金,守卫们不屑於他们之间的你争我夺,互换了眼色便走,至於结果是如何,那块“肉”最後有没有被平分,他们不感兴趣。
没有法规,便是狩园的法规。
现下青伦手上没有刀剑,竹树又非伸手可及,只能边护着布沙书边与这些杀红了眼的兽人埋身肉搏——他不得不搏,哪怕生产所用的力气还未补回,他又好几天只吃杂菜烂叶过活,把好果子都留给了安原。
只要他活着。
只要他活着,自己连死都可以。
就在此刻,青伦才终於明白,为何自己每每留难,布沙书都能笑着忍受。
这人爱自己之深,已到了能置身事外的境界,有缘相聚,固然是好,无缘相分,只要能看着所爱之人平淡地生活,也是好的。
不必有他。
青伦知道一直道眼前人有多执着於自己,却也只是知道而已,他并不明白,不明白这个人心中的苦楚、豁达,像极一个无底深渊,想要而不能争,绝望冷冽,日日吹打他的痛觉。
而他呢?
到了失去这人之後,他断断续续地才明白,自己是如何牵挂此人,哪怕是受亲族冤魂纠缠,心中的悸动也无法抑压。
如今,再见到这人,他还留着一口气,青伦心中的爱恋、怜惜、悔恨全倾倒而出,无法再掩藏。
他想跟他好好过日子,一张床,一顿饭,一个家——仅此而已。
本来他和他想要的,又注定无法得到的寻常日子。
这一次,他不能再与他失诸交臂。
我知道有点变态的是我ORZ
第084章、山崖下的兽人世界-26、滴水穿石 (1)
生死瞬间,青伦随即回过神来,一掌打碎了在最前排的牛族兽人的右肩骨,又当着众人面前,清脆地折弯了一狮族兽人的手臂,一举一动都在明言:谁敢走近布沙书,他绝不手软留情。
可眼前的野蛮兽人不只是想要吃肉,更想独占整个屍身,就算自己吃不完,也能以首领的身份分配给各人,哪怕利尽则散,这首领之位只能如昙花一般,能开心几天也是好的。
兽人晓得青伦想要护这人性命,便知他弱点,互相打了个眼色,决定暂时合作,十数人先四方八面攻击青伦,等青伦无暇顾及,以掩护数人趁乱抢走布沙书的企图。
青伦与他们过了几招就发现他们的狼子野心,扫腿勾倒三数人便扑回布沙书身边,把那些想要趁乱对布沙书不利的人狠狠扔到不远处的岩壁之上。
如此一来,青伦便只可守不可攻,而偏偏他最不擅长的便是只守不攻,一时大意肚子还被狠踢了几脚,对刚生产过的他来说,这几脚可不是简单的花拳绣腿。
还好兽人们在这狩园受尽了苦,三餐不继,拳脚再狠也有限度,兴许他们有自觉,纷纷开始化成兽型,张牙舞爪,发起更猛烈的攻势。
无计可施之下,青伦唯有拔刀,水龙卷般闪出一道墨青色的月牙,伤了前排兽人的眼睛,他们倒得突然,後面的野兽反应不及,撞成一团。
布沙书危在旦夕,实在不宜恋战,青伦赶紧架起布沙书就逃,冷不防一只浅褐色巨马往他身上重重一撞,趁他头晕目眩,连爬也爬不起来之时咬起布沙书跑掉了。
青伦眼睛发花,可这个时候也唯有咬紧牙关,顺着马蹄声跑,追了老半天,那只马也累了,趁着牠脚步变慢,青伦捉紧机会弹跳而起,执住小刀直飞扑至巨马身上,就像是杀红了眼般,一刀又一刀的将小刀抹入马身中,鲜血喷浅到他面前,眼前的境象就好被血染了一样,除了血肉模糊,他什麽也看不到。
他心如空城,荒芜无物,只知道要杀死身下的畜牲。
他不是非杀不可,然而这一切就像是理所当然般,要救人,就要杀人,甚至是更多的人,就算明知无止尽之时,他也要继续。
一只皓白虚弱的大手在半空载沉载浮,似水中捞月,一直触不到真像,半晌,指尖循着血腥的味道,停在那让人心痛的脸庞上。
冰冷的指尖碰到自己的那一瞬,青伦手上的杀戮顿然停止,他不可置信的转头望向那个人,只见那人如同单薄的白纸一样,摊在地上。
那人满身是血,痛得眉头紧皱,却依然努力地向他伸手,一如以往的笑着。
“青伦??”
这一唤,听在青伦耳里,彷如隔了三世之久,久得他差点认不出他来。
容颜改了,然爱意未改,他依旧能认出他。
青伦红眶一红,抛下手上的小刀,紧紧抱住布沙书,彼此密不透风,深怕一放手,这人便会成为冰冷的屍体,再也无法对他展露满是爱意、自信沉稳的笑。
“青伦??潜儿??”
布沙书把头置於青伦肩上,气弱游丝的喊着他的名字,声音愈发细小,彷如在飘渺的梦中,一点即破。
“布??沙书?溥襄!皇甫襄!”
青伦一摸他手腕,便知他脉象紊乱,二话不说的抱起男人,旋身上天。
青伦不知踩过几多十颗树木竹枝,跃过几多小溪,终於带着布沙书回到山洞,霏泰恪见了简直不知所措,只懂抱住安原伫在原地,眼看着青伦盘膝运功,把掌心按在布沙书胸口之上,过渡内力。
布沙书失去意识,不知青伦过往数月内耗甚多,替他运功疗伤,就等同把命分给他一样,青伦不理後果,运功了一天一夜,直至布沙书脸有起色,才肯罢休。
到了稍事休息之时,青伦才有闲偷偷吐了一口血。
霏泰恪倒细心,在这期间早已备好食水草蓆,还辛苦在蓆边搭了炉灶,确保布沙书不会再多受寒一分。
可布沙书一直喊冷,就算搭了炉灶仍在喊,显然那些寒气是发自体内,青伦虽替布沙书散了大半,但仍有不少残留其中,唯有紧紧抱住他,让自己的体温保他温暖。
布沙书难受得瑟缩在青伦怀内,许久才勉强张开双眼,他一见到青伦,即刻便露出幸福的笑容,虽苍白却真实,可惜笑容维持不了多久,又被身体的不适掐碎了,颤抖着陷入半昏半睡之中。
青伦明知道布沙书情况正在好转,心还是忍不住难受,勉强自己给布沙书运功保暖,完全不顾自己的底子已虚耗得七七八八。
“布沙书仍是觉得冷?”霏泰恪探头问,手上的安原瞪眼望着父亲,只当是新来的玩具。
“嗯。”
再遇布沙书,他竟然瘦了一半,身上也伤痕累累,霏泰恪唯恐布沙书会死去,可见青伦颇为乐观,便不敢开口说白,唯有擅自把小安原递给布沙书,希望布沙书死前能亲眼看自己儿子一眼。
布沙书瞧了安原一眼,便明白了,他激动着伸手,想摸摸孩子,却又怕自己身上的寒气冷病了孩子,只敢用指尖轻轻摸安原五官一遍。
见到布沙书眼底里掩不住的快乐,霏泰恪便知自己做对了。
布沙书微微抬头,对青伦说:“??孩子,像你。”
青伦不在意孩子像谁,咬牙说:“你快点变成兽型休息吧。”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这话青伦说的平静,听在布沙书耳里,却显得有点冷清,让布沙书不得已忆起青伦早已与自己决裂的事实。
开始转冬季了,大家要注意保暖~
第085章、山崖下的兽人世界-26、滴水穿石 (2)
布沙书话锋一转,改问起孩子的事:“名字??改好了?”
“嗯,他叫??安原。”
布沙书一征,犹豫问:“原??是原谅??的意思麽?”
青伦摇头,布沙书心中苦涩不甘,挨到青伦怀中的更里面,心忖现下已是自己最好的结局了,他的青伦如此温柔良善,愿意来送他最後一程,原谅与否,他都一样爱他,这对将死之人来说没有任何分别。
青伦难得敏锐,感知布沙书误会了,想要说些什麽来解释,可他学识不足,说不出个好听的典故,只能直白的说:“是、是原来的『原』。”
他想要跟眼前这个人,过回原来的生活,就是这麽简单。
“原来的原??”半晌,布沙书才明白过来,心里顿觉幸福扬溢,又从地狱爬回人间,不自觉地勾起紫白的唇角,诡异得让青伦难受,“总觉得源头的源更合适呢??”说罢他也觉得好笑,他和青伦之间最初便是两道死水,其岸势犬牙差互,不可知其源——怎谈得上『源』一字?他心里苦涩,喃喃说:“原这字用得好,用得好??”
他和他,原来想要的生活。
小桥流水人家,柴米油盐酱醋茶,简单不过,再复杂,顶多是跟青伦出去胡闹胡闹,给平淡的生活添些小浪涛。
这一切,他们的未来,他们的憧憬,皇甫襄和青伦都谈论,在马车上,在湖边,在饭後散步的一步一步间??这些美好的幻影也同时一步步离他们越来越远,最终在悬崖之下破灭。
其实,这种生活他跟青伦确实过过,作为皇甫襄的时候,作为布沙书的时候??
现在想起那两段美好动人的时光,体内的寒气便不再那般猖狂了,可还是比不起爱人的温暖的怀抱,布沙书艰难地把自己挪得更近青伦怀中,恨不得就此住进他体内,那麽他便不会再冷,不会再寂寞。
在这兽人世界数十载,他无一夜是不想着青伦、怀着悔恨过活,作为靖亲王,自然有责任为新帝躹躬尽粹,但青伦是他爱到痛入心扉的人,他该护他周存,怎能眼白白看着他在自己面前跳崖自尽了呢。
他早该知道,青伦是对的,新帝怎麽会放过青伦?新帝才刚上位没多久,朝局因前朝败坏,要巩固帝位政局,青伦这个弄得满朝百官人心惶惶的杀手便是最好的投名状,或杀或囚,但这辈子是绝对不会好过了,连青伦都懂的道理,自己又怎麽会相信已登上帝位的皇兄会因自己而放青伦一马?
细想之下,碧山追捕那日早已痕迹处处,皇帝的人马早至,更谓“不能活捉,便当场诛杀”,皇帝实际上早就起了杀心,在书信中答应他从轻发落,不过是拖延之术,不过是自己没有看清,害死了青伦和亲弟。
他总是在想,皇帝如若不许便如何如何,却不曾想过“不管皇帝如何”,他当了皇家子弟二十三年,没人教过他不仰望那个高高在上的天子而活。
他得了便宜又卖乖,想要忠君,又要爱人,贪心不足,结果只剩一座空空如也的悬崖。
都是他的错,爱人自尽、亲弟落崖??全都是他的错。
有错便有罚,所以上天罚他来到这个世界当一头畜牲,百年悔恨,千年孤寂。
幸然,他还能死在所爱之人的怀中,上天待他已算不薄。
不能再强求更多了。
布沙书巍巍伸手,握住青伦宛如熙熙日光的手,气弱又语重心长说:“潜儿??好好活着??这里天高地阔,你定能??定能找到安心之所??别为??别为心中意气,弃绝自己应有的人生寿数??不值??古城王国的事、自、自有他人去管??”布沙书虽在青伦怀中感到无穷无尽的安乐温暖,但深信自己命不旦夕,不得不尽快把心里话尽诉而出,他的眼皮愈来愈重,很想好好的睡一觉,可是他还有许多话要跟青伦说,好多好多的话??
“别人都说缘定三生??若只算我所知的两世,我们就只剩下一生了??这两世我俩缘浅,不知下一生会如何??”
青伦没有说话,眼框早已通红,他紧紧握住布沙书苍白的手,交缠不放。
“可我独自爱了你四十年,心力交瘁??想睡了??”
“这一睡??便不知到了哪一世??可是我真的很累了??”
“潜儿??好好活着??”
“好好活着??”
布沙书喃喃的说着,声线愈来愈轻,直至双眼完全阖上,才没了声音。
洞窟里,只余滴水穿石之声。
“青伦??布沙书他??”霏泰恪屏住气息,身子都僵直了。
“他只是昏睡过去而已,别大惊小怪。”
青伦要摸着布沙书的脉搏跳动,才能平静的说出这句话,他知道布沙书没事,但眼见他这麽难受,还以为自己快将死去,眼中的泪水差一点就要落下。
可他还是那个倔强如牛的青伦,不愿在霏泰恪面前示弱,硬生生的把眼流吞了回去。
布沙书睡了三天三夜,到了黄昏之时,才睁开眼睛,此时青伦早已累得呼呼大睡,只剩下因为守夜而醒着的霏泰恪,跟被当消遣用的安原张着眼。
山洞外的紫黄昏色把青伦的脸照得和蔼了许多,不再总是那麽冷冷清清的,多了几份红尘之息。
“别叫醒他,他为了救活你忙了好几天,昨天守了你一晚,确保你没事,才睡下来的。”霏泰恪把安原拱到布沙书面前,说:“来,跟你儿子玩玩。”
布沙书勉强着半卧,他全身乏力,伤痕累累,实在抱不起安原,唯有随手拿根稻草,逗猫般逗弄儿子。还好安原给面子,追着稻草左翻右扑,惹得布沙书笑咯咯。
没过多久,布沙书的眼睛还是情不自禁地重回青伦身上,就好像春天始终会突破寒冬的厚墙,重临人间,所有生命始终会回归尘土。
霏泰恪悄然离开,把美好的时光独留给这一家三口。
青伦醒来时,侧头就见安原睡在他和布沙书之间,布沙书正慈爱地轻抚安原的小脸,唇上也添了些血色,看着让人放心了许多。
二人对上眼,一阵静默,四周只剩春天的夜雨声,青伦打破困局,扶起布沙书,为他清理伤口。
“谢谢你??”布沙书想了一会才说出口。“救了我。”
“不用谢??”
两人又陷入沈默,谁也不知该如何开口,青伦不知如何跟布沙书表白心迹,布沙书则不知该如何推敲青伦此刻心意,青伦大概是愿意放下过往一切,然而这并不代表青伦愿意与他重新开始。
这里没有旁人,青伦才能放开一点,他左思右想,总不能如此相对无言的坐上一整晚,把心一横,还是果断的咬紧牙关,把头靠在布沙书的肩上。
青伦从不矫揉造作,这一靠,已经比任何言语都清楚明白,不需再作任何推敲。
这用了青伦多大的勇气,没有人比布沙书更清楚,要身为男子的青伦主动依偎在另一男子肩上,要身为人子的青伦主动依偎在仇人之子肩上??
布沙书不敢再奢求,他得到的,早已比他可想像的,多出了千万倍。
“怎、怎麽哭了?”青伦见布沙书久久不作反应,抬眼一看,惊见他眼里早已是泪。
布沙书笑着摇头,没有答话,只用仍有点冰冷的唇在青伦额上印下一个又一个的吻,轻柔而细腻,每一吻,都含着失而复得的浓情。
第086章、山崖下的兽人世界-26、滴水穿石 (3)
青伦起初显得有点僵硬,布沙书便转而只搂住他,两个人就这麽静静相偎依,细听雨声,感受对方心脏跳动的。
其实二人都明白,现形不是风花雪月的好时光,他们还被困在古城王国的狩园,布沙书的身体大不如前,连站也站不稳,更别说要带着安原逃跑了,当真是前路茫茫。
可经历了如此多,终於心意相通,任谁都抵挡不住这温情默默的诱惑。
霏泰格忽然跑进来,惊叫道:“外面倒了只满身是血的马族兽人!”
一听是马族的,敏锐的青伦便认定是之前那想要抢走布沙书的巨马,提刀就要出去了结牠,却被布沙书阻止。
“那头畜牲想要吃你!还敢倒在我们门前,难道要等他回复後来报仇吗!”
布沙书摇头:“有你在,谁都吃不成的。”见青伦不满,布沙书解释说:“我不是做老好人,只是我们都对这狩园仍不熟悉,若能留个旧人解说,於我们有利,有你和霏泰恪,他不能做什麽的。”
青伦哪懂这些道理,心忖只要那兽人有异心,自己便要杀了他,随随便便的应了句是。
布沙书睐了眼霏泰恪怀中的野菜和小鲜果,说:“分些给那个兽人吧,也得让他知道自己受了我们的恩惠才行。”
霏泰恪虽明白,但还是不太舍得手上难得的美食,喃喃自语着出去,回来时却抬着变回了人型的兽人回来。
青伦就像被触碰到逆鳞般猛弹起身,咬牙切齿的,就差没拔刀上前多补几刀,他对霏泰恪破口大骂:“你拎这人回来干吗?”
“之前也只离远看了他一样,走近一看,原来他留了好多的血,也不知道就这样掠在外面,会不会被那些野蛮兽人吃了,想着既然要当好人,就当到底吧,不然死了我们也没有好处。”霏泰恪边说着边把满身刀伤的兽人扶到一角,说:“你看,他还很年轻耶,不知道还满不满五十岁,青伦你下手真狠。”
“他想要吃了布沙书!”
“他是太饿了啦,刚才喂他些野菜,他几乎是用吞的。”
“我——”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把安原给吵醒了,青伦忿而决定去哄孩子,霏泰恪不甘寂寞,赶忙捧着野莓去逗这小祖宗。
布沙书作为父亲,自然想享受这天伦之乐,但他见着前面的兽人一脸悲哀,捧着伤紧盯着安原,便知自己现下无福消受,问兽人道:“你为什麽紧盯着我的儿子?”
兽人的兽纹长在脸上,好像一道星河般划过脸颊和笔直的鼻梁,盖住不起眼的雀班,他五官深邃,目光如剑,若再丰润一点,定然是个相貌堂堂的少年,只可惜生活在狩园里的,实在没有几个是不骨瘦如柴,披头散发的。
他年纪轻轻,到底是什麽原由要被放逐到这狩园中?
兽人冷哼一声,别过脸,说:“你要多祈求上天,保佑自己别早死,不然这孩子下场定然比我更惨。”
布沙书脸色一沉,问:“你几多岁了?”
“十五??吧,我也懒得去算了。”兽人吃痛着去按压身上的刀伤,又渗血了,谁想到只是想吃顿肉,便要受这麽多罪,差点要丢了性命,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想到此处,便忍不住跟布沙书埋怨:“你伴侣是个狠货色,我若能有个伴侣,那人一定要温柔体贴,不漂亮不打紧,就是要对我好??”骤然发现自己是在痴人说梦般,少年兽人苦笑着咳了几声。
十五岁这年纪在兽人大陆根本还未成年,能犯下什麽重罪要让他到狩园受苦?青伦是大闹宫城、意图逃离古城王国??数罪齐发,才要流放於此,这少年兽人又是为何?
“你??为什麽被送到这里?”布沙书问。
“我的族人——他们反抗古城王国,原本是要送去做苦役的,可西子极给他们一个选择,选个孩子送到狩园来一百年,便能免了他们的罪??然後,我就被亲族推出来领罪了??干、好痛??那时我才五岁。”少年兽人的眼里免不了愤恨,连一沙一石,一花一草都得承受他的怨怼。
才五岁的孩子,竟被丢到如此凶险的地方,在众多凶悍的成年兽人下活着,肯定遭受过不少苦。
最可怕的是还要让他有盼头,盼着一天能离开这个地方,过本就属於他的生活,可连这少年兽人都明白,失去的百年时光怎样都补不回来,自小生活在狩园内,只求三餐温饱,也没读过几年书,以後如何古城王国生存下去?更别说他人会否因此轻视他。
布沙书光听也觉不忍,但他懂西子极为何要这麽做,牺牲了一个孩子,其他有异心的人便会顾忌,不敢造次,谁敢赌下次牺牲的是不是自己的孩子。
“像你这样的囚人,这狩园里还有多少个?”
“没有,只有我一个。”
布沙书心道,这法子当真有用,多年以来,也不再有人造反,他追问:“其他年长的兽人呢?也是因为反抗西子极而被困在这里麽?”
“我不知道那些老头子做了什麽蠢事,倒是经常听他们吹虚当各族首领时如何威风。”毕竟少年兽人才十五岁,不知道三十年前的事也份属当然。
两个人都伤得不轻,事实又问得七七八八,布沙书便让少年兽人休息去。有青伦守着,布沙书倒可以化为兽型呼呼大睡,那少年兽人就不可以了,一下子醒一下子睡,深怕青伦乘人之危。
青伦虽不是什麽君子,但也绝不会做此等小人之事,说:“睡吧,你若不犯我,我也不犯你。”
少年兽人在狩园长大,不至於天真到会听信青伦片面之词,两人僵持不下,霏泰恪往少年兽人嘴里豪气的塞了根稀有的红萝卜,说:“要杀你就不会让你吃好吃的了,睡!”
少年兽人吃完後还真是乖乖去睡,还打呼,青伦无言以对。
再加新人!
第087章、山崖下的兽人世界-26、滴水穿石 (4)
幸好青伦用的小刀是竹制的,加上当时陷入疯狂,刀法杂乱无章,伤口都集中在背部,那叫巴若林的少年兽人才保得住性命,只是青伦落手太狠,半把小刀都折断在少年体内,伤了肌理,要完全康复得用上药膏。
布沙书的情况更为严峻,一问之下,才知他被关在寒水牢中,肌理几乎坏死,又日日被严刑拷打,逼问喀勒部落的事宜,好几次发烧昏死过去,醒来後又再逼供,直到所有人都认定他不会吐一言一语,才懒得再治好他,丢到狩园去。
以兽型休息一个晚上,布沙书身上的伤痕便已癒合了大半,可见古城王国的人一直逼他维持人型,让他连结疤也不做不到,再加以虐打,才雪上加霜,差点一命呜呼。
青伦不可置信地翻了布沙书全身一遍,高兴得扑倒了布沙书,忘了布沙书根本未痊癒,这一扑直扑得布沙书又躺了半天。
青伦内疚得跟着默了半天,面对这样的困境,霏泰恪实在一筹莫展,狩园没有巫医为布沙书医治,环境也不利养病,如此布沙书如何同他们逃出古城王国?
“如果菖蒲在便好了??”霏泰恪喃喃自语。
“菖蒲是?”已好了大半的巴若林好奇问。
“他们部落的一个巫医,挺可怜的一个人。”
巴若林知道他们来自兽人大陆,却不知道兽人大陆是什麽样的存在。“部落是什麽东西?”
“就是一群人聚居的地方啊。”霏泰恪一向离群而居,知道的不多,胡乱回答,“闲时打猎、打架、摆卖、吃东西、跳舞??呃??总之就是一群人一起生活,不喜欢原有的部落的话,可自由去别的部落生活,大概是这样??吧?”
霏泰恪乱说一通,巴林若却被这胡言乱语吸引了,目露稚子独有的好奇,霏泰恪瞧见了,忍不住心疼这孩子,拍拍他肩膀道:“若你有机会??到兽人大陆生活,肯定比在这里自由多。”
巴若林激动的弹开:“你这是什麽意思!我的族人就是因为意图逃离古城王国,才使我沦落至此!”
霏泰恪瞠目:“难道你真的想在这里等一百年?”他可是一天也不愿多待。
“不然呢,难道我要重复犯错?这十年我已经受够苦了,好几次差点活不下来,再多一百年我会死的!”
此时,布沙书沉稳的声音从後响起:“你心知肚明,你留在这里,也不过死路一条。”他声音虽带疲倦,却依旧让听者感到当中坚决,他在青伦的帮助下坐起身,说:“百年以後,你或许能走出这狩园,但外面的人会接受你麽?你想把剩下来宝贵的数百年继续当杀鸡儆猴的鸡,还是要豪赌一注,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对在狩园长大的巴若林来说,这诱惑他如何忍耐得住,他还这麽年轻,肯定很想早些从这地狱抽身,过上有尊严的好生活。
不过几句,巴若林的眼里再无半点犹豫,猛说:“我、我想去!”
青伦不解,怎麽布沙书突然要劝说一个来历不明的人投诚,他没有想到布沙书的身体几乎被古城王国的淘空,就算好了面子,也要时间养好里子,这在狩园、甚至是古城王国都是不可能的,唯有回到兽人大陆才有希望。然而布沙书如此虚弱,在逃跑时只会成为众人的负担——巴若林正正是解决之道。
相比之下,巴若林伤得较轻,加上是马族兽人,虽比不上豹族,但好歹奔跑迅速,有利带上青伦、布沙书和安原逃跑。
解释到此处,霏泰恪已大感雀跃,久违的自由看似就在不远处,“何时跑路?今晚?明晚?”
“若是这麽容易,你和青伦怕是第一天就逃掉了,哪用等到今天。”布沙书吃力地抱起安原,任由儿子玩弄自己的灰发,“我和巴若林都伤着,让我们再休息多一会吧,总不能让你们带着两个伤患满山跑。”
霏泰恪难掩失望之色,摊倒在地大叫没趣,模样比巴若林更像个孩子。
布沙书失笑:“你以为这段时间你闲着无事没事吗?非也。”
霏泰恪挑眉,问:“啊?难不成有有趣的事让我打发时间麽?”
“有。”布沙书脸上敛去笑意,正色道:“我要你去自首。”
第088章、山崖下的兽人世界-27、计 (1)
布沙书要霏泰恪去自首,霏泰恪一时反应不来,瞪着眼,不可置信问:“自首?跟谁?”
“古城王国。”
“吓?你脑袋真进水了?”
这次青伦学乖了,按耐冲动静待解说,布沙书却显得有点忌惮的睨了青伦一眼,暗叹一声,继续道:“我想你去找那个叫禁的龙族半兽人,追求他。”
青伦顿然意会这是什麽意思,当场愣住。
霏泰恪脸都黑了一半,咬牙说:“你最好有非常充分的理由。”
“他喜欢你。”
“没可能,他可是有伴侣的人了,那个叫尤尔的。”
“他们是兄弟。”布沙书难得的不敢望向青伦,紧紧地抱住安原,深怕说错一句话便会得而复失。
得到後又失去,失去後又得到,周而复始,这是比万箭穿心更惨痛的劫难,可人生本就是场劫难,所有得到的,都不是永恒,万物皆可细水长流,却终有一日前沧海变桑田,不可抗力。
而他又能做什麽,不过就是依仗与这人的缘份,同他看千帆过尽,让生命中的苦涩变得有价值。
然而缘份谁说得准?那日青伦跳崖自尽,自己亦未曾想像过会有今天。
现在的自己,又如何知道以後的命途??
他准备要说的话,是青伦的痛,他们能否再承受一次旧事重提?布沙书惴惴不安,可现下这也是唯一可行之法。
“他个性冷淡,除了西子极和尤尔,对谁也不为所动,却亲自为你挑选新衣,见微知着,难道他对你的与别不同只有在此处吗?”
霏泰恪默了一会,禁长了疤的脸又重新浮现在脑海之中,记忆就像走马灯一样轮转不停,禁的举止,尤尔的不满,那间空出来的小睡房??所有碎片被重新拼贴,风光竟变得截然不同。
“他??明明我应该被囚禁在牢中,他却让我住进他的家,给我高床软枕,吃喝玩乐无一不缺??”
就算西子极要收他於麾下,禁也不至於如此讨好他。
忆及每每提及寂格怡之时,禁生硬难堪的神色,霏泰恪瞬间明白了什麽。
“就算不是男女之情,你之於他,也肯定比一般人重要。硬闯狩园於我们不利,是因为狩园由龙族人轮流看守,若你能在禁当值之时相伴在侧,予以拖延,我们逃走之事便事半功倍了。”
霏泰恪有种莫名的不安预感,但事关他往後的自由,最後还是爽快答应了布沙书的请求,毕竟这古城王国看似风光,实际郁结处处,没有谁是快活地活着,至少他不是。
这次他很认真的听布沙书解释完计划才离开,不再冲动行事。
他们约定,只要看到霏泰恪和禁在一起,他们便会潜逃,而这处守卫深严,要不惊动守卫逃走几乎是不可能,那便顺水推舟,利用守卫作为暗号。
囚人逃跑,守卫一定会通知在场的龙人,而禁的第一反应必然是追赶他们,霏泰恪便可於此时乘乱逃去;相反,若他们寻不到机会,守卫不被惊动,霏泰恪便只需再等下一次机会。
作为唯一实实在在把古城走过一回的人,霏泰恪在离开前石洞前把记忆中的各个街道的用硬石在壁上刻画出来,让布沙书能在休养的日子好好思量。
霏泰恪深深地望了身後四人一眼,说了一句:“那麽,後会有期。”便潇洒的化作一团白雾,瞬间消去无踪,让巴若林看得目定口呆。
布沙书对着壁画沉思了一整晚,到他察觉时,巴若林和安原早就睡成了猪,而青伦则在洞口磨刀霍霍,腰间挂了几把竹磨的小刀。
布沙书巍巍的步至青伦旁,坐下,青伦都没看过他一眼,不知过了多久,久得布沙书以为两人会就这麽安静的坐上一晚上,青伦才开口说话:“那个叫巴若林的若有什麽动静,我就一飞刀了结他,不会管你的大计。”
“我知道。”
虽说巴若林背景可怜,但青伦半分都不信任这人,若非布沙书身体不适,需要马匹协助逃走,他根本不想留这来历不明的人在身边。
在这种时势,任何出卖都是致命的——他又不是没被出卖过。
青伦随手递了两把小刀给布沙书,原因不言而喻。少了霏泰恪,又不能信任巴若林,这意味着青伦及布沙书必须随时随地警戒着,保护好安原。
“刚刚想事情太入神,没有留意他,对不起。”布沙书为刚才的失责道歉。
事实上,布沙书是为别的事而来。“以前??最初??我并没有想过用那种方法接近你。”
这事实在让他难以启齿,只能把视线移到儿子身上,才能开口。
“嗯。”
“梁城初见之时,我根本没有接近你的想法,只想要从知府手上接过你,带回京城,没想到??”每每想起初见的情形,布沙书总是愧疚不已,可若不是那日,他们没有今天。“没想到我闲来无时到街上走走,竟会撞上满身鲜血的你??起初以为你是被恶人追杀,好些日子以後才知你是皇兄要的青伦,那时我想查探你背後是否有势力支持,假意与你结交朋友,万万没料到??万万没料到会爱上你??”
青伦本无龙阳之癖,溥襄没有理由与他结成男女之好,是人算不如天算,谁也没料到八杆子打不着的两人会遽然相爱,然而就算溥襄的情是真的,可他欺瞒青伦、想要连同官兵捉捕青伦也是真的,旧事重提,总是伤人。
可现下不由得布沙书不提,就在他开口要霏泰恪用上这种手段时,他便知道自己是在挖青伦的疮疤,而这一段过去,他们迟早要说开,由他亲自解释,总比任青伦径自胡思乱想,徒增误会好。
青伦已然决定放下过去,可回忆就是甩不掉的影子,再怎麽下定心肠,也只能是忘怀,而非忘记,当布沙书要霏泰恪接近禁时,他难堪的回忆便蜂涌而至,差点便想拂袖而去。
“这样也好??这样也好??”知道溥襄爱他之心不假,教青伦心里踏实些。
第089章、山崖下的兽人世界-27、计 (2)
“那个什麽公主呢?”青伦忽然想起溥襄未过门的妻子,神色又黯淡下来,继续磨刀。
“是父皇指给我的,也只见过一次面,跟你心意相通以後,便决定回去把婚事推了。”
“你蒙我呢,这种婚事哪能说推就推。”青伦闷闷的说。
布沙书想想也是,赵潾潾——茴凝公主可是角亲王的闺女,先皇本想指她给太子当太子妃,奈何太子宫中早就住了几个妾,赵潾潾无法忍受,最後便指给了溥襄,想着溥襄以後会是溥侑的助力,角亲王的闺女嫁给溥侑还是他没有太大分别。
“我当时没思虑周存,只想着如何劝服皇上赦免你??”布沙书自知理亏,怕青伦又生误会,情急之下捉住青伦之手,逼他正眼望自己,恳求道:“别再一声不响的离开我,我受不住。”
不论是跳崖,还是擅自代替寂格怡,青伦每次的离开都决绝得令人胆颤心惊,他纵是有千万个心脏都撑不住。
“??好。”
听到青伦应允,布沙书悬着的心终於安定下来,他知道青伦答应了,便不会食言。
布沙书勾起浅笑,用冰冷的唇轻轻在青伦唇上印下一吻,爱恋地凝视爱人星眸,道:“你说过的,如果有了孩子的话,我们便结为伴侣??”
青伦脸顿时便红了起来,布沙书从一开始就是这般,总爱打蛇随棍上,他别过通红的脸,语气强硬说:“结就结,等一切安顿下来,你怕我还逃得出你这赖皮狗的五指山??”
青伦还未把话说完,便被爱人揽过,再一次两唇相接,趁青伦还未回过神来,布沙书把舌头伸进温热的口腔,久未亲热的两人在淡淡月色下交缠,谁也不愿放过谁,布沙书几乎是霸道的压住青伦,青伦激烈多一分,他便要多两分,你追我逐,粗喘声愈发急促。
经历生死别离後再见,他们恨不得把对方揉进怀里,纠缠一生,再也不要分离。
直至两人都喘不过气,他们才依依不舍地分开,青伦把头靠在布沙书肩上,双眼紧盯着不远处的安原,喘声说:“我想念与你周游的日子,也想念在部落的日子了??”
想起那些快乐的时光,布沙书也是心头一紧:“我也是。”
布沙书多想就此带着青伦离开这鬼地方,隐居度日,只是青伦有济世之志,纵能置身事外,也不会抛弃兽人大陆的人,由任他们落入暴政之中。若有人带兵攻打古城王国,以卵击石,青伦肯定是冲在最前的那个人。
他学过教训,万里江山也不及青伦重要,他可以抛下喀勒部落,但青伦做不到,那时劝青伦放下苏国之事,也花了他许多唇舌心机,现下的兽人大陆充满着许多青伦熟知的人,青伦更是无法放手。唯有保住兽人大陆,青伦才能安稳过日子。
果不其然,青伦扶布沙书到草蓆休息没多久,便开口道:“布沙书,如果我们真的成功逃回部落,你又有什麽打算?古城王国总不会就此放任我们,假如会牵连到喀勒部落,倒不如直捣黄龙,杀了西子极算了。”
青伦为人直率,有什麽事都是以最简单暴烈的方法去面对,这点让布沙书爱恋得不可自拔,也万分头痛,他凝望着他身上的红衣,想着如果能平安活下来,他一定要让青伦穿上最美的婚服,与自己步步走过蔓藤桥,他希图此刻已久,青伦常年青衣,清淡素雅,没想到与红衣如此相配,就像黑暗中一团不灭的火光,摇曳生姿,使人甘为飞蛾,扑火无怨。
布沙书惋惜的揉揉青伦那变得有点乾燥的头发,心忖有机会一定要再把青伦养肥。
想起将来的恶战,他也不知自己有没有这个福份,不由得苦笑,难忍悲伤说:“潜儿,你总是舍得我。”
青伦不怕伤,不怕痛,不怕死,他总愿意付出最沉重的代价。
“你??”青伦语塞,以前的他确实如此,但他在这个世界买了教训,踩到了自己的底线,这其中心境连他自己也搞不清楚,根本无从分说,只能咬咬牙,有点委屈的说:“你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你的心意我明白,”布沙书因为牵扯到旧患,背部的鞭伤隐隐作痛,也只能稍稍的翻过身子,边留意着安原边跟青伦说:“青伦,这世上没有必胜的战争,强将未必赢得了弱兵,奋身不顾之人也未必能胜过玩世不恭之人,你一定要记住这点。”
布沙书很认真,就怕哪天自己体弱撑不过去,青伦又走上那条不归路,万事以命相搏。
“那??我们该怎麽办?难不成要投降?”
布沙书神色坚定,点头道:“对,我们投降。”
青伦以为自己听错,再问一次,听到的还是同一个答案,心里只想到以後部落族人成为俘虏後的可悲生活,运气好的,还能苟活偷生,强装快乐,运气差的,或杀或被囚禁,无论哪一方,都是把原来的生活拱手相让。
“我们怎能不战而降!”
“不,”布沙书淡笑,尽管他不肯定结果,但心中的皇家气息仍存,语带自信说:“我们要的是不战而胜。”
第090章、山崖下的兽人世界-27、计 (3)
* * *
巴若林眨眨眼睛,盯着头顶的山洞石柱,闻着渗着淡淡雨露的空气,没敢想像自己真的安然睡了一个晚上。
他在这里十年之久,几乎没睡过一顿好的。
在进来之前,那些不知廉耻的族人千叮万咛他,一定要警惕过日,不然会没命出来,果不其然,初来之日,他便被那些老兽人当猎物狩猎,追了他大半座山,他们也不是真的要杀他——老兽人们虽然暴虐,却没有吃人的习性,不过是闲来无事可做,拿他打发日子。
後来其中一个老兽人跑尽兴了,开始捉着他讲此处的种种往事。起初这狩园还是有些马、牛之类的活畜可吃,只是太快被他们吃尽,不得已才过上吃草渡日的苦日子,日子尽管辛苦,但他们也未曾起过吃同类之心,是有日守卫从天扔下一死屍,说是补给他们生活之用,才开启了这条不归路。
老兽人还一脸正气说,他们再饿,都是等人死後才分食,听得年幼的巴若林毛骨悚然,心里暗自起誓,绝不能跟这些兽人争执,不然一不小心,被打到重伤,他们为了口腹之欲,必定会见死不救。
自己跟这些人不同,他是有盼头的,一百年之後,他便能光明正大的离开这阴森的鬼地方,他不能变成这种同类相食的畜生。
在这之後,巴若林为了保命,日日警戒,夜不安枕,十年内真正能熟睡的时间,不出三天。
昨晚他本想浅眠便算,没想到身边的小半兽人气息太安稳,连带着他也一起沉进梦里。今日被大雨声吵醒,张眼後兴起的第一个念头便是:死定了。
他看了半天,左翻一遍右翻一遍,竟连根指头也没少,呆滞了老半天依然不敢相信。
“你想睡回笼觉?”在火堆边取暖的布沙书问。
睡在布沙书腿边的青伦半张眼眸,睐了眼巴若林,布沙书宠溺拍拍他的头,说了句:“没事,睡吧。”,他才再次睡去。
巴若林在青伦身上吃了极大的苦头,被他刚才一瞪,什麽睡意也全消了。
他不住摇头,说:“不、不睡了。”
“你伤得不轻,多睡也无妨。”
比起数日前,布沙书脸色已好上不少,走路也不再一拐一拐,但始终受伤太重,终日病色,让巴若林很怀疑他到底撑不撑得到逃跑那日。
一眼看透他的忧心的布沙书淡然说:“我没事,不会妨碍你们逃命的。”
巴若林一辈子也未见过如此临危不乱、淡定自如的人,崇拜之意油然而生,话里语气也好了许多:“你是犯了什麽罪、才、才被他们这般对待啊??”
“你不也是什麽也没做吗?”布沙书反问。
“也对??”
布沙书掏出让巴若林打颤的小刀,睐来眼山洞外连绵不断的雨水,叹气着在几行字上打了个交叉,巴若林不识字,问布沙书:“诶,这是什麽意思?”
布沙书也不怕巴若林说出去,答:“这是火计不成的意思。”
这狩园最不缺的便是树林,火烧山林引发骚乱,继而逃离——此计用在鹰族部落尝可,然狩园固苦金汤,树木湿重,布沙书得谋别的出路。
据青伦所说,狩园前门长期有守卫看守,要偷走出去,怕是不成,如若要从别的地方偷走,便得先越过紧密而高大的铁栏。只有青伦一个的话,他大概可以爬过去,但布沙书伤患未好、安原还是强褓中的婴孩、不懂攀爬的巴若林,带着这三个负累,用此方法,恐怕墙还未翻到一半,就已被守卫撞破,惊动龙人。
只能用走的,就唯有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破坏铁栏,可他们手上只有几把竹制的小刀。
能破坏铁栏的人不多,至少不在狩园内,就算是狩园外,也唯有龙人能做得到??布沙书灵机一触,所谓以子之矛,攻子之盾,他们为何不借用龙人之力呢?
“如果霏泰恪能做得到的话,你以为我还会待在这里吗?”青伦醒後听到布沙书的话,愤愤地抿嘴说。
“云雾确实是派不上用场,若是土龙、雷龙的话则另当别论吧?”
“你的意思是??要借敌方之力?”布沙书说得这麽明白,青伦也不会一窍不通,“只是??这要怎麽做到?”
布沙书望向一脸茫然的巴若林,说:“我们所知道的龙人不多,但有一个挺合适的。”
巴若林的身体好得七七八八之後,布沙书出外便方便多了,能抱着安原坐在巨马上,虽然颠簸,但也总比一步一步走来得好,等一个雨没那麽大的日子,青伦带着三人外出视察,顺便窥探守卫的作息。
守卫身上都系着刀剑,虽不至精良,但对付三餐不继的囚人来说,已是绰绰有余,再加上龙人,一般囚人实在难以匹敌。
青伦双眼发光,已然在打那些刀剑的主意,後覆想着如何抢过来为己所用。
布沙书抬头见到在天空中傲翔的紫龙,摇头说:“走吧,今日当值的不是他。”
等了五天,他们才等到了才要见的人——尤尔。
尤尔一人在围栏外巡逻,却比几人一组的普通守卫更叫人不敢侵犯,巴若林有点胆怯,不自觉地把身子压得低低的,怕被尤尔发现自己躲在草丛後偷窥他。
得到了布沙书的示意,青伦便大步步出草丛,装作成是不经意的偶遇。
尤尔隔着围栏见到青伦,也不愕然,好像他也等了此刻很久般,第一句便是挑衅,戏谑道:“你还没死啊?过得很苦吧?”
他趾高气扬,眼里尽是鄙夷,好似在看什麽低等动物,就是隔着绵密的围栏,都能感受到他的气焰,青伦强压心中的愤怒,按照剧本讲:“是啊,我没死,可你哥死了吧?”
就像被触到逆鳞一样,尤尔呯一声的扑上前,抓着栏杆疯狂吼叫:“他没有死!我哥早就好起来了!”他深呼吸几下,才把暴怒平复,咬牙笑道:“你们还在等霏泰恪来救你们吧?别作梦了,他好些日子前已为了禁投诚到古城王国之下,他们很快便要结为伴侣??过些日子禁来当值,你们便能隔、着、这、铁、笼,好好的看他的风采。”说罢,还得意地踢了铁栏一下,嘲讽青伦的处境凄惨。
青伦黑着脸回到草丛处,对布沙书说:“听到了吗?有什麽有用的资讯?”
布沙书轻咳几下,青伦立马便变了脸,上前握住他的手,暗暗把内力传给爱人,两人就这麽相偎着,缓步走过潮湿的泥地、石路。巴若林也彷佛感受到两人间的泰然,抱着安原的手不再那麽僵直,亦步亦趋的跟着二人步伐,回到了山洞。
青伦忙着生火,布沙书盯着木枝好久,眼里藏着微不可察的忧心,良久,他才说:“霏泰恪成功了,他成功了的话,我们的计划便完成了一半。”
青伦冷哼一声:“废话。”
“那尤尔也是个心急人,一提到禁,便按捺不住自己,负气把不该说的话都说出口了。”
“不是你千叮万嘱我一定要说起那个禁,我还真的有点忘了他??”说起禁,青伦不由得同情起来,说到底,古城王国不是好东西,但做这种阴损事,他总是没有底气,杀死敌人跟欺骗敌人,在青伦心中,後者显然更缺德。“所以??接下来我们要破坏铁栏,等霏泰恪同禁来狩园麽?”
“太早破坏围栏,也是要让人早早修好缺口。”青伦终於生好了火,布沙书身体瞬间暖和许多,搓着手的动作终於缓了下来,“在这之前,我们先要知道龙尤尔和禁守卫的时间。”
布沙书的打算是利用冲动的尤尔稍稍破坏铁栏,再在禁当值的时候逃出,为此,便得掌握好尤尔和禁的当值时间,若太早破坏铁栏,而破口之一的禁未及当值,便有可能被其他龙人发现铁栏有毁损,打草惊蛇了。
他未曾妄想过能不惊动一兵一卒地逃走,他只是要拖延与龙族兽人的正面交锋。
静候禁的期间,布沙书就好好的养病,也不知道西子极用的是什麽手段,布沙书自回来後,便不停的犯冷,虚弱不堪,青伦已每日的用内力为他暖身健体,却总是咳嗽不止,好几次在睡梦中被体内寒气给硬生生冷醒,青伦要盯住巴若林,又要照料布沙书和安原,半个月来清减了不少。
可这也不减青伦心志,他依然目光炯炯,等待着禁来的那一天,他要和布沙书,还有安原回到他们原来应有的生活。
第091章、山崖下的兽人世界-28、禁 (1)
禁一睁眼,第一个映入眼帘的,不是他亲爱的弟弟,而是那个男人。
房间的每一个角落都映照着阳光,那男人银发翩翩,在熙熙晖阳之下就像是银丝线般风采夺目,而那双本只追着别人的一双俏眼,竟转瞬间落在自己身上,如此总总,都只曾在梦中出现过。
禁眼里尽是懵懂,过了半天才肯相信这不是梦,那男人逃出去後,没有离开古城王国,而是回到他身边,还守了大半个月。
“你怎麽这麽傻,不早早告诉我,你喜欢我。”他醒後几日,霏泰恪跟他如是说。
禁涨红了脸,低头细声答:“我??我以为你早就忘记我了。”
自己与他相隔多年不见,一见面又知霏泰恪迷上了一个鹰族的半兽人,对自己不瞅不睬,叫禁怎有底气诉说情意。
霏泰恪一顿,半晌才说:“我一时认不出你来。”
禁摸了摸自己右眼的疤痕,恍然大悟道:“难怪??”
那是他跟着西子极东征北讨,平定人类古城时得来的疤痕,是他为西子极拼了命的证明。
霏泰恪显然是怕他误会什麽,慌忙解释说:“我、我并没有觉得这很丑!我只是认不出你而已!”
禁侧头,一脸狐疑:“丑?这是我的光荣,我用半兽人的身份打败了那些野兽,协助西子极大人建立了现在的古城王国。”
他目光清澈如镜,没有夹杂一丝虚假。
霏泰恪点头如捣蒜,附和说:“对对对,你说得对。”
禁起初一时三刻还下不了床,只能坐在床上,看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人为自己奔波,尤尔帮他包紮颈上的伤口,霏泰恪则是给他切甜果送药,二人还不时为些小事吵起来,引得不苟言笑的禁也咯咯笑了起来。
尤尔乐见兄长眼中笑意盈盈,吃笑道:“你快快好起来,这样便能快快跟霏泰恪结为伴侣,我去跟西子极大人说过,他也替你高兴。”
“结为伴侣?!”霏泰恪吓得登时弹起身,惊讶说:“这、这麽快?!”
“不快了,我哥等了你二十年,连克宁那斯要跟他结伴,他也断然拒绝,你倒好,忘了跟他的婚约,在兽人大陆风流快活。我早就跟我哥说你那是小孩子戏言,是他傻,把一个十岁的兽人说的话放在心上,想着跟西子极大人平定人类古城後便来找你??还好你跑掉後又回来,不然他肯定暗里伤心死。”
尤尔一口气说了好多话,连不该说的说都出来了,他才三十,还很年轻,城府不深,根本没想过那麽多,只知道兄长喜欢的兽人在乘乱逃走後又回来,还回应兄长多年的思念。兄长孤身遥望兽人大陆多年,尤尔怎会不心疼,每每想到此,仍是忍不住怪责霏泰恪。
事实上,尤尔也知道霏泰恪很无辜,当年霏泰恪才十岁,禁十六岁,某次龙人聚会中,稚气的霏泰恪跟较年长的禁说,长大後要跟他结为伴侣,大人们都当这是玩笑,个性认真的禁却认死理,把这话放在心上,一放便是二十二年,连双亲都觉得不妙,频频给他物色对象。
连克宁那斯都被拒绝後,尤尔实在看不过去,捉着兄长说教。没有伴侣终老不是问题,只是他不愤兄长为了一句话误了终身,错过真心相待的人。
没想到禁悠悠跟他道:“我不是因为那句话才喜欢他,在那之前,我已经喜欢他许多年了。”
尤尔那时才知道,在更久的以前,自己那曾经腼腆的哥哥便被年幼的霏泰恪吸引,虽没见上几次面,但心中的悸动足以让禁单思多年。
那句玩笑话,不过是禁捉住的救命草,让他说服自己这不是幼稚、无缘无故的单相思。
几年以後,他们一家跟随西子极,禁也在军中大展拳脚,给予他力量的,除了对西子极的崇拜外,还有一统世界後,与霏泰恪相会的憧憬。要武力扫荡人类古城各部落不难,难在建国後那些零星的暴乱,加之古城王国纪律严明,如非特准,任何人不许超越城墙一步,禁也唯有专心在军中的工作,等候统一的日子。
尤尔有次托去兽人大陆经商的朋友打听,才知道霏泰恪定居在落雪山,禁知道後,便日日遥望那长年雪白的山峰,风雨不改。
禁经过长年的战争洗礼,手起刀落,对很多事都已麻木,唯有提到霏泰恪,脸上才有微不可闻的笑意,可见那多年不见的兽人於他是何等重要,尤尔虽然不甘心,但也别无选择,唯有站在兄长那一边。
霏泰恪不自觉地在腥风血雨中保住了禁仅有的纯真,时时刻刻为那腼腆单纯的心续命。
他是他仅有的心。
可想而知,在得知霏泰恪正热情地追求寂格怡後,禁会有多失落,尤尔会有多生气。霏泰恪後来还乘禁重伤逃走,要不是为了守候禁,尤尔大概会单人匹马到兽人大陆寻仇。
“尤尔,你很多嘴。”尤尔愈说愈多,禁早就羞得不知该把头放哪里去。
霏泰恪大笑几声,说:“有什麽所谓,就让尤尔说啊,不然我都不知道自己这麽有魅力。”
虽然觉得禁值得更好的人,但只要禁高兴,尤尔便高兴,心中竟开始描绘起侄子出生的画面。
霏泰恪没别的好处,就是长得不错,兄长也很美,两人的孩子一定不会差。
嗯,这样算的话,他差不多该去物色学校了,虽然他们是龙人守卫军,但他们没有特权,该做的还是得做,这里的人对龙人很尊重,但法规之下,没有人会因为你是龙人便开後门,特别是学校。
禁虽然觉得霏泰恪忽然投诚很古怪,但霏泰恪誓言旦旦说自己逃到城门前才发现放不下他,才毅然回头,说的时候,甚至有些激动。
禁这才接受了这说词。
霏泰恪对禁细心温柔,喂汤换药全不假手於人,连常有微言的双亲也另眼相看,多年思念被珍重,禁每日的嘴角都是带着笑意的。
第092章、山崖下的兽人世界-28、禁 (2)
“好,再喝一口药,再喝一口??”霏泰恪装着童声喂药,那傻里傻气的样子逗得禁忍俊不禁。
禁常年不表喜怒於人前,没想到有了爱人,这面具便疾风般消去无踪,连来探病的克宁那斯都惊叹不已,说:“早知你能如此柔情似水,当初便该死手不放。”
霏泰恪只拖着禁的手,没说话,反倒是尤尔扑出来护兄了:“早知道你这般三心两意,当初便该把你扫地出门!”
此时禁已醒来半个月有余,被西子极派来的巫医精心照顾,又好吃好喝的养着,自然跟狩园内的布沙书不同,加之恋人扶持,更是如有神助。他伤在颈上,本该养两个月才能出门,却半个月就能容光焕发的与霏泰恪去河边散步,让人啧啧称奇。
“以前这里是猴族的部落,他们最是狡猾,花了西子极大人好多心思,才完全平定他们。”禁边走边介绍,瞧见几个兽人从学校里出来,一脸高兴的模样,便顿觉与有荣焉,如数家珍的跟霏泰恪诉说每个角落的前尘往事,这里以前是什麽部落的,那里以前又是怎麽样的残旧村庄,他过於自豪,完全没有发现霏泰恪的神色黯淡。
“啊??那你们真的很厉害,扫平这麽多部落。”
“那时龙人不多,我和父亲,还有西子极大人,一起花了许多心思才做到的。”禁忽然想起什麽来,拉着霏泰恪说:“过些日子,等你加入军队,便能参与其中了。”
霏泰恪乾笑两声,随意推搪说:“我是云龙??这麽无用,加入来做什麽??”
“反将兽人大陆一军啊。”禁理所当然的说,他话音刚落,霏泰恪的身体便像被雷电劈中一样,僵直着摇晃了一下,禁瞬即明白个中意思,膛目道:“你??”
霏泰恪神色一转,立马端出他那双桃花眼,深情又1不失痛苦地说:“他们始终是我的朋友,若不是为了你??”
以前的禁绝不会为被这种甜言蜜语左右,可面对的是自己心心念念的人,就算他不说话,自己也会怦然心动,更何况是绵绵情话。禁听後大为感动,眼框也湿润起来,霏泰恪笑着掏了几个铜板,在路过的摊子买了几枝梨花,送赠予禁。
他道:“这花是我在此处见过,最美丽的东西了??送你。”
那几枝娇然欲滴的折技梨花,被禁小心翼翼的放在青玉花瓶中,在他那煦暖的家中开到荼蘼。
* * *
禁康复迅速,一个多月便行走自如,自请回到原本的岗位中工作,最初几天,克宁那斯只让他守卫宫城,见他真的健步如飞,才肯让他到偏僻的狩园去。
守卫狩园虽算不上辛苦,但由於一守便是一整天,又无聊难当,在龙人眼中,实在算不上是什麽好差事,也只有年轻以及忠心耿耿的龙人,才会被分派去,禁便属後者。
这天禁在狩园大门守了一整天,等着跟接下来的龙人交替,没料到眼前忽然一阵白雾,回过神来时,恋人已身穿银丝白衣,风度翩翩的冲他笑。
因为还有其他守卫在,禁不能像平日般笑意盈盈,他压下心中情绪,强装冷漠说:“你??你来干什麽?”
霏泰恪拉他往别处,趁四下无人之时,偷亲了他额角一下,吓得禁魂飞魄散,连忙遮住额角,慌张说:“让、让别人看见可怎好??”
“有什麽不好,有尤尔在,他们早就知道我。”霏泰恪左右张望,神情担忧道:“这里阴里怪气的,对你身体不好,早知道的话我就不让你来了。”
禁始终忠於古城王国,淡笑道:“这是我的工作,哪能说你不让来就不来的?”
其实禁心中始终存有疑影——为什麽一觉醒来,霏泰恪便转了性子?可若然要逃,他有很多机会,没有必要到自己的天敌身边来。
禁思来想去,还是没底,心里总是怀疑情人打狩园里的人的主意,可狩园的围栏是铁打的,就算是龙人,也得是尤尔这种力量型的龙人才能打破,云龙的话,最多也只做到出入自如的境地。
禁暗忖,若霏泰恪有什麽异动,例如引开他和其他守卫,或是想要偷他身上的钥匙,他便要忍痛大义灭亲,想到此处,心中便如有千斤压顶,让他喘不过气来。
然而一整天过去了,霏泰恪除了陪他走走坐坐以外,没有一丝任何异动。
禁终於放下心头大石,可见霏泰恪回家後一直愁眉苦脸,以为他闷得发慌,要知道守卫的工作并不刺激,霏泰恪若不是对自己有情,也不会来探班,如此想来,自己的猜疑便显得更是无理。
想到此处,禁抱住摊卧在长椅上无所事事的霏泰恪,柔声说:“等平定喀勒部落後,我去跟西子极大人请求,让我到那边镇守,到时候你便不会觉得闷了。”
霏泰恪只郁郁的说了一句:“??好啊。”
霏泰恪吻了禁一下,便去睡了,情人的睡颜让禁不由得痴了,乖顺地熟睡在他的怀中,跟着入梦。
第093章、山崖下的兽人世界-28、禁 (3)
霏泰恪在感到胸口的重量时便张开了眼。
他一向任性惯,说了整个月的违心之论,简直比牢狱之灾更让他难受,满心以为今日随禁到狩园去,布沙书便会按计划所说的乘机逃出,没想到连鸟声都听不到,白白闷了他一整天,又说了很多言之无物的情话。
以为很好玩的任务,竟然无趣成这样,霏泰恪不由得後悔起来。
可约定就是约定,他还是得守在禁身边,帮助布沙书逃出狩园。
想着那遥遥无期的自由日子,霏泰恪简直是生不如死!日子愈久,他便愈觉得古城王国的人丧心病狂,抢夺了别人的家园还觉得成就了大业,盘算着再出去掠夺一番。
据禁所说,人类古城从前混乱不堪,部落与部落之间常有战争打杀,手段残暴,西子极就是看不过眼才出手,连同其他龙人,扫平了所有部落,一点一滴地建立现在的古城王国——繁荣又和平。
虽然兽人大陆没有战乱,民风淳朴,但在他们眼中,自己始终高高在上,若不在他们治下,兽人大陆迟早会沦落成以前的人类古城,所以兽人大陆才不知就里的成为了目标。
霏泰恪最不耻肆意夺人自由的人,哪怕和禁一起的日子如何温馨,那始终是蒙了尘的光彩。
就当是他对不住他,可谁料到会有人把十岁孩童说的话当真!他早把当时的事忘得一乾二净,若不是尤尔的责难,他怕是把头想破十回,也不会知道自己与禁的渊源。
低头见禁在自己怀中酣睡,霏泰恪便忆起在狩园见到布沙书与青伦相依相偎的画面,那时的自己不住叹羡,想着以後一定要寻个伴侣过上同样的日子,却没料到“这样的日子”会以这种方式降临。
——有人把自己的心都捧到你面前,谁能真的纹风不动?
霏泰恪强逼自己不去想这个问题,怕自己一想便动摇,影响了大计。在规矩多多的古城王国过一辈子,可不在他的规划之中。
“更何况你长得实在不好看??”霏泰恪盯着禁脸上的疤痕,喃喃自语道。
他喜欢过千百个半兽人,个个桃花玉面,怎会看上这个满嘴疯言,丑陋不堪的禁?
霏泰恪日复日的反问自己会不会喜欢上禁,都只寻得这答案。
夏末之时,霏泰恪早已死缠烂打的跟着禁到狩园两回了,也不见布沙书的踪影,更别说逃跑的动静。霏泰恪暗自思忖,该不会是人早就逃了吧?再想想,古城王国的守卫之森严,他们带着一个病患一个孩子,怎能不动声音就跑了?
还是说,他们在里面捱不住,死了?
霏泰恪在家中苦思,连眉头都皱成一团,偏偏什麽都想不出来,恨不得偷进狩园抓住布沙书一一询问,却又怕惊动了守卫,那麽自己连月来的忍辱负重都会付诸东流,布沙书要他等,他可没想到要等这麽久,都快半年过去了,他已把禁的家摸个透澈,连贝壳造的小酒杯放在哪个木柜都一清二楚。
“呯”一声巨响,霏泰恪往源头一看,原来是尤尔,他气冲冲的一屁股坐在小木椅上,脸都涨红了,显然是气得不轻,霏泰恪张嘴便是责备:“你哥刚放衙小睡,明天还要到狩园守卫,你这麽大声是要吵醒他吗?”
“呃??对不起??”一提起兄长,尤尔便什麽火气都消了,只是想到刚才种种,嘴里还是不住抱怨:“还不是兽人大陆那几个囚人,今天我在狩园值班,不巧巡逻时又见到那个狗口不出象牙的寂格怡!”
霏泰恪一顿,激动得连话都说不出来,好不容易才吐出这麽一句:“他、还没死?”
“是没死,但狩园的生活哪是容易的,这几个月下来瘦许多了,脸色也不好。”想到这麽,尤尔才觉得解气,怪不得当初西子极没把他们杀死,这样也太便宜他们了。
见到尤尔一脸高兴的样子,霏泰恪心里便不爽快,但还是忍住情绪,故作淡定地追问:“这样下去他们会不会很快死在里面啊。”
“不会的,偶有节庆,我们会扔些吃的给他们,除非他们在里面自相残杀,不然没那麽快死的。”尤尔愈想愈欢悦,挠起了二郎腿,洋洋得意地继续说:“狩园嘛,就是给这些不知好歹的野蛮畜牲住的,当初不少人说要把那些蛮族首领杀死,以儆效尤,还是西子极大人有远见,这简直比死更让人难受。”
“你才??几岁?怎会知道那些首领做过什麽事?”
“我是没亲眼目睹他们做过什麽事,可禁还有父亲爹爹见过,掳人、杀人,不够吃的就到别的部落抢,一言不合就发动部落战争,若不是我们把那些畜牲捉起来,他们还带着自己的族人继续作威作福呢。”
尤尔如数家珍,可霏泰恪半年以来已听了不下百次,烦厌得不得了,随意应了几声,又问:“寂格怡说了什麽惹你这麽生气?”
尤尔嗅到不对劲,眯起眼阴阴问:“你该不会对他还有情愫吧?”
霏泰恪瞬间气结,这事他已解释不下数十次:“我跟他根本只是朋友!不说就算了,还要翻这样的旧帐!”
霏泰恪最讨厌做事束手束脚,这样的动辄被人翻旧帐、质疑、提心吊胆的日子他实在是过不下去了,禁对他再好,他也受不住这样的日子。
尤尔自知理亏,尴尬的转换话题:“不就问一下??总之那个寂格怡竟然见了我就扑上来,说以後要对禁不利,还说禁是个输给豹族的龙人,我听到当然是气极了,一个狩园囚人,连三餐都谈不上,竟敢出言不逊!”
以尤尔与禁感情之深,尤尔怎会任由禁被侮辱,哪怕是一句话都不可以,当下便暴怒扬手,直往“寂格怡”拨了几波土流。
“他倒逃得快,没伤着他什麽,下次再乱说话,我是犯禁也要到园里去收拾他!”
霏泰恪嗯了几声,装作不在意的睡去了,实际上却在苦思恶想。到底这是不是某种暗号?还是只是青伦一时意气?
翌日,霏泰恪期待已久的那日终於到临,然而,结局并非他所想像般称心如意。
第094章、山崖下的兽人世界-29、玉石俱焚(1)
秋季初临,宫城正是红叶盛放,美不胜收,大街小巷也因为柿月而散发着甜柿的香气。对古城人来说,春之樱月,夏之荔月,秋之柿月,冬之梅月,都是古城王国最美的月份,节庆琳琅,人们都忙着庆典,热闹得很。
只可惜这些的喜庆之声传不到狩园,狩园地处西侧,本就阴森湿冷,秋至更是雪上加霜,年纪渐长的囚人都受冷生病,纷纷独自躲在某处,怕被人谋害。
布沙书虽然年轻,但受了寒水折磨後,身体便一直受不得冷,转秋後身体一落千丈,时常被体内寒气逼得倒地不起,若不是青伦把找到的菜果都给了他,日日为他运功疗伤,恐怕会落得个发冷而死的下场。
而巴若林,最初满心想着要逃离狩园的少年兽人,现下也不抱任何希望了,有一天过一天便算。布沙书有计划虽好,但再好的计划不执行也是无用,入秋後青伦已好几次按捺不住要强行背上布沙书跑路,奈何布沙书坚持要等“时机成熟”,才拖到今时今日。
洞外景色日渐明亮,又是新的一天到来,布沙书用竹刀在石壁划了一刀,说:“按日子算,今天守卫的是尤尔,明日是禁。”
青伦语带讽刺的答:“对,已经是第三轮了,你还想等多久?不到入冬你就完蛋了!”
抱着安原的巴若林点头称是:“冬天最是难捱,吃喝倒不是问题,守卫三不五时便会送些菜根来,但也仅仅是充饥而已,寒风刺骨,睡也睡不着,已有好几个兽人在冬天发了疯。”
布沙书暗自佩服,心忖这真是一绝妙毒计,再顽强的人,也难受寒冬刺骨。在没有足够休息的情况下,人最易崩溃失常,这看在其他人眼里,又是一种寒心凌辱,终日徨徨不知下一个发疯的会不会是自己。
他们可以紧紧捉住的,也唯有沦为阶下囚前的风光日子,所以才一而再,再而三的吹嘘,不光是说给别人听,也是说给自己听。
“不等了,就在今明两天吧。”布沙书说。
终於等到首肯,为怕搞砸,青伦行动前再问一次:“就是要把话说的有多难听便多难听,让他隔着围栏攻击我,是吧?”
布沙书点头,可当青伦急不及待地要往外跑时,他又伸手拉住青伦,忧心提醒:“你要小心,别真的让他伤着了。”
“哼,你还真当我是三岁孩童呢。”青伦自信满满,弹了弹安原略小的脸颊,昂然步出山洞去。
明明是凶险之行,被他弄得好像只是出个门买菜而已。
因为怕安原突然哭闹惊动尤尔,布沙书跟巴若林只躲在远处,青伦则在铁栏边徘徊。
到了这个时候,巴若林忽然胆怯,口吃问:“真、真的要逃?”
这也不怪他,下定决心容易,实行却难,一般人都是做好万全准备,到真的要实行时,便犹豫不决,踏不出第一步。
可布沙书现下不容让巴若林反悔,只果断说:“是。”
他神色决断,散发的皇者之气更是让巴若林不敢说一个不字,只能乖乖候在一旁。
未几,尤尔便出现在围栏外,一脸愉悦的走过。
他一见青伦,表情立刻就冷了下来,青伦也不给他躲避的机会,一来便掷出小刀,故意划过他的耳垂,吓了尤尔一大跳。
布沙书摇头苦笑,刚才真该让青伦把手上的小刀都交出来。
“你失心疯了!”尤尔暴怒,从没一个狩园的囚人如此不知好歹,连龙人也敢攻击,更何况青伦已不是第一次了,上次是不足挂齿的言语挑衅,这次却是实打实的开战了。“鹰族真的把你宠坏了吧?!在狩园这麽久竟然一点也学不会乖?”
青伦冷笑一声,说:“我为什麽要学乖?就因为被你们这些畜生捉住,我便要乖乖臣服?做梦!”
尤尔永远是高高在上,俯瞰一切的龙族,被说是畜牲还是生平第一回,当场怒得耳根都红了,恨不得拖青伦出来暴打一顿,以扞卫龙族尊严。
青伦见他咬牙切齿的,只差一点就要失控,直接使出绝招——禁。
“你之前不是说禁病好了麽?我前几日见到他,病恹恹的,跟在霏泰恪身旁就像走狗一样,一脸讨好,龙族原来都是这样的玩意?”
这话倒不是青伦的心底话,他从来都是动手不动口,这种谩骂的挑衅还是得由布沙书教。
那布沙书又是从哪里学来呢?
苏国先帝独宠皇后,後宫也只有无宠的庆妃一个,要学这些无聊的女人吵闹,也唯有在太子东宫中,那几个常年盯着太子妃之位,见个面也要你一言我一语地吵闹一番的侧妃,溥襄每次作客都见识不少,也因此下定决心,绝对不要娶这种女人。
第095章、山崖下的兽人世界-29、玉石俱焚(2)
尤尔自然受不住这辱骂,扑上前抓着铁栏咆哮道:“你说什麽玩意!我们不是玩意!你才是!”
他面目狰狞,彷佛他才是被关住的人。
青伦经已词穷,只管叫:“禁就是个连玩意都不是的存在!霏泰恪定是因为可怜他,才会肯跟他一起!”
“你闭嘴!那是霏泰恪走运!”尤尔忍无可忍,猛然抬手,身侧的泥土瞬即像砂粒一样涌起,尤尔大手一挥,土流便矢箭般直直穿过铁栏,冲往青伦方向。
青伦松一口气,尤尔出手了,那他便不用再烦恼该说什麽,旋身跳起,便轻易且优雅地避过了攻击。
青伦单手抓住墨色的竹子,在高处俯瞰。他神色自若,一点也没有阶下囚的样子,这再一次狠狠地激怒了尤尔,身旁又升起了两道等身高的泥柱,扑向青伦。
这一击来势汹汹,若被击中,不死也要断只手,巴若林吓得直跌坐在地上,布沙书倒抽一口气,屏息直至看着青伦如鱼落水地翻身落地,轻松地避过攻击。
青伦听到泥土穿过围篱之时候发出的碰撞声,偷睐了布沙书一眼,得到示意後,便往大门方向逃去,尤尔自然是跟了上去。
此举是为了吸引尤尔离开,好让布沙书跟巴若林上前查看栏杆的状况。
顶天的围杆底下已经被厚重的泥土埋住,巴若林不停地挖,直至看到泥下的铁枝,忍不住兴奋大喊:“成功了!”
虽不明显,但铁栏确实有细细的裂纹,只需稍稍用力,便能弄断四五截,勉强够一个人过。
不论如何,他们成功打开了缺口,巴若林简直不敢相信,他现在跟着布沙书不过是为了能免去被其他兽人所害,安心睡个好觉,没想到自由的曙光当真渐现,让他喜出望外。
青伦绕了一圈,终於摆脱了尤尔,回来时见到这状况,松了一口气,跟巴若林两个人合力把泥弄回原处,让一切看起来就像尤尔没有来过一样。
等天一亮,他们一行四人便躲在草丛处等候,禁早就来到,非常尽责地巡逻,就算遇到其他守卫,也只是微微点头示意,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青伦是名动京城的杀手,禁也是历经百战的龙族士兵,上次二人对战,青伦吃了很多亏,这次他不敢太妄动,然而这样伺机等候也不符合他的个性,身旁的小草早被他拔个乾净。
等了半天,才隐约听到熟悉的声音,是霏泰恪在说话,也是到了这个时候,一直沉默不语的禁肯开口,温柔细语,就是青伦也听得出当中的浓情。
霏泰恪跟往常一样,牵着禁在狩园绕圈,半年过去,他甚至连青伦跟布沙书的生死都不知道,比起承诺,这更像是一种麻木,毫无目的、日复一日地期待着所谓的希望。
“你每次都来狩园找我,其实不太合规矩??”禁低眸说,虽然他心里很欢喜,但规矩就是规矩,不可以要在工作时跟情人你侬我侬,只是霏泰恪此人是怎麽劝都不听,想来在平定兽人大陆後,他还是最好带情人到那边住下,毕竟离旧居近,心会安定一些吧。
霏泰恪才管不了那麽多,他心里现在只想着:布沙书人呢?青伦怎麽还不出现!
他才要说胡话蒙骗禁,一把小刀就直直往他头顶飞去,还是禁耳聪目明,徒手便接住了刀柄,不过就算他没接住,以青伦的眼界,小刀也不会伤到霏泰恪的。
禁一声不吭地把小刀物归原主,他可比青伦狠多了,刀尖都是对准心脏的。
霏泰恪愣住,不是因为被攻击,而是久久不见的青伦,虽然青伦消瘦了许多,但至少还活着。
——而青伦出现在他面前,即是代表今天便是决定他们自由的一日!
禁见霏泰恪那痴呆,又藏不住兴奋的模样,心中便隐隐作痛,低头难过说:“我有点不舒服,你陪我去大门那边坐坐吧。”
他其实只是想找个藉口,不要让霏泰恪跟寂格怡见面。
按照原定计划,霏泰恪本就该引禁去正门,让青伦他们不需与龙人有正面冲突,现在禁主动提出,霏泰恪自然喜不自胜,点头说好。
可当他转身看到禁时,心中又有怅然,禁那双温润的眼微微下垂,长长的睫毛映成漂亮的扇形,一抖一抖的,为主人的不安叫嚣。
此情此境,让霏泰格双脚像生了铅,沉重难忍。
“你不要再来狩园了。”正门四下无人,禁的脸容又再忧愁了些。
“嗯?”
禁说的突然,又比以前严肃许多,一点玩笑意味也没有,霏泰恪都不自觉正色起来,问:“是发生什麽了吗?”
“我不想你再跟那个寂格怡见面。”
禁说得直白,若放在以前,他肯定没这个颜脸开口,但现在他和霏泰恪交往多时,自问有身份说这句话,便没有犹豫地宣之於口了,毕竟他和霏泰恪是要过一辈子的,连这种事也无法开门见山的话,又如何走得下去。
只是他和霏泰恪的好日子,无论如何也必须在今日走到尽头了。
第096章、山崖下的兽人世界-29、玉石俱焚(3)
“行了吗?快一点!”
那边厢禁在和霏泰恪摊牌,这边厢的青伦已经拆下了铁栏,扶着布沙书穿越过来。
小安原则被从青伦撕下来的布料裹在布沙身上,一丁点力也不用就离开了自己的出生地。
巴若林排在後面乾着急,深怕有人发现,等他也穿过围栏後,便迫不及待的化身马型,让青伦及布沙书坐上。
几乎是在青伦上马的那一刻,他便提脚一蹬,直直往外跑。
因为没有繮绳,青伦只能紧紧夹住马身,他功夫底子好,怎麽颠簸都纹风不动,布沙书就不可以了。受了伤在狩园得不到妥善医治,只能靠着青伦的内功每日压住体内寒气,连走路也要人扶着,巴若林那万马奔腾的冲法,差点就把布沙书还有身上的安原直接给摔到地上。
“抱紧我。”青伦知道布沙书身体不适,但到了这种关键时刻,实在容不得温吞慢跑,只能让布沙书抱自己紧一些。
然而布沙书不知怎麽了,好像不太想青伦碰到他似的,青伦眉头一皱,强硬一拉,让布沙书紧贴自己的背。
那寒气来势汹汹的涌上来,布沙书想瞒都瞒不住。
怪不得他刚刚一直在咬唇。
青伦也不说什麽,强势地拉过布沙书让他更紧的抱住自己,跟一直没命在奔腾的巴若林说:“跑快一点。”
他知道,若这次不成功,布沙书的命就要没了。
毕竟有只巨马狂奔,动静之大,不可能没人发现,没跑几里路,守兵就觉晓了,边吹号角边追上来,幸好那些守卫都是跑得不快的兽族,没几下便被巴若林甩掉了。
巴若林不是漫无目的地跑的,他可是按着布沙书之前所说,往城墙没命的跑。
是的,他们没有打算借城门为出口离开,而是把心思动在城墙上。
他们花这麽大的功夫,不过为了逃避与龙人正面交锋,要出入古城王国,城门是必经之路,可也同时代表那里会置下重兵,龙人必不可避免,若取此途,之前计划在狩园避开跟龙人正面冲突的努力便白费了。
然而在城墙背後等着他们的,除了通往自由的道路,还有深不见底的深渊,就算他们翻得过城墙,也跳不过那条深坑。
巴若林大力摇头,现在的他想不了那麽多,只管跟着布沙书所说的就好。
听到号角声起,禁立刻警觉起来,推开紧抱住自己的霏泰恪,耳听八方,想要找到号角声从何而来,霏泰恪也紧张起来,连呼吸声也急促起来。布沙书明显已经突破重围,他要做的是尽可能的拖住禁,然後找机会逃去。
禁是半兽人,无法变身,就无法飞天遁地,这给霏泰恪带来很好的优势。
“怎麽了怎麽了?”明知道禁在靠听觉寻找方向,霏泰恪还故意大声说话扰乱他:“我从来没听过这个声音,这是什麽意思?”
“出事情了。”禁推开他,想要往声音方向走,又被挡了下来。
“出什麽事情,有我跟你的事重要吗?刚刚我们的话还未说完呢。”
刚刚禁明确地跟霏泰恪表明,自己不喜欢他跟寂格怡藕断丝连,霏泰恪却不知怎麽地,突然抱住他,说从未喜欢过寂恪怡。霏泰恪一脸怕他误会的紧张模样,让禁心中暗自窃喜,他高兴得回抱情人,亲热了一番,只可惜号角声打断了甜蜜的时光。
然而禁是行军之人,怎会被儿女情长误了家国事,号角不会无端响起,肯定是发生了什麽事,他再一次推开霏泰恪,这次换霏泰恪急了,他没想过禁的意志是如此坚定,情急之下,硬是拉住了禁。
禁并非蠢钝如猪,当他看到霏泰恪脸上生硬着急的表情,便顿然意识到什麽,一时懵然。
霏泰恪也一时僵硬了,他知道自己来意已被识穿,连气也不敢喘一下。
两人对视半天,霏泰恪的手也凉了一半,号角声此起彼落,他们的心也像升起了阵阵狼烟。
他该做什麽,该如何做——
该拿眼前人怎麽办?
半载温馨,要一时舍割,竟是如此难为。
还是霏泰恪舍割得快,狠下心肠化作白雾,连着风向瞬间消散。
这麽狠,连满手腥血的禁都望尘莫及,茫然得像个失去亲族的三岁孩童,眼泪簌簌如雨落下。
他深深一呼吸,坚毅地抹去了泪水,神色木然地往城墙方向迈步。
禁是个硬朗的人,跟青伦处事方式很不一样
第097章、山崖下的兽人世界-29、玉石俱焚(4)
眼见快要来到城墙底下,却是前无退路,後有追兵,四下荒凉,无险可守,青伦一跃下马,骑住一个追得较紧兽人,直接折了他的左手右脚。
“潜儿!不要恋战!”在马上的布沙书着急大喊。
青伦其实杀心已起,但看着马上的恋人和亲儿,心又软了,然而就在他想要回头之时,有什麽熟悉的东西猛然扑向他,露出狰狞的獠牙。
是屍人!
青伦猛地翻身压制,一刀封喉,然而远远仍有成群结队的屍人紧随而上,後面还跟着数个士兵。
青伦早见识过古城人将屍人当家畜的模样,却没想到他们还懂得让屍犬变成战犬一般的存在,补足一般半兽人速度不足的弱点。
虽然有青伦在,但在狩园只靠青菜杂草过日子,又日日为布沙书消耗内力,再好的武人,也是力不从心,面对不远处的屍人,青伦竟萌生绝望无力之感。
世道凶险,他竟连所爱之人都保不住。
经过诸多爱恨别离,恩仇挣扎,他终究是捉不住安稳的影子,听雨品酒,望日闻香,交颈相靡??都是水中捞月,一点即破。
他毅然回头,对巴若林大喊:“不用理我!赶紧跑!”
青伦话音刚落,便往敌军直奔,颇有以一敌百、壮士断臂之势,吓得布沙书不顾身上的安原,直要化为兽型阻止挡住青伦飞蛾扑火。
此时,天上传来霏泰恪的声音:“你们两个真是太任性了!”
霏泰恪不动声音落在青伦面前,一手捞起他到肩上,另一手扯住布沙书的衣领,化作了修长的银白云龙。
巴若林差点被吓傻,见追兵将至,连忙变回人型,几乎是用滚的爬到缟白的龙身上。
虽比不上其他龙族,但云龙龙身仍算得上阔大,足够让众人稳稳地攀坐在龙身上,徐徐飞昇。
“慢着!”禁的喝令声起,霏泰恪的身体明显打了个颤。
青伦回头,来者果然是禁,他骑着白马快马加鞭,风尘仆仆地赶了过来,终是追上了已浮在半空的龙尾。
书名:山崖下的兽人世界
作者:雷觅
收集整理:皮皮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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禁一手捉住龙尾,几乎是不废功夫地跳了上去,以电光火石之速压住了青伦,二人直接在半空中打了起来。
起初只是小孩般的用蛮力互相扭打而已,毕竟是学武之人,几招过去,也就变得有模有样起来,二人也不怕失足跌死,在半空中站着过招,招招要命。
他们拼命,霏泰恪也是为难,若飞得太快,唯恐会害青伦等人掉下,但长此下去,其他龙人肯定会赶到支援,到时候他们便连仅余的优势也没有了,左右权衡下,唯有硬着头皮直飞过城墙,让半身暴露在可怕的深渊之上,只要稍一不慎,身上的人全都会跌入这万丈深渊。
却也唯有这天险,能让後面的追兵追不上来。
脚下凶险,但禁和青伦之战并没有冷却下来,反而愈发激烈。
禁的武器便是风,故此少有近身战,他後退几步拉开二人距离,如此握着小刀的青伦便攻击不到他。
连翻五波风刃,招招攻打要害,就是要把青伦打下龙身,青伦逃避了数次,也知道长此下去只是捱打而已,果断无畏地执住小刀箭步破风,剑指禁的心脏。
禁没想到眼前人如此胆大,竟敢在摇摆不定的龙身奔向他,一点也不像是被族人宠坏、一无是处的半兽人。
恍然之间,小刀已经快要没入心脏,还好禁反应得快,覆手便拍掉青伦手上的小刀,却没料到青伦又变出一把小刀,再次刺向胸口,禁情急之下徒手接刀,把黑漆漆的竹刀硬染成血色,滴在银白色、闪闪生光的龙鳞上,乍看之下,有点像价值连城的红宝石。
“你根本不是寂格怡!”禁咬牙道。
青伦懒得解释,伸腿便扫往禁的腿踝,可惜禁的下盘大稳,一动也不动,才重新把主意打到上半身来。
青伦左手掐住禁的喉咙,趁他要扳开自己的手时,顺势用拿着小刀的右手缠了上禁的一只手腕,让禁两手都被制压的情况下,只能眼白白的看着自己近距离地没入他的心脏。
可禁也不是省油的灯,在小刀刺进胸口之前,便抢过了小刀。他忽然心念一起,想要以子之矛,攻子之盾,举手便把刀插进青伦颈侧!
这攻势如雷霆之势落下,却是禁最致命的败笔,他一向以风为刃,又如何比得上长年与刀剑相伴的青伦,一比之下便是破绽。
几乎是本能反应,青伦纯熟地抓住禁握刀的手,反手往前重重一撞,终於把小刀没入禁的胸口。
禁踉跄倒退几步,几番挣扎,才心不甘情不愿的捂住胸口,跌坐在霏泰恪的龙身上。
好痛。
然而再痛的伤口,也比不过心痛。
他躺过无数次的胸膛,到最後,也只是一个战场而已。
战场无情,他太清楚了。
霏泰恪自然知道胜负已分,他大可以一摆尾便把禁摔到深渊里去,可他回头看着禁,心中五味杂尘。
然而青伦不是那种对敌人仁慈的人,古城的龙人对他来说,只会是祸害,今日不除,明天便有可能遭受灭顶之灾。
事实上禁确实未认输,他是个优秀的军人,为了国家,就算是舍弃性命也在所不惜,他巍巍举手,半空便瞬间刮起狂风,绳索般牢套住霏泰恪。
他本来只是要活捉青伦他们,但事到如今,也唯有玉石俱焚,才能阻止他们逃跑。
霏泰恪不住的扭动挣扎,本来已经颠簸的龙身更是剧烈的抖动起来,青伦旋即拉住布沙书,牢牢抱住龙角。
而巴若林则是早在青伦跟禁战斗的时候,就已经死抱住另一龙角不放了。
霏泰恪发出龙啸,彷佛在叫禁住手,可惜禁听不明白,也不会听,他内心满是自责,全因他信错了人,引狼入室,才会让眼前这帮人有机可乘,若不将功补过,他还有何颜面面对西子极大人?
禁看着霏泰恪,还有青伦一行人,心中酸痛,原来由始至终,他和他,都不是同一世界的人。
他咬紧牙关,握紧举在半空的手,四周的风顿时变得暴烈起来,彷佛是禁的心,低低悲鸣着,在霏泰恪的耳边不住徘徊。
禁已是决意玉石俱焚,霏泰恪要保青伦他们,必定要牺牲禁,到了这生死攸关之际,一个翻身对霏泰恪来说竟成了天人交战,过去半年的生活一幕幕浮现,禁昨日的笑容在脑海中挥之不去,伴随着梨花香气,一点一点的侵蚀着他的灵魂。
风暴的呼啸四起之际,霏泰恪已别无选择,他心痛地紧闭眼睛,狠狠地摇摆尾巴。
禁愕然半晌,很快便回过神来,露出苦涩的笑容,轻飘飘地堕进半空中。
此时此刻,他忽然很想睡。
无论结果是怎样都没所谓,他已经死了。
哪怕一张眼就能看到思念之人的身影,能看到自己黑漆漆的归宿,他都不愿再睁开眼半分。
把那个人放在心尖上这麽多年,是时候休息了。
禁的紫绿色短发总是不起眼,可在黑漆漆的深渊映衬之下,变得格外鲜艳夺目,霏泰恪眼睁睁看着那抹青莲渐行渐远,最终消失在漆黑之中。
彷佛就在同一刻,他也跟着死去了。
第098章、山崖下的兽人世界-30、重返部落 (1)
青伦他们没有立刻回到喀勒部落,而是改道去经已荒废了的鹰族部落。
霏泰恪放下他们便一声不响的消失,无影无踪。
巴若林以为他是在逗他们玩,到处张望寻找,布沙书只淡然说:“别找了。”
尽管青伦不解,但布沙书不想解释,霏泰恪现下的心情他如何不知,那日碧山痛失青伦,他悔恨不已,悲痛欲绝,霏泰恪对禁抱有情爱而不自知,到失去了才顿然发觉,还亲手杀了禁,此刻定然是心如刀割,更别说面对他们这帮“同谋”。
青伦也不好奇,只知他们脱离了困境,至少鹰族部落四周,果树繁密,鱼池更是多不胜数,他不再需要担心布沙书和儿子会饿死。
饿,会让人做出很多可怕的事。
果不出其然,鹰族虽然凋零,但四周的森林、池塘依旧,不消片刻,青伦便抬着几篮鲜果大鱼回来,躲在部落的其中一间小屋里,生火煮食。
巴若林多年没见过鲜活的大鱼,鱼一烤熟,不理灸热,直接吞到肚子里去,接连吃了五条大鱼半篮水果,他才满足的说了声饱,这声饱他可是十年没说过了。
青伦把不知从哪搜来了十数张兽皮,全数用来包住布沙书,面对青伦的夸张,布沙书失笑说:“哪用到这麽多兽皮,你太紧张了。”
“你还好意思说!”青伦想起就气,鼓起胞腮说:“逃走的时候你明明寒气发作,又不告诉我!知不知道那能要了你的命!”
“逃命之人,哪有闲暇保暖,而且发作时间也不长,你看,现在我不就好好的。”布沙书边喂安原吃奶果边说:“父亲多健康,还能喂你吃奶果,对不对?”
青伦气结,但又拿布沙书没办法,只能转说别的话题:“鹰族部落是不错,有吃有住有衣服穿,但我们什麽时候要回喀勒部落?”
逃往鹰族部落暂避,是为了把古城人引离喀勒部落,免得喀勒部落受连累,但这样的日子总会有个限期,安原也不该过上东躲西藏的生活。
现在自己的心情,怕是和当年的父母别无二致吧。
布沙书自然明白,只是时局混乱,又有谁可以安心立命,当下首要便是除去古城王国对兽人大陆的野心,大家才真的可以各安本业。
然而他们实力不相当,事情要办起来也不易。
“现在喀勒部落恐怕正面对着古城王国的人吧。”布沙书打了个冷颤,不其然地缩在兽皮中,说:“希望他们能撑得过去。”
若照他们先前拟定的几个方案走,事情也非到了绝望的境地。
大半个月过去,巴若林每天吃好住好,自然脸色红润,青伦的身体也因为静养而好了许多,唯独布沙书,随着天气越发寒冷,他的身体也随之变差,每日寒气发作的次数也多了。青伦心中兴幸逃离了狩园,不然布沙书肯定会在里面丢了性命。
布沙书生性宽容,但面对宛如废人的自己,不禁心灰意冷。青伦见了更是心急,想要尽早回喀勒部落找菖蒲治病。
其实青伦偷偷出去探视过,兽人大陆风平浪静,一点战火也不见,古城人似乎没有追来翻个底朝天,虽然古怪,但青伦也无法深究,毕竟西子极的思路不是常人可以理解的,布沙书听了,脸色又沉了几分。
早鸟鸣叫之时,有位不速之客闯进了鹰族,那人已是轻手轻脚,但还是被青伦觉察,随手取了弓箭在树远处瞄准那抹蓝影。
那身影愈看愈熟悉,似是……
“慎人?”
慎人抬头见到青伦,便问:“布沙书呢?”。
“我还怕找不到你们!”慎人一推门便见到众人在房内生火,不知就里的他狐疑说:“有冷到这种程度吗?”
布沙书没有回答,而是反问:“你怎麽知道我们在这里,部落的其他人怎麽了。”
“霏泰恪呀,半个月前突然冒出来说你们在鹰族部落,宵亚立刻便说要去找你们,是里隐说要小心古城王国暗算,才拖了半个月。”
“古城王国??没有找你们麻烦?”
“没有呀。”话音刚落,慎人便想起了什麽,犹豫不决地说:“那??有件事我得跟布沙书你说一声??”
布沙书心中扬起不好的预感,道:“你说。”
“你那个弟弟??半年前失踪了??”
“什麽!”布沙书猛地站起来,追问:“你是说溥睦?他被古城王国捉走了吗?”
慎人摇头说:“倒不是古城王国,是他有一天突然消失不见,你也知道,他自来後便一直跟另外两个狼族兽人吵架,大概是为了逃避他们而跑了吧。”
布沙书马上反驳:“不会的,他虽然鲁莽,但现在是什麽时势他还不知晓吗?他是绝不会一言不发地出走的。”
到了异地,唯一的亲人归期未定,溥睦胆小,就算不愿见佰及和乌南托,也不会突然消失不见,定是出了意外。
“佰及和乌南托已经发了狂般四出找他,现在也偶尔会回来问问状况,其实半年过去,溥睦该走很远了。”
青伦的小脑袋还在打转,布沙书已大力拉住青伦的手,坚定道:“走,我们回家。”
第099章、山崖下的兽人世界-30、重返部落 (2)
* * *
“这??这便是青伦大人的孩子?”宵亚紧盯着小安原,难得的没有一脸兴奋,而是恐慌、不安。
那时尔罗罗的孩子出生,他可是乐得做了一年份的衣服给他穿呢。
安原想要扯宵亚的衣袖,没想到一向和善活泼的宵亚猛然跳起,慌忙後退数步,好像安原是可怕的屍人。
青伦粗心没注意到,只顾跟菖蒲交待布沙书的状况,病患布沙书倒是很眼利,立刻睐向慎人,只见慎人一脸飘飘然,悠然自得。
布沙书暗忖,这下肯认真作战的战士又少了一个。
坐在旁边的里隐说:“宵亚连勾玉都不肯戴,慎人却老神在在。”
“生於忧患,死於安乐。把慎人剔出核心名单吧。”布沙书低眸,似是在盘算着什麽。
布沙书临行前,跟部落族人连夜商讨出几个应对古城王国的策略,又跟里隐私下选了几个可信、可靠的族人,作为实行计划的骨干,慎人便是其中之一,可惜他只要一碰上宵亚的事便会乱,现下更是什麽危机感也没有了。
也不知道这期间他和宵亚发生了什麽事??然而布沙书已无心力处理,他一心只放在古城王国上,他们力弱,事情必须衡量轻重取舍。
他们逃走後,古城王国的人竟没有找喀勒部落麻烦,如此奇着,布沙书更是忐忑,怕是暴风雨的前夕。
“唉,也是可怜了宵亚。”里隐叹气,这半年来风平浪静,更是让他心惊,族人之间的暗涌也使他担心:“宵亚什麽也不肯说,想帮忙也无能为力,我已经让菖蒲多照看他,现在青伦回来了,希望宵亚肯把事情说出来。”
当霏泰恪突然出现,告诉他们布沙书一行人已逃出古城王国时,里隐便命人加强警觉,可连月来水静鹅飞,族人渐渐失去戒心,要不是布沙书跟青伦音信全无,说不定他们已如常举行各种庆典,打猎渡日。
布沙书咬牙,看来古城王国的算盘是要让喀勒部落完全松懈下来,他若逼迫族人操练,恐怕会让族人心生不满,战和两派便从此区分,毕竟他们本就没有打败对方的心,只想保住现在的生活而已。
真难为了尤尔,连这个都能忍。
布沙书裹紧身上的兽皮,眉头深锁,心里默默盘算,对手深谋远虑,他一个毫无实战经验,只会纸上谈兵的王爷根本无从下手。
“我之前画给你的器具都做好了?”布沙书问里隐。
“都造好了,拿去後山悄悄试炼,效果当真比刀剑徒手都来得好。”里隐眼看布沙书,语带佩服:“知你熟知纯种人类之事,没想到你连他们的武器也懂得。”
布沙书没有回应,而是冷冷说:“收起来,跟族人说暂时用不着吧。”
那些矢箭、投石器是给有战意的人用的,现下的喀勒部落恐怕用不上。
青伦与布沙书狼狈归来,族人都沉醉在惊喜之中,大排宴席,青伦虽然觉得不妥,但有吃有喝自然好,席间自然免不了被半兽人围绕,说起养育孩子的事来。
巴若林更是不用说,开席至今,根本没停过口。
布沙书面前的是菖蒲精心为他准备的苦药,口里苦,心里更是澄明,现在根本不是喜庆的时候,然而制止也只是让族人觉得他扫兴罢了。
他身上所受的苦不为外人所知,自然没人知道他日日寒气发作之痛,面对族人欢快的笑脸,布沙书如何不心有怨恨。
在旁的里隐见了,便跟他说:“你身体不适,不如早些回去休息吧。”
布沙书要回家休息,青伦自然是抱着安原跟上,留下身後的歌舞昇平。
里隐没有带他们回自己的家,而是往寂格怡所住的地方走去。
那地方从前因为僻静,荒芜一物,寂格怡入住後,在屋前种了一大片田,因为已近冬至,田里也只有萝卜、白菜,虽不是色彩缤纷,但也未至於暗淡无光,死寂一片。
寂格怡依旧一身红衣,从远处便可看到他艳红的身影在黑暗中摇曳,旁边还跟着一个穿着粗衣的兽人,兽人在寂格怡亦步亦趋的洒水。
青伦起初以为是阿断,但才走近两步,才看清那人是本该死了的八里间落!
“你在这里干什麽!”青伦早已换上了乾净的青衫,自然也取回自己的沧海剑,气冲冲的拔剑上前,似是要跟八里间落算帐。
没想到断犽此时扑了出来,跪地求饶:“青伦大人,首领他做错过许多,但好不容易回来了,就求你放他一条生路吧!”
“求什麽求!他弃你们族人不顾,你还当他是首领?!”青伦恨得咬牙切齿,道:“他当初软禁我的仇我还未报呢!”
布沙书拉住青伦,用完全没有温度的语气说:“他已经沦落至此,别浪费气力。”
布沙书身上被了一件厚重的黑色斗蓬,使病弱的他多了一层阴冷高傲,他拖着青伦的手是暖的,望着八里间落的眼神却是冷的,充满着蔑视。
即使秋日红叶如何繁盛,也被黑夜和他的眼神冷了下来。
八里间落以前是如何的意气风发,甚至敢直接到喀勒部落抢人,时至今日,也只是一个在前伴侣身後的落魄兽人,比起在牢中时勉强算得上是一个人。
八里间落大概没有想过,那时和古城王国合作,是自取灭亡。若非古城王国买通了菖蒲在宴会中下药,让他们顺利掳走青伦,鹰族也不会被应熽跟霏泰恪大闹一番,以致元气大伤,及後被古城王国俘虏。
面对这样无能短视的首领,布沙书是决不会同情的,更何况此人意图染指青伦。
不过瞧他现在的样子,似乎已认清自己的心是在寂格怡身上,不会再妄图别人了。
寂格怡虽然让他留在自己身边,但表情总是淡淡的,也不知他心意如何。
第100章、山崖下的兽人世界-30、重返部落 (3)
见气氛肃然,里隐跳出来解释:“八里间落自古城王国逃出後,立刻来到了喀勒部落,跟我们和盘托出了许多古城王国的事,包括当初是古城的商人跟他透露有纯种人类在喀勒部落的事,还有如何协助他??”说到这里,里隐显然有点心虚,顿了一下,但还是咬牙把话讲完:“跟菖蒲合作??”
布沙书听後冷声说:“这对事情有什麽帮助吗?”
他话里不止冷,甚至有些严厉,彷佛在责备里隐一般。
不止里隐,连青伦也大吃一惊,布沙书以前总是温文儒雅的样子,在青伦面前更是如煦煦阳光,就怕不能把自己的温暖分给他,谁能料到他说话能如此冷酷,像极了埋藏多年,未能爆发的睡火山。
布沙书意识到各人的惊讶,瞬即睐向青伦,流露出羞愧之色,又很快敛去脸上所有表情,问里隐:“你带我们来这里是为了什麽?”
寂格怡的小屋背靠着一座不小的石山,昏暗之下看似没有异样,里隐却神奇地推开小门。
弯腰过去,又是另一道风景,偌大的石洞内点了许多火把,把里面照得一览无遗,凉爽的风从特意造的隐窗吹进来,把闷气一扫而空。
正中置了一张大圆桌,圆桌上铺着画了地图的兽皮,後面的木板也写满了字,俨如苏国的军机处。
就在此时,有人推门进来,原来是应熽跟尔罗罗,还有尔罗罗怀中的小龙人。
青伦回部落一整天都没有见到尔罗罗,还觉得奇怪,大概是住在山上,迟了得到消息吧。
见到青伦,尔罗罗高兴得把孩子塞到伴侣手中,扑到青伦怀里去:“青伦哥哥!”
应熽早知伴侣会如此,也懒得吃醋,欣慰的跟布沙书拥抱,看到布沙书身上没明显的伤,便露出大大的笑容,骄傲地指着在身上努力攀爬的小龙人,说:“我儿子伊炫,已经快一岁罗,帅吧?”
许久不见,应熽看起来成熟稳重了许多,倒是脸上骄傲的笑容一如以往,布沙书看到他,也不自觉安心起来,嘴角微微上扬起来,轻轻点头。
应熽却还是嗅出了不妥,皱着眉头说:“你的气色阴沉许多。”
布沙书没有否认,而是随着里隐步至石洞最深处,那里有好几道石门,每推开一道,深处隐弱的嘶喊声便再更响亮一点,直至最後一道门被推开,布沙书跟青伦才看洞内里真像,不由得睁大了眼睛。
书名:山崖下的兽人世界
作者:雷觅
收集整理:皮皮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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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个屍人正瑟缩坐在一角,目光呆滞,低低发出嘶喊声,身上只有条麻绳轻轻的绑着,只要悄悄一挣扎便能逃脱,它们却乖乖的坐在那,动也不动。
青伦下意识拔剑,还是布沙书够冷静,挡住青伦,说:“你看,它们现在的样子是否跟古城王国的很相像。”
“??”青伦定睛盯着眼前一脸死灰的屍人,它们竟真的和以往不一样,不再是一脸狰狞,反倒是多了一点呆滞乖顺,让人有点心惊:“为、为什麽??”
里隐说:“这还得拜溥睦的功劳,”想起溥睦行踪未明,里隐的语气少了点底气,多了几分愧疚。“你去古城王国没多久,部落被屍人袭击过一次,那时溥睦不小心落单,就在差点被屍人咬上的时候,他大喊『住手』,屍人竟真的全数停了下来,好像石化了一样。”
到那时他们才隐约知道,原来屍人是听得懂人话的,然而几番测试又知道,屍人不是谁的话都听。
里隐很快便找出了原因,让寂格怡来试,果不出其然,虽然屍人对寂格怡的话反应较慢,但还算是乖巧听话。
愈是接近纯种人类,愈是有效。
“这该不会是族人放下戒心的起点吧?”布沙书似是明白了什麽。
兽人大陆本就相信纯种人类的传说,这下更是如了他们的愿。有了神,凡人便不需有作为了。
里隐点头,说:“溥睦失踪後我便怀疑是否古城王国的所作所为,但族人不以为然,只觉得是神明大人另有任务,唯有几个半兽人在等青伦跟你回来。”
而且有寂格怡在,也不需要担心太多。
布沙书本来只觉得那个是无伤大雅的传说,没想到那会是植根族人心里的一大祸患。
“溥睦走後,那些屍人也不再来了?”布沙书问。
“嗯??”
“你也察觉到了吧?”布沙书此刻头剧痛无比,比寒气发作时更损心力,唯有紧紧握住青伦的手,心中怒气才悄悄平伏下来,看着身边的人变得如此荒唐难堪,他恨得咬牙切齿,不明白为何如此显浅的道理没人明白:“既然屍人听令於纯种人类,那麽能控制屍人来攻击兽人大陆的,也必然是纯种人类。”
青伦瞠目。
布沙书继续道:“那麽,古城王国必然掌握着至少一位纯种人类,或许是更多,才能如此炉火纯青地指使屍人。”
说到这里,布沙书终於忍不住内心郁结,吐血晕倒过去。
第101章、山崖下的兽人世界-31、 入神控制(1)
布沙书在经过古城王国的拆磨後,已是体虚力弱,每次的寒气发作,都是靠青伦运功及意志捱过去,这次怒火攻心倒下,昏睡了半天才清醒过来。
醒来时已是清晨,他躺在自己的家里,睡在那张铺了厚滑舒服的兽皮的床上,窗户用竹枝半开,透着秋末独有的枫叶香,浓郁香醇,足以盖过一直在自己身边萦绕的寒冷气息。
正对着空气发呆的青伦见他睡眼惺忪地醒来,冲他一笑,说:“醒来了?”
布沙书慵懒地回他:“小猫想你了。”
半睡半醒之间,他有那麽一刻,忘记了自己体内住着溥襄的事,好像他单纯只是布沙书,没有那一世痛苦的记忆枷锁,就不会自出生便被回忆缠绕,痛苦不堪,别人总以为他是早熟寡言,殊不知他每分每刻都是在惭悔。
听到小猫二字,青伦也忆起了跟布沙书最初的时光,那时自己因为被出卖之事心灰意冷,是那只灰色的豹子,用尽温柔将自己拉回来。
虽然经过了这些事,小猫也不是当初的小猫,但他骨子里依然是那个为自己掏心掏肺的男子,望着布沙书苍白的脸、苦涩的笑,好端端的一个人,因为他被折腾至此,青伦终於学会心疼这个男人,学着记忆中男人温柔的模样,把布沙书抱进怀里。
布沙书仰视青伦的脸,见他双眼红肿,便知不妥,问:“菖蒲说什麽了?”
青伦紧咬着唇,不知道该怎麽开口。
布沙书心里也清楚,昨天刚回部落,菖蒲只匆匆诊治了一会,煮了碗治寒气的药,昨晚昏倒,菖蒲自然会更仔细的诊察,他身体底子如何耗损,绝对瞒不过菖蒲的。
“我的身体如果这麽容易治好,酷刑便不是酷刑了。”布沙书说的轻描淡写,好像早就心中有数,他慈爱地望着睡在小床上的安原,淡笑说:“有愿望便有代价,青伦你该很清楚。”
青伦要为父母报仇,为百姓出气,便要放下在玄武门的安稳生活。
溥襄要尽忠报国,便要放下与青伦的缘份。
那麽布沙书要爱青伦,是不是也该放下什麽?
他想,如果是青伦,就算要他放下命,也是值得的。
然而他如何爱青伦,在被掳的那段非人日子,心里也曾扬起过後悔的念头,想着:如果他没有爱上青伦,自己还会是个规规矩矩的王爷,成家立室,辅助新帝扫除朝廷歪风,如果他没有那麽爱青伦,自己也早该在部落跟位不错的半兽人结成伴侣,过上平凡的日子。
可爱上了就是爱上了,那颗名为怨恨的种子还没来得及落在他的心头,便被如走马灯的往事洗走,在狩园见到青伦的刹那,更是连一点怨恨也没有。
无怨无悔。
“布沙书??皇甫襄,我知道这一切全因为自己冲动闹出来的??”
知道青伦接下来想说什麽,布沙书制止了他,说:“潜儿,别说违心之论,你放不下族人的。”
菖蒲说布沙书身上寒气太重,又延误了医治,寒气早已把底子掏得七七八八,现下怒火攻心,如此寒热相冲,损耗身体极深,要补回来不是不可以,但得静养数十年,少忧思劳累。
说到这里,一向不要命的青伦竟惊慌起来,萌生了领着布沙书逃走到深山的念头,布沙书再留在部落,肯定得不到休息,还要时刻防备着古城人,倒不如抛下兽人大陆往西域去??
连他也被自己的念头吓了一跳,他从来不是这样的人,可看着布沙书苍白的脸,这念头便愈发的清晰。
然而他那样的人,又怎会真的抛下照顾过自己的族人逍遥快活去?哪怕是他真的做了,此事也会毁了他的。
青伦没有宣之於口,但布沙书知道他对自己的感情,满足地抚摸他的眉、他的脸、他的耳珠,脸上的每一分每一寸,那是他拼了命换来的伴侣,说:“我要你好好的活下去,很好很好的活下去。”
在狩园时他命悬一线,确实要过青伦逃走,但随着时日过去,他深思熟虑,青伦无法冷眼看世局动荡,只要一日不处理古城王国的祸患,青伦一日都不安全。
他很贪心,他不止要青伦活下去,他还要青伦好好地活下去。
他坐起身来,要青伦把安原抱给他,他看着长相肖似青伦的儿子,心中不由得软了些,被族人激起的怒气也跟着消退下来。
“别担心我,看到你和安原,我便好了。”他一手执住青伦的手,下着最甜蜜的咒语:“所以你一定要活着,唯有你活着,我才会好。”
他要在青伦心里系上一铃铛,时刻叫嚣着他的名字,那麽青伦才会懂得珍惜自己的性命。
第一次,青伦乖乖地点头,说了声“嗯”。
第102章、山崖下的兽人世界-31、 入神控制 (2)
布沙书抱着安原睡了一会,又醒过来,反反覆覆,好像有什麽他逼张眼,几日过去,若不是青伦和安原陪着,根本连觉也睡不着,整天盯着窗外看,不知在盘算着什麽。
青伦该懂事的时候倒是真的懂事,心里隐约知道布沙书在为些事挣扎,也不打扰,只自己练功打坐,一心为以後与古城王国对战做准备。
两个人虽然在做全然不同的事,心却最是接近。
所以当布沙书要青伦试着去控制那些屍人时,青伦完全不觉得惊讶,也没有任何疑惑,自然而然便跟着去做了。
石洞内,两只屍人依旧瑟缩在角落,青伦忐忑地说了句“起来”,它们便不约而同的猛地弹起,乖乖地站在青伦面前。
“试着不要用说的,运用脑海里的意念。”布沙书说。
这下青伦没办法了,他是刀口上过日子的人,什麽意念完全一窍不通,布沙书接着引导他闭上眼睛,把自己想像成眼前的屍人,做法与小时候师傅教导自己修心时十分相似,青伦才勉强捉到了要诀。
谁知道他定神没多久,脑海道闪过一道如在水波中的景象,好像看见有几个人伫在自己前面,无论如何定睛就是看不清他们的样子,提腿往前,才惊觉前面的人便是自己,吓得一个後退,眼前的又瞬间变回了屍人。
他顿时满头大汗,整个人摇曳得像历劫归来般,不得不扶着泥菩萨布沙书。
“怎麽了!”尔罗罗着急问。
青伦也被吓到了,说话也难得口吃起来:“刚、刚刚我好像变成了屍人??在它们的身体、内??”
等青伦定神下来,布沙书让他试试看用刚才的方法,控制屍人走动,果不其然,在青伦的操控下,屍人勉强走了几步,可是离完全控制还是有好一大段距离。
这入神之法比舞刀弄枪还要累人,没半个下午青伦就已经筋疲力尽,脸色都苍白了几分。
在一旁看着的里隐等人都看傻了眼,没想到一直以来要打要杀的屍人竟可以以此方式操控。
原来他们多年以来完全走错了路。
“古城王国那边已经炉火纯青得可以畜养屍人,”以青伦的心性,要练出那般坚毅的专注以及忍耐,绝非一天两天的事,更别说被掳走的溥睦了。“我们要以此硬碰,恐怕并不划算。”
“我支持得住!”青伦不甘心地反驳。
“古城王国的那方恐怕已掌控这种力量几十年,我们才学会一两天就跟他们硬碰,不是飞蛾扑火吗?”
布沙书说得直白,青伦唯有抿抿嘴,不得已默认这事实。
不过到手的肉不能放手,布沙书让寂格怡也试试看能否入神,控制屍人,原本以为寂格怡比不上青伦,却没料到寂格怡竟一下子就让两只屍人并肩而坐。
众人都惊讶得合不拢嘴,以为有什麽窍妙,寂格怡却一脸茫然的说:“我不过是在入神时不断想着『坐下』而已,也没有想过要控制他??”
他不似青伦那样脸色苍白,只是有点喘不过气来。
“不是要控制它们,而是要在它们脑海中下暗示吗??”
等青伦回过气来再用此法一法,果然比用蛮劲轻松许多。
不知为何顶着淤青的应熽一拍手,说:“霏泰恪的落雪山上不是还缚住好些屍人吗?我们可以借此以牙还牙!”
里隐狐疑道:“以我们现下的实力,就算让我们控制到屍人攻击古城王国,以布沙书的描述,大概不过半刻钟便会被打个落花流水,更别说这极有可能只是送屍人过去给别人反攻我们。”
“现下还未是时候给他们知道我们的状况??”布沙书喃喃道,又陷入一阵沉思,发现青伦在看他,竟显得有点困窘,没有像以往一样第一时间冲他笑。
青伦好像渐渐懂了什麽。
各自回家之前,布沙书被应熽叫到一边,明显有什麽难言之隐,久久无法开口,还是布沙书率先猜对了来意:“是关於霏泰恪麽?”
“对??”应熽一脸忧心。
尔罗罗石洞外看顾伊炫和安原,青伦闲了下来,坐到布沙书身旁听他们讲话。
原来自霏泰恪回到落雪山後便如同行屍走肉一蹶不振,若不是应熽上门追问布沙书的事,恐怕就要饿死山上了。
霏泰恪至此不肯说他在古城发生了什麽事,身上又不见伤痕,若拿他与布沙书比,他可算是得到了上宾的接待,好吃好喝好住,被精心地养着,连伤痕都不见一道。故应熽没有想太多,只定时上山,确保霏泰恪不会饿死自己就算了。
然而前天布沙书突然昏倒,应熽才惊觉事情的严重性,慌忙上山,要拉霏泰恪去菖蒲处看诊,没想到霏泰恪竟暴烈反抗,跟他打了起来。
打着打着,霏泰恪突然哭了。
哭得声嘶力竭,拳头虽是打在应熽身上,却彷佛刀刀在要霏泰恪的命。
作为同族且多年的好友,应熽一下子愣住,总是霏泰恪让别人哭,他什麽时候见过霏泰恪哭了。
他心忖:这下不好了。
“到底他在那鬼地方发生什麽事了!”见布沙书欲言又止,应熽更是着急。
布沙书终是说出了一句:“我们害了一条人命。”
“嗄?是古城人吗?”应熽不解。
“是他的心上人。”布沙书淡淡地说,哪怕霏泰恪不承认,事实就是事实,就算霏泰恪没有爱上禁,禁终归作三他的心头上一块烙印,一碰就痛。
应熽不懂,可布沙书又怎麽开得了口,霏泰恪死了,再世华陀也束手无策,也许他呼吸心跳依旧,但灵魂早葬在那片漆黑之中,归返无期。
第103章、山崖下的兽人世界-31、 入神控制 (3)(h)
夜里,霏泰恪的事依然在布沙书的脑海中徘徊不去,他用炭石笔在纸上写下:“情深不寿,强极则辱”八字。虽然是炭石写的字,却还是秀丽颀长,一看便知是读书人写的。
“这四字是什麽意思啊?”刚洗完澡的青伦好奇问。
看着青伦双时刻散发着倔强气息的双眼,布沙书不禁扬起自嘲的笑,说:“凡事不可强求。”但还是笑着把不明就里的青伦纳入怀中。
青伦嗯哼一声,不满道:“我知道我个性不好,你也不用写字拐弯骂我吧。”
“就会胡思乱想,那是在说我自己呢。”刹那间,布沙书又变回当初那个开朗模样,笑着紧抱住青伦。
情人间的玩闹很快变得燥热起来,也不知道是谁先开始,深吻渐渐变成了热情的挑逗,热舌在对方的口腔中温柔地掠夺,一分一寸都不放过。
回来部落几日,前途未卜,本该忧心得无以复加,可在这间屋,和这个人在一起,相拥着,呼吸对方的气息,心境再乱,都变得平和起来。
在这偷来的闲暇中,想与这人交颈缠绵。
很久未做,又是定了终身的人,青伦不由得大胆起来,睐了一眼不远处的安原,确认儿子睡得饱饱的,才又与布沙书交缠起来,学着情人那样把对方的衣服一层层脱下,直至肉帛相见。
经过这麽多风浪,青伦变温柔了,知道布沙书身体不好、怕冷,硬是压住了布沙书,让自己在上主导,还偷偷渡引内力给他。
清醒又害羞的青伦把头埋在情人颈间不住斯磨,有点像撒娇讨穷的小猫,惹得布沙书忍不住直把手伸到他身後,性急地按压了几下後便直插了进去。
奈何青伦比他更性急,没等扩张好,就径自扶住男人的热物坐了下去,两人完全结合之时,又开始纠结起自己的淫荡,窝在布沙书怀中做鸵鸟。
“小鸵鸟,该起来了,这样下去要做到天亮了,白日宣淫可不好啊。”布沙书逗笑说。
听他这麽说,青伦更是羞得想找个洞钻进去算了,装模作样的咬住男人的颈,被布沙书轻轻一顶,瞬即化作了娇喘。
“你??就是这样??啊??得、嗯、得了便宜??又卖乖??”
话虽如此说,但青伦的身体倒是诚实体贴,勾住了布沙书就不放,还很配地摆动身体,布沙书往上顶弄时,乖乖地跪坐下来,噗滋噗滋的淫水声,比春药更管用。
布沙书此刻只恨自己的身体不管用:“难得你这麽听话,等我身体好了,定要把你做得下不了床。”
此话不假,兽人多是以打猎维生,体力自然好,还好青伦不相伯仲,什麽都不怕,就是怕丢脸,解决这挡路石的话,三年抱两、三年抱三都不成问题。
抱住得来不易的情人,布沙书几乎是不要命般顶弄抽插,搞得青伦娇喘连连,满床都是爱液,什麽面子里子也不顾,就是要时时刻刻和情人结合在一起。
青伦後穴酥麻,很快便泄了出来,布沙书这病患却竟比他更龙精虎猛,背靠木墙,捧住他的屁股就是一阵蛮干,连花白的臀肉也被他撞得有些微红。
“你??你别太过份??嗯啊??那里??”青伦薄面含嗔,没几下又被布沙书的吻糊弄过去。
终於在青伦第二次高潮过後,布沙书才不舍般退出那温热的小穴,直压住青伦在身上射出了白浊。
两人动也不动的不住喘息,等平复过後,布沙书搂住青伦的脸蛋亲吻,几乎要把一年的份给亲回来。
一旦甜蜜起来,青伦又开始耍小性子,半推半就的说:“别、别吻了,我要睡觉——”
“刚刚谁勾住我的腰不肯放的?学会过桥抽板了?”
“抽你个头,等你身子变好,我天天抽你!”
“好,让你抽,让你抽??”
说着说着,两人有默契的相视而笑,好像十来岁的小伙子那样,捧着对方的脸,额贴着额,在温存中含笑入睡。
在爱中入眠,这一觉睡得特别好。
一朝早,青伦率先睡醒过来,轻手轻脚的穿了衣裤,给儿子盖兽皮,才照着菖蒲所教的有样煮起药汁来,他本就不是安安静静的料子,药还没煮热就把布沙书吵醒了。
“药好臭??”布沙书还没完全醒过来,一爬起床就嘀咕。
“药哪有香的!”青伦见瞒不住了,直接发难,先是一药丸塞进布沙书嘴里,摀住他的嘴不让吐,见布沙书苦不堪言的样子,就不住窃笑说:“别急啊,一会儿还有药汤呢。”
敢情是菖蒲又偷偷换了药方,简直是一次换得比一次苦。
见到青伦恶作剧过後那眉开眼笑的模样,布沙书心念一起,趁青伦不注意时一把拉下他,抬头就吻。
“呸呸呸??”
青伦苦得立即咬了本来留给布沙书的甜糕,算是因果报应了。
下午,青伦又去石洞训练入神,此时的寂格恪已经一日千里,能控制屍人跑跑跳跳,虽说不是纯熟,但总比青伦得心应手许多。
青伦的功夫从来都是以快打慢,入神之事跟他是八杆子打不着,练了一整个下午,才勉强追得上寂格怡,急得他鼓起泡腮生闷气。
都到了危急关头,他竟然帮不上忙!
“看来古城王国的那位,或是那些人,心志很坚定,竟能控制这麽多的屍人。”转念一想,布沙书又说:“其实也不是,他只需下一个暗示,让控制过的屍人都听从兽人的指挥,或是控制他们到某个地方便放手不管,如此一来屍人便会自行攻击??”
算起来,确实是不用损耗太多精力,若是再多些纯种人类帮忙分担,更是如虎添翼了。
布沙书愈想愈心慌,照这个思路下去,溥睦的现况怕是不好。
古城王国一开始便知道有青伦和寂格怡,在袭击鹰族部落後就立即剑指无族人维护的寂格怡,没多久又夺走了被误以为是青伦的溥睦??一切看起来,就像是在捕捉任何与纯种人类有关的人。
原因不外乎有两个,一、古城王国需要更多的力量来帮忙原有的纯种人类,二、古城王国要灭绝兽人大陆取得这个力量的可能性。
可照他们在古城王国的经历来看,拥有龙人军队的古城王国早已有统一兽人大陆的力量,又怎会用得上屍人呢。然而西子极的思维实在难以猜透,真相蒙上了这麽多层面纱,布沙书无法下判断。
他只知道,无论原因为何,欲取“青伦”和“寂格怡”二人的古城王国,必定会再次来犯,把剩下的那人抢去。
第104章、山崖下的兽人世界-32、 火烧部落 (1)
布沙书把目光移至刚进来的寂格怡身上,默默打量。
应熽刚从落雪山上缚来更多的屍人,成串拉进石洞,八里间落因不准进来,只能在门外乾瞪着眼,眼白白看石门关上。
寂格怡隔着门睐了他一眼,很快又把注意力放回屍人身体,定睛瞪着应熽身前的两屍人,转瞬让它们乖乖坐下,功力似乎更上一层楼。
倒是房里的青伦,似乎已经亮起了剑,尔罗罗正忙着阻止他。
布沙书悄悄坐到寂格怡身後,待他休息。
“你练得很努力,多坐一会吧。”没坐又久寂格怡又要起来,布沙书劝道。
“不行,我要加紧练习,才能追上古城人。”
“你说的很对,但也不能把身体捱坏,到时候就只有青伦了。”布沙书说的温和平实,没有谄媚阿谀的气息,却又句句都是恭维寂格怡的好话:“若天时地人和配合,有你的帮助,肯定能杀出一条血路,把鹰族人救回,光复鹰族部落。”
这句确实的刺中了寂格怡的心窝,他看似麻木冷漠,心中的确仍有重建鹰族部落的心志。
寂格怡无言望向布沙书,布沙书给鹰族一个很大的下台阶,鹰族早已败亡,他和八里间落、断犽在此也最多只是个依附喀勒部落的落难人,若布沙书要用到他的能力,大可以以此为理,连合作都称不上;然而布沙书却选择给予鹰族与喀勒部落合作的“机会”,使鹰族回归时少些苍凉,不用把喀勒部落当作恩主,事事依从。
“你说的也是,”如此好的下台阶,寂格怡没有道理不要,他望着对面圆桌上的石板,上面画得乱七八糟的,许多计策已没了生路,独独只有其中一条??“那时你要的死蛊我已经在这半年内养好了,复生蛊难养,死蛊也不易,要找死人的血可不容易。”
青伦取代寂格怡前往古城王国之前,布沙书早已让断犽跑遍大半个大陆找寻寂格怡远游的父亲,从他身上要了三只死蛊,若不是青伦参了一脚,大概西子极早死在死蛊之下了。
西子极殁了,因他而聚集的龙人也会成了一盘散沙,不是说他们对西子极忠心不足,而是他们敬的佩的都是西子极,西子极殁去,一时间谁有那个能力让龙人都拜倒其下?恐怕大仇未报,内乱先起。
知道断犽护寂格怡心切,青伦强行替代寂格怡,追上青伦之前,布沙书千叮万嘱断犽让寂格怡再多养几只死蛊和复生蛊,以备日後与西子极正面交锋时用。
他们现在唯一可行的计策,也只剩下这一途。
然而要光明正大的进入古城王国,还要正面接触西子极,可是他们现下的一大困境。要成为阶下囚,古城王国又久久不发动攻击,要成为坐上宾,又欠一些东西??
据尔罗罗所说,孔雀部落只顾自保,已悄悄投诚,水濑部落也开始动摇。
布沙书还在等。
他不相信那个人能忍那麽久。
* * *
过了火祭,隆冬匆匆到来,杀得布沙书措手不及,好不容易压下的寒气又暴发起来,每日折磨着他,连走路都不容易,身为火龙的应熽只能日日到菖蒲处定用自己的真火给布沙书煮药,延缓病症。
他们捧着汤药来来去去的,让族人也开始心神不宁,觉察起古城的危险,可依然是浑浑噩噩,一知半解的过着小日子。
说起来,现下部落里最热闹的,可算是宵亚的家了,自慎人搂着宵亚说要与他结为伴侣後,族人们便天天往他家里祝贺,宵亚人缘好,几个手工不错的半兽人都主动为他做喜服,不用宵亚动手。
宵亚的双亲更是喜出望外,直接把小儿打包送到慎人家里,听说那天宵亚哭得跟什麽似的,大家都说他还是小孩心性,都住同一部落,有什麽好哭的。
青伦听到这消息时,才想到好久没与宵亚见面了,自回来部落以後,他都忙着练功和照顾布沙书与安原,宵亚少了来找他,他都全然不知。
这师傅真是当得糊涂。
正当他苦思该送什麽礼时,菖蒲夜里赶来,说宵亚上吊自杀,他才真的觉察到,自己这师傅到底是当得有多糊涂。
青伦一听便没了影,布沙书由寄住在菖蒲家的巴若林搀扶赶至,进屋时气氛已千钧一发,宵亚正抱着青伦哭哭啼啼的,泣不成声,青伦瞪着慎人的模样,就像见到杀父仇人一样,一手安抚宵亚,一手摸上後腰银白的苍海剑。
只听见宵亚话都说不好,哭泣着说:“救救我,青伦大人,救救我??”
慎人似乎一脸茫然,不知发生什麽事,拉住宵亚的衣角说:“宵亚,别闹脾气了,有什麽回家再说,乖。”
被触及的那一瞬间,宵亚便像是被雷劈中,受了什麽刺激的不住尖叫挣扎,吓得在场的人全都僵住,不知如何反应。
宵亚愈叫愈激动,青伦也差点压不住,慎人着急的想要抢过宵亚,宵亚便愈发的疯狂,伸出那狐狸的尖指不住的抓,慎人身上全是伤痕。
青伦一怒之下,拔剑就架着慎人的颈:“说!你对宵亚做了什麽!”
“那是我伴侣,关你屁事!”
听到伴侣二字,才没平静一会的宵亚又哭了起来,不停说:“不是我的错??不是我的错??”
这样让族人围观也不是办法,布沙书让族人径自回家去,好给宵亚空间把话说出来。
毕竟接下来的话,听在谁的耳里,大概都不是好话。
尽管宵亚如何哭喊,慎人依然不肯走,眼里只剩失落和无助。
从美梦中忽然乍醒,怎能不惊惶。
房门半掩,宵亚又说的小声,布沙书听得不太清楚,但他和里隐心里都有个底。
“你这个杂种!”
一阵寂静後,房间首先传出菖蒲的怒叫声,哼锵一声,从床底抽出磨得发亮的剑,直往慎人腰间插去。
不明就里的尔罗罗推门见状,吓得从怀里掏出止血药粉。
“不准用!痛死他!”
里隐为免冲突,让巴若林跟应熽把一脸错愕的慎人挪到小房间。
慎人还有气力心机想变成兽型反抗,应熽不由分说的一手刀劈往他的蛇头把他给劈晕了,只是挪蛇比挪人难得多,气得应熽直接用拖的。
“你们两个——”菖蒲望向一脸了然的里隐和布沙书,气得两眼泛红,“你们早就知道的吧?所以才让我多照看宵亚,就是不肯跟我说真相!”
原来那日宵亚不明就里的代青伦用了复生蛊後,慎人气的把他抓到了後山侵犯泄愤,之後食髓知味,打着两人欢愉的旗号多次得逞,便以为自己与宵亚两情相悦,然後变本加厉。
宵亚本来活跃开朗,面对屍人也算得上勇敢,可面对着朝夕相处的慎人,竟一下子变得怯懦,慎人声声说他做什麽也比不上兽人,他久而久之便觉得确实如此,慎人声声说他在被侵犯时也感到欢愉,他久而久之便觉得确实如此。
总之,都是他自己的错。
宵亚不知该如何面对,日日步出房门,慎人便如影随形,双亲和族人以为他俩是情人,都不疑有他,兴高采烈的将宵亚一步步的推往地狱。
青伦狼狈归来,慎人私底下又是一阵嘲弄,对心怀希望的宵亚来说又是一大打击。
如果青伦大人都不能救他,他还有什麽可以期望?
压倒最後一根稻草的是慎人自把自为的公告,族人全然不觉察他苍白的脸,抖颤的身体,一句不问地决定了他的终身大事。
到了这个时候,宵亚无力地发觉,他再说什麽也没有用了。
趁着慎人外出未归,执住布绫便要上吊,不知是幸或不幸,被来探望的双亲及时救下。
见到满心敬崇的青伦的那一刻,宵亚的委屈恐惧倾巢而出,而慎人也是那时才知道,一直是自己表错了情,会错了意。
面对菖蒲的指控,里隐和布沙书都噤声不语,算是默认,可想而知,当青伦一脸不可置信的望向爱人时,只得到爱人躲避的目光时,是如何的失落。
青伦抱头蹲下,心都凉了一截,他知道布沙书经历那些非人对待後心性有变,但总是为了击倒古城王国,然而宵亚的事跟古城王国有何关系,他伸不伸缓手对古城之事没有大影响,却关系到宵亚的命,稍一不幸,宵亚就从此烟消云散。
青伦想起苏国那个被家人逼得上吊自尽的少艾,眼框瞬间湿透,他总是学不乖,差点又害了一条命。
大家好,本人近来患病,本以为可以和平常一样抽时间写文画画,无奈身体以及精神无法维持稳定,恐怕连载进度会变得飘忽不定,熟知我的朋友都知道我很少说“辛苦”二字,然而这些日子我几乎日日都忍不住开口说“辛苦”??故此若突然没有如约更新文章,或更慢了,请大家多多体谅??有关於故事进展或连载方面的建议,依旧万分欢迎大家留言给意见,我还有体力精神就会继续写,写好就更,绝不会让孩子成为坑T_T
第105章、山崖下的兽人世界-32、 火烧部落 (2)
里隐陪菖蒲去跟宵亚双亲解释,留下尔罗罗看顾宵亚,应熽身份尴尬,只得和巴若林守住慎人,安原乖乖地在巴若林怀中睡大觉,对发生了什麽大事全然不知。
布沙书坐在药炉旁暖手,坐在他身边半夜不哼一声的青伦久久才以沙哑着声音问他:“如此牺牲宵亚,有必要麽?”
布沙书低眸说:“宵亚不开口,很多事我们都束手无策。”
宵亚既不哭又不闹,什麽也不肯说,里隐跟布沙书怎麽介入,特别是如此的时刻,心思时间都花在古城王国上,部落的其他事情,若非紧急,他们都暂时抛开不理。
真的要闹起来,宵亚亲自闹,比他一个打输了仗的外人闹有用多。
“还好那时我跳了崖,不然被你捉回朝廷,看你当王爷的样子,也是折磨。”青伦幽幽道,他深叹一口气,正当布沙书要开口解释时,他头靠布沙书的肩膀,有点委屈说:“你还是觉得我不懂事会拖你後腿呢,这事我还处理不到吗?”
布沙书心忖,你不就是打杀两招吗?
青伦抬眼看布沙书,两眼圆滚滚的,有点赌气的咬牙说:“对,就是打打杀杀!”
知道青伦没有怨恨自己的冷漠,布沙书顿觉轻松许多,低头注视爱人,竟觉得他眉眼间和善了许多,虽然夹杂着几分无奈勉强,可想到这乖巧都是为了自己,心满满是甜蜜,搂住青伦就亲。
“好,让你办,大不了我善後。”布沙书嬉笑说。
青伦行侠他善後,不就是他们原来要走的路麽,兜兜转转这麽久,还是回到这个原点。
其实慎人这事很棘手,部落里没有明文律法,没有实在的根据去治他的罪,那便只能众议,让族人决定他是去是留。
青伦没想那麽多,和菖蒲合作灌了慎人两大瓶臭川芎水,拖到宵亚面前,把生杀大权交给宵亚。
宵亚怎下得了手杀这个伴在自己身边多年的人,却又原谅不了他,支悟了半天,才说出一句:“我不要他死,可我也不想再见他了。”
慎人还在美梦惊醒的慌乱中,强忍臭川芎造成的不适,不住的对床上的宵亚解释承诺,下跪叩头,试图挽回宵亚,只是宵亚真是怕了,摀住耳朵,一个字也不肯听。
不能杀,又不能惊动族人伤害宵亚名声,青伦想到的,就只有把慎人打包送到远方的部落去,眼不见为净。
里隐放不下与慎人的情谊,又同情他,暗里帮了他一把,跟众人提议把慎人关在石洞里作守卫,对外宣称慎人因公事到别的部落暂住,宵亚则搬到部落清静的地方养病,算是把事情结了,他们有数百年时光忘怀此事,族人知趣了也会让事情自自然然淡化。
里隐借着宵亚的摇摆不定,把释放慎人的权力交到宵亚手上,只要宵亚愿意,慎人能一天便出来,也能关一辈子。
菖蒲一脸不悦,显然已知道伴侣在给慎人制造机会,二话不说的拉走了宵亚。
见宵亚要走,慎人又歇斯底里起来,不停的扭动着叫喊:“宵亚!宵亚!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知道!宵亚!”
青伦气不过,一手就拿刀柄敲晕了慎人,直接装进麻布袋,送进石洞。
* * *
其实石洞内就三数个房间,而且门锁简陋,慎人若化成兽型硬碰硬,要走并非难事。
他醒後还没反应过来,便见布沙书坐在房中一角,青伦则在门外紧盯着他,恐防他会谋害布沙书。
体内的臭川芎久久不散,恶心无比,慎人按下体内万般不适,哀求多年的好友布沙书:“布沙书,帮帮我把,我一定要跟宵亚当面说清楚??”
以为两情相悦,最後却落得个残害意中人的下场,叫慎人如何甘心,他现在只想尽快追回宵亚。
布沙书轻叹一口气,说:“能帮你的里隐都帮了,你别太着急,无论如何也得等宵亚平伏下来。”
和慎人一起长大,布沙书也不是铁石心肠,更何况慎人也是有战力的兽人,留着备用也好。
想起宵亚,慎人便悔不当初,他见宵亚没反抗,便以为他也是喜欢自己的,所谓“交往”期间,也没多细加关心,要不是宵亚自杀,他仍一头热的沉醉在自己的世界。
见慎人落下悔恨的眼泪,布沙书也是伤害过自己所爱的人,便心生同情起来,轻叹一声,默默坐着,等慎人平伏。
“你要养精蓄锐,不然日後古城王国袭击部落时,你怎麽保护宵亚?”
不是布沙书提醒起,慎人都记不起古城王国,他猛然弹起,拉住布沙书连珠爆发问:“你有计划了吗?他们有什麽弱点!我在这里怎麽救宵亚!”
“你也不全然是在这里白坐,”布沙书拿出一大竹笼篮子,里面装着十来块白馒头,身旁还有好几瓶清水,“不够的话,你对外面的人说便可。”
慎人自然不解,布沙书补充说:“部落里缺乏自救能力的族人不少,若他日遭人侵袭,极需密洞躲藏起来,说是密洞,自然是愈少人知情愈好??”布沙书睐了眼不远处的挖洞器具,幽幽道:“这密洞的其中一个入口便是你身处的房间,约离半里左右,中途必须曲折离奇,就算古城人偶尔入,也不得其门,应熽他们已开始了半个月,但地下之事,还是蛇族的你得心应手,事半功倍。”
不等慎人回答,布沙书又径自说:“我和里隐的意思其实是放你自由,你可以去别的部落,也可以去蛇族部落,以你的能力,必然很快重过新生,也不用念着宵亚。”
“不不不!我留!我留!”
要走容易,留却是极难,把事情捅破,慎人有这个面子留在部落,宵亚也不肯,好不容易得了机会,他当机立断的答应了挖掘密洞的交换条件。
宵亚有多热心证明自己能力,慎人不会不知,他甚至一想便心慌,怕那日到来,宵亚什麽也不理便飞蛾扑火去了。
不等布沙书离开,慎人便连啃几个馒头,拿着十字镐动工。
交待了密洞结构图,布沙书也不久留,再留青伦就要不高兴了。
等过了七八日,连溥睦的两个“情人”佰及和乌南托都收到了布沙书的消息遥遥赶来,二话不说的加入了挖密洞的大军,早上跟应熽过招,下午挖密洞,日子久了,密洞也开始有模有样起来,战具、陷阱、粮食,样样俱存,若是发生什麽天灾,该能支撑上七八天。
青伦以为这样便妥当,又是磨刀霍霍,又是去石洞练功,以为大战在即,却等了一整个春天也不见峰火。
第106章、山崖下的兽人世界-32、 火烧部落 (3)
“这、这太磨人了!要打就打,这样空等等到什麽时候!”酷热的夏日把青伦所余无几的耐性也磨尽,抱着剑就往布沙书所在的地方跑。
现下的布沙书还能在哪里,不外乎就是菖蒲的医馆。
能忍到现在,青伦已进步很多,布沙书见青伦怒气冲冲的跑进来,便知他是找自己算帐来了。
前些日子青伦把时间都花在准备大战上,每天把布沙书“寄养”在菖蒲处治病,自己日日则练功,忘天忘地,现在才猛然警觉不对劲。
他在医馆喝药看书逗儿子的模样,哪有一点是战前该有的模样!
“你这家伙!跟你好了你就戏弄我!”青伦见布沙书悠然自得的样子,心里就断定布沙书这些日子都在看他笑话,气得直扑上去。
病患不能打,那就只能咬了。
“哈??”布沙书身体好了许多,被青伦咬个肩膀也能当情趣,反手就抱好青伦,边安抚边笑说:“乖,这种事我怎敢戏弄你。”
医馆始终人多,青伦脸皮没厚到能在这麽多人面前坐布沙书大腿,脸红着下了地,说:“不是戏弄我,怎麽日日看我白做功也不提醒我!”
看布沙书那悠闲的样子,肯定是另有对策,不然古城王国这麽久不进攻,他会一点都不着急,尔罗罗说小兽部落开始纷纷投靠古城王国,也不见他去其他部落拉拢。
青伦变聪明了,布沙书低眸苦笑,欲言又止,只说:“我也怕是白做功呀。”
青伦看布沙书的表情,便知他有事在瞒自己,心里有点委屈,自己与男人经历至今,男人竟还将心事隐藏,不让他知道。
青伦也是有点被瞒怕了,虽然深知眼前人不会害自己,但再良善的欺瞒都伤感情。
他愈想愈委屈,气得眼眶都红了,但又不肯对爱人发难,怕他为难,当真是懂事体贴了许多。
布沙书确实有事隐瞒,见青伦如此难过,心里不好受,许忙上前抱住他,也不理在旁的巴若林看得脸红耳赤,在青伦耳边悄声说:“这是我的错,我自私,不是看你笑话,是不想让你看我笑话??”
“??”
“乖,时候到了,我会跟你说的,你到时莫要嫌弃我才好。”布沙书叹气。
嫌弃?布沙书说得突兀,青伦似乎察觉了什麽蛛丝马迹,转身望他。
布沙书的眼里竟都是失意和自卑。
“你怎??”
他话还未说完,四周突然扬起阵阵号角声,众人都一脸懵然,不知所措,巴若林更是不知这是何意,紧张地抱住安原,好像安原是他的亲生孩子。
“不好了不好了!有条大土龙从古城那方往部落冲来!”负责看哨的兽人冲进来大喊,还喃喃自语道:“古城王国真的攻来了??没想到??如何是好??”
族人大多抱着侥幸之心,以为有了寂格怡和青伦便不会受古城王国威胁,也不积极习武准备,现下来袭的不是屍人而是龙人,把他们吓得措手不及,方寸大乱。
心心念念的大战终於到来,青伦也是紧张,拔剑就要出外,却被布沙书一把拉住,在他耳边细语。
布沙书的每字他都听得清楚,却是一字一惊心。
青伦瞪大双眼,眼里尽是不可置信,几乎是在同一刹那就断言拒绝了布沙书的请求:“不可能!你疯了!”
布沙书听罢敛去眼里最後一丝希望,他早知结果,但此事不得不做,他咬牙恳求:“青伦,就听我一次。”
龙人还未到来,医馆外已是一片混乱,里隐等人也早已出外,把老弱安置到之前建造的密洞,青伦被刚才之事吓得尚未回过神来,头昏脑胀,看着布沙书的眼神也是充满疑惑,心里知道要信任布沙书,却无论如何也无法理解布沙书所求之事。
两人僵持不下,但时间紧迫,布沙书等不得青伦下决定,拿了弓箭和打火石就拖住青伦往外跑,到了依依山的山脚才停下脚步,不住喘气,身下的喀勒部落早已乱成一团。
“你终於来了。”冷不防有人从暗处出现,那人正是手持弓箭的寂格怡,身後还跟着八里间落和断犽。
寂格怡一脸冷然,和平常别无二致,也不见紧张,显然是早有预备,甚至等待这日已久。
青伦定睛一看,寂格怡身後除了八里间落和断犽,竟还有数以百计的屍人,它们个个目光涣散,已然被寂格怡操控了。
这些屍人前些日子才被一一送到石洞中供他们练功用,怎会突然移至此地?
青伦心里扬起不安,狐疑问:“寂格怡,你想做什麽?”
“做什麽?做你伴侣要我做的事而已。”此时的寂格怡已燃点矢箭箭头,拉弓搭箭,瞄准不远处的部落大树。
就在不久前,布沙书在他耳边说:“让我们火烧部落。”
——火烧部落。
第107章、山崖下的兽人世界-33、 尤尔 (1)
拉弓、放箭,青伦还来不及阻止,喀勒部落的大树便已扬起红红火光。
虽然火势不大,但大树无端被焚,族人都被吓得半死,以为是古城大军来袭,逃跑的豪跑,救火的救火,乱成一团,全然不知这是布沙书的所作所为。
青伦怒极,捉住寂格怡的衣领,大声质问:“你们为什麽要这样做!全都疯了吗!”
八里间落即刻推开青伦,把寂格怡护在身後,说:“这是布沙书提题议的,别把责任推给寂格怡!”
青伦愤然望向布沙书,只见他身後的喀勒部落不见青葱处处的模样,火势接着树木延绵开去,布沙书却脸色阴沉,不见情绪起伏,让他陌生。
他不明白,布沙书不是要救部落麽,怎会要部落落入如斯境地。
为什麽……
“不失去,又如何知道珍贵,族人养尊处优太久,不知危机,只道有了你和寂格怡便万事平安,这部落现下不毁一次,百年後还是要毁的。”布沙书说的冷淡,却一直不敢看青伦。
古城王国阴险,连月来按兵不动,只不断派人游说小兽部落,利用他们的侥幸之心,夺取战意,日後就算动武,也没有反抗能力,而其他较有力的部落见古城王国不动,便以为他们没有敌意,更不会着急。等古城王国发难时再准备,便太迟了。
“所以便要火烧部落?”青伦话里尽是不解,在他心里,权贵可杀,恶人可杀,唯独平民不能伤,再怎无麽无可奈何,也绝不能动百姓一条头发。
这是青伦和溥襄最大的不同,也命定了他们的终局。
布沙书不同於溥襄,他没有、也不需要皇族的身份,他这肉身,可以与青伦共渡一世。
只是未料世局无常,布沙书还是走上了与上一世相似的道路。
这也是为何布沙书连月来都没有与青伦解释自己所谋之事,他知道青伦无论如何也不会乖顺答应,唯有把事推到浪尖上,逼青伦不得不为之。
他亦暗藏私心,迟迟不愿青伦知道他这冷酷无情、工於心计的一面。
然而丑妇终需见家翁,他纵万般躲避,这日依然会来临,他见青伦眼中尽是不解和失望,心里悲凉无奈,他所做之事,都不过是为了让自己能和青伦相守到老。这两年多来,无法无刻都是不安隐瞒,前天要欺瞒青伦发现自己是溥襄的真实身份,後天又要隐去自己的龌龊思想,日日都是煎熬。
现下原型毕露,他知道,在这以後,布沙书在青伦眼中,已跟溥襄没有两样。
寂格怡此时开口:“不如此做,又怎能让喀勒族人知道古城王国的可怕之处,鹰族就是过於自负,误信他们,才被灭了族的。”说罢,他又像泄愤般,再朝部落的大树多射了三枝火矢。
他箭法精准,显然已备战多时。
见平静的部落一下子成了火海,青伦便无论如何都理解不到布沙书的所作所为,他手握沧海剑,握得掌头发白,他紧咬着牙,咬的唇都白了,只为尽可能地平息自己心中的怨怒。
他不断的提醒自己,要相信眼前人,经历了这麽多,他必需要相信这个人。 寂格怡满心只为救回自己的族人,复兴部落,没闲情跟青伦纠缠。他厉眼一瞪,身後的屍人便像着了魔般,呜咽着往直奔,前仆後继的往各个部落以电光般的速度奔去。
青伦尝试要制止那些屍人,但他在这方面的力量和寂格怡相比,就像小巫见大巫,寂格怡只需弹指之力,便重新掌控屍人的路向。
看来他们不止打自己部落的主意,还要让这种危机烧遍整个兽人大陆中好好烧一烧。
寂格怡冷冷对青伦说:“青伦,若是你能帮上忙自然是好,若你不肯,只要不妨碍,留在部落救火也可以。”话音刚落,寂格怡便爬上已化作兽型的百里间落,往天空飞去,转瞬无踪。
一切都发生得太过突然,青伦下意识的便望向布沙书,一脸无助,几乎忘了眼前人便是始作俑者。 他眨眨眼睛,一双眼就像要出水般,可怜兮兮的说:“为什麽要这麽做??”
布沙书走得太快太远,他追不上。
布沙书心里明白,青伦从来只做快意恩仇、儆恶惩奸之事,现在要他伤害其他部落来陷害他人,实在是强人所难。 然而他在部落无权无位,这事又太过龌龊,愈少人知愈好,免得日後再生事端。 思来想去,在利字上,寂格怡最为恰当,情字上,青伦最为可靠。
布沙书也是无助,幽幽说:“他们太强,而我们太弱。”
弱在毫无战意,所谓生於忧患,死於安乐,古城王国就是在打这个主意。
既然古城王国不动手,就唯有自己动手。
他一直在等尤尔沉不住气,现下机会终於来了,自不能放过。纵然有寂格怡相助,但兽人大陆版图不小,若有多一个人帮忙,拉开战线,便更像是有千军万马的古城王国所为。
如此一来,那些想要和古城王国合流的小兽部落便会以为,古城王国从一开始便要如灭了鹰族那样灭了他们,彻底地断了他们的侥幸之心。
第108章、山崖下的兽人世界-33、 尤尔 (2)
“我不要??”青伦拒绝之话才说没几字,便默了声。他见到布沙书孤身伫在他面前,神情落寞,背後是漫天火光,烟雾弥浓,好似是他被独留阿鼻地狱受战火折磨而不得出路。
青伦沉不住气,上前一伸手,将布沙书拉到自己怀里。
抱住布沙书的刹那,青伦也是愕然,完全不知自己所为何事,只道身体比自己更诚实,见到眼前人难受,就必然要抚慰他,自己才舒坦。
布沙书在触碰到青伦的那一刹,便再也忍不住的哭了出来,他为人温润平和,连哭泣也随这样的性子,脸上仅仅两行清泪,若不是那微弱的哽咽声,青伦绝不会知道他哭了。
“潜儿,别不要我??”
他说得极委屈,哪有从前事事胜券在握的样子,青伦咬紧牙关,狠下心肠道:“好了好了,你要我做什麽我都做。”说罢,他觉得有点释然,又说:“我信你。”
布沙书听了,竟哭得比之前更惨,又泪中带笑,青伦见他终於笑,才放心下来,有点粗鲁地把布沙书揉得满脸是泪,说:“你快点告诉我要做什麽,迟了出什麽差错,可不关我的事。”
青伦需不情愿,但话里还是隐约渗着宠溺,就像他答应皇甫襄金盘洗手的那一世,心中纵有疑惑,可眼中只有对方,再别无选择了。
* * *
布沙书重回部落之时,火已被扑灭了大半,还好寂格怡本就只烧那些不易断枝的粗壮大树,加上部落内不缺水源,火势才没有蔓延,但族人也因此奔波劳碌,没体力应付即将要到来的尤尔。
体弱、身体不适的族人早已被里隐等人安置到密洞,部落门口现下满是惊魂未定的兽人,和几个跟青伦学习过剑法,胆子较大的半兽人,他们惴惴不安地遥望不远处的土龙黄沙滚滚的身影。
“青伦大人呢?!”紧握着剑,冒着冷汗的宵亚一见布沙书便追问:“他是不是出了什麽事!为什麽他不在!”
青伦早已骑着断犽到附近的小兽部落,但这事绝不能让族人知道,布沙书也备好了说辞,说:“後山忽然出现了屍人,青伦去处理了。”
这下可是前无退路,後有追兵,一旁的鹿族兽人焦急问:“这下可怎麽好,我们人多,打一个龙人还可以,再多,怎拼得过去呀!布沙书你点子最多,快说说办法!”
“对呀!寂格怡到哪里去了!要对付屍人,还是要他和青伦大人啊!”
“不不不,他们都去对付屍人,谁来应付那些龙人啊??”
他们你一言我一语,以前有多漠视,现在便有多慌张,布沙书歛去心中不屑,冷声说:“寂格怡和青伦到後山去了??而且龙人厉害,若不是龙族,怕难以制衡。”
“这怎麽办是好啊??”
四周一片愁云惨雾,宵亚和往常一样,比其他人更早恢复过来,坚定说:“那我们就自己支撑住,等青伦大人打死那些屍人,就会来帮我们的!”他对着身边脸如死灰的族人们说:“青伦大人没来之前,我们不是也一样面对着可怕的屍人麽!现在不过是换了古城王国罢了!”
虽然有点天真,却不无道理,自青伦跟寂格怡来後,族人愈发懒散,渐渐的失去了以前的勇武之风,本来热衷於练武自强的半兽人更是少了大半。
面对现下突变,除了如宵亚所说硬着头皮上,族人也似乎别无选择。
诚如他们所说,一般兽人和龙人的差距不少,若是兽人们一直有好好备战,尚能一战,但现下??
“喂,你们这麽死气沉沉,一副未战先败的架势可怎麽行。”
应熽不徐不急的从天而降,族人们全都大松一口气,对啊,他们还有应熽这个龙人邻居。
见族人神色欣喜,应熽很是不屑,冷笑一声,说:“我一定是来帮忙的?就不能来跟以前的龙人朋友聚旧吗?”
应熽不是喀勒部落的族人,自然没有义务为部落拼命,现下不过是为了尔罗罗和孩子日後的生活而战,他可不想活在被管东管西的日子里。
应熽自当了父亲後,事事多了考虑,个性成熟了不少,眼见古城王国威胁到自己原来的生活,喀勒部落又如此无力,渐渐体会到布沙书那种恨铁不成钢的心情,对着族人便自然不会有什麽好脸色。
这般明显的被人看不起,族人顿时羞愧得无地自容,应熽也厚道,很快便用玩笑又带过去,只是宵亚怎麽吞得下这口气,随手一把剑便直奔上前,族人挡都挡不住,就这样眼睁睁看着他冲进百丈不到的沙尘之中。
尤尔龙身粗大,所到之处全都如蝗虫过境,泥尘漫天,而尘雾之下,他的身影更显巨大,让人望而生畏。
他此次前来,是强行冲破古城王国围墙为兄报仇的,现下来到喀勒部落,便再也忍不住心中悲恸,大开杀界。
宵亚既然是第一个冲出来的人,自然要承受他第一波怒火,尤尔大尾一挥,直要把宵亚打成肉酱,还好应熽够迅速,用龙身替宵亚挡了一击。
应熽虽是龙人,但还是被这麽硬生生的一击打得应声倒地,痛吼了一声,然而这场战斗许胜不许败,他牙关一咬,又再扑到尤尔身上使劲撕咬。
宵亚刚刚全是凭着蛮劲,有勇无谋,眼见头顶两个龙人打得你死我活,心中想帮应熽一把,却发现自己早已腿软无力,剑也拿不稳,只能坐在原地,祈求不会被波及。
应熽好久没有如此狠狠的打上一架,心中龙人独有的好斗心被尤尔的狠劲激发出来,他仰天长啸一声,四周便突然亮起了火光硝烟,包围着他和尤尔,俨如他们的斗兽场。
只是他忘记了宵亚还在他们脚下,他们打得愈拼命,宵亚便愈危险。这些都看在一旁的族人们眼里,却不得其法入火墙救人,只能在一旁乾着急。
第109章、山崖下的兽人世界-33、 尤尔 (3)
“布沙书,快点想办法救宵亚啊!”一旁的兽人催促道。
布沙书也是爱莫难助,用这计策之时,他便早就预料会有人因此受伤、甚至丢命,作为王族,他以前手下丢过的性命还少吗,换了肉身,不换这点觉悟。
尤尔本想来把喀勒部落破坏得一乾二净,没料到被应熽这一火墙困死了自己。
个性急躁的他一下子乱了方寸,扬起百丈高的泥柱要将灭应熽灭顶,却没留意到应熽是飞龙,一个旋身便飞到天上,再高的泥柱也拿他没法。
泥柱瞬即落下,如顿盆大雨般顷倒在火墙之中,翻腾涌出,刹那间圆环的火墙就像高楼塌下一样,和围墙内的人一起,消失无踪。
宵亚无助的尖叫声也在同时,被黄泥淹没。
尤尔当然不会就这样被打倒,很快便破土而出,想要抓下应熽,却出乎意料地被一个小小的身影猛然撞倒。
那是部落的一个虎族兽人,平时不甚起眼,面对古城王国时从来都逃避了事,然而当他看到族人惨死,心中无尽的悲痛盖过了懦弱,战胜了对强者恐惧,全数化作了愤怒,投射到尤尔身上。
其他的兽人亦然,纷纷化为兽型一涌而上,再也不见以前的犹豫。
此刻的他们,全是猛兽,对着尤尔,只有撕杀的兽性,恨不得生吞他的血,拆他的骨。
可发蛮至此,在尤尔眼里都不过是行军时遇过的部落喽罗,不过他忘记了,行军时多靠战法布局,绝非一人之力所能及,他虽有龙人的武力,却被军旅生涯削去了单打独斗的天赋。
被多撕咬几片血肉後,尤尔才恍然察觉不妥,他是龙人,他怎会被普通兽人所伤!
此时在旁观战的半兽人也早早回部落找救兵,拖来数辆箭弩车,仔细一看,矢箭箭头圆滑,落在谁身上都伤不了他半分,但上面却是沾了致胜关键。
布沙书早就锁定尤尔,往後的计策也自是针对他而定,土龙天性惧木,布沙书就让菖蒲准备生在崖边,不起眼却又最有效的椒木树根,取之磨成粉末,沾在箭头上。
他们数箭齐发,一波未中,又再搭箭再发一波,一波、两波、三波下来,终有矢箭落在尤尔庞大的身躯上。
尤尔万万没想到,这看似可笑的矢箭落在自己身上,竟是如此的剧痛,就好像活生生被火烧一般,蔓延到皮肉之中,在骨髓肆意发恶。
他一时没忍住,摊倒在地,变回了人形,直冒冷汗。
应熽抓紧机会,画了个圆,重新用火墙把战场画在他和尤尔之间,减少伤亡的机率。
“你们这些蛮族??用的是什麽??”见应熽也化作了人型,步步逼近,尤尔只恨的咬牙切齿,又不知自己为何虚弱至此,束手无策。
他虽是荣耀万千的龙人,却不知自己的天敌为何。
——他怎会需要知道,他一直交战的对手只是普通兽人,战无不胜,怎会设想到自己也有败阵的一日。
应熽作为龙人,当然明白初接触克制之物的那种惊讶及惧怕,他很幸运,小时候便被作为寒水龙的西子极“教育”过一番,才让他早早认知到就算是龙人,也不是所向无敌的。
“西子极竟然没有教你??”
“别提他!”尤尔大气一吞,强忍着体内剧痛,爬起身又要运气推移脚下的泥土。
泥土像轻微的地震一样摇摇晃晃,微弱无力,却已是现下尤尔最大的反抗,他不住的喃喃道:“我要为哥哥报仇,禁??报仇??报仇??谁也不能挡我??”
眼看着应熽不动如山,尤尔便知自己败局已定,又不死心,想要变回龙身奋力一战,终於用尽了身上最後一丝气力,柳枝般倒在地上。
火光映照着尤尔,应熽细细端看,始终觉得,尤尔不过是个刚成年的稚气青年。
第110章、山崖下的兽人世界-34、 矛盾 (1)
青伦见远方扬起厚重沙尘,心知不妙,立即赶回部落,但迎接他的不是尤尔的愤怒,或是激烈的战斗——一切都完结了。
他没有赶及回来。
本该在密洞守卫的慎人,不知因何缘故,出现在乱成一片的部落门前,那里没有一处是好的,被风暴侵袭、蝗虫过境般,寸草不生,几乎就同当初尤尔失控毁掉的半个古城王国一样,风沙滚滚扑脸来,青伦勉勉强强只能拨手前进。
即使如此,他们始终是赢了吧?然而族人脸上不见欣喜之色,尽是哀痛,人们来来去去交替着,在一来历不明的土丘上翻土挖地,慎人更是疯魔了般,不理双手血肉模糊的翻挖,要找回什麽重要的东西似的嘶叫着。
“呀??呀——”
他用满手鲜血的手不停的挖呀挖,眼泪在豆大眼眶中不住落下,眼神里都是恐惧,声音嘶哑哀痛,听得青伦心都痛了,且痛得他清醒。
青伦知道这黄土之下是谁。
他从断犽身上跳下,跌跌撞撞地跑向那片绝望之地。土丘不高,却坚实粘密,没挖几下便见了血。
明明不过是泥沙,却坚硬得像石头一样,怎都挖不动,每一刻过去,青伦的心便愈是慌凉,他抬头望向不远处的布沙书,却不再有任何安心,取而代之的,是无奈的怨怼。
他们之间,又再陷入轮回。
最後还是应熽把尤尔安置後回来,用龙身小心翼翼地翻开土丘,翻出了动也不动的宵亚,他口鼻里都是黄沙,满身泥泞,比从水沟翻出来更惨。
慎人当场便昏死过去。
正当族人们都痛哭流涕起来时,菖蒲摸了宵亚的脉搏,不可置信的大喊:“还有气息!还有气息!”
族人们大吃一惊,匆匆把宵亚和慎人抬到医馆去,一时间部落门可罗雀,只剩下布沙书、青伦和应熽。
“为什麽会把宵亚牵扯进来!”
他依旧不舍得动手伤害那人,气昏头了,就把气发泄在应熽身上,举起一直带在身上的剑横劈过去。
虽然未有出鞘,但应熽总不会平白无辜的被打,跟青伦扭成一团打起来,还好两人都累,打没几下,青伦便气冲冲的跑回医馆。
“你家这位就只有你会喜欢!”应熽气得不轻,骂完布沙书就振翅飞翔回家去,毕竟尤尔被他困在山上,万一不小心让他逃跑,刚刚的两场架就白打了。
医馆外人满为患,水泄不通,人们都在等宵亚的消息,听着宵亚双亲在里面哭断肠的声音,更是着急,逼得青伦只能从後院番墙而入。
“宵亚!宵亚!”
青伦扑到宵亚面前,忍了多时的眼泪终於夺框而出,宵亚是部落里最天真热情的人,由始至终都把他当作师父一样尊敬款待,没有改变过,他却从未保护过他一分,还在这种关键时刻到别的部落放火害人。
他没有保护好他,他怎麽对得起他。
“青伦,你别着急,现下当务之急是让宵亚把泥都吐出,刚刚已拍出了大半,还剩下肺胸中的没能引出。”菖蒲虽叫青伦别着急,但他说这话的同时,手也没停止过拍打宵亚的背部。
宵亚动也不动,再怎麽拍也是枉然,迟早得被泥沙溺死,青伦索性把青伦抢过来,盘腿运功,硬生生的提取大量内功把宵亚胸肺里的异物全都推出来。
运功不能急躁,可宵亚又无法自己把泥沙吐出,急性子的青伦便什麽都不管,连吐血了也不缓一下。
待宵亚什麽也吐不出,青伦的青衫早就染满了鲜血,这下可好,菖蒲又多了一位病人要治。
第111章、山崖下的兽人世界-34、 矛盾 (2)
夜幕低垂,族人们却不如往常般轻轻松松地回家睡觉,他们学懂了教训,古城王国白天都能来袭,夜里更是不可松懈,自发的排了值表,轮流看守。
看着眼前的境况,里隐心里不由得松了一口气,跟布沙书说:“你说必有龙人会来,要加以利用,我当时有几分怀疑,现下终於放心了,经此一役,族人们不会再松懈。只是??”
布沙会给青伦整理了一下被褥,不浓不淡地回道:“只是?”
“只是我们纵有战意,也无法一夕之间变得能够抵挡古城王国。我们捉了那只土龙,假如他们因此来算帐??”
虽然布沙书说过不担心,但里隐仍是惴惴不安,他仍未知道尤尔是偷跑过来,不是被西子极指派。
里隐话音刚落,屋外便传来某位族人的声音:“里隐、布沙书,有好些个小兽部落的人都来了,说着他们被古城王国攻击什麽的??神情慌乱,还有几个是衣衫不整的??”
布沙书没有把事情缘由都交待,但事情如此环环相扣,里隐便能猜想一二,只是既然布沙书不愿开口,他也不好追问。
小兽部落的人一见里隐和布沙书,便气急败坏地连珠爆发:“那、那个古城王国真阴毒!口里说要结盟交好,却暗地里让屍人攻击我们!不止如此,还雪上加霜的放火,生怕弄不死我们!”
布沙书挑眉,装作很惊讶的说:“古城让屍人攻击你们?他们竟能控制屍人?”
水濑部落的人率先跳出来说:“对对对,他们派人来找我们谈时,还带着屍人来,那只屍人,乖得跟什麽似的??”
兽人很快便意识到自己多嘴了,立马噤声,布沙书了然於心,跟里隐交换了神色後,径自回医馆休息,连客套话也懒得跟那些兽人说。
毕竟他身体不好,再听这些烦心事,说不定又气血攻心,数月以来的努力付诸东流。
孔雀部落的族长因为尔罗罗的事,与布沙书有过几面之缘,壮起胆子追上,拉住布沙书说:“布、布沙书!”
“怎麽了。”布沙书正眼也不瞧他一眼,冷漠得让人害怕,孔雀族长心道布沙书是真的生气了,他们算是姻亲,又是邻里,孔雀部落却明知古城王国意图对喀勒部落不轨,还是私下与古城王国结盟,怎叫布沙书不生气。
但现下古城王国把魔掌伸到自己身上了,他们不够喀勒部落强悍,又没有应熽帮忙,连应付屍人都已眼吃力,日後龙人大军来到,他们一定死得很惨。
“布沙书??你不明白,我们只是小兽部落,又怎麽和龙人抗衡,当时古城王国就跟我们说,只要我们乖乖听话,不理闲事,就自然不会攻打我们,他们只想收拾那些杂种部落??”
说来说去,就是纯种部落看不起杂种部落,听古城王国这麽一说,打从心底觉得杂种部落活该被整肃,又见他们战力高强,软硬兼施之下,做了选择。
做龙族王国的奴隶,总好过做杂种部落的邻里啊,他们率先投诚,说不定能升格做盟友呢。
“我不明白,你是指我们活该被灭族吗?那你现在来又是作甚,看我们笑话?”说到此处,布沙书还故意扫视身旁被许多被烧成了炭的屋子,叽讽说:“还没被灭族,让你见笑了。”
族长脸上一阵红一阵青,人情没讨到,倒是讨了骂,自讨没趣的回去找里隐说情了。
等他一走,布沙书才敛去了脸上冷酷的表情。
这种时候,最怕就是让这些小兽部落以为可以用关系说项,更不能让他们以为日後的结盟合作可以靠两言三语换来。
这个黑脸,就让他来做吧。
他是溥襄时也经常充当黑脸,有些事先帝和皇帝不想说,便由他开口,虽未至於撕破脸,但朝臣们暗中不满也不是什麽天大的秘密,那次捉捕青伦,便是因为皇帝想要让他安抚朝臣所致。
现在青伦死了,他死了,皇兄怕是安心了许多吧。
他不担心苏国的万里江山,以皇帝的心性,那些奸佞很快会被一一排除,只是想到当中千丝万缕的交结,便觉得心凉。
现下在新的世界里,他又堕入这无间地狱,不知何时能出。
房中突然传来动静,布沙书只犹豫半刻,就换下眉头深锁,小跑步到青伦身边扶他起床。
青伦见到他,脸色忽然变得疆硬,就连他碰他,也变得像陌生人起来,只能勉强提起声音,装作熟悉的问:“宵亚呢?”
“他没事,只是仍没醒来,慎人和他双亲在旁守着,你不用担心。”
“嗯??”
白月光徐徐照进医馆,空气里混着木头烧焦的味道和药香味,不好闻,却能忍耐。
这大概便是青伦的心境,现下的布沙书让他不舒服,却能忍。
“这??你接下来,有什麽打算。”
青伦这麽问,是怕布沙书又有什麽诡计要他去办,他知道自己忍得了一时,忍不了一世。
而他,想和他过一辈子。
布沙书轻抚他的背,说:“没有了,不会再有了。”
夏日正炎,心火却凉。
第112章、山崖下的兽人世界-34、 矛盾 (3)
* * *
青伦以为他们捉了尤尔,古城王国便会赶来要人,没想几日过去,他们仍是一声不吭,反而让人心惊,怕风雨欲来。
尤尔被置於依依山的一个小山洞中,洞内只有微微烛火,暗不见天,就算古城王国派人暗查,也不会找到尤尔。而为免多生枝节,菖藕特制椒木香终日焚烧,确保尤尔无法再变回龙身。
如此一来,尤尔便与常人一样,不再有龙人的优势。
想起宵亚,青伦便气在头上,在洞头见到被五花大绑的尤尔就埋怨说:“怎麽不把这个混帐交给族人,让他在这里日日睡到日上三竿!”
“把他交到族人手中,不就是让他送死了麽,我们还要用他来跟古城王国交涉的呢。”
大概是因为情况相似,里隐深知青伦跟布沙书之间的疙瘩,贴心的代布沙书答道。
不远处的尤尔听到他们这麽说,嗤笑一声,说:“别痴心妄想了,西子极不会为我跟你们交涉的。”
尤尔左一句西子极,右一句西子极,话里没有半分尊敬,傻子听了也会明白,布沙书淡笑说:“我知道。”
“你们最好永远把我困在这里,我总有机会收拾你们!”尤尔咬牙切齿道。
尤尔愈说,布沙书的笑便愈深,终归究底,人还是喜欢能握在手上的东西:“禁在西子极底下忠心多年,死後却得不到他一丝同情,甚至报仇雪恨也不准你做。”
烛光摇映,尤尔眼中的恨意一览无遗,因为布沙书说的没有丝毫差错,当知道禁的死讯时,西子极在大殿的龙椅上纹风未动,似乎禁的死,就像是街边一条畜牲的死同样,不值一晒。
他气极了,忿忿地抛下一句“我自己去”就立刻被西子极下令锁起,连克宁那斯也帮着西子极,把当初用在霏泰恪身上的手段都用到他身上,让他的心凉个彻底。
“他不做便我来做!他算个什麽东西!”他睐了眼青伦,骂道:“你别高兴得太早,我们已经知道你不是寂格怡!”
“哦?”布沙书故作惊讶:“他怎会不是寂格怡?”
“少来!我们已经把真的寂格怡抓回王国,鹰族人都认了!”
尤尔实在太年轻,根本用不着套话,便把该说的不该说的统统宣之於口,省去了布沙书不少心机和麻烦。
既然青伦和寂格怡都在部落里,那麽被掳去的自然是失踪多月的溥睦,听到这里,布沙书的心头大石终於放下,虽然没有十足的把握,但他相信,古城王国不会害溥睦性命。
“把寂格怡抓去又是为了什麽,鹰族部落早就不存在了。”
尤尔哑然,不懂回答,到了此时,他才想到这个问题,对,把寂格怡抓去做什麽,鹰族部落不是早就被他们掳走了吗?多一个人又有什麽分别。
“还需、需要问吗?当、当然是为了让他们甘心情愿的为我们所用!”
“没有人会给战俘武器,然後派上战场的。”
这世上不是没有兵奴,但兵奴战力不高,又没有忠诚度,古城王国不缺好勇斗狠的士兵,鹰族这种战俘,最多也只是充作农奴,那时古城王国要寂格怡,似乎也只是想要个虚名,告诉世人鹰族是“自愿”的罢了。
现在想来,却好像不是那回事,西子极想要的,不是名与利,更不是权。
比起布沙书,他更像是想要拖延战争的那一方。
里隐听了布沙书的想法,甚是不解:“拖延?要是想要拖延,又怎会如此对待鹰族?”
一提起鹰族,寂格怡的脸色便更阴沉,双目像是要把什麽人生吞活剥似的。
“我先前赌古城王国不会派兵前来,是基於我们兽人大陆已经连成战线,他们花了三十年收复人类古城的,不会不知战争所耗之大,西子极是在壮年之时,他等得起有余。”布沙书托腮沉思,脑袋被一个想法占据着:“总觉得,他们是冲着寂格怡而来??”
“又是因为那个无聊的传说麽?”青伦忿然道。
“倒不像是,你看,你前脚从古城王国逃出来,他们後脚便到部落抓了溥睦??即是他们以为的寂格怡,之後一直都只是离间各部落,没有再做过什麽。可见他们首要的目的是把寂格怡弄到手。”
“这也不无道理,他们在鹰族部落袭喀勒部落後,大可以趁两个部落都原气大伤之际乘虚而入,也可以取易舍难,向被下药的喀勒部落下手??然而他却没有,只向鹰族部落下手,後来还死心不息的派人来要寂格怡??”里隐续道。
寂格怡不敢相信,激动得立马弹起身。“若是只要我,何需弄出这麽多事来!”
反正那时他和八里间落正要因青伦之事离异,离开部落,到是再绑走他也不迟,犯不着如此大动干戈。
布沙书似是回忆起什麽往事,灵机一动:“可能是要用侵略来掩饰真正目标??”
西子极是帝君,但人类古城一直鄙视“纯种人类”,变成古城王国後虽看似是不同了许多,但上一代还没过去,难保他们心深处仍有这种想法??也许西子极这种做法,一方面是想取得寂格怡,另一方面应付好战的同伴。
应熽也提起过,西子极是个两袖清风,不喜干戈的人,和现下古城王国的所作所为全然不同。
第113章、山崖下的兽人世界-35、 主动反击 (1)
一个两袖清风的人,是不会无缘无故地挑起战火,甚至建立国家的,在三十年前,西子极定必是糟遇了什麽,才让他起了变化。
布沙书脑海里没由来地泛起一个想法——据之前的分析,古城王国定必有一个,或是更多的纯种人类,才可以操控屍人来扰乱兽人大陆,那麽这一切,会否就是和个人有关?
寂格怡、溥睦、青伦??
一切看起来与“纯种人类”无关,实际却又环环相扣,当中真相,只怕惟有西子极最清楚,他不过是雾里看花。
里隐看出布沙书眼中的疲惫,说了些体面话,便让众人各自回家休息,毕竟尤尔来部落闹了半日後,他们不眠不休地收拾了几天,又要留意古城王国动静,众人都是真的累透极。
寂格怡愤愤咬牙,虽心不甘情不愿,也唯有打道回府,看顾多日不见的孩子们。
布沙书虽然躺在床上,却无安眠,眼睛牢牢紧盯着窗外明月,圆月皜洁亮白,仍无法扫清布沙书疯魔而空洞的眼眸。
他陷入了疯狂的臆想中,妄想着从缺失的板块中找到出路,最终却也只是盲头苍蝇,在运气底下摇尾乞怜。
若不是青伦半夜把心一横,从後抱住他,布沙书会如此渡过这个夜晚上、延至明日、後日,日复一日,月复一月。
“睡吧,别想了。”
青伦的声音很平静,似历尽沧桑的宝剑,散发出柔和且坚定的剑光,照耀所有的空洞虚幻。
布沙书回首望他,只见他黑溜溜的眼睛在夜中盯着他徘徊,那双灵动的黑曜石带着复杂的情感在黑暗中闪闪发亮,爱恋和狐疑,不解和怨怼,不住地闪烁。
宵亚出事,布沙书就没指期过青伦会原谅他,主动抱他更是想都没想过,冷涩的心悄然染上暖意。
青伦见他一脸愕然,想起自己连日来的冷待,有点拉不下脸,几番挣扎之下,还是让手顺从了自己的,轻抚上布沙书的背,说话语气虽冷,手却像母亲一样温柔和暖,让人心静如水。
到了这个地步,青伦便不跟布沙书打哑谜:“我依旧气你让宵亚受伤??你别这样看着我,我也不知道该怎样让自己气少一些。”发生这麽多事,连青伦也不懂自己心意,“我不知道自己该说什麽,这麽多事,这麽乱,我懒得去想什麽了,再想下去,人非得疯了。”
他又不是不知道自己脑筋不灵活,再怎麽把事情想翻个透彻,都搞不清楚这当中脉络,既然如此,又为何要生这人的闷气,又白白浪费以後的时光。
他开始这麽想以後,心里就舒服许多了。
或许以後布沙书还是要来做同样的事,他还是要生气,还是觉得无法忍耐,甚至一走了之,但他觉得,现在的自己,学会了回头,看看这个守了自己几十年的男人。
再生气,也让不及这个人带给他的安心。
“潜儿??你变了许多。”布沙书心中感念无数,喉咙哽咽,他反手抱住青伦,幽幽说:“我以为你要气我一辈子了。”
他自以为很了解青伦,却不知这人在他不知不觉期间,悄悄与他并肩。
他还顾影自怜,自以为是,实在太看不起青伦。
青伦鼓起胞腮,直言:“我还在气。”
布沙书低笑数声,未几,青伦耳边便传来他匀称的呼吸声,原来是入睡了。
青伦左见儿子在不远的摇篮处翻身酣睡,右见布沙书终於得一晚安眠,顿时就觉得,就算明天西子极来找他算帐,他这一生也值得。
* * *
溥睦的事布沙书本想瞒着,但还是被佰及嗅出不妥,偷偷去见尤尔。知道溥睦身在古城王国後,挡都挡不住,黑白二狼就连夜二话不说的直奔古城王国。
剩下来的日子,不是跟兽人大陆的各部落交换讯息,就是练兵,制定布防。
实在是被火烧怕了,又见喀勒部落被尤尔闹了这麽一出,小兽部落门都安安份份的练起兵来,十个兽人排成一小队,隔日操练,每七日就集合起来跟邻近的部落演练一次,训练默契。
北方的一些大族,如狼族部落、狮族部落,本来就勇悍,寂格怡放的火矢虽然吓了他们一跳,但终究不是小兽部落,不会被轻易唬弄而全听了喀勒部落的话。
日子久了,小兽部落练兵练得有板有眼,让他们另眼相看,才肯来跟里隐聊聊。
两个月过去,过去总是一盘散沙的兽人大陆终於连结起来,渐渐形成一道防线。
第114章、山崖下的兽人世界-35、 主动反击 (2)
“宵亚!”
从狮族来的半兽人刚踏进喀勒部落,就见认识不久的朋友宵亚在不远处,高兴得连手头上的工作也顾不上,小跑步的上前打招呼。
宵亚本来坐在轮椅上在市集叫卖,见到半兽人,欢天喜地的起身迎接,完全忘了自己患有残疾,差点就要跌倒,幸好後面的慎人来得及扶着,把他按回轮椅上。
“萧特利!”宵亚连忙从摊位中翻出一件淡蓝色的云纹衣服,虽然手工不算繁复,但胜在细节精细,布料上盛,在日光下水波涟涟,让人目不转睛,可见裁匠心思。“衣服我做好了,迟些你们狮族搞节庆你就可以穿出去!”
萧特利小心翼翼地把衣服收到布袋中,有点可惜地说:“族长说要勤加准备战事,不必要的节庆就不办了??这衣服大概要等你跟慎人结伴时才有机会穿了。”
“你们族长真小器!”宵亚不服气的噘嘴,转头又望着慎人,风马牛不相及的说:“青伦大人是不是要教课了?我要去上课,你帮我顾一下档摊好不好?”
萧特利苦涩一笑,这朋友自打从一个月前认识便是如此,听说是因为龙族人生了事故,被泥沙覆盖太久,导致得了断魂症,对以前的事都记不清楚,经常错置记忆,前天还哭哭啼啼说不要见到慎人,後天又会笑嘻嘻的拉着慎人的手要他带自己去玩。
而他的一双巧手灵腿,也因为被泥沙冲压,筋骨受到严重损害,不时打颤发软,走没几步就会跌倒,菖蒲只能用药汤为他修补筋骨,不知何时才能回复原状。
不过幸好的是,宵亚的手筋伤得不重,尚能手执针线、制衣补裳,只是要做到以前小有名气的巧夺天工,还有一段很漫长的路要走。
故此每次来到喀勒部落,见到病弱的宵亚、布沙书,以及被灭族的寂格怡,萧特利便觉得特别心寒,古城王国也曾好几次借经商之名来访狮族,跟族长假意交谈,离间纯种部落和“杂种部落”,事後回心一想,他们步步的是计,一面吸纳小兽部落无所作为,一面离间稍有武力的部落,令他们相互唾弃,分而治之,首先攻击最被小瞧的杂种部落。
狮族差点便要像鹰族一样被无声无色地灭族了,萧特利现在想来还是害怕。
“好,一会带你去。”慎人早已见怪不怪,反正过一会儿宵亚就会忘记。
他转身跟萧特利说:“布沙书跟里隐在医馆,青伦在空地。”
萧特利是此前来其实是要代族长传信的,但听到青伦在空地,便知他又在教课,心里实在按捺不住,口头说要去医馆,腿已经往空地的方向跑。
加上邻近部落的小兽半兽人,空地已经堆满了人,个个手执兵器,挥剑舞刀,场面好不壮观。
这情况是一个月前的箫特利想也不敢想像的,兽人大陆里的半兽人从来都不是好战的主,个个都指望着兽人保护,现下竟然执起了兵器日日苦练,归根究底,还是拜人群尽头的青衣男子所赐。
他起初以为青伦是传说中的纯种人类才会如此强悍,武功高强,喀勒部落的人却纷纷摇头,说传说不尽然真实,如果他见了名为“溥睦”的纯种人类,便知道青伦厉害只因为他是青伦。
相处久了,萧特利渐渐明白族人所说,当传说出现眼前,他便不再是传说了,他会被生活夺去一层又一层的神秘外衣,让人看到他身上的不圆满。
青伦是纯种人类,武功高强,但他也会被古城王国掳走折磨,狼狈逃走;他虽懂得操控屍人,却远远比不上身为半兽人的寂格怡;在宵亚的事情上,他更是束手无策。
——他不是来拯救世界的神。
可看着如此充满缺陷的一个人,箫特利却是愈发崇拜,他不像宵亚,当真把青伦当成高高在上的救世主,他眼中的青伦,是伸手可及的凡人,是他可以模仿学习的一个人。
“箫特利你来啦,快拿起刀剑跟我们练习呀。”一旁的孔雀半兽人跟他说。
“好呀,等我到医馆处理好族长交待的事便过来。”
听到箫特利要去医馆,耳尖的青伦不动声色地走到他身边,红着脸的给箫特利塞了一肉包,说:“这、是别的半兽人做的,挺好吃的、麻烦你、你帮我带给布沙书??”
似乎是怕箫特利笑话他,青伦说完便走得老远,箫特利笑而不语。
在医馆正跟里隐交谈的布沙书接过肉包,隐不住嘴角的甜笑,里隐打趣道:“布沙书有肉包,我有什麽礼物啊,萧特利你总不会把我忘了吧。”
箫特利这才记起正事,从布包里翻出一竹帛,递给里隐。
竹帛被用红蜡固封,所以箫特利不知道上面写的是什麽,只见里隐和布沙书看後互相交换了眼神,敛去了笑意。
“跟你们族长说,我们同意了。”布沙书正色道。
箫特利不明所以,懵懂的点头。
第115章、山崖下的兽人世界-35、 主动反击 (3)
来自狮族的半兽人走後,应熽从後冒出来,他挠着手,一脸不悦道:“真不懂你们,现在好端端的,各不侵犯,非要主动出击,自讨灭亡,惹到西子极你们会好过吗?”
“我不怕惹到西子极,就怕惹到古城王国其他的龙人。”布沙书边揉眉心边说。
“我们捉了尤尔後,西子极便一直按兵不动,当作什麽事也没发生过,这样下去,兽人大陆的战意很快又会打回原形。”里隐虽不清楚布沙书和寂格怡做了什麽,但心里也有个底,不愿辛苦经营被西子极用时间轻轻化去,他们要的是永久的和平,不是拖延。“而且,西子极想拖,还不见得他底下的龙人想拖,据狮族的观察,古城城墙不时传来龙啸声,如此看来,古城中的龙人想要冲来大陆救人的还是大有人在,若此时不好好应对,到时真有龙人破墙而来算帐,便不似尤尔这种单人匹马的好对付了,西子极管不住手下的人,我们也没有好果子吃。”
他们说的头头是道,应熽重重叹了一口气,看来他离享受家庭乐还是有一段距离。
“我不想要混这趟水。”他事先声明,免得布沙书又要他做什麽。“只要是要进古城王国的,都不要找我——我是火龙,打不赢西子极。”
他是有家室的人,万一进去古城王国有去无回,尔罗罗跟孩子便无依无靠了。
里隐看然明白,他睐了一眼布沙书,得到示意才说:“你只要出面跟狮族把尤尔连到古城城门就可以了,始终你是龙人,好说话一点。後续的话??”
原来他们打的是这样的算盘,喀勒部落始终是杀死禁、捉住尤尔的原凶,若由他们出面归还尤尔,怕城墙内的龙人按捺不住发难,倒不如让大陆另一端,看似与喀勒部落不熟悉的狮族来做这顺水人情,说喀勒部落受不住尤尔终日折腾,由他们代为交还。
用应熽作为部落的代表,除了利用龙人的同族情谊,也是要看管好狮族,别让他们临时策反。
过了约八、九日,狮人派人过来,数人合力将装着尤尔的铁皮车推往到兽人大陆的北方。
“你们有必要把那龙人搬到这铁皮车上麽,又重又不好推。”其中一个狮族人埋怨说。
狮族人全都留有一头金黄色的头发,与黄金草原融为一体,让人差点就看不出他们来,唯有应熽独树一帜。
“你以为龙人这麽好对付,麻包袋袋一袋就是?这铁皮车可是涂满了用椒木汁造的染料,双层加厚而成,才能困住现在的尤尔。”
这铁皮车造的坚实阔大,从外观看起来,就像是能坐三四人的大铁盒,感觉非常宽敞,只是密封的设计让人看不到车内的状态,若不是尤尔在内不断叫骂,里面装的是什麽真是让人无从得知。
“应熽!你也是龙人!竟然串通这些外人害龙族人??呜!咳咳咳??”应熽不愿听尤尔的话,直接从车顶洒了胡椒粉。
一路上偶尔见到屍人三数只,也不足为患,应熽随意一挥手,炎炎烈火便乘风而来,把屍人烧成灰烬,爽快俐落得让狮人目定口呆,说话也客气了些。
前前後後走了一天,期间应熽一步也没有离开过铁皮车,就算是休息,也是靠在车轮上假寐,一向勤快的狮族不由得心生佩服,觉得应熽恪尽职守。
他们不知道的是,应熽保护的,不是车内的尤尔,更不是辛苦推车的他们,而是藏在暗格的布沙书、青伦、寂格怡和八里间落。
第116章、山崖下的兽人世界-36、 二入宫城 (1)
铁皮车外观看起来像是一个密封的铁牢,实际上是被一分为二,尤尔无法看到外观,就以为自己被困在窄小的牢笼里,殊不知自己和仇人只隔着一块薄铁板。
他不知道城墙内自己的双亲、好友,纷纷正为自己奋力反抗,只知道自己回到城墙後的,不过是回到另一个牢笼,意图逃离古城王国,惩罚就唯有一个——身败名裂。
赔上了这麽多,他还是没能为禁报仇。
尤尔满身伤痕瘀青,十分狼狈,年青的他初尝无力反抗之苦,泪水狠狠地滑过他硬朗的五官,滴穿他的尊严,腐烂他的心志。他故意压低了啜泣声,不被外面的人听到,没料到这些伤感,统统入了共处一室的青伦等人,还有在隐身在车顶上的霏泰恪的耳。
杀手杀了人是不会回头的,青伦亦然,这是他头一回面对这鲜血淋漓下的眼泪。虽然不至於对禁和尤尔生同情怜悯之心,但还是逃不掉萌生点点愧疚。
铁皮车内灯光昏沉,又不能作声,青伦唯有默默覆手在布沙书的掌心上,屏息以待。
这次再去古城王国,为的是救溥睦和鹰族出来,虽有布沙书胸有成竹,想要单独和寂格怡前往,但始终凶险,青伦怎麽肯,坚持同去,布沙书也唯有无可奈何的由着他,彷佛一早知道阻不住他。
临行前,青伦把儿子托付於菖蒲,想起以往再凶险的任务,他都是了无牵挂的前去,现在却是万分不舍,当真是变了,也不知道是福是祸。
不知过了多久,大概是接近凌晨之际,铁皮车停了下来,外面传来应熽故作高亢的声音:“这里便是狮族部落?”
其中一个狮族人说:“对呀,终於到家了。”
“得唤族长出来呢。”另一个狮族人说。
未几,一道老成持重的声音悠悠而至,跟众人道:“辛苦各位了。”
应熽不想多言,他望望夜空,算起来也是时候,布沙书千叮万嘱,无论什麽时候到达狮族部落,也一定要在夜深凌晨时份送进古城王国,唯有这个时份,他们才有机会乘众人休息之时,爬出车外。
总而言之,现下不做的话,布沙书他们便得在铁皮车多待一天。
应熽半真半假道:“狮族长,别怪我无礼,家有妻小待我回去,我只想尽快完成托付,就不跟你多言了。”
在这片兽人大陆,狮族也只肯服龙族人的气,若是喀勒部落的人说这话,他们便要不高兴了。
古城王国的哨兵一知铁皮车内的是多月不见的尤尔後,连忙赶去通报,他前脚才走,城门後脚便被推开,一道蓝灰色的身影狂奔出来,若不是应熽挡在前面,那人早就一掌把铁皮车分屍,直取尤尔。
“隆冬叔叔!”应熽认出来者,连忙挡在铁皮车之前,恭敬的行了鞠躬礼。
能让龙人行鞠躬礼,来者肯定有其地位,看其模样,似悄有年纪,紫绿色的及肩发发飘逸,龙角弯弯似银月,咋看之下和禁如出一辙,加上应熽的一句“叔叔”,便可猜想他是禁和尤尔的爹爹。
虽然多年未见,但由於龙人本身就少,火龙更是寥寥可数,隆冬很快便认出眼前的龙人,一风刃劈过去,应熽为了保住铁皮车内的隐秘,硬生生吃了这一记。
隆冬也跟着西子极行军数十年,这一记非同小可,应熽脸上立即就见了血,“应熽!你竟然帮着外人来害龙人!”
应熽没有发难,而是淡定地跟隆冬说理:“我就住在那部落附近的山上,尤尔一声不说就来闹,我能不管吗?现在我不就把他送回古城王国麽?叔叔还要怪我什麽?”
龙人是地域性很强的族群,占了一块地後,别的龙人再去,得安守本份,若是胡乱生事,被当作侵略者教训也是不为过,应熽说的在情在理,这样看起来,尤尔更像是理亏的那一个,还得送大礼感谢应熽把他从喀勒部落手中救回来。
“那你把他困在这车里是做什麽!当他是畜牲吗?”
“普通兽人忌惮龙人不是头一天的事,尤尔又是冲着他们而来的,不这麽做,他们不安心。”应熽说。
这点道理隆冬还是懂的,也不怪应熽了,转而要去看儿子,又被应熽挡下,说:“不是我想要防碍隆冬叔叔,而是整个兽人大陆都畏惧龙人,在这边把尤尔放下来,怕是所有人都不安,叔叔你就宽容一些,在城墙里放吧。”应熽顿了顿,靠近隆冬,压低声线说:“况且尤尔现在的状况??实在不好见人,为了龙族面子着想,还是别了。”
隆冬隔着铁皮车跟尤尔说话,知道儿子身体虚弱,便着着急得什麽也不顾,不理守卫劝说,唤其他龙人来把铁皮车推进城门里。
直到城门呯的一声巨响关上,应熽悬着的心才悄悄放下,往後的事,他管不着也管不到那麽多。
接下来,属於青伦等人的动魄惊心才正要开始,铁皮车缓缓地前进,发出咔嘞咔嘞的声响,外面还传来龙人们疑惑的声音,说着:“这车可真是用足料子打造,比想像中的要重。”“可不是,不过那些懦夫怕尤尔怕的要命,也难怪他们。”
若是当中有人警觉一点,青伦等人便要露馅,幸好龙人们为免尤尔当众出丑,都急於把尤尔带到幽静处,他们才逃过一劫。
寂格怡和八里间落未曾遇过此得场面,紧张得连喘口气都不敢,身子完全僵了。
第117章、山崖下的兽人世界-36、 二入宫城 (2)
铁皮车来到一条幽静小巷便停了下来,尤尔从头顶的掀盖爬出来见到连月不见的爹爹,眼泪终於忍不住再次汹涌,第一句便是:“对不起,我没能为兄长报仇。”
隆冬连月悬心,终於见到儿子,按不住眼眶汪汪泪水,抱着尤尔便是一顿哭,好不委屈。
“对了,父亲呢?”痛哭过後,尤尔才觉察出不妥,双亲自从军便形影不离,退居二线後更是甜蜜,况且依父亲的性子,绝不会让爹爹远离自己视线一步,他自进城後却没听到父亲哼一句话,心里生了不好的预感。
话音刚落,四周的龙人便纷纷倒抽一口凉气,一脸敢怒不敢言,还是隆冬性子直,大骂:“西子极他不仁在先,我们还要帮他做面子是什麽理!”
“爹爹,你这是什麽意思??”
“尤尔,自你被掳了以後,我和你父亲都想着要来救你,可西子极一直不许,你父亲後来意图硬闯城墙,被宫城禁军捉住,现在被困在地牢里,你的几个好友叔伯,後来也因为硬闯城墙被捉了??”
“西子极也太不讲情面,自己不救你,又不让人救,还好你现下回来了,不然这事得闹个没完。”一旁的龙人埋怨道。
“可总归是犯了律法,也不知以後会如何??”
“唉,这律法难道就不能情理兼备麽,非要搞得大家都不愉快。”
“还是以前的日子过得自在,该报仇就报仇,哪用想这麽多,真不知自己为何要弄这麽一个古城王国出来??”
龙人们你一言我一语,隆冬心里百感交集,当初追随西子极,除了因为他强悍以外,也是因为人类古城太过残暴,不利久居,才起了一统人类古城之意,现下古城王国已成,还迎来了繁华盛世,那些用来治乱世的重典却渐渐变成了龙人的枷锁。
普通兽人都道他们龙人地位崇高,却不知他们暗地里多苦,毕竟龙人天性爱自由,如此缚绑实在不舒心。
隆冬长叹一声:“别说了,明日我们进宫见西子极,看他肯不肯通融通融。”他拍拍尤尔的肩膀,说:“大不了一家三口一起关。”
兴许是得回尤尔过於激动,龙人们完全忘了铁皮车的存在,渐行渐远,霏泰恪再三确认四下无人,便让青伦他们出来。
“事不宜迟,我们快进宫城吧!”青伦道。
五人身穿灰暗色的衣服,在夜里就像是添了层保护色,在霏泰恪的帮助下,连番躲过了几回巡逻卫兵,终於来到宫城门口,不过是半年,宫城又变了模样,先前被尤尔冲动破坏的宫城本已修复,现下又缺了好几个角,若单从刚才隆冬的话推测,大概是有些龙人不愤西子极的无所作为,奋力反抗时造成的了
“本来还以为进去有多难,现在开了个大洞,倒是方便。”
青伦胆大,身先事卒去爬那缺口。
虽然龙人心生不满,但宫外宫内还是有所不同,宫城内的龙人禁军依然忠诚,所以一步入宫城,这龙人的兵卫便多了起来,巡逻也严谨数倍,让他们寸步难进。
他们勉强摸黑来到一间废置房间,寂格怡从怀里取出数灯蓝色的药丸,说:“这是菖蒲和我合力制成的药,能强血活筋,事半功倍。”
才刚吞下药丸,八里间落便应声倒下,唯有青伦不动如山,在布沙书的注目下,吐山药丸。
行走过江湖的人,是不会轻易吞食任何东西的,更何况是药。
布沙书轻笑两声,又是无奈又是骄傲,说:“本想着能瞒天过海??”
“布沙书,你到底在搞什麽。”青伦不解,先前布沙书早就表示想要独自前来,现下又千方百计不摆脱他,像是前有危难,不愿带他同去。
布沙书没有解释太多,只说:“这次前来,不是如同你所说的偷回溥睦和鹰族,而是交换。”
“交换?西子极他怎麽肯?”
“他不肯,我便用死蛊弄他,”寂格怡定睛望住青伦,坚定道:“青伦,这本是先前西子极要我时要用的对策,若不是你强行替代,西子极早就死了,是你欠我的,这次你别多生事端。”
“既然要他死,又交换来作甚!”青伦瞪着布沙书,骂道:“那让寂格怡来就好,牵扯自己作什麽!”
他从未觉得布沙书如此无聊过,既然要以寂格怡交换鹰人,那便送寂格怡一人来便成;既然要在西子极身上施死蛊,不也是让寂格怡一人来便成,何需劳师动众。
布沙书淡淡一句:“寂格怡只是代表鹰族而来,那谁来代表你。”
既然知道西子极一切都是剑指统种人类,寂格怡不过是他的首要目标,一日不解决这个问题,身为纯种人类的青伦便一日不得安,也许在不久的将来,便要成为下一个目标。
既要谈,那麽谁来谈他都不放心,唯有他才不会把青伦当筹码。
所以他顶着部落,甚班整个联盟的名字,来保一个人的一生平安自由。
布沙书睐霏泰恪一眼,青伦还未来得及防备,便被身後的霏泰恪来了一记手刀,晕到过去。
他本就不愿多带人前来,只是青伦和八里间落执意同去,他唯有假意答应,不然他和寂格怡偷偷走了,青伦也会追上,就像上次他追上青伦一样,倒不如带青伦来这战场边缘。现在的青伦,学懂了前顾後盼,总不至於因为冲动在古城王国内翻起掀然大波,再次被捉。
“别浪费时间了。”霏泰恪把青伦和八里间落拖到一旁,说:“我会尽量拖延他们,八里间落还好,就你家的那位??”说到此,他低眉顿了顿,说:“别忘了你答应过我的话。”
布沙书点头。
第118章、山崖下的兽人世界-36、 二入宫城 (3)
布沙书依稀记得初遇西子极的那的大殿就在宫城的正北方,虽不至金光灿烂,但也是灯火通明,远远一看便知晓,无需任何地图。
没了霏泰怡的帮忙,他们的路便没那麽好走了,寂格怡闭眼入神,果不其然感应到附近有数十屍人,宫城各处呆呆待着,他眉头一紧,那数十屍人便如他所愿,失控乱冲,各散东西,如此一来,他们便可趁乱到那北殿去。
本来平静的宫城突然热闹起来,屍人的嘶叫声四处响起,宫人的惊叫也纷纷而至。
然而没走几步,这嘶叫便又死寂下来,整个宫城重归平静。
布沙书和寂格怡大吃一惊,很快便意识到这是古城王国一方的纯种人类,寂格怡不服,再次入神让屍人们失控,只是他又怎麽和古城王国的那方相比,对方明显比他熟练许多,一个指头的都比他双手强,如此你争我夺,寂格怡很快便支撑不住这其中体力消耗,不支倒地,然而若无这屍人掩护,他们要到北殿可是困难重重,寂格怡不得已要强撑下去,与那人一争长短。
寂格怡体弱,布沙书也好不到哪里去,他牙关一咬,携扶着寂格怡往明亮的北殿步去。
屍人在古城王国里一向安份本份,所以普通人都不惧怕,现下它们忽然失常,时静时动,倒是吓坏了一众宫人,纷纷乱跑,给布沙书和寂格怡做了掩护,在人群如鱼得水般地来到了北殿。
可即便是屍人作乱,北殿依然纹风不动,威严不减,安如泰山。
“??这北殿怎麽没有守卫?”寂格怡狐疑道。
布沙书回心一想,上次在北殿见西子极,大殿是有守卫宫人的,突然没了,确实古怪。
就算西子极武艺超群无人能及,总不能连个宫人都没有,“莫不是??”
他亦步亦趋推开大门,西子极已然坐在大殿之上,托头等他。
“坐吧。”对着这不速之客,西子极语气极为平和,甚至语带期待,布沙书听着在耳内,像是暴风雨前的绵绵细风。
眼前的是死局,每一步都是依靠运气,所以来到西子极面前,他实在是一点底气都没有,只能装胸作势。
他镇定自持,到此时此刻,仍不失傲气,没有丁点求和的气息。
大殿之下置了两排简便的桌椅,布沙书没客气,西子极坐着,他也没有理由站,找了个好位置就坐下。
“我才刚撤了宫人,你们来得不是时候。”寂格怡体力不支,几乎是跌坐在椅上,西子极斜眼看他,说:“你看起来非常虚弱??确实,控制屍人耗力太深,不能太过。”
看样子西子极打算开山见诚了,布沙书心中踏实了些。
见到眼前这害自己灭族的龙人,寂格怡只想从怀中掏出死蛊复仇解恨,可是他们相隔太远,这下下之策又无法确保鹰族安危,才压住这心中淘天恨意。
他一掌击在桌上,恨恨道:“西子极,我知道你想要纯种人类,我现在就亲自自投罗网,用自己换鹰族自由!”
他虽话里含怒,实际上却是在哀求,实在不太明智,可他已然是这棋局中的输家,不求饶,还能求什麽?
“相比起之前那个假货??我确实比较想要你。”西子极天生冷冽的眉眼中,多了几分满意。“只是你已然在我国中,我困了你便是,你又拿什麽与我交换?”
此时布沙书出声:“鹰族只是顺便,我还有别的要与你交换。”
我——指的唯有布沙书,寂格怡虽同坐一桌,却并非同等,他也是布沙书手上的筹码之一。
虽然一早便知,但寂格怡亲耳听到,还是感到万分屈辱,到头来,他和鹰族还是成了交易用的见面礼,真货假货,都不过是货物而已。
不等西子极开口,布沙书便笑着望向西子极,带有一点嘲暗讽的说:“自禁死後,你的日子便不太好过吧。”
西子极哑笑一声,没有答话,低眸,似是在回想旧日过去。
有仇不能报,群臣不满,他又怎会好过。
“别的喀勒部落无能为力,如何平伏那些不服你的龙人,我们倒是能襄助一二。”
西子极不语,等布沙书开口。
“一命赔一命,我能让霏泰恪与禁死在同一深渊之下。”布沙书说得极冷,好像他才是杀绝蛮族、统一人类古城的一代龙人,难怪他不愿青伦在场。
西子极手下的龙人不满西子极不为禁报仇,性子烈的还破坏宫城,长此下去,动摇了他的名声,治下会不稳,毕竟管治不是一人的事。
若真要如龙人所愿,定然是在霏泰恪和喀勒部落两者选其一让他们泄愤。
西子极脸上表情始终如一:“你心够狠。”
他过往以为布沙书不过是会用计的聪明人,只求偏安,却没想到眼前人竟是个心狠手狠的,踩着鹰族和霏泰恪,想要与他平起平坐。
布沙书听了,心里微微发酸,似有道声音不断在讥笑。
此时後殿传来熟悉的轻呼声,像是有人在呼叫,却又冷不防被人摀住了嘴鼻,模糊不清。
声音虽小,但殿内空旷,布沙书听得清楚,那不正是溥睦麽?
见布沙书的眼神有异,西子极皮笑肉不笑的说:“後殿是我家院,既然来到,何不一坐?”他睐了一眼寂格怡,说:“以後你怕是都要住在这家院了吧,一场来到,还是来走走看吧。”
寂格怡脸露不安,按理说,西子极只是想要纯种人类,却原因未明,但口里声声都是家院,听得他一背脊冷汗,他愿作人质,却不想被西子极压身下辙肆意侮辱。
他深深吸一口气,随着布沙书和西子极,怀着不安,步向这荒唐梦的终结。
第119章、山崖下的兽人世界-37、 三十年前 (1)
布沙书没料到这北殿後院气息会是如此详和,门前绿叶葱葱,竹林四立,他曾是皇子,出入宫廷,先皇和皇帝的大殿所从来都是金光灿烂,华贵无比。而这屋宅从来都是屋主的里子,从这後院来看,西子极应是个随和之人,和现在的他很是矛盾。
门还未被推开,布沙书便感到里面有阵不详气息,眉头不由得一蹙。
“夏莱尔。”
西子极柔声唤出一个名字,活脱脱是辛劳工作了一整天的丈夫,回家後平常不过地唤叫自己的妻子。
布沙书定睛一瞧,这夏莱尔坐在大厅正方的椅上,轻啜着杯中热茶,他脸上在滴汗,与秋高气爽的天气全然不合,虽然如此,他还是穿着厚重的灰色斗蓬,头压得低低,让人看不清他的脸,更是奇怪。
“是你啊。”
西子极声音变得阴冷,刚才的温柔消失无踪。
夏莱尔别下斗蓬,一头微微卷曲金黄发色一览无遗,脸上的宝蓝大眼时而泛动灵光,时而暗淡,一看便知有异於常人。
夏莱尔的声音也不似平常般清脆似铃,更像是被鬼魅依附,阴森空洞:“你总是有所奢望。”
寂格怡一脸茫然,布沙书也是大惑不解,只知眼前的夏莱尔不是常人。
夏莱尔既没有兽纹,也没有任何兽类特徵,如若他没有猜错,在他眼前的便是属於古城王国的纯种人类,可他气息阴森,颇有屍人气息,让人不安。
是纯种人类,又不是纯种人类。
布沙书陷入沉思,冷不防被夏莱尔伸手触额,回忆便如雨後春笋般冒出,不只今生的,连前世的,也破茧而出。
山崖上的,山崖下的,统统在他脑海里如白马过隙般走了一转,他的魂魄仿佛被狼狼拔掉,又再生生插进他体内。他剧痛难当,长吼一声,倒地蟺动。
“布沙书!”寂格怡惊叫着扑上去,不过是触及他衣袖片刻,脑内不属於他的片段随即涌至,如触电一般,所废之力,对刚经历过屍人大战的寂格怡来说,形同雪上加霜。
此刻的布沙书和寂格怡,在掌握诡异力量的夏莱尔面前,就是蝼蚁草芥,只需他手轻轻一挥,便要丢命。
“你们要的是我!无故拆磨布沙书作甚!”寂格怡大喊。
夏莱尔脸上扬起魅笑,和他清秀的容颜折然相反。“有他就够,要你作甚。”
寂格怡看向西子极,见他神色不忍,却又不出手相助,只淡淡道:“兽人、半兽人、龙人、甚至是纯种人类,都不过是人。布沙书想法精妙大胆,却弄错了对手,在魔面前,我们又能如何。布沙书你想要做交易,也得弄清对手是谁。”
“??魔?”布沙书已是气若游丝。
眼看这眼神空洞的夏莱尔手起刀落,又是要做出什麽来,他的神色转瞬扬起了蓝光,有了人性。
他身後突然泛起暗光,一直不见身影的溥睦从这暗光中跄踉跌倒出来,见到布沙书便放声哭喊:“皇兄,快些跑呀!这个人!他不是人!他不是人!”
此时的夏莱尔显然与刚才的不同,他见到眼前布沙书、寂格怡和溥睦的惨况,眼中泛红,激动的要取布沙书腰间的巫山剑要自刎。
一直不愠不火的西子极这才爽快俐落的夺过利剑,柔声与怀中人说:“就差一点点,别心软。”
夏莱尔像疯了一样挣扎大叫:“这不像我!不像我!”
西子极奋力搂住他,劝说:“让这魔过渡到别的人身上,你便是你了。”
他们说的莫名其妙,布沙书却听出了头绪,他立马抢过巫山剑架在自己脖子上,威胁说:“人一死了便真的无法交易了。”
最终被用来交易的,原来不是寂格怡,而是他自己。
他瞪住夏莱尔,坚定道:“我不理你要做什麽,以後无论如何,都不能伤青伦一分一毫。”
此话说罢,夏莱尔身上的所有阴森之气,便如泉的通通涌到布沙书身上。
不消片刻,布沙书便如无根之人,倒地不醒。
同一时间,青伦已经醒来,无论霏泰恪怎麽劝挡,他都无法任由布沙书只身前往凶险之地。
他手执着当初溥襄与他交换的沧海剑,飞箭似的,投奔北殿。
无论是荣是辱,是爱是恨,他都要与他在一起,永生永世。
* * *
布沙书在恍惚中睁开眼睛,才发觉自己身在阴沉之中。
这里忽明忽暗,布沙书勉强起身,不知自己在里何处,也不知道该如何,只能从顺着光走。
光和雾渐渐散去,化成了他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黑湖,然而浮在湖水中央的,不是青伦,而是金光灿灿的夏莱尔,此时的夏莱尔不像是西子极身边的那个失措的人,他从湖中起来後虽然样子惊慌不解,但眼神还是清明的,像他的声音一样。
他的服装怪异,却比不上他的外貌,金发碧眼,更似是来自西域的异人。
布沙书想,青伦来兽人世界的那个时候,大概也是这个模样。
画面一转,夏莱尔便出了黑林,来到了黄金草原,途中没有遇到屍人,毫发无损。
他左右张望,右边的路通往喀勒部落,左边便是人类古城——那时的人类古城城墙破败,仅能从瓦砾中看到墙後的部份光景,老旧的皇城,四散的村落,飘逸的炊烟??依稀残留着纯种人类住时的气息。
布沙书遥望这风景,便知自己在哪,这里正正是三十年前的兽人大陆啊。
正当夏莱尔举棋不定,不知要向何方而行时,一条水蓝色的巨龙在上空飞跃而过,巨龙划破长空,气势如虹。
夏莱尔的害怕很快便被惊喜遮掩,小跑步的追了上去。
这一追,便从此离了去喀勒部落的路,他也没料到,自己会成为星星之火,燃点往後三十年龙人与人类古城的战乱峰火,烧出古城王国的盛放,延及整个大陆。
第120章、山崖下的兽人世界-37、 三十年前 (2)
布沙书也不知怎麽的,他本无意追上,可总有股无形的力量,逼迫他随着夏莱尔,来到了城墙之後。
那道墙是一个骗局,把人吸进去了以後,才把这无底深潭之可怖全压在无之的可怜人身上。
而夏莱尔,便是这可怜人。
夏莱尔才进人类古城没多久,便觉察四周气氛不对劲,他不知道自己已进入猿族的地盘,被不怀好意的兽人盯上了。
他衣着奇特吸引目光不说,单靠外表,便能辨出他是纯种人类,看在古城人眼里,就是可恨可欺的千古仇人。
在他们眼里,是纯种人类来投靠,才令女兽人灭绝;而什麽纯种人类再来之时,便是他们摆脱屍人之日更是狗屁不通,他们霸占人类古城这麽久,哪见过什麽鬼纯种人类来给他们好处,才两日前,马族便被屍人偷袭,死了几个半兽人。
猿族首领愈想愈气,让手下给把还傻傻地探索着的夏莱尔给捉回来,要开锅煮来吃。
夏莱尔在荒癈的长街无所事事,终於看到远方有几个人影,虽然他们身上都有奇怪的纹身,但始终是人身,自来到兽人世界就没见过任何人的夏莱尔,怎麽想得到自己在前面的人眼中只是泄愤的食物。
旁观的布沙书暗叫不好,要拉走夏莱尔,但夏莱尔,不,是他自己,不知何时成了散乱的沙粒,穿身而过,无法动他分毫。
“嗨,你们……”
话未说完,那几个兽人就变成了兽形向夏莱尔冲去!
这是夏莱尔此生第一次见到兽人变异,被吓得当场愣住,直坐在地上,一点点声音也哼不出。
突然有道水蓝色的身影从天而降,烈风一般掠过,转瞬间,兽人的囊中物便已和翔龙一起傲游蓝天了。
西子极也是把夏莱尔放下,仔细打量,才知道眼前的是货真价实的纯种人类。
夏莱尔被吓坏了,又见西子极在自己眼前变回人形,直接晕倒在西子极怀中。
西子极不能就这样把人置於危地,想了想,好人要做到底,决定把人带到自己住的楚山上。还好夏莱尔只是吓晕,很快就清醒过来,只是两人语言不通,完全谈不上话。
一旁的布沙书想要帮忙,却是无计可施,他在这里,就是空气一样,无人可见,叫天不应,叫地不闻。
夏莱尔有点天真,以为多说几遍,西子极便能听懂:“你听过加拿大吗?加拿大,我是从那边来这当义工的……”说到这里,他又苦恼的低喃:“我是不是在作梦,我明明在肯尼亚??这里一点都不像??”
这些话布沙书都听得懂,却不明白里面的意思,什麽加拿大,什麽肯尼亚,任是他所知的异国,都没有叫这些名字的。
——这三千世界,难道夏莱尔来自别的异世界?
夏莱尔慌了,来回踱步,喃喃自语,西子极知道他听不懂自己的话,也只是拉住他,拍拍他的肩,示意他冷静下来。
夏莱尔显然不是属於这世界的人,人类古城的兽人又对他心怀怨恨,他傻里傻气的,放下不管肯定没命,西子极本来甚少理闲事,只独居过过日子,心血来潮便外去郊游,但既然人是他救下的,就不能撇下不管。
西子极轻叹一口气,独居的好日子似乎要离他远去了。
二人无法在语言上沟通,只能靠画图示意。西子极给夏莱尔煮肉汤,夏莱尔问那是什麽肉,西子极很快便在墙上刻画了只牛,那只牛奇形怪状的,看在夏莱尔眼中,古怪的可爱,忍不住捧腹大笑。
那牛被画得奇怪搞笑,吃着的味道也“特别”,像是用开水煮过一样,淡而无味。
夏莱尔来自的那个世界,有许多调味香料,兽人世界无法与之相比,夏莱尔打扰西子极月余,心里总是不好意思,思来想去,除了帮他打扫家里,也唯有在伙食上动心思。
此时他已经知道自己落在异世界,若非西子极出手,他早就死了千百回——这债,虽还不完,也总得还。
这日西子极打猎回来,一进屋就感闻到肉香扑鼻,夏莱尔笑意盈盈的坐在饭桌上看他,面前放着一碗跟平常看起来没两样的肉汤。
“你煮的?给我?”西子极问。
兴许是有缘,他们只用月余的时间便培养出不小的默契,故此纵然夏莱尔不懂兽人语,他还是明白西子极的意思,高兴的大力点了点头。
兽人世界的食材千奇百怪,他不敢乱用,取材长在屋子旁的绿竹盛载肉和汤水,煮了一个上午,才煮出这散发出淡淡竹香的肉汤。
竹子味道清甜,突显出这肉味香浓,这集大成的汤水更是不用说,比起西子极随意拿白开水煮的好喝多了。
趁西子极吃得津津有味,夏莱尔用石头和竹板,刻出黑湖的模样给西子极看。
他想回家了。
夏莱尔认定黑湖就是回家的路,当初肯定是他糊里糊涂不小心闯进来,现下只要沿着原路回去便成。
西子极一愣,按了按怀中的书本,那是他远从兽人大陆买来的,为的就是让夏莱尔学会兽人语,方便日後生活。
第121章、山崖下的兽人世界-37、 三十年前 (3)
见夏莱尔眼里充满期待,西子极长年平淡如水的心难得隐隐作痛,然而他始终没有表现出来,点了点头,算是答应了。
夏莱尔高兴的眉开眼笑,拉住西子极的手,感激说:“谢谢你!我回去以後,不会忘了你的!”
过了几日,在夏莱尔的明示暗示之下,西子极终於下定决心,在一个灰暗有雨的下午,抱起夏莱尔,直飞往黑湖。
终於可以回家,夏莱尔难掩内心兴奋,可要踏进黑湖时,心中又有不舍,总觉得自己好像把什麽重要的东西落下在这里,他回头一瞧,只见西子极正死死地盯着自己,快在他身上看穿个洞了。
好像他做了什麽似的。
“虽然我仍是不知道你的名字??但这些日子谢谢你的照顾,再见了。”
夏莱尔步步走往湖里,已经半身陷入黑水之中,西子极终於忍不住,上前猛然拉住夏莱尔,在他的惊叫声下,於他额上印下一吻,说:“我,西子极,喜欢你。”
他说的是纯种人类的语言,买书之时跟别的兽人临时学的,虽然生硬,却是他心深处的话,本打算培养些感情才说出口,只是眼下人都要走了,还等什麽。
夏莱尔望住他,眼里全是愕然失措,西子极心里跟明镜似的,没有等夏莱尔回覆,便转身走掉。
他走得洒脱,没给夏莱尔带来多大压力,回神过来又重新踏上“回家”的路。
夏莱尔放松身体,让湖水没顶,可直至他缺氧不得不上水,水底水面来来回回十数回,都无法重回原来的世界,才终於慌了。
他愈急,心便愈慌,心乱则身乱,明明熟悉水性,又在小小湖中,却突然变得像被卷入涛天大浪里。
“救、救命!”
在他几乎又要沉下之时,那抹熟悉的水蓝色及时出现,再次救了他一命。
自回到楚山,夏莱尔便数日米水不进,他觉得自己是回不去原来的世界了,心灰意冷又无计可施,只能暗自消沉,也不见之前的乐天爽朗。
此时的西子极已念了好几日的书,略懂纯种人类的语言,对他说:“别回去了,留下吧。”
夏莱尔知道西子极的心思,可自己没有龙阳之好,给不起西子极要的,就没有颜脸接受他的好意。听了西子极的话,也只装作听不懂,低头不语,心里发愁。
日子数算着,已经过去了五六天,西子极日日献殷勤,夏莱尔心里更是愧疚,重新手打起了回家的主意,心忖一次不成,或许第二次便能回去了,趁西子极外出,留了个黑湖的画便偷偷下山去。
他在兽人世界,几乎除了楚山,便没去过其他地方,西子极把他护得极好,只要他从远方看了一眼屍人,小心提防,便再没让他受过一点惊吓。
夏莱尔走运,如此鲁莽下山,竟也只是遇过一只屍人,被他小心翼翼的躲开。他一路以来乱打乱撞,还是顺利来到初遇猿族兽人的大街上。
大长街空荡箫条,唤起夏莱尔不好的记忆,因为言语的关系,他不知自己是纯种人类,更别说人类古城对他的恨意,但对猿族人的那次袭击,他学了教训,对所有兽人都打起了期万二分的戒备,只要是脸上有兽纹的,他都避开,可是这样也着实疲累,还好他走运,在一间废置了的织布厂找到块旧布,抱自己紧紧包起来。
可猿族人早就暗中跟上了他,这点佯装骗不过他们,现下只是怕西子极来从中作梗,他们不想跟龙人硬碰硬。
眼看着夏莱尔快要走到城墙,西子极又不见踪影,他们的心便野了,要怎麽样,才在不惊动夏莱尔的情况下,把他带到部落里?
“副首领,再前面便是马族部落了??”其中一个猿族人说。
副首领心生一计,在猿族人耳边说了点什麽,那族人便匆匆离去。
夏莱尔沿路前行,只要见到兽人,便把头压得低低的,也不敢走得太近,他光顾着避开兽人,完全没把心思放在半兽人身上。
走着走着,夏莱尔突然被一个半兽人拦住说了一大堆话,吓了一大跳,见他身上没兽纹,又带着尾巴,样貌又清秀,才松懈一点,不停拧头,表示自己听不懂。
这半兽人也不知是怎麽了,死拉住夏莱尔不放,指着远处的一个部落,好像是要邀请他去那里。
夏莱尔用树枝在地上画出黑湖的样子,表示自己要去那,不便到半兽人的部落去,半兽人却更兴奋了,不停点头,拉住夏莱尔,要带他到部落去。
夏莱尔想了想,也许那处是到黑湖的捷径,半兽人不过是好心而已,心里掂量掂量,做出此生最错误的决定——相信那半兽人。
起初部落空无一人,夏莱尔已觉不对劲,想要回头,但半兽人拉住他不放,直到见到愈来愈多的兽人围着他,眼里不怀好意,才知道中了计,拖着自己的半兽人早就不知去向。
“首领,我们已经把那纯种人类绑起来了!”其中一位兽人向屋内的猿族首领报告说。
“那马族倒是挺乖巧,既然如此,未来三个月我们都会派人去保护他们,免受屍人伤害。”猿族首领睐向手下,沉声说:“只是他们上月想反抗我们,以後给我们的蔬果要加倍。”
原来骗夏莱尔的,是猿族旁的马族,猿族知他们多是老弱,一直欺凌他们,要他们每月进贡蔬果,不然他们不会出手抵挡屍人。上月马人尝试自己抵挡,可惜马人不及猿人经验丰富,失了几个半兽人,全部落都陷入悲伤之中,又怕猿族趁机侵犯他们,掳人勒索,早早就投了降,成为他们的犬马。
难得猿族没有跟他们多计较,只要他们骗个纯种人类,他们没道理拒绝。
“首领,那纯种人类是要今晚吃,还是明天?”
猿族首领是个有勇无谋的家伙,副首领却不然,他早就窥视兽人大陆,在他眼中,夏莱尔不只是食物,还是他们占有兽人大陆的好工具。
他对首领道:“我们不理那个传说,可大陆那边可是会把这种人捧在心上,这小子说不定能让大陆那边乖乖听我们的话。”
猿猴首领觉得有理,追问:“那你有没有什麽好法子?”
副首领阴阴笑道:“先别着急,传说嘛,都是可远观不可亵玩,我们何必把这烂玩意推到那些笨蛋面前,逼他们清醒,最好是只让他们知而又见不着,更易我们控制。”说到这里,他的笑意便更深了:“再者,如果我们猿族能出一个纯种人类的孩子,不正正是会把我们神化了吗?大陆那边的笨蛋,就算不把我们当神看,也会心生敬畏的。”
“你的意思是??”
“书上记载,纯种人类是能生孩子的??”副首领已经把话说得很露骨了。
“好!好法子!就照做吧!”忆起夏莱尔亮丽的碧眼,猿猴首领露出淫笑:“还好那东西尚算好看!”
见首领起了独霸之意,副首领也只能不甘地点头称是。
夏莱尔以为自己会被杀死,却万万没料到,这世上有比死更难受的境地,被撕破衣服的时候,他不断哭喊,就盼着屋外的人会来救他,西子极会来救他,他喊破了喉咙,不过只是换来屋外的人的嘲笑。
第122章、山崖下的兽人世界-38、夺身 (1)
纯种人类在猿族人眼中连畜生也不如,夏莱尔只要悄悄不从,便被兽人暴打,最後被足足凌虐了一日一夜,才盼来西子极破门而入。
他衣不蔽体,满身是血痕,稍有良知的人都会心生怜悯,更何况是西子极。
或许还谈不上爱恋,可他对他动了心,说过要照顾他一辈子的,就算他不接受,自己也不该让夏莱尔受这样的屈辱。
夏莱尔见到西子极,绝望的眼神又重新泛起泪光,一字一句都是委屈凄凉:“西子极……”
这是西子极第一次听夏莱尔唤自己的名字,却不料是在这种不堪的情况下,他仰天咆哮,天空受了愤怒的感染,瞬即下起倾盘大雨。
这雨来得凶狠,银针覆盘,狠狠地穿过猿人的身体,步步血莲生。
凄厉的尖叫声,满地的血水,一一彰显着曾经的风光不再,只剩地狱,再残暴的人,在大自然面前,都只是蝼蚁。
弱肉强食,再自然不过了。
西子极不是恋战之人,在那种情况下,他不能带着夏莱尔作战,夏莱尔需要休息,那些畜生他任何时候都能收拾。
十数日过去,虽然夏莱尔早已醒来,西子极也悉心照料,但他还是一张眼就发抖,灵动的碧眼也变得怪异起来,时而明亮时而黯淡,五天六天过去,才终於抬起头望进西子极眼中,说了二字:“报仇。”
他是他第一句用兽人语同西子极说的话,听在西子极耳里,是枝灸热的热杆,狠狠地在他心里烙下不可磨灭烙印,惩罚他没有好好照顾心上人。
就算那只是一句简单的你好,或是再见,都是比不上这句话现实残忍。
眼前的夏莱尔,已不是原来的他。
西子极夺门而去,直奔已沦为地狱,只听候他发落的猿族部落。
猿族人才刚刚复原,走路也成问题,根本没能力抵抗西子极,只能任着西子极抓着伤员一个个地审问。
只问喽罗,也够他知道这个部落中无一个是无辜的,不需任何怜悯。
杀了他们不够解恨,活得比死更难受,才是他们该有的终局。
西子极一个人一时三刻没办法建造笼牢把这些可恨的猿族人全困起来,他打量着眼前的猿族人伤的伤死的死,心生一计,唤来了邻近的马族人,要他们绑人建笼。
马族人见眼前的是一直打压自己的猿族人,又有龙人在侧,长年压抑着的恨意涌泉而至,完全不理背後有无暗涌牵连自己,惹来杀生之祸。
这事他们办得特别上心,牢笼造得稳固札实,猿族人想要逃走也不得其门,又不敢把恨意发泄在身为龙人的西子极身上,只能整日对马族人叫嚣。
马族人没得意两天,便从笼中人口中得知事情的来龙去脉,吓得冷汗直冒,次日西子极来部落视察之时,就差点没跪下来求饶,打着颤说自己当时是为势所逼,请西子极放过自己,他们真怕西子极会像待猿族人那样对付他们。
西子极的神色本就清冷,现下马族人自己把包住火的纸给撕破,他话里更是连一点感情都没有了,冷冷道:“我不管你们是否为势所逼,总之,把这帮猿人看守好,否则让他们逃了出来,受害的不会是我。”
自此以後,马族人便从猿族人的奴隶,变成了西子极的奴隶。
西子极本想就此摆手,专心照顾夏莱尔,但他在猿族部落的所作所行被宣扬了出去,总是对他心怀敬崇的龙人一个个地跑到楚山找他,不是决斗,便是要结盟。
“隆冬!我说了多少遍,我没有心思统一这个鬼地方!”决斗的人还好打发,但一心要劝他统一人类古城的龙人就不是同一回事了。
西子极挡在家门前,不让隆冬再踏前一步,还未赶人只因隆冬是自己的竹马。
“你纵不想也起了头,既然开始了,就要把事情做满!”隆冬步步进逼,很难想像他已经是一个孩子的爸爸,“你已经掌控了两个部落,多少双眼在看着你!你说你没这个心思,可你做这事前就没想过有这心思的人在人类古城多如恒河沙数吗?你既开了这个头,就会有人想要来抢!”
人类古城纷乱无数,部落之间一言不合就开打,抢人抢地抢食物,常处於战火中之不得安宁。
他们战火连天,早就骚扰到一些住得比较接近部落的龙人,当中也有龙人看不惯他们欺善怕恶,想要整治整治,又嫌接肿而来的麻烦,难得西子极肯出首,若是能推他上高位,所有人都会服气,何乐而不为。
隆冬一家住在人类古城,眼看着山下的人愈发嚣张,有回竟有蛇人想要拐他儿子当童养媳,若非禁自己警觉,兴许现在便成了谁的爸了。
每每想到这里,隆冬便想狠狠给这些无礼野蛮的兽人一个大教训,放任不管的话,迟些人岂不是要上天了。
可西子极不想,他由始至终,只想平平淡淡地过自己的日子,日出而作,日入而息。
遇见夏莱尔後,这种想法只增不减,他却离这条路愈走愈遇,不见尽头。
隆冬说得没错,若他想不沾阳春水,最初便不应该走进猿族部落,不应设计马族,甚至不该在最初的最初救下夏莱尔,两袖清风,多美好啊。
现下他张扬了,别说龙人,那些野心勃勃的普通兽人已率先坐不住,惟恐他西子极真有称霸之心,想要先下手为强,本来零零星星的纷争就会引爆为争霸的大型战乱。
然而,若他能重选,他还是会走上旧路。
“你……容我想想。”
夜幕低垂,西子极凝视着好不容易睡下的夏莱尔,心里在盘算着什麽。
夏莱尔的脸色着实不好,就算喝了托隆冬找来的药草,他的脸还是灰沉沉的,眼色也游离恍惚,时明时暗,口中经常喃喃自语,西子极还不懂人类语言,不知当中意思。
夏莱尔变成如此,都是因为人类古城的野蛮人!
——他要杀了他们。
夏莱尔变成如此,以後还怎麽在这充满兽人的世界生存?
——他要保护他。
唯有把那些野蛮人压住,像拴住畜生那样锁起来,夏莱尔,一个纯种人类,才能在此安居。
兴许久而久之,他便能安心,不再那麽神经兮兮。
西子极为夏莱尔以後的日子盘算着,虽然夏莱尔没答应成为他的伴侣,但他依旧能待他好。
等这些纷争过去,他要和夏莱尔回到这楚山,过上平静的日子,也许到了那时,夏莱尔已接受了他??
就算没有,也无妨。
憧憬着美好的未来,西子极天真地勾起嘴角,鼓起勇气抚上夏莱尔苍白的脸。
夏莱尔茫然的眼神,让他心里又是一沉。
说是无妨,心中却始终有求呀。
这种心情,对独居多年的西子极来说,是何其唐突的东西,他天生神勇,在龙人中是几近顶端的存在,这世上没有他畏惧的人物,可在此时,他开始慌张,不只是因为能否得到心上人,还有那对未来的未知。
刚刚过去的母亲节不知大家过得如何,希望各位家庭和睦,身体健康^^
第123章、山崖下的兽人世界-38、夺身 (2)
不说西子极,但凡是有龙人真要统一人类古城,那些野蛮人也不会得意到今天,现在龙人有了共主,野蛮人的爽快生活也都到了头。
西子极答应带领龙人後,那些仰慕他的,看不起野蛮兽人的,求功名的,纷纷前来投靠。
他准备好了食粮和守卫,等夏莱尔稳定下来,便带着上百人的龙人大军上战场。
此时的布沙书被无形的捆绑着,困在夏莱尔身边,他看着夏莱尔身上横冲直撞的黑气,寒意在心里乱窜,那股黑气不止愈来愈浓烈,还渐渐往自己身上钻。
事实上,自夏莱尔被西子极从猿族部落救走後,便有股黑气在他身边徘徊,由最初的灰白色烟硝,快速演变成黑墨色的烟气。
夏莱尔声音本来清脆,可当这黑气浓烈之时,他的声线便会变得混浊,眼神也跟着暗淡起来,若西子极细心一点,多留意一点,也许便会发现夏莱尔变得不同,不全然因为在那件事。
再者,夏莱尔至今未学过一句兽人语,怎会懂得说“报仇”二字?
开口的,分明是别的东西。
“哈哈??”
布沙书耳边忽然传来邪魅的笑声,眼前的景像快速散去,变回一片阴沉。
“你是谁!”布沙书大声质问。
那道吓人的黑气不知从何而来,快速地凝聚成一人形,不过却始终只是一道轮廓,没有五官。
“啧,待在那没用的东西身上太久,有点改不掉他的气息。”黑影依旧用着夏莱尔的轮廓和布沙书说话:“你问我是谁?我是纯种人类啊?那些蠢蛋心心念念的纯种人类啊?”
他说话嚣张,能感觉到除了兽人,他同样看不起纯种人类。
黑影忽然没由来的说:“诶,总在这白茫茫一片你不闷?给我换个场景吧?”
换个场景?
这想法才刚在脑内扬起,四周空洞的灰白便变成了自己过去住的小木屋,有他和青伦睡过的床,盖过的兽皮,坐过的椅子,一起吃过饭的桌。
黑影怪笑一声,说:“都是一样的没用东西。”
布沙书不明所以,忽然,头顶传来熟识的声音,是青伦在唤他:“布沙书,布沙书!”
他的声音像一道槌,声声打在他们所在的小屋内,屋顶摇摇欲坠,快要掉下来。
黑影不甘愿地啧了一声,转瞬不见,等布沙书回过神来,又重新坐到他面前,好像什麽也没发生过,可布沙书就是知道,黑影在刚才短短的瞬间,利用了他的身体抱住忧心忡忡的青伦,装作虚弱的要他乖乖听西子极的话。
他望向木门,隐约感觉到,那是夺回自己的身体的出路。
可是当黑影说“你知道我不是普通人”时,他消极地便打消了挣扎的念头,西子极说过眼前的是魔,他又怎麽比得上魔呢。
无力的坐在床边,看着黑影自顾白的吃起果子,心头不由得扬起压抑已久的怨念——
也罢,自己要回这残癈的身躯又有何用,他给得了青伦幸福麽,只不过是拖累他罢了。
就算以治得了自己身上的病,也治不了他心里的病,他天生低贱,就算有了新生,也是不断地算计,让青伦心痛恶绝,如此看来,他藏着也是好。
他骗过青伦这麽多次,他再骗不下去了。
他难以想像,被骗了这麽多次,还如何爱得下去,骗了命,骗了身,骗了心,青伦能给他的爱,还余下多少?
皇甫襄明亮爽朗的外相,装着溥襄的阴暗,而重来一世,他布沙书还是包着溥襄的外相。
脆薄的纸包不住说阴森的暗火,青伦终有一日会发现他的真象。
他却很清楚,自己再也承受不起青伦的背影。
* * *
青伦抱着昏死过去的布沙书一脸懵然,他全然不知到底发生何事,找到这里时,屋内已然是一片狼藉,布沙书孤零零地躺在地上,身上覆上了让人发寒的黑烟薄雾,寂格怡和溥睦都不敢靠近,青伦一个箭步上前,想也没想便抱住了他,喊:“布沙书!布沙书!”
布沙书彷佛听到他的叫唤,眉头微微一皱,张开没有灵气的双眼。
他虚弱地望住青伦,说:“我没事??一切都跟西子极说好了??”说罢又昏死过去,身上的黑气渐渐被纳进体内。
青伦不明所以,转头狠瞪着殿中众人:西子极、寂格怡、溥睦??他不知道发生何事,但在他看来,在场的人都心里有数,都有掺一脚。
西子极确定夏莱尔安好後,就一直把目光放到布沙书身上,未等青伦反应过来他目中是什麽神色,一掌打了过去!
第124章、山崖下的兽人世界-38、夺身 (3)
幸好青伦有所防范,西子极这一掌没有把他全然打倒,只够让他头昏眼花,刚好来得及在他对布沙书下杀手前扫腿踢开了他。
“布沙书、布??”青伦翻过布沙书的身体,陡然发现布沙书早已睁开双眼,眼睛却死寂无神。
“布沙书”推开青伦,径自起身,顶着本就虚弱苍白的身体,用扭曲的五官忿忿说:“西子极,你这不知好歹的畜牲??”
布沙书扭曲的模样让人不寒而栗,不用他人解释,青伦已知眼前的人早就不是布沙书,只不过是顶着布沙书外相的东西。
不让眼前人多废话,早有盘算的西子极直接痛下杀手,毫不犹疑地拉出水矢,直指布沙书的心脏。
青伦连剑也顾不上,猛扑了上去,野兽一样咬住西子极,他想救“布沙书”,“布沙书”却非善类,完全不顾青伦安危,唤来了宫城中的屍人攻击众人。
西子极不徐不急地抱起昏迷中的夏莱尔,用一层薄膜包着自己,不消半刻,北殿便被天降浪涛彻底翻了一遍,所到之处,有如蝗虫过境,门前的葱葱绿叶,都无一幸免。
“咳??咳??”青伦差点就要淹死在这涛天巨浪里,回过神来时竟是在半空之中,霏泰恪的龙身上,除了他以外,还有寂格怡、八里间落跟溥睦。
“布沙书呢!你落下了他!”
“青伦!”寂格怡拉住要从半空中跳下的青伦,叫道:“这是夺身!”
“夺身?”
寂格怡点头,说:“巫蛊书上有着,古有鬼魂夺身之事,鬼怪有魂魄而无肉身,唯有乘生人心智虚弱,抢夺肉身??这可是要巫师下蛊相助才能成事,但那黑影如有神助,恐怕不只是鬼魄那麽简单!”布沙书於寂格怡也算是有恩,但这种情况下,寂格怡一点忙也帮不上,心里满是愧疚:“这不是刀剑谋略可以解决的事!”
一旁的溥睦劫後余生,哆嗦道出他所知的真相:“那鬼魂起初占的是夏莱尔——即是西子极的情人的身体,胁迫着西子极听令於他,西子极忍无可忍,不愿再过这种生活,才打算让别的人代替夏莱尔??”
这鬼灵虽然占据了夏莱尔的身体,可它不擅伪装,西子极没多久便发现不妥,鬼灵也不辩驳,直接要胁西子极为它办事,统一古城,否则便要对夏莱尔不利。
眼前的不是人,纵西子极是龙人也拿他没法,加上他本来就打算理清古城的乱象,便乖乖听令,换来夏莱尔每日几时辰的清醒。
只是他本身没有称霸的野心,却要披着这外衣,在这空洞的皇宫里下多如恒河沙数的政令,牺牲了许多人的血汗,也牺牲了他自己的心性。
人前他是把古城管得头头是道,日渐繁华的龙人之首,人後却只是个饱受屈辱的兽人。
夏莱尔就算被困在自己体内,灵识也是清醒的,见西子极为自己如此忍辱负重,深深被感动,在一晚清醒的夜里,趁着自己清醒,主动地投进西子极怀里。
两人依旧被那道来历不明的鬼灵束缚着。
西子极何尝没有跟鬼灵交涉,让自己与夏莱尔交换,但鬼灵不屑地说,它不要兽人的低贱身体。
他听着手下报告今日又镇压了哪个想作反的兽族,哪条律法运行成效如何……忽然间想起鹰族部落的寂格怡,他虽不是纯种人类,但也绝非普通兽人。
他对坐在身边,为了不被人识穿而藏在斗蓬下的“夏莱尔”说:“我把鹰族的寂格怡给你,你把夏莱尔还我。”
他说得决绝,没有任何还价的余地,可心底里是虚怯的,他受够了这种束缚的生活,却不知拿住在夏莱尔心底里的鬼灵怎麽办。
没想到鬼灵像是听了什麽引颈期盼的事,发出人骨铃铛般的血淋淋笑声,说:“好哇,反正我也不想要你这种负累。”
没多久,手下的人又传来报告,说兽人大陆突然出现了纯种人类,住在喀勒部落,族人高兴得把事情扬了个遍,而一向以拥有寂格怡而为傲的鹰族则开始坐不住……
西子极心里知道鬼灵要的是整个世界,一个小小的人古城满足不了它,魔爪迟早会伸到那边,倒不如在它提出以前,挪来用作自己筹码。
“我被掳来的第一天那个鬼灵便想要占去我的身体,但不知道为何,它就是占不了。”说到此处,泪流不止的溥睦便激动起来:“它打我虐我,但就是不敢杀我,当我以为它再也伤不了我的时候,那两个坏人??竟然被他们捉到手上!佰及死了!乌南托不知被它困在哪!我再也见不到他们了!”
一声旱天雷划破长空,把黑夜换成了白昼。
第125章、山崖下的兽人世界-39、断别离 (1)
在雷打到身体以前,霏泰恪及时化为人型,闪身避开这杀人之刃。
龙身上的人随即四散在半空,八里间落及时抱住寂格怡,拉住溥睦,虽然他拉不住青伦,但幸然青伦的轻功好,以力借力的攀到霏泰恪身上。
他身下便是当日禁失足掉下的深渊,稍一不慎,便要落得和禁一样的下场。
“真是好功夫,想必你便是大名鼎鼎的青伦吧。往声音源头一看,原来是宫城禁军统领,曾经向禁求婚的——雷龙克宁那斯。
“我还以为是谁能让西子极大人动如此大的脾气,原来又是你们。 ”克宁那斯没能成为禁的伴侣,但总有他的情义在,之前西子极不许他们外出报仇,无可奈何,现下仇人自投罗网,就不能放过这大好机会了。
霏泰恪既来古城,自然早有准备,不然他也不会有刚才这一着,他一个低飞放下青伦,大吼一声,用龙身犹力撞破了城墙大门,在众人的错愕下,自己投身进黑暗的深渊之中。
头破血流的霏泰恪趁着自己还未被黑暗吞噬,忆起自己对布沙书说过的话。
『如果有机会,让我带着西子极下地狱。』
西子极辜负了禁的崇敬,自己则辜负了禁的爱情,他们都不配好好地活下去。
要带着西子极下地狱似乎是不可能了,但要他领自己回那片黑暗之中,还是可以的。
霏泰恪最後遥看远方的喀勒部落一眼,放松了身体,不加挣扎地直坠深渊。
喀勒部落自青伦他们入古城便一直观察着情况,在他们眼中,是克宁那斯把霏泰恪打了下来,一直说着不要掺和此事的应熽率先失控崩溃,以火龙之躯直闯古城。
里隐见情况失控,便索性让它更失控。他燃点起特制的绿色烟硝,告诉其他部落:正式开战。
陆陆续续地,各个部落也燃点起烟硝和应。
他们没有像应熽那般群起冲进古城,而是推出一辆辆投石机,将燃烧的火石一个个如流星殒落般落在古城中。
古城在严密的监控下,什麽时候出过这种大火,火种几乎像是风吹的木棉絮一样,让火海一间屋连着一间屋的翻腾,烧至远郊的荒野。就算有遗漏,极怒的应熽也会补上。
西子极在宫城内搜索布沙书,闻得此况,立即落雨救火,但一切已经太迟,被豢养数十年的人早已乱得失了方寸。
正要拖着儿子找西子极商议释放丈夫之事的隆冬亦被应熽突如其来的硬闯吓了一大跳,军人的身份逼使他上前应战,却被儿子拉住说:“爸,快趁这机会救父亲吧!”
尤尔这一言惊醒梦中人,对西子极的薄情早有微言的隆冬临时改了主意,改去劫狱。
他就算救得了丈夫,也救不了儿子,古城律法对逃跑之人最为严苛,他不能让年轻的儿子余生被关在狩园中。
“好,趁这个机会,把你父亲救走後,我们到兽人大陆生活,爱找谁报仇就找谁去!”
下了这麽一个决定後,隆冬觉得身上的枷锁顿时轻了大半,空气也清新了许多,果然啊,龙人还是适合不受制爪地活着。
西子极把这王国管理得太好,所有事与物在城墙内都太规矩,人人富足无忧,渐变得受不得一点意外,失去应变能力。
兽人大陆的人没有应战之心。
古城王国的人没有应变的心。
算起来,实在说不上谁比谁更好。
西子极不怒反笑,对着正藏在某一角的“布沙书”大声放话:“你一直想要的王国就没在这大火之中了,三十年的努力付之一炬,又夺了这病弱的身体,所谓赔了夫人又折兵,想必是这个意思吧。”
鬼灵靠夏莱尔的身体威逼西子极这麽多年,西子极也不是木头一块,任它如取如携,他会思索这流氓是从何而来,弱点为何,计算着怎样逃脱复仇。
直至一次它利用夏莱尔的身体控制屍人,还沾沾自喜的说:“屍人就是纯种人类死後的身体,纯种人类能控制它再合理不过。”
西子极听後如梦初醒,他从来没想过那些鬼不鬼,人不人的屍人会是从纯种人类的屍体演变而来。
他寻了个机会仔细察看,屍人确实承着人类的外型。
只是它们黑黝黝的,又面容扭曲,所有人见了都是立杀无赦,哪有闲情心思停下来,看一看这无缘无故出现的怪物,竟一再错过了这惊天秘密。
那此早已入土为安的纯重人类,原来早已藉着别种形态,出现在他们面前。
既然屍人必需要由纯种人类控制,那这只嚷着要纯种人类身体的鬼灵必定和纯种人类有着莫大的关联。
加之夏莱尔起初曾因为控制屍人过度大病一回,自始那鬼灵收敛了许多,西子极更疑心鬼灵的存活与人的肉身密不可分。
既然那鬼灵自称是魔,也有不可思议的力量,又为何非要有替身才肯离开夏莱尔的身体?
麻雀无法成凤凰——这想法在他脑内一闪而过,难道??
无论如何,他是再也不愿受人制爪了,一定要趁着这个机会,消灭那不人不魔的鬼东西,还自己和夏莱尔自由。
先前没下杀手,是因前那东西躲在夏莱尔身上,现在夏莱尔没事,他自然能狠下心肠赌这一把。
“西子极,我不是普通人,你不是一清二楚吗?”鬼灵的声音在空气中飘荡。
西子极冷笑一声,比起过去的冷漠,眼中添了几分自信气焰,道:“你说你是魔,我意思意思的附和你,你也尽信。”
鬼灵的声音忽然变了,有层薄薄的虚怯附在上面:“你在赌吗?赌我会因为肉身而死?你要知道??”
“要是你真的这麽神通广大,你现在已经回到夏莱尔身上了,更不会连之前的纯种人类的身也夺不了!”西子极一语道破。
他牢牢抱住夏莱尔,没有牵挂,看事情也通透了许多。
鬼灵已完全不作声。
但西子极已循声音找到了他——
第126章、山崖下的兽人世界-39、断别离 (2)
部落的人在火攻过後继续闯进,却是抱着食物前来救灾,古城军人全都傻住了,不知该如何应对。人们都只道是条火龙率先出现破坏,瞧龙人的眼睛都陌生起来,就连普通兽人军人也不其期然纷纷站离他们。
龙人被杀个措手不及,连带着对付应熽也显得底气不足,彷佛所有都是他们自导自演。
青伦在一户人家的马廓中夺过白马,越过还冒着烟的屋瓦,慌张的人们,十万火急地赶到宫城之中。
宫城之前因为尤尔的事被一些龙人破坏以至破败残旧,西子极那大杀三方的攻击方法更是雪上加霜。
东殿,西殿,全都只余颓垣败瓦,只余正殿和北殿,昔日的皇家庄严全然尽失。
西子极在正殿捉到了人,以水凌空紧紧圈住,布沙书脸上尽是痛苦,又苦於无法挣脱,只能不断破口大骂:“西子极——”
他的声音阴森如死水一片,跟夏莱尔那时的声音同样残破,闻声赶至的青伦想起寂格怡的话,心里一沉,这哪里是自己心心念念,纠缠两世的情深男儿。
可即便如此,青伦也不能眼睁睁看着西子极把人杀死,他牙关一咬,双脚一蹬,奋力把布沙书扯回地面,狼狈地打滚了几圈。
西子极与他们素无交情,绝不会手软,又是几把水刃,都被青伦侥幸躲开。
“你这样只是在保护他的身体而已!”西子极边继续攻势边叫道。
他何其自私,当鬼灵藏身於夏莱尔身上时,他万般保护,为他建造宫城安居,对同伴的死更是无动於衷,可当这鬼灵转移到布沙书身上,他却不容青伦保护。
青伦如何不明个中道理,布沙书成了他人的扯线木偶,在他眼前的,不过是一具空壳,守着又有什麽意思。
他深爱的,是他的灵魂,不是躯体。
“就算是杀,也轮不到你!”青伦愤恨地向西子极骂道,他的沧海剑被遗在北殿,唯有从布沙书身後摸出巫山剑,以瞬雷不及掩耳之速架在布沙书颈上。
布沙书不可置信地望住青伦。
青伦知道眼前的是谁,语气不其然狠辣起来:“你只有一个选择,离开布沙书,到我身上,否则我便会亲手把他杀死,然後自杀,让你得不偿失!”
“不!”布沙书发出痛苦的大叫声,声音没先前的阴森空洞,而是悲痛。
青伦大喜,紧紧抱着布沙书激动流泪,却被大力推开说:“你滚??”
“我的家族杀了你的父母,我出卖你,我下一世还一再骗你,让你以男子之身为我生子,我骗你为我残害其他兽人……如此种种,你杀我是应当的,但绝不能为我殉葬!”
布沙书脸如金纸,连说话是在燃烧着自己的生命般吃力的急喘着气,然而到了这种地步,他念念在心的,还是如何保住青伦性命。
“杀了我,杀了我??才是你一早该做的事!”
如此显浅,只有傻子才听不出话里的意思。
“你忘了,我青伦从不怕死,只怕死得窝囊。”青伦微微一笑,他这笑终於带有这年纪该有的阳光明媚,又用这年纪不该有的从容说:“而跟你一起死,我不觉窝囊。”
说罢,青伦猛然紧抱布沙书,要用巫山剑与他同归於尽。
无论如何,西子极是不会放过布沙书了,自己就算保得住他的身体,也不知道该如何取回布沙书的魂魄,与其拖拉痛苦,还不如与他共死求个痛快。
他既能追自己至这世,自己也能和他携手到下生,他们的缘份不只於此。
青伦默默举剑,要用一剑断别离。
不只是布沙书疯狂挣扎,他体内的鬼灵也不断发出嘶吼声,还拙劣地模彷布沙书的声音,说:“我这麽爱你,我还为你自刎,你怎麽能杀我??”
它话音刚落,四周泛起暗香,青伦手上的剑不见了,他猛然抬头,被眼前的境象吓了一大跳。
灼灼凌宵随风起,化作凌空的红灯笼,点亮了眼前的青青绿山。
这碧山尽处的山崖,正是他葬身之处,他如何能忘?
面前青衫的人影快速地没入崖下,溥睦急着救他,也不慎落下。
霎时间,崖上只余蓝衣少年,在红花绿山映衬之下,份外显眼。
那人低头望着,深不见底、虚空的悬崖,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不过刹那,他便失去了爱人和亲弟。
世间彷佛只剩他一人。
纵有春风拂面,也比不上脚下的无边虚空,冰冷着他的心和血。
自己说了这麽多谎,演得多情深,骗过他,也骗了自己,骗自己若他肯低头,前面未必死路一条,那愤世嫉俗的青衣少年,会在自己的庇佑下在靖王府内苟活。
而自己,则可以继续安心地当他的靖亲王,辅助皇家帝业,就算不能名留青史,也无愧於列祖列忠。
答应过那人的江南小屋,可以等。
这麽大的谎言,他竟说的出口,骗得过自己,却怎麽都骗不了那烈子的厉眼,被他一眼看破,用残忍的一跃打撕破这妄想。
“青伦??潜儿??”
溥襄欲哭无泪,步步往前至崖边,彷佛每一步,都在浅踏他的心。
他多想撕心力竭地大哭一场,但是他又有何资格流一滴眼泪?
身边的士兵惊呼:“靖亲王小心!”
溥襄脸上滑下清澈的泪水,回首眼睛空洞地望向这帮人,自知不是主人的他说:“告诉皇帝,臣弟不才,无法再辅助他左右了。”
众人还未来得及反应,溥襄便把巫山剑架在颈上,爽快地抹了过去,在众人的惊叫之下与剑一同投身在山崖之下。
凌宵放尽,落入茫茫云深不知处。
青伦乘着乱风中的凌宵落到崖下的尽头,只见溥襄满颈鲜血,双眼半合的躺在一小小湖边,已然死去。
孤零零的,动也不动,一直牢牢握住的巫山剑也随着鲜血的流逝,缓缓流进湖里。
第127章、山崖下的兽人世界-40、始终是你(完) (1)
溥襄自刎落崖,死状凄惨,他眼中未及滑下的泪,从青伦发红的眼框默然坠落。
他一直以为溥襄是寿满才转生而来,从没想过他是殉情自杀,为他而亡。
对从前诸多的不满不解,都在这里圆满了。
溥襄的死震撼了青伦,他颤抖着上前,要为溥襄抹去脸上的血,鲜红的血却像生了灵气,“霎”一声的强把他扯进湖中。
迎接他的,是熟悉的部落小屋,他看着那人自出生就一脸老成、眉头深锁,完全不见青年模样,与其他孩子格格不入。
成年後避居隐世,在只有他一个的时候,桌上总是碗筷成双,似是要和看不见的谁相守这一生。
又是一次的自欺欺人。
青伦鼻头一酸,他从未觉得这人如此的可怜委屈,难以忍耐心中的心疼,放声大吼:“混蛋!你给我出来!”
他赫然回神,布沙书已出现在他眼前,语带责怪地幽幽问他:“你怎麽来了。”
青伦怎麽知道原来眼前人黯自伤神了这麽多年,如今还是沉醉在悔恨当中,无法自拔。
他不知道,真的不知。
青伦猛扑上前,把布沙书推倒在柔软的兽皮上,大骂一顿:“你这个负心的混蛋,以为死了我就不会跟你算这笔帐了吗?谁欠谁的还不知道呢!”他深深一吸气,又想起溥襄的死相,忽然呜咽道:“你先是逼我爱你,现左又逼我恨你杀你,你到底要怎样……”
最该懂得回答这个间题的布沙书却傻了一般,不懂回答。
骂完了,也发泄够了,青伦一屁股坐在床上,抹去眼泪,道:“你得想想法子,如何把身体抢回来,那夏莱尔可以,你也——”
“呯”的一声,青伦被一道黑影猛力一撞,瞬间消失了,这看在布沙书眼中,完全就是青伦被鬼灵撞得灰飞烟灭!
“你说过不伤他的,不伤他的!”
要说这鬼灵也是失策,他拉青伦到此,是要让青伦狠不下心杀布沙书,竟丝毫没有想过青伦会跟布沙书讨论起逃走之事。以他粗浅的认识,若青伦知道布沙书只要走出心房门外,就没有夺身之事,青伦肯定二话不说的就要拉布沙书走。一时情急,就把青伦撞离布沙书体外,也用这鲁莽的一撞,把自己赶上了绝路。
“把青伦还我!把青伦还我!”布沙书激动地想要抓住鬼灵,却只扑了个空。他没有别的法子,报复似的拉门要走,反正青伦都死了,他的顾虑忧愁留在这里也没用。
他得赶紧些,不然要赶不上下辈子了。
他甚至有点兴奋,下辈子,他一定要做个简简单单的平凡人,不会再有任何龌龊的想法,更不会再骗青伦一句话。
鬼灵大喊:“你受得住以後被青伦发现更多丑陋面的,他还会抛下你的!”
“他爱我如此深!怎会抛下我!”布沙书激动反驳,这出自他口的话,如醍醐灌顶,让他豁然开朗。
他总觉得青伦爱他不如他爱他,事实却是,青伦爱他很深,深得愿意为他一再退让,信任一个多次欺骗他的人。
青伦如此爱恨分明,都能为了与他共渡人世而一次又一次的让步,他却因为惧怕被拒绝,自我厌恶,把青伦拒之门外。
这对青伦不公道。
布沙书感到缩在他身上的某一股力量忽然失去了力量,他喃喃说着:“我再也不怕,不怨了。”
弹指之间,属於鬼灵的黑气自布沙书身体散去,空中响起不甘的惨叫声,震动整个世界。
一道不知从何来的猛光朝空中的黑雾扑去,惨叫声没了,化作点点柔美虚幻的尘光,流星般散落世界各处。
在光与暗结合的瞬间,屍人——不管是在古城还是大陆的,眼里都闪过一丝人的色彩,不再是全然的行屍走肉,他们眼中的善和恶,转瞬即逝,肉体也化作为尘土,回到属於他们的地方去。
布沙书一张眼,还未来得及反应状况,就被体内的寒气逼得大声惨叫了一声,昏死过去。
他之前所受的寒水之刑已让他半生不死,好不容易把身子养好些,又在被夺身後被西子极用寒水攻击,之前的调养统统付诸东流。
躲在身体内还可以置身事外,然一旦夺回自主,极寒之痛就毫不客气地从他的皮肤渗至体内的每一个角落,脚指指甲似是被冰封了一样,冷得他脸色瞬间惨白。
也是刚刚回神过来的青伦急忙给布沙书过渡内功,一面剑指西子极,提防他偷袭。
然西子极眼中已再无杀意,虽然他不知道原因为何,但鬼灵已然冲出布沙书的身体,他便再没有杀他的原因。
此时克宁那斯冲进大殿,见布沙书和青伦在,怒得立刻唤出雷矢,却被西子极制止。
“把他俩送回喀勒部落。”西子极说。
第128章、山崖下的兽人世界-40、始终是你(完) (2)
“为什麽?”这是克宁那斯第一次质问西子极:“兽人大陆派应熽火攻我们,然後带着食物借救灾之说进城,现下国人迷惘,甚至是一些军人,都开始不信我们!他们居心恶毒!”
“既然国人迷惘,我们更要沉得住气,不然这得不易的王国都要拱手他人。”没了鬼灵的逼迫,西子极再没有必要挑起这麽多事端。
可手下的野心难抑,一走了之的话,整个古城都要陷入战乱,他和夏莱尔都无法置身事外。
夏莱尔徐徐张眼,便见西子极就在眼前,悠然地露出幸福的笑。
西子极见怀中人高兴,心里的无奈变了路边野草,纵是碍眼,也不阻他和爱人走以後的路。
克宁那斯不甘心,但西子极已然定案,他只能服从。
颠簸中,布沙书赫然发觉自己已经在归家的路途上,青伦紧抱着他,在盟友的护送下离开古城,马车马不停蹄地赶往喀勒部落。
虚弱的他心里有许多疑问一涌而上,但眼皮太重,那些问题始终没来得及说出口,又沉沉睡去。
梦里,他觉得自己回到了很久以前,在纯种人类最後一个男子死後的十年,有道混杂的光破土而出,那些本该腐化的屍体陆陆续续地从三尺之下徐徐爬出,不知又过了多久,那道光分成黑与白,从此分道扬镳。
属於黑色的隐去了自己,在茫茫人海之中,焦急地寻找与自己心性相近之人。
至於那道白色的华光,则不动声色地散落在大陆的某个地方,静待有缘人。
这些布沙书都看不懂,疲惫的他此刻只想快些醒过来,触碰那人的血肉之躯,这个世界的真像是如何,他一点都不想知道。
此念一起,青伦和安原的身影便完全地映入他眼中——他笑了,对,这才是他的世界。
布沙书这一倒,让他足足喝了三年的苦药,才被菖蒲允许外出,他身体虽已好转大半,但到了有风的日子,还是不得不披上斗蓬保暖。
这三年他半昏半沉,虽然探望他的各人没有少说话,但能步出屋外看看这天地如何,始终比听别人描述来得真实。
“西子极当真没再派人来。”布沙书在部落大门惊喜地看着外面的春色,每朵花都在争艳斗丽,互不相让,让背後黄金草原失色不少。
“屍人没了,大半龙人又住到兽人大陆来,他能怎麽样。”青伦话里还是带气,看样子他是真恨上西子极了。
因为禁和尤尔的事,很多龙人都对西子极心生不满,隆冬带着家人私逃之事更是如当头棒喝,把他们对兽人大陆的晌往都敲了出来。奇怪的是,西子极不但没有加以制止,反而默许了他们的离开。
现下兽人大陆这边住着不少的龙人,他们起初不太习惯这边的生活,有些住没几天便走了回头路,回到古城王国,但坚持留下的,也随着日子渐长慢慢习惯了,还不时举行聚会。
听应熽说,那些聚会气氛欢乐,没有他起初想像中的剑拔弩张。
唯一一次让龙人们差点打起来的,是霏泰恪抱着禁从深渊中爬出来的时候,尤尔一家要杀他发泄,应熽和其他人从中调停,若不是禁开声,恐怕又是一阵腥风血雨。
现在?霏泰恪正忙着帮尤尔和狮族的箫特利的结伴仪式奔波呢。
“西子极让大半龙人移居此处,是亲手放弃了一统大陆的机会,他是知道的。”布沙书说。
把大半龙人放在兽人大陆里,就是让古城以後的继任人无法再专有龙人之力敲打兽人大陆,就算小兽部落甘於臣服,其他部落也够堕落,但尝过自由滋味的龙人决不会允许古城染指大陆一步,毕竟龙人是地域性很强的族裔,是他们的地方,谁都不能碰。
青伦似懂非懂,但每每想起布沙书赢弱的身体,气就不打一处来,拧面负气道:“那些都跟我无关!”
在这个世界,天涯海角,与他有关的,只有??
“父亲!爹爹!”安原的叫唤打断了布沙书的思绪,三岁的安原很是懂事,知道父亲身体不好,只小跑步过来抱住父亲的大腿撒娇,没有横冲直撞。
“你们谈话谈好久喔,里隐叔叔让我告诉你,再不出发,便要错过鹰族的祭典了。”安原愈大愈可爱,眼睛又圆又大,还顶着一对先茸茸的豹耳朵,让布沙书爱不释手,摸了又摸,亲了又亲,真想把他当成闰女般宠。
“是呢,迟到总是失礼。”布沙书笑着将儿子抱起说。
第129章、山崖下的兽人世界-40、始终是你(完) (3)
在多番交涉之下,鹰族终於被古城释放,重回鹰族部落,在新首领寂格怡的领领下,有了先前惨痛的经验,他们更是奋发图强,用短短三年将鹰族重建,虽然离从前的盛况还是有一段距离,但没有走偏了路,他们终究会得到想要的东西。
“寂格怡,好久不见了。”
祭典上,布沙书一眼便在人群中认出了红衣艳美的寂格怡,他睐了寂格怡的背部一眼,果真如青伦所说,寂格怡的尾巴长长了,连衣服都盖不住,不再是最接近纯种人类的存在。
寂格怡大方承认,说:“我不再顶着那个可笑的名号了,真好。”
“是这个理,可是无端长长了尾巴,真的没问题麽?”青伦说。
“巫医说没事就没事吧,我也不知道为什麽,或许是在古城时的那道光??”
“那道光?”
“我也不太记得了,那时火光处处,八里间落要带我逃跑,忽然有道光从我体内弹飞出来??算了,我也不要深究,这其中怪事太多,烦人。”微醺的寂格怡边说边笑着把头靠在八里间落的肩上,一如他青年时那般。
一切都往好的方向发展。
翌日回部落的时候,布沙书和青伦顺道到黑湖走了一转,青伦采了地上的菁晨果咬了一口,登时皱眉说:“怎麽好像味道不太一样。”
布沙书笑说:“世界都反转了一回,什麽都该不一样了吧。”
他边说边轻抚上青伦还不见显的腹部,脸上淡淡的苍白完全盖不住他的喜悦,含情脉脉道:“这次我一定会好好护着你。”
“少把我当成娇滴滴的女人!”
青伦话虽凶,但没生气,这次他们谁都没骗谁,两厢情愿。
作为男子要像女人一样生儿育女对他来说依旧有点尴尬难堪,但若是因为身边的这个人,他乐意。
再者,这人知道後身体好的飞快,再尴尬难堪,都是好事。
“对了,这孩子叫什麽名字好?”
青伦嗯哼一声,头抬得高高的,像极了口不对心的小野猫:“我读书少,反正姓安。”
“好好好……大儿子叫安原,二儿子就叫安清吧,自於三儿子……”
青伦厉眼一瞪:“慢着,谁跟你三儿子了!”
青伦变聪明了,但还是不够布沙书聪明,随便扯出一个三儿子,便被他忽悠了名字的因由。
清,清白也。溥家还不了安家清白,便由他来还。哪怕没有一个苏国人知道。
闹够了,青伦见四下无人,深深吸一口气,顶着张小红脸抱住布沙书,边听他的心跳边小声说:“我以前常说要游历江湖,可江湖是什麽呢,来到这里,我才知道,原来江湖只不过是一张被,一张床,一个家,还有??一个你。”
布沙书先是一愣,随即眼眶通红,他紧紧回抱青伦,好让青伦的体温缓下心中酸痛。
一张被,一张床,一个家,一个你——
如此简单明了,他们却花了两世兜兜转转,终於圆了个缘。
春夏秋冬年复年,日子又过了很久很久,久得布沙书的身体好得七七八八,能日日跟青伦比剑,溥睦凭着一生中最大的勇气和决心(以及西子极的默许),硬闯古城王国找到佰及,点头愿意和那两头狼结成伴侣,兽人大陆也已经在共识下渐渐形成没有皇帝的联盟国,和古城王国建立起邦交??
等到久得青伦几乎记不起那年发生过的事时,他们几个拜访了楚山,言谈间提及了苏国。
夏莱尔异常兴奋,原来他是来自千年後的历史系学生,专攻亚洲史,这苏国皇朝的事,对他来说可算是手到拿来。
“苏国国祚五百年,是史上维持最久的皇朝,有读华夏国史的都知道。”夏莱尔操着一口流利的兽人语,他盯着布沙书上下打量,喃喃道:“你说你以前名叫溥襄??难道你就是苏国的靖亲王?”
布沙书无奈地点头,原来自己也不是史上无名之辈。
夏莱尔瞪大眼睛,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又把目光放到青伦身上:“野史记载,靖亲王是为一江湖杀手殉情而死??该不会是你吧??”
二人相望,只一阵苦笑,没想到这麽多年前的旧帐会有再被翻出来的一日。
溥睦兴奋追问:“那我呢?那我呢?我是淳亲王溥睦!”
夏莱尔脸带歉意地浇了他一头冷水:“抱歉,史书对您着墨不多??”
即使过了这麽多年,又是三胞胎的爸爸,溥睦还是改不了那小孩心性,鼓着胞腮扑进佰及怀里装哭讨宠,佰及哄得他不够高兴,他又转而向乌南托投诉,脸上扬溢着满满的幸福,唯有在这个世界里,他才能存有这天真烂漫的性子。
“那??溥侑他??”布沙书忍不住提起了自己的皇帝哥哥。
“千古帝王,在位期间扫清贪官污吏,政治清明,为後来盛世建立万世基石。”
听到这话,在布沙书心中悬着的大石终於放下,他作为靖亲王时终日想着如何扫下那些奸臣元老,把一条康庄的大道留给皇帝,转世为布沙书,心里也始终想知道,自己那未竟之志有没有被完成。
他忐忑地望向青伦,毕竟溥家害他家破人亡,提及此事,不知会否让他不快。
他始终害怕,哪怕日子远去,他俩再恩爱,心底里依然有道身影在崖边等他,刺痛他的眼。
只见青伦正大快朵颐的吃着鸡腿,喝着酒,欢快得很,完全没把夏莱尔的话听进心内。
青伦不是三岁孩童,同行这麽多年,他早摸清这男人的心思,在察觉到男人的目光时,便嗯哼一声说:“几百年前的事,我想记,也记不清楚啊。”说罢,他勾起勉强谈得上温柔的微笑,语带调皮的在他耳边悄声说:“光记你对我的好,已经够我吃不消了。”
回到部落家中,布沙书望着挂在墙上,曾经年轻青涩过的两把剑,两则写着青伦歪歪扭扭的字,上面写道: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当初自己把沧海剑赠与青伦,就是希望那一日来到,他会明白自己是爱他的,为他隐忍一时。
哪怕沧海桑田,在爱过你以後,还有谁能再让他动心。
两世、三生,还有很多的以後,无论换了多少身份,在他心中如此鲜活的,唯有一个人。
三千世界,始终是你。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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